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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春梦

 

“只是偶尔玩玩,我接触时间短,比较业余。”

梁序笙不赞同地摇头:“你跑得很好,我看到了,很厉害。”

他虽没关注全程,却看到了最后半圈的表现,柳絮技术娴熟,风格沉稳,胜过他身边不少随便玩玩的阔少,梁序笙也由此对她更加欣赏敬佩。

柳絮只是笑笑,示意他往室内走,梁序笙想起先前把人撂在酒吧门口的事,心觉有愧,说道:“上次事发突然,很抱歉把你一个人扔在那儿。”

“没事,他也帮我叫了车。”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阮寻澜,柳絮话音一转,探究地问:“男朋友?”

三个字直直踩到了梁序笙的痛点,他一下子又变得灰心丧气,闷闷说:“……不是。”

“那是家人?朋友?”

“非得是这些关系吗?”

大抵是他表露得太过郁闷,柳絮没忍住轻笑,耸耸肩说:“当然不是,只是我看那晚的样子不太像是普通关系,随口猜测一下,但具体是什么关系自然是由当事人自己来定义的,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

梁序笙正好转了话题:“你待会儿有安排吗?能请你吃个晚饭吗?就当表达歉意。”

柳絮欣然接受,用餐期间梁序笙的满腹愁肠就差直接写在脸上,几块牛排切了又切,就是迟迟不送入口。

“这牛生前跟你有仇?”柳絮打趣道。

“……”梁序笙尴尬地瞧着盘子里切得乱糟糟的牛排,状若无事地叉了一块送进嘴里,嘴硬道,“我就喜欢吃小块的。”

“那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又是怎么回事?”柳絮单手支着腮,“不乐意跟我吃饭还要发出邀请?”

“不是,不是你的问题。”梁序笙急急解释,不知为何,他在柳絮面前总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正犹豫要不要破罐子破摔把困扰都说出来,旁边的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阮寻澜。

梁序笙想也不想就挂断。对方锲而不舍地继续打,一连挂了好几通之后,梁序笙烦不胜烦,把手机关机了。

柳絮觑着他更臭的脸,笑着问:“这次又是骚扰电话吗?”

“……”

事已至此,梁序笙也没了遮遮掩掩的精力,柳絮自带的亲和力总让他忍不住放松防备,下意识想把压抑的事宣之于口。

他挑挑拣拣,最终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两个,不可能……身份上不合适,伦理上也不合适,况且他也从没说过喜欢。”

柳絮了然,她活了这么多年,稀奇的事见得多了,对什么都不惊讶,只是顺着他的话问:“怎么不去问问他呢?”

“问了也不会合适的。”

“人活一辈子,年轻的年华本就不多,何必给自己上太多枷锁。”柳絮说,“行乐需即时,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我不认为两个人相爱有什么错。”

梁序笙听着她的话,一边倒酒消愁,一边苦中作乐地想:柳絮还是想得太保守了,两个人相爱是没有错,但他们这段畸形的关系牵涉到的根本不止两个人。

后继无话,柳絮不是爱管他人闲事的性子,梁序笙也心有所思,不欲多言。两人从吃饭演变成了喝酒,到最后结账时牛排没吃完,倒是把助兴的酒喝得丁点不剩。

梁序笙再次喝醉了,三步一踉跄,走得东倒西歪。

阮寻澜开门迎接的就是这样一个醉鬼。

醉鬼身上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女士香水味。

阮寻澜皱着眉把人扛起来,梁序笙眼前一阵天昏地暗,胃被肩膀的骨骼顶得难受,他止不住锤着阮寻澜的背挣扎:“放我下来!”

“不接我电话就是为了跑去喝酒吗?”阮寻澜声音冷冽,压着怒气把他放下来,反手关了卧室的门。

梁序笙最讨厌他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说话,脾气一上来就跟他呛声:“我乐意喝酒就喝酒,你管得着吗?”

阮寻澜脸上的阴郁肉眼可见地更重了,他沉下脸,冷冷嗤笑一声,忽地用力把梁序笙按到门板上,浓黑的眼眸里戾气毕现,语气仿佛淬了冰,凛冽而危险:“小笙,你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听话呢?”

“听话?”梁序笙咀嚼着这两个字,觉得气管里像是有利爪在抓挠,扯得他万分疼痛,却又憋屈地喊不出来,只能积压在胸腔里,挤逼得快要爆炸。

阮寻澜怎么好意思叫他听话的?

明明态度模糊的人是阮寻澜,运筹帷幄的也是阮寻澜,梁序笙被耍得团团转,到头来还要平白受这种指责,活像是他不懂事、是他犯了错!

梁序笙捏着拳头,抻长了脖子恶狠狠地抬头反问:“你要的听话是什么样?予取予求、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要眼巴巴地看着你跟梁儒海好,安分守己地像个玩具一样任你摆布才叫听话吗?!”

阮寻澜身形一顿,脸上的狠戾一瞬崩盘,他不确定地逡巡着梁序笙的神色,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梁序笙还沉浸在滔天的憋怨中,没注意到他的微妙变化,大着舌头接着说:“梁儒海朝三暮四,你这么喜欢他,还跑来招惹我,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凭什么来要求我听话?”

他的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得厉害,阮寻澜听着这番控诉倒是不气了,反过来按着他的心脏顺气,低声问:“吃醋了?”

梁序笙别开脸不说话,眼角漫上的通红却将他的委屈出卖得彻底。阮寻澜放柔了神态,压着他的脑袋抱进怀里,谁料梁序笙并不老实,埋在他肩窝里乱蹭,张口就咬。

锁骨处薄薄的皮肤传来难以忽视的刺痛,阮寻澜“嘶”了一声,敛眉捏着梁序笙的下巴迫使他松口:“你是小狗吗?”

梁序笙倔强地咬着后槽牙,挣开他的禁锢重新埋回去,在那枚鲜红的咬痕下方打上了第二个标记。

“……”阮寻澜被他这股油盐不进的劲儿气笑了,索性不再阻止,双手一揽带着人往床上倒,让梁序笙趴在他身上。

宽松的睡袍被胡乱扒开,露出胸前一大片紧致的肌肤,梁序笙低头含住阮寻澜平坦的乳粒,牙齿撕扯着脆弱的小点撒气。

头脑混沌的人下手没个轻重,阮寻澜吃痛地推了推他:“轻点,你把我咬痛了。”

咬在那块肉上的力度迟疑地收了一点,却依旧让阮寻澜不甚自在,他拍了拍胸前的脑袋好声好气商量:“换个地儿咬。”

这回的动作利落多了,梁序笙改去啃他另一边的乳首,隔靴搔痒般将那块地方吮得又痛又麻,而后继续往下挪,势要给每块皮肉都种上痕迹。

真跟磨牙的狗崽子似的。

阮寻澜仰着脸,盯着天花板咬牙吁出一口气:罢了,自己拱起的火,忍着吧。

勤勤恳恳耕种了半天,梁序笙的力道愈渐减弱,到最后直接松了口,窝着脸不动了。阮寻澜以为他终于消了气,便揉着他的头发轻声说:“再给我几天时间好不好?”

