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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狗不嫌母丑

 

那年是划片区上学的最后一年,边远民工房的邬尤和郊区豪宅的孩子上同一个高中。

开学前邬尤过了一个最快乐的暑假,莫名其妙地能上好高中就算了,以他的成绩是摸不着边的,他自己学不会,也没人问,更没人教。

他还挣了钱呢。他在外婆家玩,穷人家的孩子是这样的,暑假只能回老家,不过陈芳纯粹是把他支走方便接客。

外婆家养了不少鸡,当个动物养,白天鸡出去玩,晚上鸡才回笼。鸡生蛋,那种土鸡蛋城里人喜欢,隔壁婶婶告诉他的。看他没爹又没妈,成天坐在桂花树下,要么陪老太婆择菜,要么陪老太婆打扫。

婶婶瞧着他男娃娃倒一身细皮嫩肉的,告诉他留点给自己吃,留点外婆吃,其他的,都卖了。

卖也不费劲,就随着乡里人专门做这个的,你把蛋给人家,登记一下数量,你就几屉,人家一货车,捎你这点,看你又是小孩儿,不会收你运费,等回来啊,就领钱咯。

婶婶还说:“人家是不收你钱,你自己买点茶,领钱的时候,给人家。”

摸着赚来的钱很开心,给外婆,外婆又塞回房间抽屉。原来赚钱是这种感觉,妈妈不许他挣钱,说不要他挣钱耽误学习,只不过他学也学不会,又是暑假,没事的,不如挣点钱。?

他喜欢晚上村里灯都熄了,他坐在凉席上听远远的狗叫,头靠在冰凉凉的墙上发呆,屋里有外婆的箱子味,整个屋子都是箱子的味道,房间地板土砌的,踩上去却是实在的。

他总在想高中是什么样子,有些害怕,又很期待,很大的高中,应该可以交到一个朋友的。

再到大学,如果能考上大学,那又是更大的地方了,说不定有更多人——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总要想一想实在没有朋友,没人和他玩,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求谁吧,这才静下来睡着。

一个暑假下来,赚了好多钱,邬尤揣着这好几百块,外婆一分不要,他偷偷留了一半给外婆,抽了一张给自己,又放回去,换了一张面额小的,其余全部给妈妈。他坐的晚上的火车出发,清晨到家,以为妈妈在睡觉。

妈妈做的那种ktv打扫,每次很晚才回家,上午都在睡觉,下午起来又要准备晚上上班了,在他上学前回家,在他放学前离家。才开门,客厅那张塑料餐桌坐着一个一个陌生女人,他仔细看才认出来,这是妈妈。

嘴唇大红口红掉了一块,陈芳饿坏了,吃着出去客人点的宵夜,这都大早上了,对她来说是晚餐。她眼皮痒,浓眼影晕开,抬手搓了搓,看到儿子回来了,吃菜嘴巴空隙说了句:“这么快就开学了吗?”

邬尤点了点头,拽了拽背包带子,他就一个背包,把里头几件衣服和特产取出来,还要当书包用。他打开一个本子,把里头夹着的钱给陈芳。

陈芳眼皮一掀,没接,说了句:“外婆给你的?”

“我赚的。”邬尤看到妈妈瞪大眼睛,以为她要生气自己挣钱,忙说:“这个很容易的,外婆家的鸡生了很多蛋,可以拿去卖。”

鸡,陈芳笑了一声,筷子搅了搅汤水,甩开抓了把黏脸上的头发,风扇吹得打结,恹恹说:“再赚这个钱,打死你,上了高中、好好念书,有女孩子玩,就给女孩子花。”

妈妈总把他当男孩子,邬尤抱起背包“嗯”了声,犹豫了下说:“没有女孩子和我玩,还是没有人和我玩。”

陈芳吃得困,抹了抹嘴巴,径直往墙后床铺一倒,东西留给儿子收拾,“新地方没人认识你,可以交朋友。”

那个钱他最终没拿,学费少说了点,填去交学费了。妈妈都不知道高中什么样,因为妈妈也没有念过高中。

很快邬尤发现一个事实,新开学是没人认识他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和人玩。

他坐在老师安排好的座位,座位上贴着名字,在最后一排。他没想过老师是按花名册排的,也就是按成绩排的。

他到得太早了,早早搭了地铁,最早的地铁,空荡荡的,他可以随便挑座位。到了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走进特别大的校门,他还注意到鲜花都是真的,心里紧张又高兴,从校门边边一角溜进去。

