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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湖中阁台上的少男少女们身姿绰约,美人卷珠帘,踢腿若燕,轻盈地跳跃在空中,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流萤被困在明纸袋中发出的点点光亮应和这波光粼粼的湖水,宛若诗篇似梦如幻,带来浪漫与神秘的无限遐想。加之地坤的香气融进潮湿的夜色,的确是让人沉迷不可自拔的纸醉金迷。

只是这般美轮美奂的背后是痛苦和泪水,地坤们被强制诱发情汛,又用药让他们保持清醒,训练每个人的神态表情,是被精心打造包装后的连城之璧,也是茫茫苦海和悲剧的开始。

若方多病还只是年少无知的不谙世事,定会为眼前的美景鼓掌欢呼,可他已经历了许多事,又确认了流萤庄藏污纳垢,便不愿去看那绝美的悲伤,不愿去听那荒唐的叫价。

为分散注意,开始与笛飞声推杯换盏,大魔头倒也算给面子,四五句里会搭腔一句,不至于显得自己像个对着木桩喋喋不休的傻子。只是不知为何,阿飞的声音越发的轻声细语起来,靠的极近才能听清他在说什么,直到那句‘你醉了’几乎是贴着耳朵震动了鼓膜,方多病才推开人大声争辩到,“你才醉了,区区桃花酿,来人,再给本公子上一坛。”别的宾客听见也都只匆匆一扫,不敢多看更不敢问。

“内力化酒都不会,还没醉?”笛飞声稳稳托住坐不太稳的醉鬼,“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这酒味道不错,甜口的,咱们买点回去研究研究,嘻嘻……”

面若冠玉的公子傻呵呵的笑靥如花唇若丹霞,笛飞声眼神暗了暗,拇指擦过他的唇角,拭去残酒,“听话,内力化酒。”

多愁公子收了笑容,苦着脸在所剩不多的意识里搜寻指令中提到的具体内容,贴在后背的热源放出一缕和自己不同的内力,引导经脉吐纳,燥热慢慢褪去,脑袋清明起来,扬州慢开始运转,还未消化的酒水从四肢百骸渐渐散去,酒劲是过去了,但……方多病夹住双腿,支支吾吾,“喝太多了,我……我去如厕……”

笛飞声并不回应他,只是收回手,拿起酒杯浅酌。

“阿飞,你也喝了不少,要不要一起去啊?”

差点没绷住表情,就算明知道对方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但这邀约也实在离谱,笛飞声清了清嗓,最终选择开口嘲讽,“方多病,你没毛病吧,今年几岁了,这都要人伺候?”

方多病这会儿也没法跺脚表示气愤,做了个鬼脸便让侍从带路开溜了。

解手回来路过台下的候场区域,见一面色潮红的女地坤和侍女起了些争执,不过很快就踏上了阁台,方多病也就回到了自己的隔间坐下,想着自己刚才喝醉的丑态,桃花酿是决计不敢再碰了,热意散去后湖边的夜风一吹,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一时相望无语,只能不太好意思向笛飞声道了谢。

突然间台上的地坤在听见几次出价后发狠奔至边缘,噗通一声决绝投湖,那姑娘虽本能挣扎,却始终不曾开口呼救,有侍女拿竹竿去捞,全被水中人推开,这里离岸边又远,监察司似乎听见动静往这边跑,方多病见这样下去不行,冲到台边撩起下摆准备下水救人,哪知被人一掌打退三步,脚下站稳抬头看去,笛飞声衣角带风,凌空腾起,掠至湖中一把揪住那地坤散开的头发拽起,反身点水飞回方多病身边,将人扔在地上便不再管,回座喝酒去了。

也不知道是该夸还是骂,索性先不管他,方多病蹲下身去扶那姑娘,安慰的话在嘴里转了又转,怎么说都实在无力,又不敢将人交还给流萤庄的下人,硬是等监察司的人到才拜托他们带去找大夫医治照顾。

“方公子哪里的话,”那领头的是位马姓副使,“我们在此蹲守数日无所获,这姑娘恐怕能问出些事情来,定会妥善照料护其周全。”