半晌没得到回应,阮寻澜不禁扭头去看,只见这人双眸微阖,呼吸平缓,看样子是折腾累了,头一歪睡着了。

阮寻澜对此无可奈何,静静地抱着他躺了片刻,等人睡熟了才起身给他盖好被子,回到自己的房间去。

梁儒海吃过药后就睡下了,助眠的药物让他睡得格外沉,今晚闹出的动静都被隔在他的梦境之外。阮寻澜轻手轻脚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脑将编辑好的文件发送到一个近期常联系的邮箱账号上,随后清空了记录。

那是双方来往的最后一封邮件,数十个压缩包条分缕析,赤裸裸地揭露着梁儒海这些年做的全部肮脏勾当。

在梁序笙二十来年的人生里,梁儒海在绝大多数场合里都是缺席的,小到幼时的陪伴,大到成人礼,梁儒海无一次发挥过一个父亲的本色。

始于商业性质的联姻总是走不长远的,更何况梁儒海本身就是个收不住心的人。婚姻非但拴不住他,还为他的拈花惹草提供了一层遮蔽衣,而女人的忍让更是助长了他为所欲为的气焰。

梁序笙妈妈在生他之时落下了病根,终年拖着一副羸弱的身体,她早就丧失了斤斤计较的气力,本就不多的那点感情也在一次次日升月落中逐渐干枯消逝,是以在不触及生存底线的情况下她对梁儒海的所作所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一心过好自己的日子。

两人多年貌合神离,在某种程度上倒也算过得相安无事,唯一会受这段名存实亡的关系影响的只有年幼的梁序笙。

懵懂无知的年纪里尚未与外界建立过多联系,梁序笙本能地对父母家人抱有强烈的情感需求,他也想不懂为什么即使考了一百分也只有司机叔叔愿意来参加他的家长会,明明班上最淘气的小孩都能得到家长的陪伴。

他更想不懂这个被他称作爸爸的人为什么从来不像班上其他同学的爸爸那样愿意抽出时间来陪他玩游戏。他只会一遍遍用别人告诉他的话来安慰自己:爸爸太忙了,不可以添乱。

可是后来梁序笙长大了,也就不再庸人自扰地思考这些问题,他开始明白,梁儒海的彻夜不归、梁儒海身上时常萦绕的脂粉香气,都可以用另一个简短的名词来囊括——负心汉。

他讨厌梁儒海的用情不专,讨厌家里充斥着的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宛如霏霏不绝的梅子雨,带着经久不散的潮湿。

这片潮湿的记忆在今夜再次缠上梁序笙的梦境,聒噪、混乱、散发着雨后难以摆脱的霉味却又万般真实。

许是对过往太过抗拒,梁序笙一觉醒来时头痛欲裂,梦里残余的潮湿感仿佛横穿时空又落到了他身上,让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他一喝酒就容易断片,关于昨夜的碎片化记忆轻而易举被不堪的梦覆盖。他坐在床上低头回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来跟柳絮吃完饭之后的事,但转念一想也不是多重要的事,便放弃了纠结于此。

出房门时恰好撞见阮寻澜穿戴齐整地从梁儒海的卧室出来。他今天穿了件高领的黑色内搭,衬得脖子更加修长性感,肩背打得笔直,像活脱脱的衣架子。

梁序笙淡淡瞥了一眼,对他儒雅端庄的气质视而不见,抬脚路过时却被一把拽进了房里。

他毫无防备,脚下不稳,直直跌进了阮寻澜怀里,被轻车熟路地压在门板上亲。

“唔……”独属于阮寻澜的气息缠上来,上颚被舌尖灵巧地刮蹭舔舐,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梁序笙瞬间软了身子,微微眯起眼睛发出轻哼。

阮寻澜把着他的腰,大手钻进睡衣里游走,揪着乳尖玩弄了一会儿后又去捏捏腰上的痒痒肉,梁序笙轻喘着躲开,推搡间勾到了衣领,他眼尖地看见了阮寻澜黑色领子底下若隐若现的红痕。

推拒的动作霎时变得激烈起来,梁序笙硬生生抵着阮寻澜的胸膛将他推开,突然就福至心灵地明白了他今天为何穿起高领的衣服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为了藏梁儒海留下的那些印子。

他最不想接受的事终究还是被不加掩饰地摊到了他跟前来。

阮寻澜怎么可以在跟梁儒海欢好之后还镇定自若地跑来找他纠缠?

那样自然,那样无所谓。

梁序笙很想扒开阮寻澜的衣领仔细看看那枚吻痕是不是错觉,很想证实方才那一晃只是他看花了眼,但阮寻澜瞧了瞧手表,在他动手前整理好了着装说:“我冲了蜂蜜水,你待会儿记得喝。我先去上班了,晚上见。”

那不确定的一眼成了梁序笙一整日魂不守舍的根源,他熬到了晚上,在阮寻澜往日到家的点之前跑到客厅里守着,对方甫一踏进门他就嗖地站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今晚梁儒海没一起回来。

不回来正好,无论如何,梁序笙都要在今晚把话说明,梁儒海不在正合他的意。

阮寻澜奇怪地看他一眼,脱了外套上楼,梁序笙亦步亦趋跟上去。阮寻澜进书房他也进,阮寻澜到卧室拿睡衣他就靠在衣橱旁等,拿完衣服往外走时梁序笙的动作也毫不含糊,总之是阮寻澜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寸步不离。

快进浴室时阮寻澜终于噙着笑回身问:“怎么了?一天不见,想我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

阮寻澜进去把衣服挂好,又出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身上沾了灰,等我洗个澡再说。”

梁序笙欲言又止。

阮寻澜在关门前瞥见他这副样子,便隔着条门缝说:“小笙这么着急的话,也可以进来跟我一起洗。”

梁序笙:“……”

梁序笙步子向后一退,果断转身离开。

一天都等过去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了。

好在阮寻澜洗澡速度快,十来分钟后便擦着头发走出来,梁序笙打了一肚子腹稿,却在看到阮寻澜的那一秒被攫取了说话的能力。

宽松的v字领前布满大大小小的吻痕,再次印证了他早上看到的不是错觉。一天过去,鲜红的颜色已经变得暗淡,残留在上面的暧昧气息却只增不减,狠狠刺痛着梁序笙摇摇欲坠的神经。

在此之前,他还心怀侥幸地想找阮寻澜说清楚,想听他亲口说出一个选择再决定离开与否。可直至此刻他才似梦初觉,其实阮寻澜的态度一直很明确,他从始至终都没给过梁序笙任何承诺,周旋在两人之间或许才是他乐此不疲的事。

那晚不经意听到的喘声和此刻胸前的吻痕都替他做出了回答。

是梁序笙兀自执迷不悟,自取其辱。

阮寻澜察觉到了他直勾勾的视线也不躲,反倒把衣服又往外拨了拨,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要脱光了给你看个够吗?”

何其讽刺,阮寻澜在他面前甚至都没想过要遮掩。

梁序笙忍过鼻间那阵酸意,诘问的话在脱口之时变成了“我想办理住宿。”

阮寻澜擦头发的动作停了,眉间的皮肉小幅度簇在一起:“为什么?”

他扔了毛巾,步步逼近:“宿舍卫生环境没有家里好,你不怕脏吗?”

“我勤快点打扫。”

“四个人共用一间房子,做什么都挤一起,床铺还是木板的,躺着硌身子,你能睡好吗?”

“……”

“每个人的作息也不一样,这些都需要调整适应,你确定吗?”

梁序笙无从反驳,被一路逼到床沿边,憋着气一屁股坐下:“那我在校外租房,总之我要搬出去,你别来管我。”

阮寻澜在他身前站定,缠着他的发丝打圈:“可以说说为什么吗?”

“不想看到你们。”

“好好说话。”

揉头发的手下移到脸侧,阮寻澜捏着颊边的软肉惩罚似的扯了扯,陡然下沉的语气预示着他的不悦。

梁序笙灰着一张脸抬起头,视线再次触及那片斑驳刺目的吻痕,怨怼一瞬转化成委屈,让他还没出声就先红了眼眶,泪水欲掉不掉地蓄在眼周。

阮寻澜脸上闪过几秒的空白,像是对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崩塌感到无措,俄顷,他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了?”