邬尤眼见着前面的座位陆陆续续填满,他又观察到一个惊人事实,其他同学都自动玩在一起,有的聚在一起说笑,有的约在一起出教室逛,就像初中一样。

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大家怎么都玩到一起了,除了他。

老师来了,大家又安静下来,他也像其他人一样期待地看向老师。老师点名,只用举手不用回答。

有的人举手,旁边几个跟着嬉笑,玩得很好的样子。邬尤听到自己名字,举手得特别快,老师说话尾音都还没落,邬尤脸烫耳朵也烫。前面有人回头看,还好没怎么样,只是回头看看,老师接着点下一个。

一切都很完美。

只是有两个名字没人应,一个是赵海乔,一个是李悦。老师没说什么,开始让人自我介绍,邬尤认真看着前面同学的自我介绍,说自己以前是什么学校,说自己喜欢做什么,说自己偶像,还有讲自己爸爸妈妈。

他决定学着说,自己的名字和学校,喜欢交朋友,然后自己的妈妈在ktv工作,外婆在老家务农。可都想好了,眼见着要到自己了,前面还有一个,老师说,快下课了,以后再说。

就再也没机会做自我介绍,不过也好,知道别人的也不错。

虽然没人理他,但前面的同学有问他借只笔。邬尤没说话,就把笔递给她。一个女孩子,邬尤不敢说话,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没做自我介绍。

那只笔也没还给他,还好他有两只黑笔。他坐在最后一排听课,听不懂也可以发呆,还可以看其他同学在做什么,很自由自在。

他还发现有一个人,总是不来,偶尔来,一周来个两三次,桌肚里的课本都是崭新崭新的。老师一开始问座位怎么空着,没人答,后来就没问了。

但是这个人每次来,都有一些人围着他,男同学女同学都有,不知道做什么。邬尤坐在他们斜后方,隔着好些座位,看不见,也听不清。

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同桌还会把发的资料放他抽屉,放整齐,他的桌椅从来不会有故意扔的垃圾,还会打扫得更干净。

他有时候在,他在的时候,上课几乎不动,也不像别人会偷偷玩手机,但也很少动笔做笔记,总是懒洋洋的,玩也懒得玩,学也懒得学。

下课他不总是待在室班内,围着他的人还会跟着他走。他好像到哪里都有人跟着。

还有人在门外大喊,头顶发丝随着声音一荡一荡:“李悦,李悦!”

没人抬头,这个人又喊:“赵海乔!赵海乔!叫他快出来!”

忽然有个人起身,是他的同桌,好高一个,拍了拍他,他没动。他的同桌的等了会儿,他还是不动,他的同桌就绕过围着的同学们出去了。

原来他就是李悦,名字真好听,听着就开心。原来真有人什么都不做,就有好多人和他玩。

邬尤看得可高兴了。邬尤喜欢上了这样的日子。

邬尤只瞧着一半,满心羡慕与欢欣去了,并不知李悦根本没鸟钱孟孟。

钱孟孟微微自卑,放学蹭海乔司机的车,幽幽问了句,“他李悦该不会厉害到知道我、家里吧。”

赵海乔皮笑肉不笑,无非就是你妈妈二奶上位,见不得钱孟孟这个叼样,便闭口不提班里有个像女生一样的男生,老盯着他看。“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就是不关心。”

海乔一句话重燃钱孟孟斗志,“他和我说,如果知道你是我朋友,他就出来了。”

钱孟孟惊叹一声,默默感慨,睁着那双漂亮眼睛,有些沉醉了,“他家究竟做什么的。”

赵海乔摸出手机关了声音,准备回家赵启明的例行询问,好在是等钱孟孟久了,耽搁了时间。

他只说:“我爸爸只知道大概,和你家知道的程度差不多。”

李悦的名字是学名,祖母在这里疗养,母亲过来探望,就带着孩子来这里念书。可能只有校长知道他的来头,也许校长也不知道。

赵海乔面无表情传达赵启明原话,“说是我们家、我们全校给他提鞋都不配。”

刺激坏了,钱他妈就要他能和这人混在一块儿,海乔他那个爹,比钱琼菲能多了,钱孟孟笑说:“这么好玩啊。”

这会儿邬尤也并不清楚门外叫人的是谁。学期过半了,才知道,班上女孩子和他说是钱孟孟,有别的年级的女孩堵他呢,钱孟孟经常待一起的是孙之寅,他俩过来就是找李悦。

他怎么这么清楚呢,总算有女孩子和他玩了。努力总有回报的,他是偷着努力的,被人知道了,会被笑话的。

就是开学借了他笔的女孩子,都过去好久了,忽然有一天对他笑,说不好意思,他的笔已经不见了。

邬尤没想还有人和他道歉,他耳热脸红,一下子说:“我早就忘了,”又好像惦记这么久似的,忙说“没事,我还有的。”