方多病点头,幸好监察司是来查案的,不然都不知道该不该把人交出去。

刘赢摇着羽扇一直在观察留意方多病和阿飞的细节,侍从也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回报,猜测能让方多病这号人物乖乖听话的男人,又是如此生人勿进的气魄和绝世武功,会是谁呢?当即宣布出了这种事今夜的珠帘流萤宴只能遗憾取消了,却话锋一转,再次向两人致歉。

“之前只知方公子曾与四顾门李门主出双入对,没成想与金鸳盟笛盟主也是鹣鲽情深。真是招待不周,还望笛盟主高抬贵手不予计较,流萤庄必定奉上赔礼。”

众人这才惊觉,虽说江湖人皆知的金鸳盟盟主不是时常露面人人识得,可传闻中的那可劈万物的刀法,刚猛霸道无坚不摧的深厚内力,喜怒无常目空四海的性格,和眼前这位南海派阿飞确实相符。

笛飞声也不否认,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宾客中有人交头接耳起来,声音不大,习武之人却也能听见些许,无外乎是些‘这金鸳盟的大魔头也来这儿找地坤。’或是‘这方多病自诩名门正派,竟与那十恶不赦的笛飞声暗通款曲。’‘不要命啦,当心大魔头屠你全家。’

笛飞声放下筷子,摘了面具,正盘算哪个家伙最不顺眼拿来见见血的时候,方多病站在他的桌前,抱着尔雅剑面对那些人直接开骂。

“古语有云,‘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你们这些人要不要点脸,一口一个大魔头的说谁呢!他笛飞声一没满嘴仁义道德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二也从没偷袭暗算背后捅刀趁火打劫,怎么就成了你们嘴里的十恶不赦了?再说他要是大魔头,你们今天早就死八百趟了,还有命在这嘴碎?这里坐的不是贵门显赫就是持禄养交的,刚才那小姑娘落水你们可有一人去救啊?你们凭什么说他,各个都是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笛飞声只能见到那笔挺的背影,但想他那咄咄逼人的样子,虽然聒噪,应该也算有些可爱吧。

原来被人维护的感觉是这样的,压下嘴角不自觉弯起的弧度,难怪李相夷冷情寡思十年,被这小子搅的又内心荡漾起来。

“金鸳盟坏事做尽……”

“你看见啦?还坏事做尽,你倒是说说具体哪件事啊。”

“那角丽谯……”

“你都说了角丽谯,关他笛飞声什么事啊,你去问问监察司,角丽谯那妖女是谁杀的再来说话。”

“当年他与你师父李相夷处处作对为了赢他还使阴招,方公子不会连这都否认吧。”

“我师父从未说过笛飞声害他,要不然你去找我师父对质?再说了高手对决本来就针锋相对,难道还得情意绵绵不成?哦对了,当事人之一也在现场,不然你找笛盟主对质啊?”

“就算……那还有……”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笛飞声站起身,用眼神就让那开口的人收了声。

“还有什么啊还有,你哑巴啦,怎么不说话啊……”

“方多病,你吵不吵,跟他们废什么话。”

“我是帮你诶,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方多病回头瞪他,“算了,这热闹成了惊吓,饭也吃不下了,和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人待在一个房顶下就反胃,哦不对,狗都比你们正派,告辞!”说罢大步离去。

笛飞声见他出了门没回头,也不避人,大庭广众之下抬手召出无颜。

“找刘庄主拿份名单,若有嘴碎的,上门送贴。”

“属下明白。”

等他出了门,果然有湖边月下那人姣姣身姿。

“气死我了,”方多病越想越气,“都是些什么垃圾,我看他们才没一个好人,还有你,不是我说你啊阿飞,本公子帮你说话你怎么还拆我台呢,你就由着别人这么喊你大魔头倒一点不生气还乐在其中是不是?”

“不算讨厌。”

“什么不算讨厌啊,你……你真喜欢人家这么喊你啊?”