他屈起一条腿半跪在床上,俯身捧着梁序笙一下下啄吻,还欲深入时却听梁序笙说:“我讨厌你。”

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碾出来的四个字,宛如混进水泥里的沙石,尖锐又突兀,随时竖起棱角准备刺穿靠近的人。

梁序笙仰着脸,眼底含着阮寻澜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愤恨:“你在我眼里跟梁儒海没有任何区别。”

他厌恶梁儒海的用情不专,自然也无法接受阮寻澜一心二用。

他曾许多次表达过对阮寻澜的不喜和嗔怪,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字字泣血,让阮寻澜无比真切地感受到话里的决绝和狠意。他隐隐知道,梁序笙这回说的讨厌是真的,想要离开也是真的。

这是阮寻澜决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头一回觉得事情脱离了掌控,情绪驱使之下耐心彻底告罄,他不由分说地把梁序笙推倒,贴着他的耳边冷声说:“现在才来说讨厌,太晚了。”

语气冰凉淡漠,如同林间蛰伏的蛇,时刻释放着危险信号。然而挤进唇缝之间的吻却带着与之迥然不同的火热,强势而凶狠,好似迫切地想要把那些不中听的话堵回去。

梁序笙被亲得透不过气来,擦枪走火之时,他感受着抵在腿间的灼热,突然问:“梁儒海没能满足你吗?”

阮寻澜动作一顿,很快又与他交缠在一起:“宝宝,这个时候提无关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梁序笙很不配合。

他们结合过那么多次,肉体和灵魂都已十分契合,从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痛苦,对彼此都是折磨。

只要阮寻澜一碰,梁序笙就喊痛,把腿并得紧紧的,左歪右扭,完全不让靠近。

阮寻澜把他拖回来,柱头刚抵进去就被抗拒地挤出来,如此重复了几次,他有些生气地给了梁序笙一掌:“腿扒开。”

轻飘飘的力度扇在饱满的臀侧没起到任何震慑作用,梁序笙抱着腿嚷嚷:“我痛,你别碰我。”

掌风再次落下,这次的教训意味更足,臀肉被打得火辣辣地麻,浮上一片薄红,梁序笙难堪地爬起来,又被轻而易举按回床上制裁得死死的,阮寻澜沉下声音:“闹什么?”

“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做!”

肉浪被拍击的脆响再次在房间里回荡,梁序笙发懵地噤了声。两条乱蹬的细腿被并拢着擒住立起,私密的部位霎时全都暴露在阮寻澜的视野中,男人沉甸甸的目光看得梁序笙羞愤不已,他徒劳地扭了几下,很快变了脸色将双腿绷得僵直——阮寻澜正抚着他腿间的囊粒不轻不重地揉弄。

酥爽电流似的窜至天灵盖,梁序笙蜷起脚趾,情不自禁地喘息,正当意识松弛之时,阮寻澜收了手,毫无预兆地擦着那里拍了一下。

梁序笙“啊”地叫出声,绷紧了背脊舒气。先前的松爽被转瞬即逝的微痛感取代,继而又泛上细细麻麻的痒。

待那点麻意散去后,没羞没耻的地方变得更渴望阮寻澜的触碰了。

白净的臀肉被修长的五指拢在一起挤揉,软得仿佛能掐出水来,梁序笙颤巍巍抱着膝盖,迎来了第二下、第三下的拍打。

阮寻澜掌心落下的力度很小,并不会激起明显的痛感,但因位置选得巧妙,恰好贴在知觉最敏感脆弱的地方,再配合着他故意制造出来的声响,刺激便无端强烈起来,每打一下梁序笙都要腿根发颤,条件反射地弹起腰板哼吟。

清脆的“啪啪”声在耳边萦绕不断,梁序笙听得脸红心跳,在欲望的裹挟下几乎忘了此刻正在生气,无意识地朝阮寻澜打开了腿。

阮寻澜瞥见他腿间立起的部位,边伸手去揉边说:“浪。”

哪想话音刚落,缱绻的气氛顿时急转直下,梁序笙煞白了一张脸,手脚并用地从床上仰起来,红着眼反驳:“你才浪!你一个萝卜占两个坑,臊得没边!”

他吼完就伸长了手去够床尾的裤子,却因为气得发抖而几次没抓稳,登时更气了,衣服也不拿了,光着身子就想直接下床。

阮寻澜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半秒后忙把人拉住,重新压回床上,边亲边顺着他的话一迭声安抚:“我浪,我坏。”

“但我什么时候占两个坑了?”他将梁序笙翻了个面,从身后进入他,挺动的同时意有所指,“我这个萝卜只插你一个坑。”

梁序笙埋在枕头上没吭声,阮寻澜紧紧搂着他,指节放到他胯间规律地撸动:“你把先前那两句话收回去,我们不闹了。”

趴着的人依旧沉默,隔了一会儿,阮寻澜依稀听见吸鼻子的声音,闷闷地捂在一层布料里,小声又隐忍。他疑心自己听岔了,再一低头时却瞧见梁序笙肩膀一抽一抽的,正小幅度地耸动着。

“小笙。”他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皱着眉去把梁序笙掰过来。

一翻就翻出了个泪人。梁序笙一张脸闷得通红,不知何时哭得满是泪痕,五官瘪在一起,仿佛浸了水的纸张。

他哭得实在伤心,任谁看了都禁不住要动容。可即使难过都要溢出表面了,他也愣是克制着没发出一点抽泣声,只有泪水吧嗒吧嗒掉个不停,顺着眼尾滴落到枕套上,也砸进阮寻澜心里。

一向游刃有余的人慌了神,手脚笨拙地去擦,但成串的泪珠就跟决堤了一般,越擦越汹涌,阮寻澜没法子,怕指腹把他刮疼了,只能低头去吻掉那些水痕:“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梁序笙泪眼朦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滚车轱辘一样翻来覆去地重复一句话:“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不可以这样对我……”

阮寻澜还当他是介意被说“浪”,心下懊悔万分,恨不能把话收回去,又担心他哭太凶被呛到,遂把人抱起来,面对面放在腿上哄:“是我坏,不该说这种话。”

他扯过被子盖在两人光裸的身体上,一下下拍着梁序笙的背给他顺气,放低了姿态说着道歉的话。

梁序笙根本听不进去这些无关痛痒的事,费了好大劲才稳住气息,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你有这种气力怎么不去对梁儒海使,你就知道挑我欺负……”

话到最后又是一阵哽咽,他气极,张口对着阮寻澜肩上暗红的痕迹咬下去:“你作践我的喜欢……你作践我!”

温热的液体滴进肩窝里,好似有渗进皮肉的穿透力,泡得阮寻澜满心酸软,他捧着梁序笙的脸问:“我找梁儒海干嘛?我什么时候作践你了,是昨晚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说什么?”梁序笙拨开他的手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执拗地想要盖住梁儒海留下的烙印,“你想两手抓,就别带着这一身红痕来给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事到如今,阮寻澜终于明白他误会了点什么,一时间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能恨恨地打了下他的臀:“小兔崽子,这是你自己咬的。”

“咬人的时候拦都拦不住,怎么啃完了就不认账?”

梁序笙抹了把脸,茫然地眨了下眼珠子,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没干的泪珠,湿润润的,像雨后挂水轻颤的嫩枝。阮寻澜看到他这样子就心软了,怜惜地含住他的唇瓣亲:“昨晚发生的事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梁序笙抽着鼻子,隔了会儿又斩钉截铁地说,“但你也别来诓骗我。”

阮寻澜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久久叹了口气,抵着他的脑袋轻声说:“我喜欢你啊。没有别人,从来都只有你,今晚没有喝醉,听得够清楚了吗?”

梁序笙的肩膀在那一瞬间松了下来,漂泊无依的心脏好像被一片云稳稳托住,迎着暖风缓缓落地了。

他闭上眼睛,泪水又顺势滑下来。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眼泪在他这里是懦弱的象征,无异于向对方奉上自己的软肋。处理情绪的方法有千种万种,可他对上阮寻澜的时候却只会情难自抑地哭。

生气哭,难过也哭。而今得到了那个祈盼已久的答案,他仍是收不住情绪,颤声问:“那梁儒海呢?”

