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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布莱恩喝醉了。他将酒瓶整个倒了过来,就连残留瓶底最后一滴也不放过。在朦胧的酒意中,布莱恩仅存的一点理智开始不顺畅地运转,不久后即将入秋,或许该保留一些酒供日后去寒?当下这似乎是很合理的想法,不过一如往常,布莱恩的慾望以先天的优势战胜了理性,他随即拾起脚边另一瓶劣酒,撬开瓶盖又开始畅饮。这些酒是从一户人家的地窖里挖出来的,完完全全是运气使然。布莱恩当时若不是追着一隻想被他拿来当晚餐的野猫,根本没机会发现那个隐密的地窖,更枉论里头那将近二十瓶的自酿烈酒。然而由于保存的环境相当差,瓶中的酒大半早就变质,喝起来带了股酸味。但聊胜于无,布莱恩完全不在意。坐在废弃街道旁的木箱上,身子倚靠着早无人居的残破屋墙,他又啜了一口酒,早已通红的脸庞浮出些许满足。这里就是布莱恩的一人世界,是他此刻人生的全部,不用担心任何人会来打扰,他自己就是这条街道…甚至整座城市的主人…孤独的领主。不对!布莱恩立刻拋开这层思索。他开始说服自己,至少现在有酒陪着他,根本不需要有人作伴。他尝试将自己彻底灌醉,这样就不用想起各种悲伤的记忆,也不用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话说…这里叫什么来着?这座城市过去好像曾被人称呼为西雅…什么的?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布莱恩似乎开始作起白日梦,居然看到五个人影从街道远处渐渐走近。他揉了揉双眼,又捏了捏脸颊,依旧无法分辨真假。在布莱恩拼命想确认自己是否还身在现实的同时,那五个身影也来到了他面前。不知是否是酒意造成的,他们看来一个个魁武结实,此刻就彷彿巨人站在眼前般,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压迫感。不过,布莱恩随即发现对方身上的一个共同特徵,令他悬在半空中的心顿时放了下来。那是个红色的标志,就系在每个人的左上臂,照布莱恩所知那是代表了人类的鲜血,也就是「反抗军」的标志。由人类所组成的反抗军对抗天网的机器大军,这已经不是传闻,而是被传颂了好多年的事实,此时此刻也正在发生。布莱恩常常想像这些训练有素的军人在沙漠、都市、丛林中对抗那些杀人机器的画面,甚至幻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拿着步枪或其他武器痛宰那些名为终结者的机器人。不过,想像归想像,年过三十的他始终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些心目中的英雄人物,更别说加入他们。「嘿!今日可好?」压抑兴奋的情绪,布莱恩打了个招呼。「…今日安好?」领头的那名男子过了好一会才如此回应,语气中完全感受不到人味,但布莱恩并不介意。「很难得有反抗军勇士会来到这里,你们是在执行任务?」他依旧不减兴致。「我们在找人。」对方淡淡地回答。「特地来这种鬼地方找人?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吧?」布莱恩原本想继续哈啦下去,却听到远方空中传来熟悉的涡轮声,酒随即醒了一大半。「猎人杀手!」他反射性地一跃,从半个人高的木箱上跳了下来。「居然已经是这个时间了,看来我真的喝多了!」久居西雅图的布莱恩很清楚,每当傍晚这个时候,总会出现一两架名为hk的巨大飞行器,于这个区域上空不断盘旋,如同掠食者般四处巡逻,搜寻残存人类的踪跡。长久以来面对这样的状况布莱恩始终只能躲藏,如同无力的小老鼠般战战兢兢地缩在安全处,不断祈祷那些巨大的机器能快点离开。但今天的情况不太一样,似乎有机会重拾早已遗忘的自尊?「呃,你们能对付它吗?」他对着眼前的反抗军小队发问,期盼能获得肯定的答案,藉此一吐长年累积的怨气。不过对方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没听懂,完全没有一点反应。「你们能对付那台hk吗?」不死心的布莱恩又问了一次。