“这称呼也不知是谁叫的最欢。”

方多病见笛飞声目光深沉,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一时语塞,忽而又想到了更要命的问题,“完了完了,你刚刚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说我和你……总之完蛋了,这传出去可怎么办啊。”

“跟我传成一对让你很丢脸?”

“不是这个问题,要是让我娘知道我和个天乾传的不清不楚的,非打断我的腿把我关起来不可。”

“你不知道你和李相夷在街上都有话本卖吗?”

“那能一样吗,他是地坤。”

笛飞声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蠢的可以。”

方多病抬脚就踢,自然是踹了个空。

“现在怎么办,我都和那刘赢撕破脸了,查案肯定别想了。”

“不见得。”笛飞声从怀里摸出张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李莲花的字迹,‘莲花楼见。’

“李莲花给你留信了?”

“给你的。”

“什么时候?你怎么才拿出来。”

“废话这么多,你走不走。”

“走,怎么不走,他一定是有法子了,我们快回去。”

方多病着急走路时总显得轻快跳跃,笛飞声跟在他身后无奈吐槽,果然还是个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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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楼里多了一块布幡,上书‘三看五不算’,李莲花这几日戴着幂蓠扮作走方李半仙,在镇子里细细探查,这流萤庄表面上靠每年半个月的珠帘流萤宴敛财,而背地里是借这盛宴谈黑火生意,刘赢有一座不小的硝石矿。

太子府接密报获悉有人向外邦走私黑火,那苏詹事的小女儿年方十四,虽是地坤却心怀苍生,自愿冒着巨大的风险卧底,这也是为何监察司会来的这么及时的原因,可不能真让苏小姐被人买去万劫不复。

怕饭菜有毒晚宴一直不敢吃东西的方多病捧着肉包子抬头,由衷敬佩苏小姐大义,这事若传出去,议亲不顺还算小事,若是家族陈腐,唾沫星子都能逼人扯白绫。

今夜投湖的小地坤,和苏小姐待了半年成了朋友,竟也心志坚定不愿屈服,现下被苏府赎了身,送到苏小姐身边作伴了,也算有了不错的出路。

监察司现下拿了二人的证词,也只能定个拐卖地坤的罪名,别的只有‘听说’,算不得实证,想来还得从宾客们那里着手。

“你怎么从监察司那里得到这么多信息的,暴露了?”方多病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拍拍胸口,差点没噎死。

“我没有,”李莲花给他递了杯水,“和监察司马副使通信的是你。”

“你冒充我啊。”难怪方才那马副使这么客气。

“怎么能叫冒充呢,我这不是不方便嘛。”

“那接下来呢,我和阿飞都和那刘赢撕破脸了,换你去?”

“麻烦,我让无颜弄来名单,抓来审审不就行了,总有嘴不够硬的。”

“粗糙,粗糙了啊老笛。”李莲花往他面前推了推白馒头,又给方多病加了个肉包子。

“就是就是,尽是大魔头做派,”方多病给自己夹了一筷子腌萝卜,“李莲花,你是不是已经有主意了啊。”

笛飞声趁他夹菜顺势去抢他手里的肉包子,再把白馒头扔进他碗里。方多病自然不能认怂,两人为个肉包子你争我夺,最后争斗在笛飞声扣着他抓到包子的手先下嘴为强下结束,一口咬掉了大半个。

方多病震惊,方多病愤怒,方多病委屈。

“李莲花!你管管他!”

“哎,行了行了,老笛你也太不像话了,跟小辈抢吃的。”

笛飞声白了他眼,到底谁不像话?这都是法乱扒衣服的手紧紧抓牢,笛飞声眉头紧皱。

“你好香啊,摸摸我,我好难受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更别提认人了。

意识到自己的信香被这麻烦地坤勾出来的笛飞声啧了声,在把人直接敲晕还事喂颗抑制情汛的药丸之间最终选择了后者。

方多病的嘴里被迫塞进颗苦的要命的药丸,吐出来一次,又被重新喂了颗,。”

“嗯嗯,你说,我都遵守。”