人家女孩也没说啥了,可给邬尤不小信念,原来还是有人愿意和他说话的,就是纯说话,原来他不计较,有人就愿意和他接近。

女孩叫林琦琦,邬尤记住了。他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班里发书了,那一堆一堆的,他忘记学了谁,搬给自己的同时,也给琦琦搬一份,可不轻呢,十来本。

可不叫人误会么,一来二去,林的小团伙传有个女孩子一样的男生,暗恋琦琦。当然几个就围着邬尤问呢。邬尤还从未经历这样的时刻,还几个人围着他,却不是骂他,也不是嘲笑他,更不是打他,没有恶意,带着取笑。

邬尤眼睛红红的,似乎被羞的,真挚说:“我也可以帮你们搬、帮你们做。”

从此邬尤有了几个女孩子和他玩,他不用担心体育课落单,更不用担心一切集体活动,他帮她们提东西,帮她们守门。妈妈说的话是对的,还真有人和他玩,对他很好,不笑他,不骂他,也不打他,还给他吃的。

只要付出,就会有回报。可邬尤没发现,他彻底不和男生来往了。

他还是上课还是看向李悦那儿,李悦没来的时候,他也没收回眼神,空着眼睛发呆。和他玩的女孩子都喜欢李悦。

李悦最近来得多了,到得晚,快上课了,还带着早餐。以他为中心,忽然一阵爆笑。

邬尤抬头望,他们在笑李悦带的东西,有一样居然是燕窝,李悦红了脸,他说他吃了很多年了,他祖母从小给他吃。大家说,这是女生吃的东西。

邬尤缩了缩肩膀,耳朵脑袋都有些耷拉了,可惜耳朵皮不够长,不能盖住耳朵,他快要听到那种嘲笑了,大家会嘲笑李悦是女孩子——他浑身紧绷,盯着纸面,体内泌出滑滑液体,酸酸的刺激他牙关后咬。

可他等了好久,身体关节不受控制放松了,也没有那种声音,反倒听到上课铃声。他不可思议盯着李悦背影,他又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了,好像刚刚的事情不曾发生一样。

邬尤愣愣的,反应不过来,手指攥着纸,出了汗,小心翼翼放松,抬眼又看了李悦一眼。大家对李悦好不一样,那种很疼爱的嘲笑,嘲笑的疼爱。李悦好不一样。

李悦想了想,最终原封不动把燕窝带回去。赵海乔偏头,侧身问他明天还来不来,就看着那个——男生,他很不想说是男生,怎么会有男生这个样子,好久了,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偷看。

“最近都来。”

本来老师打电话问他能不能代表班里参加射箭比赛,他不想同意,校比赛有什么好参加的,就跟校课有什么好听一样,他的老师比学校里的都好,他的水平无须和同学一起学习。

可祖母要他参加,多多参与同龄人活动。他答应了。果然,校队教练请他试试之后,就要求他放学当教练助手。

赵海乔顺便和李悦说,“校运会的东西也有你的,参赛的不太一样,你记得取。”

赵启明联合其他家长比如钱琼菲,一起赞助校运会一切物资。至于为什么不找钱孟孟他爸,他家钱全在钱母那儿呢。

李悦说,“孟孟和我说了。”

好他个钱孟孟,通报表扬他们出钱的时候在,冲去给李悦抖抖人也在,傍晚几卡车东西开进学校,每个班去领各自的,他就消失了。

全体男生下楼搬运,女生不用去,都是重物,一箱子一箱子的功能饮料,一坨一坨的体能补给包。邬尤记者自己是男生,从后门出去,跟在男生队伍最后。

说是队伍,渐渐的,成群了,他也不敢跟得太近。搬东西的时候,男生多的是叠着箱搬,他好像也没帮到什么,抱着一个箱子走。邬尤又给自己加了一箱,虽说不是饮料,可也起得费力。

赵海乔最后和老师一起来,就看到那个邬尤,老师也一同看到了,就让他和那个人一起搬。

赵海乔没说话,弯腰下去抬了起来,也并不问这个——男生一起同时使劲,自顾自抬。他屏息看着前方的路,耳朵听到那种呼吸带着喘息,还一阵小跑呢。他为自己想象生了厌,赶紧撇清头脑,放了东西抬眼,就是面潮出水的邬尤。

天天上课盯着自己,能够这样接近自己高兴坏了吧。赵海乔抬脚就走。

邬尤心想,今天真好啊,那种嘲笑没发生,他又和了女孩子玩,又和了男孩子玩,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感觉,——就好像他有很多朋友一样。

他的眼热热,有些不好意思,脸儿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又能很快收敛笑容,摸了摸脸,左顾右盼,还好没有人看到,莫名其妙笑是会吓到人的,以前就是。