阮寻澜不知想到了什么,蓦地轻笑一声:“你不是说了吗,他立不起来。”

梁序笙迟滞地停下了抿泪的动作,嘴巴愣愣地张着,表情看上去有些猝不及防的滑稽。他微微睁大了双眼,磕磕巴巴道:“我、我乱说的。”

阮寻澜张开食、拇二指捏住他的下巴和上唇,轻轻一磕替他合上了惊讶的嘴巴,又好笑地捏着嘟起来的唇瓣玩:“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被踩到痛处的人才会恼羞成怒,尤其还是命根子这种关乎男人尊严的痛处。

梁序笙踟蹰地抿了抿唇:“可是那晚,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你在他房间里喘。”

阮寻澜罕见地沉默了,梁序笙见状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二话不说又要提裤子走人。阮寻澜眼疾手快把他揽住,连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序笙坐回去,摆出一副“我看你能扯出什么花来”的表情。

阮寻澜思忖着道出原委。

梁儒海早年做的孽太多,种下了如今的祸根,可本性难移,人不行了色心却改不掉,美人在怀而吃不到的感受最为难捱,是以他千方百计哄着阮寻澜当着他的面自渎,企图借此满足那发挥不出去的风流心思。

阮寻澜次次都寻了由头搪塞拒绝——除了被梁序笙听到的那一晚。

他知道梁序笙当时就在门外。

他是故意喘给梁序笙听的。

但这种话他必然不能挑明了说给梁序笙听,只得模棱两可地修饰了一番,言明那晚的身不由己,末了觑着梁序笙的神色及时补充:“只有那一次。”

“那你为什么早不跟我说?”梁序笙犹对他这几日的若即若离感到不满,“把我蒙在鼓里耍、看我着急很有意思吗?”

这件事阮寻澜不打算辩驳。是他自以为是,一心只想粉饰太平,忽略了梁序笙的在意程度。

他认下了指责,抱着梁序笙亲:“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以后不会了。”

梁序笙半信半疑地躲开,阮寻澜耐着性子问:“还有要问的吗?”

“你那些花样……上哪学来的?”

阮寻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笑出声来,弯着唇角把他压在床上吻得更凶了:“这种事不需要学,遇见你的瞬间就会了。”

心动是最好的催化剂。

梁序笙承受着这份心动,被亲得气喘吁吁,艰难地从他臂弯底下钻出来。

阮寻澜把他捉回来继续亲,含糊问道:“怎么了?”

梁序笙难以启齿:“……你动一动。”

光亲不干算个什么事儿。

月色满盈,皎洁的辉光被关在一扇窗户之外,遥遥隔开一室温热。房间里,淡色的被子上两道人影紧紧交缠在一起,宛如沙漠里开出的双生花。喘息与撞击声交叠起伏,连空气也像是被染上炙热的温度。

梁序笙匍匐在床上,臀部因为身后人频繁进出的动作而高高翘起,凹陷的腰窝上散布着被掐出来的指痕,如同一朵朵靡艳的罂粟花,诱人深尝。

身体被撞得晃动不止,呻吟也似小船上的帆,摇摇晃晃,模糊轻颤。

梁序笙浑身湿透了,额角裹着薄汗,股间也是湿淋淋一片,润滑与黏液混在一起,滑向两腿间挺翘的器物。那个地方没被照顾到,却在一次次顶撞中饱胀充血,随着惯性不断往前倾,自发地往外吐着液体。

他们没怎么用过这个体位,但阮寻澜从梁序笙的表情中猜想他应该是喜欢的。

新鲜的体验迫使他紧闭着眼睛,睫毛鸦羽般抖动,从阮寻澜的角度能瞥见的半个侧脸潮红如天边霞光,红润的唇里间或溢出婉转的吟喘。

每一帧都是摄人心魄的药,勾得阮寻澜双目发红,底下越发硬涨,恨不能将他撞碎了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梁序笙此刻迷醉的神态永远是点燃他暴虐因子的火引子,但最终阮寻澜也没舍得将那些冲动不堪的想法付诸实践,只是不紧不慢地迎合着梁序笙的节奏往里挺,听他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粗长勃发的性器悉数进到甬道深处,每一次抽动被将穴肉翻搅得松软烂红。

这种感觉很微妙,阮寻澜进得并不过分激烈,却足够深,每退出一点之后便会凿进得更深更重,每一次嵌合激起的震颤都直逼灵魂深处。

小腹被填得满满胀胀的,让梁序笙恍惚间觉得自己像要被贯穿,可又出奇地生出还能接受更多的想法。

他在不断地被占有,也在被满足。

“阮寻澜……好深,好深。”

哆哆嗦嗦念出这句话后就没了下文,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阮寻澜低低地应了声“嗯”,俯下身跟他前胸贴后背,拘着人的双手一点点收紧,掌心来回摩挲着他腹部被顶出来的那一块:“摸到了。”

梁序笙的手也不由放上去,隔着薄薄的一层肚皮,好似能摸到那东西顶部的形状和挺动的路径。

淫靡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成形,梁序笙弓着腰,呼吸越发凌乱灼热,阮寻澜勾起唇角,贴在他耳边贴心地问:“要再快点吗?”

梁序笙胡乱点头。

温和的操干转瞬升了一个频次,阮寻澜不再有所克制,每一次捅进去时都精准地顶着前列腺,密集而快速,狂风过境般席卷着梁序笙的神识,不给他任何缓冲的余地。

数十下之后梁序笙便受不住了,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慢一点”,被掐得红白相间的腰间抖动得厉害,前头有东西断断续续流出来。

阮寻澜适时停下来,温柔地正过梁序笙的下巴接吻。

他在床事上向来很会把控节奏,并不会一味抬腰猛干,在狂风骤雨般的抽插过后便踩着梁序笙承受不住的边缘放缓速度,慢条斯理地擦着敏感点研磨打转,一次进得比一次深,但就是不去刺激蕊心。

既给了梁序笙喘息的空间又始终勾着他的欲望不上不下。

梁序笙陷在方才猛烈的余韵里欲罢不能,待喘匀了呼吸便直起身子反手抓住阮寻澜的大腿,臀部若有似无地向后去蹭他,在接吻的间隙发出不满的哼哼。

阮寻澜会意一笑,把着他的腰又是一顿肏干,粗喘着把液体尽数射进湿热的肠壁深处。

两声尽意的喟叹之后是长长的轻喘,梁序笙浑身松软地瘫落在床,眼尾的红染着被操熟了之后才有的妍媚,像极了一只被喂饱了餍足的狐狸。

酣畅的情事让彼此都处于松弛惬意的状态,攀在一起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后,梁序笙将一条腿大剌剌地横搭在阮寻澜身上,懒散地抱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休息够了,梁序笙从阮寻澜怀里爬起来:“我想去洗澡。”

那些东西留在他体内黏腻腻的,不舒服。

阮寻澜就着相连的姿势把他抱起来,走到门口时顿住了,手指握在门把手上没动。

楼梯口有脚步声传来,并且在逐渐拉近。

这个时间点只能是梁儒海。

梁序笙下意识去看阮寻澜。

“看我干嘛?”阮寻澜好笑地抱着他颠了颠,把他压在拐角的墙上留心听外面的动静。

梁序笙也紧张兮兮地捂着嘴巴,乌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板。阮寻澜瞧着他这副做贼的样子就想笑,顽劣的念头从脑子里匆匆一现,他忍不住狠狠向上一挺腰。

“啊——!”梁序笙的注意都放在门外的人身上,猝不及防受了这么一下,没控制住音量泄出一声惊呼。

他猛地转头看向阮寻澜,眼里除了惊慌失措外还带着点恼怒的诘问。始作俑者似笑非笑,抱着他又往上抽插了两下,似乎丝毫没意识到事情的危急,甚至还有闲心亲亲他的唇角。

梁序笙手忙脚乱挣脱,一门心思都飘在外面去,后穴因为紧张而阵阵收缩,绞得阮寻澜头皮发麻。

梁儒海果然察觉到了,脚步声三两下行至门前,不耐烦的拍门声随之而至:“这么晚还在搞什么动静?”