“,啊不对,两章,现下李莲花不在,阿飞又是独立的院子,方大少爷正值血气方刚食之入髓甘之如饴的年纪,就……对吧。

开着小差的方多病落在地上的时候跌跄了下,小声哎唷了下,不高兴的踢开地上的小石子,皱着眉捕捉到空气中一丝极淡的水仙香气,怎么那女人还是个地坤?哼,以为是地坤了不起啊,阿飞才不会理她。

此时听见响声的笛飞声打开房门,见苦着张脸的方多病想,果然来闹了。

方多病踩着不满的步伐快步朝那根杵着的木头走去,刚靠近人就被拎着后领提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有什么在屋里说,”在外面吵起来指不定就被人听了墙角暴露了关系去,“真去喝酒了?”笛飞声闻到方多病身上的酒气,有些嫌弃的松开手想让人站远点,别等会儿发酒疯再吐自己身上。

哪知气呼呼的方小宝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凑,鼻子贴着衣物在身上到处嗅,很好,干干净净没有别的味道。

刚觉得放心,却觉察到身前的人向后退开小半步,顿时又委屈起来,平时练武像坐山似的动也不动,这会儿倒是这么容易就退半步,什么意思啊,本公子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让金鸳盟的大魔头都要退避三舍。

本公子就不信了,还拿捏不了自己的天乾了!反正喝了酒,明天假装不记得赖掉就成了。

打定主意的方多病在酒精的自我麻痹下丢掉所有礼义廉耻,伸手抓着笛飞声腰间不让他再退,索性双膝跪下又追着贴了上去。

笛飞声本就是在用全部意志克制着自己,天知道每每这单纯的蠢蛋和自己躺在莲花楼二楼的床上时是怎样的考验,第一个月关河梦需要观测判断稳定状态下方多病的地坤症状,第二个月看着得知并没有例行情汛烦恼的方多病美滋滋的样子又怕行房事会吓到人,无论多久笛飞声都可以等,却不会放手。

笛飞声不是以阿飞的身份跟着方多病到琉璃仙居,收到请帖的是金鸳盟盟主,周围还有武林人士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若是他因为控制不住自己暴露了方多病地坤的身份,这小子以后在江湖上走动会变得辛苦。两个多月都忍了,再多几日又何妨。可现在这情况……

“你属狗的吗?我看你改名方小狗算了。”

笛飞声咬着牙用内力强压下欲望,方多病跪在地上顶着他的裆部嗅个不停,哪里学来的招数,要不是深知这大少爷爱干净有洁癖,真怕他下一刻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来让人把持不住。

却哪知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方小宝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撞进笛飞声的心里,只听他带着些许鼻音的声调变得黏糊,若不是听力极好,怕是要错过那声呢喃。

“我不是你的……”地坤两个字像是逼婚似的,无论如何说不出口,纠结片刻,吐出另两个字来,“小狗吗?”

话音刚落就瞬间感受到男人的变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全身都烧了起来,还没机会学会控制收敛信香的方多病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出缕缕杜鹃花香,想起阿飞和关河梦都说过,这是他情动时才会有的反应。

好嘛,出师未捷自己先输了阵,都这么寡廉鲜耻了,要是今夜阿飞还是……

思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被人捞起来咬嘴唇了,只觉天旋地转天摇地动,也不知何时就被扔到了满是锦被绣衾的朱漆大床上,绣着金丝银线的垂幔落下时,铺天盖地的麝香勾的人丧失所有理智,方多病最后一丝清明是停留在耳边那声沙哑的提问。

“方小狗,知道玩火是会尿裤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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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多病睡饱了醒来的时候,身上又是没一处好地,摸着脖子后的腺体处,没有被咬破,所以也不会进入汹涌的情汛,不知道该表扬这头野兽还挺细心的还是该沮丧都这样了这个臭阿飞还能保持理智。不过,看着自己的里衣已经完全不能穿的样子,还是先搞定眼前的事吧。

等笛飞声在院子里练了半个时辰的功回到屋里,坐在床边衣服穿了一半的方多病回头看他,薄如蝉翼的素纱禅衣半透着遍布红痕的身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多诱人的小家伙还兴冲冲的夸这里衣材质真好,透气又亲肤。

“你哪里翻出来的。”出门时的两个包袱是方多病整理的,自己东西向来很少,所以包袱里有时会出现方公子行囊里塞不下的衣服饰品甚至无用又奇怪的小玩意儿。

“什么叫哪里翻出来的,这不是你放在莲花楼二楼柜子里的吗,一看就是我的尺寸,不是送给我的?”