这次,领头的那个军官显然是听到了,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那我们最好还是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有个很不错的窝!」见到对方还是没反应,他又补上一句:「快跟我来吧!」怪了,难道反抗军的人都是这付鬼德行吗?连和人互动时基本的礼貌都不懂!布莱恩边咕噥边领着五个人进入屋内,他掀开地窖的门板,带着眾人走下阶梯,来到他两天前才发现的这个临时小窝。「不错吧?这里还有好料的呢!」听到头顶上的涡轮声和地面的震动渐渐变小,布莱恩知道hk已经暂时远离,或许待会又会再绕回来,但他并不担心会被发现。毕竟这是定期的巡逻,那台机器只要走完固定的路线后就会离开,只要一直藏身这个地窖就会很安全。趁着这个空档,他随手拾起一瓶酒,递给那个带头的,但对方却只是盯着瓶子看,丝毫没有接受的意思。「放心,这还是能喝的啦!」见到眼前的五个人还是不为所动,布莱恩索性打开酒瓶,自己灌了好几口。「…我们在找人。」带头的那个男子终于开口。「你刚刚就说过啦!」布莱恩又啜口酒,擦了擦嘴。「你们是跟丢了吗?」「我们跟丢了。」「噢!」听到这个,布莱恩抓了抓头:「我是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人啦,但可能帮得上忙,能告诉我名字或长相吗?」「…」对方还是保持沉默。「你们并不多话,对吧?」他摇摇头。「那没办法了,我只能建议你们去市立博物馆碰碰运气,这座城里仅存的人大多都住在那里。」「很多人?」「至少四十人吧?」布莱恩回答。「我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毕竟这个年头与其和一堆废物聚在一起,不如自己单飞比较有机会。」他讲完这句话,突然感觉到有些矛盾:「好啦,或许我看起来也像个废物,但这并不表示我没机会加入你们对吧?」反抗军小队的领袖依旧冷冷地看着他,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布莱恩自讨没趣,只好藉故又喝了口酒。「博物馆怎么走?」那名男子终于又开口。「那是在城的另一端,走过去大概要半天的路程。」布莱恩顺着记忆指着那个方向。「天就要黑了,你们最好明天再啟程,我这边还有些空间…」不等他说完,那五个人就一齐转身走上楼梯,完全不管站在那边一脸错愕的协助者。「等等!hk还在外面,你们会被发现的!」布莱恩试图拦阻他们,但对方仍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他于是伸手拉住了距离最近的那位反抗军的后衣领:「拜託听听人话好吗?我是好心提醒你们耶!」这动作看来终于发挥了作用,对方停下脚步并转过身来。布莱恩正打算说服眼前这个人,却冷不防被一把抓住脖子。「唔…?」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双脚就完全腾空。对方以单手将他高高举起,彷彿面具般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下一个瞬间,布莱恩的颈骨硬生生碎裂成无数块,彷彿脆弱的树枝般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他的视野随之一暗,化为一片空无…经过近两个鐘头的追寻,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康纳一行手持步枪,背着沉重的背包和装备,就这样在宛如迷宫的街道间不断穿梭,不知不觉已经越过了大半个市区,来到西雅图的另一块区域。那个小孩显然有意要让这群陌生人跟上,途中他们数度与天网的巡逻单位擦身而过,当下五人都不得不先找地方藏身。不过每当他们自认跟丢了对方,走出隐蔽处时却都看到那孩子已经等在街道另一端,然后再次转身跑走。同样的戏码足足上演了至少三次,所以当康纳又一次失去对方的踪跡时并没有太意外,因为这代表他们或许已经抵达了目的地。仔细环视週遭,约翰领着五人来到了一个看似大广场的地区,这也是他们首次走出了高楼间的阴影,广阔但灰暗的天空再次映入眼帘。就在正前方不远处有一栋与四周楼房完全不同的建筑,儘管早已斑驳且爬满了植物,依旧可看到宛如大理石色泽的灰白墙面,以及正门口那些彷彿时空错置的希腊式圆柱。这样的结构并不罕见,令人联想到昔日华盛顿特区的…「这里是过去的政府机关?」刀疤打破沉默,成为五人中第一个出声的。「不。」