气冲冲的声音预示着梁儒海的心情应该不大好,梁序笙不想在这节骨眼儿触霉头,只草草回道:“没干嘛,准备睡下了。”

“你他妈还有心情睡?!公司里乱成一锅粥了你不想着分忧还敢在这给老子睡觉!”梁儒海陡然提高了音量,又用力去砸门,“你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梁序笙被他这股无名火呵斥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睡个觉怎么就成了天理不容的事了,正烦躁着该怎么把人赶走,阮寻澜又不规矩地开始动作。

“嗯……阮寻澜你干嘛!”梁序笙被顶得一个头两个大,震天响的拍门声不绝于耳,埋在身体里的硬物又颇有蓄势待发的架势,梁序笙如同一条被两头拧的毛巾,脑瓜子嗡嗡响,根本不知该顾及哪边。

阮寻澜边往里挤边压低了声音同他咬耳朵:“心气不顺呢,路过的狗都得被他踹两脚,不用管。”

与此同时,梁儒海在外边喊: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赶紧给老子开门。”

梁序笙无法,只能压抑着被唤起的快感磕磕绊绊朝外说:“我都……脱了衣服睡下了,不能明天再说吗?”

梁儒海不知听见了没,阮寻澜却先不乐意了,蛮横地吮着他的唇瓣,虎口钳着他又起了反应的阴茎合拢挤压,在如愿听到急促得变了调的呻吟后才缓慢地上下撸动。

酥酥麻麻的痒意又被勾起来,梁序笙在欲望的深渊浮浮沉沉,勉强抽出最后一丝神智来抵御坍塌的本能:“阮寻澜,别弄了……要被听见了……”

“听见了又怎么样?”阮寻澜故意拿指腹去磨他的顶端,在他绷紧了腰之后微微用力往下摁,调情的低喃伴随着梁序笙崩溃的哭吟落下,“你咬得我好紧,放松点。”

不相干的两句话似两道惊雷在梁序笙脑内轰的一声炸开,把梁序笙高度紧张的神经和所剩无几的理智炸得翻飞,他不可抑制地心跳加速,顺着阮寻澜的思路去想:梁儒海就算听见了又如何呢?

这层关系无法成为他们的枷锁,他为什么要惧怕?

梁儒海听见了才好,他就是要明目张胆地把阮寻澜划入领地,让梁儒海只有眼红的份儿。

一想到那人满脸狰狞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心脏就扑通扑通地狂欢乱跳,仿佛插上了翅膀蓄意闯出胸腔,大摇大摆地昭告对阮寻澜的占有欲。

门外人的怒火一触即发,而在一墙之隔的门内,他们衣衫不整,胆大包天地背着名义上的当事人纵情欲海。

以小妈的外衣作遮拦,偷行苟且之事。

梁序笙自认不是个多有道德感的人,可此情此景还是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外面站着的人随时有可能发现这遭荒唐禁忌的秘事,可他们谁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隐晦的刺激在暗地里滋生,给他们这一场性事充当了并不光彩的兴奋剂。

反叛的念头趁机飞入梁序笙的身体,横冲乱撞得一发不可收拾。

梁序笙满不在乎地想,去他的吧。

什么纲常伦理,什么道德良知,全都去他的吧。

他喜欢阮寻澜,阮寻澜眼里对他的渴望也作不得假。

相爱的人就应该在一起。

爱是一切的前提,除此之外都是其次,他不在乎。

体内的性器肆意驰骋,交合处被撞出了暧昧的脆响,装不下的精液被翻搅着带出,沿着臀缝滴答滴答掉在地板上。梁序笙双腿挂在阮寻澜腰上,脚趾被撞得张开蜷起,他爽畅地仰起头颈,再也收不住喉间滚出的难耐哼喘。

同为男人,梁儒海自是一听就知道房内正在进行什么样的事,立马沉声发问:“你在里面干什么?翅膀长硬了是吧,居然敢把情人往家里带?!”

“你都听见了还明知故问什么?非要这个时候来打搅吗?”梁序笙扬声顶嘴,转头瞅见阮寻澜如画的眉眼,突然灵光一闪,不悦地抱怨,“你把我的小情人吓哭了。”

梁儒海眼看着就要发作,剑拔弩张之际,一阵铃声突兀地穿插进来,他压着怒火爆了句粗,转而去接电话。

被吓哭的小情人本人笑得花枝乱颤,咬着梁序笙的耳朵把他钉在墙上操,还要在他放声叫出来时捂住他的嘴巴提醒:“嘘,小声点。”

梁序笙双眸迷蒙,情动的瞳孔里只装得下阮寻澜俊美的面容,他偷偷扭着胯去蹭阮寻澜的腹肌,把原本洁净的地方涂得一片狼藉,抖着沙哑的嗓音坦诚道:“好舒服……阮寻澜,你喜欢我吗?”

“我爱你。”

轻柔珍重的吻渐次落下,梁序笙勾着阮寻澜亲,主动抬起腰让他撞进来,“阮寻澜,再快点……”

门外的梁儒海不知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着急忙慌挂了电话,在匆匆离开前不忘甩下警告:“你少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家!”

梁序笙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吃吃地笑,抬头在阮寻澜性感凸起的喉结上挑逗性地啃了一下:“他说你不三不四——啊!轻些,轻些……”

月照柔肠,悱恻情思散作一汪春水,深溺其中的人甘以十指为扣,相拥着臣服于爱欲之下。

性是爱最浓烈直白的表达,梁序笙在今晚甘愿成为阮寻澜的胯下囚徒,在绵绵爱意的驱使下捧着一颗澄澈滚烫的心,不太熟练地说着泛滥俗套的心血来潮之语:“阮寻澜……我们私奔吧好不好?”

阮寻澜回应他的是一个绵长深重的吻:“好。”

梁儒海接了那通电话后便彻夜未归,再次回来时是翌日清晨。

彼时旭日未升,天空透着浅淡的青灰色,缥缈薄雾轻纱似的罩着苍沂城,让秋冬本就不明亮的色彩愈加暗沉。

梁儒海还穿着昨夜的那件棕色大衣,衣角蹭上了点白色的墙灰,皱巴巴地缩起来,让名贵的材质也尽显陈旧和廉价。

他形容仓促而憔悴,一进了门就直奔书房,动作很大地翻箱倒柜,途中还带倒了办公桌前的木椅。

阮寻澜被他这一番动静引来,无声倚靠在门框上看他折腾,等保险箱里的各类储蓄卡和文件被翻出来了才走近了问:“在找什么?”

“没你的事,你先回房吧。”梁儒海一改昔日对着他时的和颜悦色,眉间露着不耐。

待取了想要的东西,他扶着柜脚起身,余光瞥见还未走的人,正欲说什么就先撞见了阮寻澜脖子上错落的吻痕,再一联想到昨夜在梁序笙房外听见的声响,他当即面色铁青,狐疑道:“昨晚在小笙房里的人是你?”

阮寻澜不置可否,笑得讳莫如深:“你现在还有心思管这种事吗?”

“什么意思?”梁儒海脸上风云变幻,忽而眉宇一凛,狰狞道,“是你搞的鬼?”

阮寻澜仍是盈盈笑着,笑得潋滟生波,也笑如绵里藏刀。梁儒海以前有多为这一个笑神魂颠倒此刻就有多憎恶,他凶态毕现,粗暴地一把掐过脆生生的脖颈将阮寻澜掼到墙上,声音好似淬了毒:“你个吃里扒外的贱婊子!”

抵着脖子的五指毫不留情地收拢,呼吸一点点被攫取,阮寻澜脸上因为缺氧而迅速涨红,可他无动于衷,只是松动着脖子给自己找了个相对没那么痛苦的姿势,道起了另一桩旧事:“十五年前你肇事逃逸的时候就该想到这一天。”

锐利的话语如同当头棒喝,砸得梁儒海心神俱震,站不稳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喃喃道:“十、十五年前……”

掐在筋脉间的手明显脱力地松了些许,阮寻澜挑着时机反手攥住梁儒海手腕,另一手抓着他肘弯,一个用力挣脱了桎梏,将他反拧到墙上,逼近了问:“每晚做噩梦的时候不好受吧?”

“午夜梦回时有没有看到过他们回来找你?”