笛飞声轻轻摇头,这小子有时候心大的可怕,好在是落在自己手里,既然被当成了里衣,那叠穿套上外衣能完全盖住,也就不和他多啰嗦。

“阿飞,”方多病穿戴整齐,双手交叠在膝盖上,“跟你商量个事呗。”

“想说什么?”

“那什么……平时偶尔也可以……就是说,时间可以不用隔这么长,你要是每次这样攒这么久一次折腾我,有点吃不消……”

笛飞声走过去两指抬起方多病的下巴,戏谑道,“我看你挺享受啊。”

“你就说行不行嘛。”

“我没意见,”捏了捏对方的脸颊,“保管把你顿顿喂饱。”

“什么呀!才不是这个意思!”方多病红着脸急忙否认,“我是说……算了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正巧院门外传来小心翼翼的礼貌敲门声,笛飞声不再逗他,见人能好好自己站起来行动也无碍,便转身去开门。

“笛盟主,扰了笛盟主清净实在抱歉,”邓宗凉恭敬的作揖,“只是不知笛盟主可有见到方多病方兄,我与杨兄早上到处没见到他。”

“邓兄早啊,”方多病挤开堵在门口的笛飞声,“不知邓兄与杨兄找我何事?”

邓宗凉显然没想到真会在这里见到方多病,要不是杨晟说来这里碰碰运气,他是绝不会来敲门的。

“也没有什么要紧的,”杨晟接上邓宗凉的话,“早上琉璃仙居的老管家差下人送来观谱那日的流程,想找方公子一同研究罢了。”

“这还有流程?”方多病好奇的接过杨晟手里的时间表,“排的还挺满啊。”

邓宗凉趁他研究流程的时候将人往边上扯了扯,悄悄问到,“方兄,你怎么在他这里?”

“啊,”方多病摸摸鼻子,有些心虚,“我早上,来向笛盟主讨教几招。”

“在我院子门口聊的挺高兴啊,”笛飞声翻了个白眼打断了他们的谈话,“方多病,就你这样偷懒什么时候能做个合格的沙包,还有半个时辰,接着练。”

邓宗凉是个实心眼的,不疑有他,甚至有点羡慕方多病能得到笛飞声的指点,这笛盟主也没有传言里那般可怕暴虐啊,还想要不然自己也问问他能不能给个机会?

杨晟却是已经全明白了,见友人的眼神憧憬,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当下抢在邓宗凉开口前说到,“那便不打扰笛盟主与方公子了,老管家说下午可以参观琉璃塔,若是方公子有兴致,可与我们二人同去。”

方多病眼睛亮了,连连点头,“我下午去找你们。”

邓宗凉还想说什么,见笛飞声根本没理他们的意思已经往外走,就不好再提请求指点的事。

“阿……笛盟主你去哪儿啊,等等我。”方多病想跟上,被杨晟拉住了袖子。

“方公子,”杨晟委婉的提醒到,“现下正处酷暑,这笛盟主的院子里想来蚊虫甚多,一直放着不管总不太妥,还是涂点膏药早些褪肿的好。”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颈部和耳后。

邓宗凉这下也瞧见了方多病脖子上的几处红痕,想到这屋子里都是熏过驱虫草药的,肯定是在笛飞声的院子里练功才被蚊虫咬成这样,也是辛苦,出声赞同道,“方兄如此勤勉,这夏季蚊虫最是烦人讨厌,我那有艾叶膏,回头给你拿些来。”

