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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温廷安讶然:“你这是怎么?了?”

周廉生无可恋地指了指身?后,温廷安顺势过去?,这才发现,他身?后多了十来个小尾巴,杨淳诧讶道:“这些?不都是贺先?的小学徒么??”

周廉无可奈何地揉额角:“是这样,我去?南岸询问那些?贩夫走?卒,问他们有没有看到贺先?攀上南岸的身?影,有一群稚子?说看到了,我去?问他们,喏,他们不答,却直截了当?赏了我一车陶泥,我就?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了。”

这十余位孩子?,俱是穿着襜衣,满脸敌意地怒瞪着他们,眼珠朝上,大半部分都是眼白。

为首一位孩子?红着眼眶道:“你们这群狗官,不分青红皂白,就?抓走?师傅,师傅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说着,复又捻起随身?携带的陶泥桶,争先?恐后地砸向他们。

周廉回望他们一眼,凝声道:“细路仔,乱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没看到大理?寺正在?勘查你们师傅的案子?么?……”

话未毕,他又被砸了一身?污泥。

杨佑见状,道:“你们这群顽劣小儿,真真是好大的胆子?,胆敢袭击大理?寺的官差,活腻歪了!来人,快快将他们抓起来!”

但这群稚子?丝毫没带怕的,各自负起陶泥桶,奋不顾身?砸向官兵。

仿佛真是窝藏着天大的冤屈与火气。

温廷安行上前,挡在?了官兵与稚子?之间,这时候,那一团泥垢,不偏不倚地,砸在?她的衣袍之上。

空气沉寂了一瞬,那个砸泥的稚子?,意识到她可能是一位人物,但她没有避挡分毫,还朝着他走?上前来。

“你、你要做什么??”孩子?的声音隐微地发颤,看向了她腰间佩挂的软剑。

温廷安微微屈身?,以手撑着膝面,一晌轻描淡写地掸去?衣袍上的泥渍,一晌与他平视,温和地道:“贺师傅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们一定感到很难过罢。”

“当?初在?围龙屋直接抓走?他,此举,我们的确欠缺了一些?妥当?。”

“所以,现在?我们正在?追查他真实的死因?。”

“听说你们是在?南岸看到了贺先?,确有此事??”

这个稚子大抵没想到温廷安不仅没恼, 还会这般好说话,当下有些发怔,怔了好一会儿, 悉身的毛刺复又?炸了起来:“我干嘛要告诉你——”

话未必, 小?儿的后衣领, 便是被杨淳提溜了起来:“小?子,怎么对少?卿大人这般说话的呢?没大没小?。”

周廉揩掉脸上蘸染的几星泥垢,露出?严峻的面目:“就应该揭了袴子,好好打一顿小?屁屁!”

稚子的脸上红一阵, 青一阵,白?一阵,形同一块漂洗的染布, 最终大哭起来, 涕泗横流,暴雨滂沱, 教周遭一干人?简直是头?大如斗。

温廷安对那俩人?道:“你们把小?孩儿惹哭了啊。”

周廉与杨淳面面相觑,一阵尴尬的无言, 杨淳将哭出?长江水的小?儿搁放在了地?上,周廉摊手道:“要不寻个官吏,将他们遣送回各自家里,不然的话, 真的会耽误官府办案……”

那小?儿泪眼滂沱地?道:“贺师傅不在了, 我们哪里还有家啊……”

这一番话,迫得温廷安悉身撼然,陡然醒悟过来, 贺先收养了一堆小?学徒,大部分有父有母, 但剩下的一小?部分,倒是个孤儿的出?身,围龙屋便是他们的归宿,贺先是孩子们的父亲,贺先不在了,他们何以为家呢?

温廷安心生一丝愧怍与怜惜,缓身蹲屈下来,很轻很轻地?摸了摸男孩头?顶上的朝天发髻,他大概是好多天,没有打理自己了,发髻起了诸多毛躁的发丝。

温廷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吸了吸通红的鼻子,道:“……陶、陶一。”

“跟在你身后的,那些孩子呢?”

陶一用手背捻蹭着眼睛的湿渍,道:“按年龄大小?划分,我年岁最大,排行?第一,后面这些分别是陶二,陶三,陶四,陶五……最小?的是陶十三。”

温廷安问:“陶一,这两天,贺师傅并不在围龙屋,你们是如何安顿好自己的呢?”

陶一哭声止住了,垂下雾漉漉的眼睫,抽抽噎噎地?道:“我们,我们就坐在围龙屋前的十八级阶梯前等他,一直等不到了,觉得师傅肯定是被坏官抓走了,所以才准备了一桶陶泥,要给你们一些厉害瞧瞧……”

陶一话说得越来越小?声,话辞里有三两分不安,还有四五分警惕,他还不能完全信任她。

温廷安点了点首,温声问道:“吃东西了没有?”

陶一没反应过来,一脸困惑地?瞅她,这时候,肚腹响起了一阵嘹亮的肠鸣声,陶一捂着肚腹,脸上掀起了一片臊意。

温廷安了然:“看来是没吃的了,走罢,带你们吃顿好的。”

她对陶一身后的稚子们也招了招手。

周廉匪夷所思道:“可?是,咱们不是刚喝完广府早茶么——”

杨淳道:“看不出?来吗,温兄在争取孩子们的信任,毕竟他们说在南岸看到了贺先,孩子们那里有线索。”

“行?吧,”周廉掸掉了脸上的泥,无奈地?道,“就是不知?吃东西的地?方有没有濯房,我得先换个身家。”

丰忠全吩咐官吏先将三具尸体带回午门,初验已经验过,但复验这一道工序,可?又?有仵作好一顿忙活的了,丰忠全是广州知?府,平日所负责的公务,远远不止这几宗命案,还有堆积如山的公务在等着他。

暂先别了丰忠全与杨佑,温廷安带着一众小?尾巴,去了南岸附近的一处熟粉铺子,此处做的是面食生意,身宽体胖的老板娘从未见到这般丰盈的来客,笑得眼都没了,将汗巾搭在肩膊上,对温廷安道:“官爷,食咗未啊?”

温廷安熟稔地?用广州白?道:“这些细路仔冇食,点招牌面吧,按人?头?数,大人?就不必了。”

老板娘热络地?备面去了,面是滚刀切的手工细粉条,撒一握碧葱,几些烫过的猪杂,三四圆溜溜丸子,佐以小?份瓷碟广隆卤猪脚,稍息的功夫儿,那十三份海碗熟粉逐一端了上来,稚子们起初羞于动箸,直至陶一先吃起来,其?他人?才陆陆续续大快朵颐起来,食得不亦乐乎。

稚子们素来很好哄,只?消哄他们有好吃的,他们遂容易许以信任,这不,温廷安问关于贺先的线索时,陶一终于肯开金口了:“我们看到了师傅,但师傅当时搀扶着唐氏和郝家子,沿着南岸的岸畔走,好像是在消食,他戴着褦襶,感觉有些生人?勿进,气?质有些凶,我们不敢贸自靠近……”

褦襶是斗笠的意思,放在粤南之地?,便是作遮阳之用,温廷安觉察出?了一丝端倪:“既然没看到对方生着什么面目,为何就能断定那人?就是贺师傅?”

“因为他穿着师傅贯穿的短褐衣裳啊,不是师傅,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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