他声音不大,贴在梁儒海耳边响起时却显得阴恻恻的,让本就做贼心虚的人后背生寒,犹如见到朗朗晴天下索命的鬼魅。

即便如此,梁儒海也死撑着两条打颤的腿矢口否认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阮寻澜清了下嗓子,声音冷冽如霜,“十五年前,你先是违规酒后驾驶,在偏僻路段追尾了一辆黑色轿车,超速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致使黑车毫无避让逃脱的余地,直直撞上了道旁的古木。”

阮寻澜逡巡着他眼神间闪过的每一分恐慌,接着说:“在看到熊熊火光时你那被酒精糊住了的脑子才终于清醒了一点,可车内人奋力求生伸出的双手上沾满的鲜血又让你害怕了,于是你理所应当地选择了逃离,用最轻松的方式规避血淋淋的后果。”

“你放屁!”梁儒海还在据理力争,“当时下了雨路面本就打滑,更何况我事先鸣笛了,是他们没能及时接收到讯息才酿就了这场事故,你凭什么揣着一面之词来评判我的过错?!”

“事到如今,你还想推责?”阮寻澜咬重了字音,揪住梁儒海的衣领狠狠往前带,冷笑道,“那一晚确实算是事故。”

下一瞬,他话锋骤转,阴鸷的眼刀挟着锋芒凌厉地扫向梁儒海:“可因为你的逃逸,他们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你当然不会觉得是你的错,因为你只是项目不顺发泄了一下自己,又没存心害人,你当然没有错。”阮寻澜字字含针,讥诮至极,“是他们倒霉又不长眼,挡了你宣泄的道,给你横添阻碍,还连累你这么多年提心吊胆不得好梦。你高高在上,自私又自负,经年食着人血馒头,哪里想过你轻飘飘碾死的是两条命,是一个寻常家庭的至亲!”

“够了!”梁儒海眼角怒红,脖子上也因激动而泛起青筋,那争论的架势活像他才是那个蒙受冤屈之人,“这些事难道是我主观想发生的吗?这些年我就好过了吗?我哪日不是在愧疚中度过?”

“你的愧疚就是在第二天看见新闻时想方设法动用关系把事情压下去吗?”阮寻澜扬声反问。

梁儒海一时凝噎。

“你以为拿钱堵住了别人的嘴就能一了百了吗?”阮寻澜冷漠地偏过头睨着他,“没用的,你做过的恶会一辈子如影随形,任你逃到哪里去都洗脱不掉。”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松开了梁儒海的衣领退到一臂之外,面上又恢复成了无波无澜的样子。

梁儒海还想趁机反扑,刚横眉立目地翻过身来就被一阵手机铃声拉回了神智,他盯着来电显示,咬牙放下狠话:“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而后边接电话边大步迈向门口。

阮寻澜抱臂倚在书柜上,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但愿你还有机会回来。”

没掩实的房门被拉开砸出巨响,撞到墙上又回弹了一下。

梁序笙站在门外,面色惨白,不知听了多久。

梁儒海正愁无处发泄,看到他就好比见到了出气筒,伸手重重一推将毫无防备的人撞得跌倒在地,临走前啐了一口:“一群狗杂种,别给老子挡道。”

阮寻澜如同面具一般瓷白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慢慢走到门口,把梁序笙扶起来,弯腰掸去他裤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说话时并不跟他对视:“你都听到了?”

梁序笙神思恍惚,愣愣地扭头看他,眼底却一派茫然,像是还没对上焦。

阮寻澜把他拉进门按到椅子上坐下,抚着他没有血色的脸颊轻轻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梁序笙沉默了若干秒才问:“你一开始答应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寻仇吗?”

“是另有谋划,但不是谋的这个,”针锋对决的场面都被梁序笙看见了,阮寻澜也不打算隐瞒,直言道,“这件事只是我偶然得知的,不在我的预料之内。”

梁儒海丑陋又伪善,坏事干了一箩筐偏还要营造出慈善家的假面,每年定期参加些社会公益项目,为自己博一个虚无的好名声。

近两年来,他与苍沂大学建立了深层合作,慷慨捐赠一栋实验楼,并为其提供毕业生岗位。剪彩仪式当天,阮寻澜作为学校里能力出众的贫困生,经老师引荐第一次见到了梁儒海。

彼时的阮寻澜蓄着半长头发,留到脖子的位置微微打卷,五官精致昳丽,宛若无瑕皓玉,一笑起来便带着雌雄难辨的美。

梁儒海一眼就看中了他这副相貌,还要虚伪地端作伯乐,表现出万分赞赏的模样,邀他前往公司面试。

在他的推动下,阮寻澜自是应聘到了心仪的岗位,可入职第一天他就察觉到了梁儒海频频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

那目光密集、潮湿而黏腻,像阴雨天时缠绕在老房子里经久不散的霉菌。

——那眼神里潜藏着的实质意味绝不是一个正常领导对下属该含有的。

阮寻澜自小就是在各类不友好的注目中长大的,在分辨他人心思上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性,警惕让他第一时间对梁儒海的意图起疑并生出了强烈的不适。

怀着嫌恶的心情,他剪去留了几个月的头发,却没能就此隔绝掉梁儒海的粘稠目光,反倒收到了更为露骨的暗示。

正当不堪其扰准备离职之际,他在公司楼下看见了梁序笙。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那个在舞台上光华夺目,仿佛浸在琴音里的男孩原来是梁儒海的儿子。

热气暄天的六月,暑假尚未开始,梁序笙被梁儒海莫名其妙抓去公司的前一分钟还在甜品店里排队买芋泥麻薯蛋糕。

心满意足地拎着两袋食物刚走出店门就被等候多时的司机逮住,梁序笙生无可恋坐上车,一路盯着那两份蛋糕把梁儒海拉出来骂了千百遍。

梁儒海此前便多次提出让他多到公司走动,趁着暑假学习公司事务的交接,梁序笙胸无大志,每每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后即忘。

这次自然也一样。被领着逛了一圈之后,梁序笙趁着无人在意偷偷摸摸溜达到一楼大厅找了个张沙发坐下,拆开蛋糕盒子就地开吃。

阮寻澜下楼泡完咖啡一转身就目睹了这样一出进食现场。

捧着蛋糕盒子的人吃得一脸满足,翘着个二郎腿,脚尖时而一点一点地晃着,看上去惬意极了。

阮寻澜不由驻足看得久了些。

赤裸裸的视线总是容易让人察觉,梁序笙咬着勺子转过眼睛来,在对上他的脸时竟也呆了片刻。

阮寻澜不知何意,但也意识到了自己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并非礼貌之举,仓惶错开之际却见梁序笙慢吞吞挪了下屁股,空出大半个沙发来,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坐吧。”

——原来是以为他找不到位置坐。

阮寻澜忍不住轻笑,将手中未动的咖啡搁到他面前的矮桌上,而后在沙发另一角坐下,笑道:“干吃蛋糕不噎吗?”

梁序笙咽下蛋糕,咂摸了两下嘴巴——是有点噎的。

琉璃似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到了那杯咖啡上,阮寻澜适时说:“刚冲好的,你口渴的话可以喝。”

梁序笙不是爱跟人客气的性子,听了这话也不推辞,说了声谢谢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阮寻澜没话找话:“蛋糕好吃吗?”