方多病急忙捂住脖子,“不用不用,我有膏药,这就去抹。哈哈,这蚊子的确讨厌,万分讨厌,谢过两位关心了。”心下庆幸好在自己是个有缺陷的地坤,只有在情汛时腺体才会微微凸起,平日里藏在颈下深处,完全看不见踪迹,不然真是谁都瞒不住。只是这吻痕也没好到哪里去,即便猜不出地坤的身份也跑不掉和人缠绵的证据。当下也不追着出门了,转身回了笛飞声的小院子里找消肿的膏药去了。

左等右等到了饭点,方多病还不见阿飞回来,附近转了圈没看到人,角落里找到无颜留的记号,想来是金鸳盟有事,也是,堂堂金鸳盟盟主,总不能成天做甩手做掌柜,摊上这么个尊上无颜也是挺辛苦的。

于是多愁公子自己吃了饭,练了会儿剑法,找邓宗凉和杨晟一起去琉璃塔参观了。

五层的宝塔内部也皆是琉璃打造,透着阳光光影斑驳色彩绚烂,更是收藏着各类奇珍异宝字画拓片,便是皇宫内院也无法比拟的富丽堂皇。

整个琉璃塔的防盗措施是方多病熟悉的天机山庄出品的手笔,以点及面牵一发而动全身,除了用特定的钥匙打开机关正确的途径进门外,只要落地便是触发围绕整个塔的六十四个银铃示警。

杨晟带着笑意评价,“这机关虽好,却只能示警,并不能阻止偷盗,若是来人身手极快,即便触发银铃,在护院们来之前就逃脱也不是不可能。要我说,就该配合些暗器,至少是铁网一起才保险。”

老管家点头称是,“杨公子所言极是,只是家主心善,即便是行窃之人也不愿伤其性命。况且这琉璃塔中的物件皆是除了收藏欣赏外无实质作用的雅品,最多不过是银钱损失。”

邓宗凉直赞叹这琉璃仙居的主人当真心境超然,有意结识。

“家主也期盼与各位少侠会面,常说这武林代有才人出,这天下正义未来终归会是要托付于各位维持的。”

三人互相对视,抱拳谢过老管家称赞,却是各有计较。

邓宗凉只觉得理当为江湖正义尽一份心力。杨晟当成是场面上的客套话,江湖如此之大,能尽到分内职责已是重担,说什么托付,多少豪情壮志葬送于此,尽是空谈罢了。方多病原是同邓宗凉想法相似,可转念又觉得哪里不对,赏谱大会少说也请了三四十位武林侠客,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不到十位,琉璃仙居向来不怎么管武林之事只顾风花雪月,这套说辞有些反常,更何况,既然请了金鸳盟盟主这号人物,还当面谈武林未来,心下有些微妙的怪异感。

若是李莲花此刻听见他的想法,定会欣慰,他家小宝吃亏吃多了,还是有些长进的。

直到晚上也没见到笛飞声,方多病倒不是多担心他,阿飞哪里这么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况且无颜不还在附近吗,就是右眼皮老是跳,心烦。

和邓杨二人一起用了晚膳,交流了最近江湖上的近况见闻,不久前方多病破的流萤庄并列轰动武林的只有梅庄十八口碎尸案,有传言是金鸳盟所为,好在监察司力证笛飞声当时在流萤庄协助破案。

说到这邓宗凉方才反应过来,方多病与笛飞声交情匪浅,还好自己没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尴尬的傻笑几声,方多病挥挥手表示,笛飞声名声在外,只要不是恶意针对,他不会当真,顿了顿又说,别当面叫他大魔头就行了。

杨晟知道友人只是明白他二人关系好,还没意识到究竟是哪种关系,笑着给他们满了酒杯。年纪相近的年轻人嘛,两三日的把酒言欢便能处出交浅言深的友情来,邓宗凉和方多病两个热情的自来熟,第一日就一口一个方兄邓兄。杨晟却是今日看破了多愁公子的隐秘后才觉得这人真实了些,三分醉意的时候,也改口称呼方兄起来。