赵海乔脱了身,还是呼吸不畅,他的手空握好几回,又洗了几回,顺便泼了把脸,水珠顺着他的眼睫,滴滴答答在洗手台,他看向镜中的自己,又飞速躲开。

也不知那里出了问题,——怪恶心的,他总结道。那种人总是用那种眼神,在想那种事,——真是,他呼吸又不舒服起来,扼着喉咙似的,双腿躁动,几欲呕吐状,哐哐几拳砸在实心墙壁,就着痛感才舒服些许,吐出恶气,决心抛诸脑后。

钱孟孟但行好人好事呢。他绝不是偷懒不去搬,纯粹是见义勇为,帮助同学去了。且不问这个同学愿不愿意他帮,两人差点打了起来。

他早就发现孙之寅不对劲。也亏他这独一份的热心,才能发现孙之寅家的有钱,开学第二天就从孙的后桌,硬是和他做了同桌。人家也当他不存在,总是自顾自的苦仇大恨的模样。他嘘寒问暖、请客吃饭,也就稍稍拉近一点距离,最多提醒他老师来了。

远不够他能开口要孙的表。他有很多表。

可这天尤为不一样,孙同学看手机愈发频繁,他平常在乎老师得紧,几乎不在上课看,自己不玩就算了,还提醒钱孟孟风声。如今不管不顾,甚至最后一次看,还甩到桌肚里,发出声响,可不是好学生乖宝宝作风。

老师听到了,动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继续讲课。钱孟孟懂,都懂,兄弟心情不好。他想给个鼓励的眼神,却不料孙之寅始终低头翻书。下课铃一响,抽出手机就往外走。

钱孟孟尾随其后,这正是拉近距离的好时机,他跟着上了天台,越想越自信,笃定孙之寅家里管得严,那种家庭,好学生想轻生。顶楼当然是锁着的,孙之寅在次一层露台讲电话。

孙之寅平静的声音:“把电话给她。”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只听孙说:“你死了,我立刻就把他捅死,我立刻——一刻也不等。”

他的声音忽然愤怒,提高了音量又急促,忽然切了英文,含了哭腔,再切回来,诸如”二奶”、“爸爸”之类的字眼。钱孟孟又懂了,懂事地站在下面,感同身受,心有戚戚焉,他妈上位那会儿,腥风血雨,年幼的他一个人在偌大的房子里,前路未卜,不知回来的是爸爸,还是自己和妈妈一起卷铺盖走。

所以孙之寅下来的时候,他发表了一番动人言辞,他妈妈就是二奶,一路走来多艰辛,好在最后成功了。迎接而来的是孙之寅结结实实的一拳,十足把钱孟孟打懵。

钱孟孟握住他的拳头,莫不是误会了他,忙说:“我不是歧视你啊,我自己就是二奶的小孩,我怎么会歧视你!哥,我和你一起的!”

孙之寅大骂他傻逼,一脚把他踹下楼梯,后者牢牢扒着栏杆,纹丝不动,自己受了个回弹力靠在墙壁。他气笑起来,眼泪伴随笑容一起落下,“我操——,”他咳嗽道出重点,“我妈妈就是被二奶气得想跳楼。”

已经拦下来了,和过去一样。他紧闭双眼靠在墙壁,瓷砖冰凉,身躯是热的,熨得冷下来,渐渐觉得哭也多余,并不伤感,只是愤怒,怒也不怒了,于是一丝泪也不流了。

钱孟孟走上前,脑子转的就是快,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表示自己可以提供他从小到大他妈妈的作为,等于是开天眼懂吧,以备他帮助他妈妈获胜。

谁知孙之寅恢复平常,不愿再提,近乎平淡说:“我爸不会变,我妈也不会变。”

那表呢,钱孟孟终于寻着个时机,补偿自己受的伤害。这还不简单,孙之寅直接解下腕表,价值二百来万,他拈着只脏袜子似的,“送你。”

“每回我妈闹自杀,我爸一回家,我就多一块表。”

自此二人关系好了起来。

赵海乔没有那么幸运,找了一圈钱不在,电话又未接,便自己和司机回家了。到家八点刚过,他才进门,他的妈妈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上楼更衣下来。

佣人重新做好热菜端面前,又呈出热汤,备好水果和点心,就退下了。他端端正正道谢,才入座餐桌。赵启明坐在长方大理石嵌花梨餐桌尽头,戴上眼镜看手机,打了两个电话,才得空似的笑问:“和李悦玩得这么晚?”

赵海乔放下筷子,看着人说话:“爸,是钱孟孟,找了会儿人。”

一阵沉默,赵启明忽然说:“还以为你和李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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