梁序笙古怪地看他一眼,犹豫一瞬后把身侧的另一盒蛋糕递给了阮寻澜:“礼尚往来……挺好吃的,在苍沂南路230号,你要买的话得提前过去排队。”

阮寻澜垂眸摩挲着盒子上精美的烫金印花包装纸,又去看梁序笙认真推荐的样子,心里被一种异样的暖融融的情绪填满。

阮寻澜很想问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记不记得那日在湖边送出的那一枝花。

可是对方清澈澄净的目光里已经写明了一切。

澄澈到让他不敢将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绮念说出口。

梁序笙送完了蛋糕就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自顾自打起了游戏,阮寻澜也不再打扰他,拿着意外得来的礼物再回到办公室时心情轻快了许多。

但就像有些人天生能给他人带来愉悦一样,也有些人的存在天生就是让人添堵的,梁序笙属于前者,而梁儒海则是后者。

尽管再抗拒,只要两人上下属的关系没解散,阮寻澜就少不得跟他有交集。

拿着文件敲开办公室的门时梁儒海正同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助理交代事情,他背对着阮寻澜侃侃而谈,几次将手掌重重搭上女生肩膀,像是欣慰般在瘦削窄小的肩头上拍了拍,嘴里坦然自若地说着赏识之语。

女生囫囵应着话,身体不自然地往外倾,却又迫于压力没有躲开。

阮寻澜微不可察地皱眉,低头翻了几页文件,悄悄松了文件夹的固定扣,让纸页簌簌往下掉,捡东西的声响惹来了两人的注目,阮寻澜面带歉意起身:“抱歉,梁董。”

梁儒海见到他时明显变了眼神,不在意地摆摆手,打发了实习生出去,接过递来的文件边听汇报边签字。

一套流程过完,梁儒海从办公桌后走出来,阮寻澜伸手跟他接文件,却蓦地被一把抓住了手腕。

“怎么把头发剪了?”

“天气热,留着不舒服。”阮寻澜面不改色,暗暗使劲将手抽出来。

梁儒海不以为意,还在继续说:“之前那样好看。”

熟悉的黏腻感再次缠上来。

但这次阮寻澜没急着回避。

梁儒海说着些与工作不搭边的话,每讲一句就朝前迈一步,最后将他逼到了墙角,言辞急切:“阿澜,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梁董说笑了。”

“那日在剪彩仪式上,你对我笑了一下。”梁儒海的呼吸近在咫尺,阮寻澜能清晰听到西装裤的料子擦在一起发出的细响,随后有东西贴上了他的腿根,“只凭那一眼,我便知道往后都要逃不开了,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

“你不要惧怕世俗的眼光,我会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和保障。”

梁儒海的语速越发快,下身也像彰显他的急切似的若有似无地往阮寻澜身上蹭。

何其好笑,这世间竟有人异想天开地谋划着用看似甜美浪漫的话装裹粗鄙龌龊的行径,骚扰他人的同时还不忘自我感动。

当真是愚蠢至极又厚颜无耻。

阮寻澜淡漠地乜斜着他始终平整无反应的胯间,突然在下一秒福至心灵地猜测到了些什么。

他不禁暗自冷笑:真有意思,色字头上一把刀,屌死了风流的心还不死。

他伸出食中二指抵在梁儒海肩头将他推开,在心念电转之间改变了主意,答应了这份下流的追求,并顺势提出条件。

其中之一即是不能再招惹他人。从他到方才的实习生,梁儒海不知利用职务之便动过多少隐晦的手脚,这种小程度的骚扰构不成揭露的证据,空口无凭,界定无度,只能像根刺一样梗在受害人的心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如同老旧房子里终年弥漫的陈腐的霉味,造不成实质伤害却强烈到无处不在,只有居住者知其中滋味。

他不想让这种事再无止境地重演下去。

梁儒海好不容易抱得佳人,如同被油脂蒙了心,只当他是吃醋,心里乐得开花,嘴上也应得顺畅,万事都依着他来。

他自以为摘得了高岭之上圣洁的花,殊不知阮寻澜点头的那一刻才是他引狼入室的开端。

梁儒海残忍又懦弱,当自身的勇气撑不起他的罪行时,后怕便会化作噩梦紧缠其身。阮寻澜第一次听见他呓语般的嘶叫是在一个雷雨轰鸣的夜晚。

那时梁儒海显然被梦魇扼住,满额冷汗,来来回回重复着几个字词。

“车祸”,“不是故意的”,“别来找我”。

这三个频繁出现的短句构成了梁儒海梦里的全部内容,并在之后的夜晚时常与沙沙的雨声作伴。

阮寻澜起初只觉怪异,却从未将其与自己父母的不幸遭遇联系在一起。

毕竟世界之大,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直到他在梁儒海的通话中明确听到了十五年前的事件,才不得不重新审视起先前的细枝末节,靠着这些碎片拼凑出了始末。

从那时起,他留在梁家的目的又多了一个。

梁儒海苛责梁序笙的时候义正言辞,但反观其自身也不过是个中庸之辈。公司在他的经营下每况愈下,形势比之老爷子在位时一落千丈。

偏他又是个好面子之人,越是无能,就越想有一番作为。在巨额的利益和虚荣心的驱使下,他动起了歪心思,开始铤而走险地干些肮脏勾当,踩着法网边缘牟取利润,以此来填补生意场上的灰败。

狼子野心是收不住的,得了利的事干了一桩之后就再难悬崖勒马,梁儒海的网越铺越大,留下的蛛丝马迹也就越多,阮寻澜便捡着这些漏洞,一点一滴收集下每一笔证据,静候时机公之于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梁氏集团即便不是鼎盛时期也依旧是块大蛋糕,其他亲戚股东虎视眈眈已久,都想伺机争上来分走更多的一块,阮寻澜顺水推舟,暗地里同他们达成协议,通过数封匿名邮件将梁儒海所作所为一并奉上,让股东内部自己决断,而他则自此置身事外,退出这场风波当冷眼旁观的看客。

……

桩桩往事被阮寻澜避重就轻地三言两语概括完,梁序笙听完沉默许久,一时不知该惊骇于梁儒海的豺狐之心还是震撼于阮寻澜的运筹帷幄。

他茫然地眨眼,下意识道歉:“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他做过这样的事……”

“你替他道什么歉?跟你没关系。”阮寻澜拨着他的额发,俯身在上面印下一个细雪般轻柔的吻。

“他最后会怎么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干的那些事被抓到就只有一条路。”

墙上的摆钟每隔一秒就发出厚实的切切声,像下通牒一样嗒嗒敲在梁序笙心上,在岑寂中激起震耳的颤动。

梁序笙再度陷入静默之中。

他对梁儒海没什么感情,对父亲该有的那点期待早就湮没在无数个梁儒海缺席的日夜里了。但他从没想过梁儒海会胆大包天到去干违法乱纪的事,走到如此穷途末路的地步。

即便他再厌恶梁儒海的为人,也不会想要以这种局面收场。

而令他更意想不到的是,亲手将局势推向不可扭转之地的人会是阮寻澜。

是那个素日含笑、仿佛十分擅长忍气吞声、时而还会在他面前展露脆弱的阮寻澜。

“就像你说的,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阮寻澜垂下眼帘,专注地打量着他的面容,“先前的和气与脆弱,有一大半都是伪装,真实的我虚伪恶劣又不堪,时刻揣着城府,如果你因此感到失望,可以选择离开,我给你后悔的机会。”

梁序笙仍是一言不发。

阮寻澜闭了闭眼,再次开口时嗓音已经不似先前那样沉着淡定,他问:“要走吗?”

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里,梁序笙盯着地面的木板看得专心致志,似乎在数有多少条纹路,又像在认真思考阮寻澜提出的问题。

每一次眨眼时睫毛的扑簌都像扫在阮寻澜身上,让他不自觉地把呼吸放轻了,煎熬等着宣判。

实际上梁序笙什么也没想,他只是漫无目的地给无处安放的双眸找了个聚焦的目标。

他的大脑处在一片空白混沌中,尚未消化完碎石般向他砸来的信息量。

良久,他抬起头说:“我现在脑子很乱……想出去走走,冷静一下。”

在他的眸光之外,阮寻澜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像盘踞的树根一样鼓起,旋即又一点点散开,隐在皮肉之下。

他维持着最后一点平和,问道:“在家里想不好吗?你在房间里,我不打扰你。”

梁序笙摇头。

“那你准备去哪?”