聊到这赏谱大会,互相吹捧起对方的武功招式,邓宗凉提到自己就是为了多见见世面,好精进自己的十六式,当即提剑在月下演示起来,请方多病指点。

青苍剑雨,听起来有些江南的诗意盎然,一招一式真正展现在眼前时,便知这苍是取苍劲之意,这雨也绝非细雨绵绵,而是如注如瀑。只是因着如今内力和身体还不足以支撑这磅礴之势,细节之处稍显囫囵吞枣了。方多病脑中似乎听见笛飞声的点评,若再给他十年苦练内功,必然会是一代高手。

杨晟喝了几声彩,杨家少主十一岁当家,见惯了阴谋诡计尔虞我诈,更欣赏直白易懂的性格和作风,到现在这个年纪交到的好友一个手都数得过来,与邓宗凉这个直肠子结交五年甚是舒心,今日喊了这声方兄,也是接触言谈间看出了多愁公子性情直爽,不是个沽名钓誉的阴郁之人,还藏不住事。

杨家少主偷笑,那目光都往笛飞声的院子瞟了多少次了,也就邓宗凉看不出猫腻,要他说,就这种欲盖弥彰自欺欺人的演技,多愁公子和金鸳盟笛盟主的事,不出半年必然天下皆知。

也罢,既然交了这个朋友,将来若是有人背后搬弄是非,替他二人维护几句也是应当的。

杨晟在这江湖中能博得一席之位,不仅因为他是杨家少主,更因为他年少时便练得一手绝活,掌心亮出十数片指甲大小的白色花瓣形薄玉片,用内力向外抛散,乍看如同仙女散花般轻盈飘逸,细看却是片片都在飞速旋转,难以判断玉片散落的方向和路线,当真是伽罗意转。

方多病见那些玉片最后掉在地上,还想去捡来细看,被杨晟拦住,不知哪里摸出个干净的递给他,“捡不得,一旦内力催动,玉片开了口,里面沾的药物就会渗到表面,我这人别的武功也不会,只能靠些小聪明拖得逃命的时间。”

方多病拿出干净的帕子拿起研究,果然是两层极薄的玉片粘合而成,耗时费钱也没有制敌必胜的把握,“杨兄一路走来想来也是辛苦。”

杨晟轻笑,“方兄见笑了,我本就不是练武的根骨,若非身系宗族,只想寄情山水远离纷争,武功再怎么练也没有长足的进步和突破,始终内力有限,这玉片甩出的数量越少越听话,十数片出手也只能是添个好看罢了,”说着甩出一片朝着邓宗凉飞去,堪堪擦着好友的肩膀飞过,钉入他身后的树干,还连着转了好几圈,要是活物沾上一点,必定血花飞溅,“平时带在身上的也就沾点迷药自保,真淬了毒的不轻易出手。”若是淬了毒,可就不止是伽罗意转,而是彼岸生花了。

方多病盯着玉片沉思片刻,“这暗器若换个材质和造型,应该可以事半功倍,杨兄若是信得过我同意做些修改,我可以帮忙给些参考。”

杨晟微微睁大眼睛,天机山庄少庄主能给出对暗器的建议,那何止是事半功倍的优势,他忽想起江湖上关于方多病的故事来,儿时身体虚弱不良于行,必定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有如今的身手。

“无论是否真能有用,先谢过方兄了,”顿了顿,“将来若是……”看了眼认真听他们说话的邓宗凉,斟酌了用词,“将来若是方兄和笛盟主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杨某在所不辞。”

方多病习惯性摸摸鼻子,“好好的提他做什么,”生硬的转开话题,“既然两位都不吝珠玉,那我也献丑了。”

月光之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刚柔并济,身姿清逸灵动,剑如秋水,剑法却呈现凌厉之势。

笛飞声站在不远处也见到了这一幕,虽说平日里总是嫌弃方多病的武功差,每每抓到薄弱之处就将人打趴下,可他也是知道这孩子天赋极好,就剑法而言已经几乎可以赶上当年的李相夷了,只是内力还差了些火候,也少了些孤傲轻狂之气。

既然拥有自己的多愁公子剑法,自然也是带了自己的脾性在其中,加之他受年轻时的李相夷影响太深,招招式式还要讲究挥剑如舞,煞是好看。

方多病收剑入鞘时收获了掌声,还在得意的时候,瞥见不远处的身影,刚想和两人道晚安,却见笛飞声朝他们走来。

“笛盟主。”邓宗凉和杨晟起身抱拳。

方多病见阿飞行为反常,神色也有些古怪,问道,“你怎么了?”

“此二人是你朋友?”

“晚辈易城杨家杨晟,这位是青苍剑雨邓宗凉。”杨晟连忙接话。

“邓兄和杨兄都信得过的,”方多病向他保证,心下更是有些不安。“你到底怎么了?”

“这里的热闹恐怕是冲我来的,”笛飞声语调平静,“既与你们无关,就离开吧。”

“什么叫冲你来的?”方多病右眼皮又在跳了,“既然是找你麻烦,我更不能走了。”

“之前想把梅庄碎尸的事情栽在我头上,应该是同样的手笔。”

“你被人栽赃了?”方多病跺脚,“阿飞,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啊,想急死我吗!”

邓宗凉心惊,关系再好也不能叫笛飞声阿飞啊!悄悄去看杨晟见他接受良好,难道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在郊区的那人,新养的信鸽给无颜送消息的时候被人半道截去动了手脚,”笛飞声叙述的时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我依约到放残谱的臻楼等了三个多时辰一直不见他,就自己进去探个究竟。”

“然后呢?你把残谱拿走了?”

“没看见残谱,只有尸体。”

“什么!”方多病瞪大眼睛,“那你,那你……你是怎么处理的?”

“我想看看死因,没想到刚靠近,尸体就炸了开来。”

“炸……炸?”方多病忙拉过他查看,“你没事吧?”

“无碍,不过吸入了些抑制内力的气体。”

方多病急忙抓过他手腕探脉,果然经气阻滞,“这是连环套啊,没有人证物证,天王老子都说不清楚了。”

“我让无颜去看看他那边有没有暴露,你也先走吧。”

“你休想!”方多病抱着尔雅瞪他,“你既然已经让无颜去照应李……李半仙,那我自然是在这里守着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子,不是失了内力吗,你现在打不过我,就得听我的!”

“方多病!”

“吼我也没用!本公子是吓大的吗!”

这两人大眼瞪小眼把邓宗凉给闹的不知就里,这怎么就吵起来了?不是该先想办法吗?

杨晟出面打圆场,“笛盟主也不用赶我们走,到现在始作俑者还没更大的动静,想必还有后招,我们虽然不才,至少能替笛盟主护法,拖得一时半刻想必笛盟主也就能冲开滞涩了。”

方多病忙回道,“杨兄能信他所言已是难能可贵,此事与你们无关,不必如此。”

邓宗凉跟着接话,“方兄你说什么呢,笛盟主若真要杀人何必否认,再说你的人品我们信得过,你能如此信他自然有你的道理。”

方多病感激的回以敬意,“此事若能善了还他清白,方多病必当涌泉相报。”

笛飞声皱眉,解毒丸他第一时间就吃了,并无效果,不知是个什么毒,幕后之人还未浮出水面,没有立刻发难想必是还有更麻烦的后续,以方多病的内力要助他冲破经脉至少要耗去七八成功力,至少半个月才能休养回来,他自己一人即便把人都杀了突出重围也不在意,到时候要护着方多病无恙才是问题,这傻小子说不定还要跟人家论个是非曲直,不给他洗脱罪名誓不罢休。

只是此刻想要让方多病走,除非把人打晕了让人扛走,不然肯定是决计不肯的,倔起来十匹马都拉不走,只能先静观其变,希望李相夷那边无事,无颜能早点过来帮忙。

“既然他们没有立即发难,想必也在等待时机,今夜笛盟主就不要住那小院了,”杨晟提议,“保险起见,方兄的屋子也别待人的好,这样,我与邓兄挤一挤,二位去我那间委屈一晚吧。”

方多病点头道谢,“杨兄想的周到,麻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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