“没想好,我随便走走,吹吹风,一会儿就回来。”

梁序笙说完就起身,阮寻澜静静跟在他身后,一路送他到楼下,在他换完鞋之后突然说:“外面快下雨了。”

屋外没有太阳的踪影,密布的乌云将天空的蓝重重围裹,酝酿着一场随时可能降落的雨。梁序笙只随意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定定地跟阮寻澜对视,卯不对榫地说:“我晚上之前回来,到时候给你答复。”

阮寻澜抿着唇角,黑眸沉沉望不见底,叫人窥不破他的情绪。

无声的对峙之后他别开脸,算是答应了。

下雨前的风仿佛裹着湿气,轻柔中带着强劲,振振卷落一树残叶。梁序笙脚踩着青黄的枯叶,在嘎吱的脆响中沿着红黄砖铺成的直道一路走。

一面走,一面揣着复杂的心情,像老旧的机器般缓慢转动大脑想事情。

首先想梁儒海的因果始末。

肇事逃逸、职场骚扰、非法牟利……每一件拎出来都非同小可,道德和法律的红线他全踏了个遍,如今受到制裁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选择揭露这一切的阮寻澜自然于情于理都没有错。

其次是阮寻澜。

毫无疑问,他喜欢阮寻澜。阮寻澜教他对欲望坦诚,告诉他性是爱最浓烈的表达。但他很清楚,时至今日,他对阮寻澜的心动早已超乎情欲。

他光是想到这一个名字都忍不住心颤。

可他一点也不了解阮寻澜。

他曾以为这么久相处下来已经摸到了完整的阮寻澜,却不想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层雾。这让他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审视起阮寻澜在他心中烙印下的形象和分量。

与表现出来的柔和、明媚大相径庭的阮寻澜他还会继续喜欢吗?

阮寻澜总是对他有所保留,即便这样他也能接受吗?

梁序笙不想急急下定论,他需要一些时间来缓冲阮寻澜的另一面给他带来的冲击。

这也是他一定要跑出来街路上游荡的原因。

跟阮寻澜处在同一片空间里是一件极危险的事,他一对上那张脸就容易头脑一热地抛弃诸多顾虑,稀里糊涂地选择继续跟阮寻澜在一起。

但一段正常健康的感情若是想走得长久是不能仅靠荷尔蒙的冲动来维持的,他不想在核心问题没解决的情况下给阮寻澜承诺。

他要先做好能容纳阮寻澜的全部的准备,然后再找他谈爱。

梁序笙条分缕析地细数着阮寻澜的优缺点,时而踢踢路边的石子,时而逗逗流浪的小猫,不知不觉在街上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他站在红绿路灯口,视线从对面跳动的过街指示灯晃到身旁情侣紧牵的手上。

看着看着就不禁又要走神:他跟阮寻澜还没这么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牵过手。

以后会有机会吗?

绿灯闪烁,梁序笙跟随人流一起过人行道,顺着人多的方向拐进了一条步行街。

靠近街口是一家花店,各色花朵迎风招展,初冬的冷冽也掩盖不住它们鲜艳娇嫩的色彩。

梁序笙的目光被一簇郁金香吸引了去,几个月前阮寻澜捡着他扔掉的花束装点花瓶的画面霎时浮上心头。

阮寻澜也喜欢郁金香吗?他收到花会开心吗?

阮寻澜……阮寻澜……

不论看到什么都下意识想到阮寻澜。

答案至此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轻风刮过面颊,那些杂念仿佛也被一并卷走了。

他此刻只想送阮寻澜一束花。

梁序笙驻足痴立,直到肚子咕噜响他才堪堪回过神来,后知后觉自己从醒来到现在滴水未进。

身体里的浪漫细胞一瞬被饥饿馋虫取代。梁序笙盯着肚子抿了抿嘴,踟蹰片刻之后本打算进门的脚尖一转,迈向了不远处的一家饭馆。

不管怎么说,阮寻澜都瞒着他干了很多事。

梁序笙不想再急切地凑上去示好,让阮寻澜以为他能被随意捏圆搓扁。

——那就让阮寻澜再多等一个小时好了。

他要让阮寻澜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

堵塞的思路一下子被打开,梁序笙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挑了顿丰盛的午饭,等吃饱喝足之后才慢悠悠回到方才的花店。

眼下其实并不是郁金香的花季,只是十二月临近新年,鲜花比寻常时期畅销,各大商家也会想着法子精心促成栽培。

店内没有粉色的品种,梁序笙退而求其次,挑了束白色的郁金香,让店员用精美的彩纸包好,雀跃地抱着走出了店门。

如此折腾一通之后,雨终于还是淅淅沥沥下起来了。

沙沙绵绵的,打在人身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实感。

但梁序笙舍不得淋坏他的花。

那是他准备送给阮寻澜的花,雨水也不能越俎代庖,赶在阮寻澜收到之前亲吻花的美。

梁序笙脱下外套挡在头顶,护着怀里的花小心翼翼走进雨幕里。

细雨打湿了路面,头顶啪嗒声响接连不断,一下下砸落在外衣上,晕开一朵朵小花。跃动的雨滴好像也在跟他一起期待着跟阮寻澜的见面。

梁序笙到路边拦了车,尽管躲得及时,到家时身上还是难以避免地被水汽沾湿,只有怀里的花还是好好的。

大门并没有关实,虚虚地掩着,梁序笙站在门口,听见客厅里有通话声由远及近。

“你们的苦是我造就的吗?两个月前刚打过去的三十万落入的是谁的口袋?”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过分的话,阮寻澜的语气阴沉得吓人:“你要拿去赌,要把钱往外送,怪得了谁?”

“……”

“含辛茹苦养我长大的是奶奶,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担不起这一句白眼狼。”

谈话声越发近了,仿若隔着一扇门传来,却也更加凶狠不耐,梁序笙几乎能想象出他眼底泛着锋芒说出这句话时的模样。

“凡事要懂得适可而止,给一滴水就想让人给你凿口井这种事别妄想安在我身上,日后也别再给我打电话。”

通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梁序笙在这时推开门,跟拿着车钥匙匆匆往外走的人直直对上。

阮寻澜脸上的暴戾尚未收起,猝不及防看到他时愣了愣,而后竟少有地露出了些慌措:“吓到你了吗?”

梁序笙没回答,目光落到他拎着钥匙和雨伞的手上。

阮寻澜张了张口解释:“下雨了,本来想去接你的。”

梁序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在阮寻澜一错不错的注视下将那束花递到他面前:“路过一家花店,看到这花的第一眼就想带回家送给你。”

消失的阳光好像钻到了漆黑似墨的眸子里去,点点盈光闪烁其间,那对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如同有春水化开。

梁序笙将阮寻澜的惊讶和欣喜看得分明,可下一秒,他眼里跃起的那点光亮在看清是郁金香时凝固住了。

他问:“为什么送我郁金香?”

梁序笙不解其意,短暂的迟疑被阮寻澜曲解成了另一番意味。

“你还在惦记着谁?”阮寻澜冷冷问,“你把秦潇月喜欢的花买来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梁序笙拧着眉莫名其妙,满怀的期待被阮寻澜吃了火药一样的态度炸成碎渣,他在进门前装了一兜的话兴致勃勃地想跟阮寻澜分享,此刻望着眼前人却没了说出口的欲望。他意兴阑珊地将花扔到桌子上,转身上楼:“你不喜欢就算了,爱理解成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梁序笙踩着楼梯,恍然觉出半个小时前小心护着花的自己有多可笑。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心珍藏了一路的缱绻心思会换来这样的质问。

他要被阮寻澜气炸了。

阮寻澜如此不识好歹,真当他是软柿子吗?

梁序笙下定决心再晾他一个下午。

淋了雨之后浑身都不舒服,梁序笙回房拿了换洗衣服,站在走廊上抚着栏杆往下望,瞧见阮寻澜正背对着他摆弄那束花。

桌上的花瓶里已经插了三两枝郁金香,阮寻澜仔细调整着角度继续往里放。

向来高大沉静的身影立在灯光的阴影中,显得伶仃又落寞。

梁序笙鼻头泛酸,抬起手指隔空描摹着那道轮廓,止不住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往下走了几步,阮寻澜听到声音转过头来,视线自始至终锁在他身上,他走到哪便挪到哪,像是生怕他又跑了似的。

“我去洗澡。”梁序笙终究还是给出了求和的台阶,“要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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