威廉斯走向一旁地面上的某个凸起物,伸手拨开上头枯萎的枝叶,赫然出现一个告示牌:「欢来到市自然史博」「虽然已经没了好几个字母,」她看着上头的残跡。「但我想它写的应该是『欢迎来到市立自然史博物馆』。」「自然史?那是什么?」「就让我们去查个清楚。」康纳下令。「大家保持队行。刀疤请你管好『中校』,我们可不希望牠吓到里头的人。」眾人呈一路纵队依序走上阶梯,并机警地不断左右扫视,缓步穿越那大片的广场。在踏过无数石块、枯叶与红色地衣后,最后终于抵达了博物馆的大门。「有人吗?」康纳用力敲了敲正中央那扇厚重的木门。「我们是反抗军,不会伤害你们!」「不觉得这句话很蠢吗?」贝蕾儿故意糗他。「你我都很清楚,那些心怀恶意的匪徒肯定也会讲一样的话。」「不然你还要我怎么说?」康纳摇摇头。「只希望他们信任我们。」不过显然答案是否定的,再不然就是里头根本没人,五人足足等了一分鐘之久,门的另一侧依旧寂静无声。康纳试了试,发现这扇巨大的木门根本早就被封死,他于是走向右侧另一扇小门,确认没上锁后,稍微使了点力,成功将它向内推了开。以康纳为首,大家悄声地走进博物馆,开始打量眼前的一切。就和这城市里所有的废墟一样,应是由大理石铺设而成的地面如今早已骯脏不堪,满是数不尽的裂缝、水渍、污垢与霉菌,四处散落着垃圾和看似昆虫的尸体。原本洁白的墙面不仅油漆剥落,还被人当成画布喷上一堆五顏六色的涂鸭。昔日放在各个柱子和角落之间的美丽雕刻,到了今天早就只剩下残破的肢干,看起来就彷彿是发生了惨案般。然而,儘管早已没了当年的光辉,但依旧可以看出这是个相当气派的圆形大厅,除了挑高的天花板外两侧也相当宽广。中央是直接打通四层楼的天井,可瞥见上头围着栏杆的二三楼,再往上则是屋顶至高处的透明圆顶,或许上头曾经镶饰了各种彩绘玻璃,但如今只剩下锈蚀的钢铁支架。「哇!这里头还真大!」哈利完全不打算保持沉默。「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建筑物里有这么宽的空间,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住在这里啊?」「拜託,都说是『博物馆』了。」刀疤显然是故意要跟他槓上。「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什么是博物馆。」「没办法,我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哈利耸耸肩。「倒是某个在城市里长大的傢伙居然连『自然史』是什么都搞不清…」「安静!」康纳举起手。大家也注意到了,刀疤手中牵着的『中校』虽然并未吠叫,但此时却突然做出防御的动作,显然是察觉到前方有动静。「请问有人吗?」康纳朝着大厅深处再次喊了一声。「我们是反抗军,没有恶意。」还是没有等到回应,他于是又重复一次:「我们是反抗军…」「闭嘴!你讲第一次的时候我就听到了!」从大厅另一端的柱子后方走出两个身影,眾人马上认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那名男童,而另一个较高的人影则慢慢地走上前来,站到自圆顶穿透下来的昏暗光线中。「给我安静点!你们会把机器引来的!」说话的是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带了种严肃的气质,此时也充满了不悦。「自称反抗军,却连点基本常识都不懂?」「很抱歉,我是…」「约翰康纳,反抗军的领袖。」老人盯着他的脸。「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听力和视力没毛病,认得出老是出现在收音机里的声音,也看得到那张脸上的招牌疤痕。所以,你就是人们口中相传已久的那个救世主?命中注定将打败机器,解救全人类?」「传闻太过夸大了,我只是…」「我呸!」约翰还没说完,就被老人突如其来的举动硬生生打断,鞋尖上也同时多了一滩带着痰的口水。「什么救世主?什么领袖?都是狗屁!」在场所有人全都愣在那里,任谁也无法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但老者可不会等人,一堆激烈的话语就如连珠炮般砸了过来。「说什么要拯救人类,结果是丢我们在这种地方自生自灭!说什么要打败机器,结果是激怒了机器屠杀了一堆人!我们这些平民不求人类赢得天下,求的就只是暂时的温饱和安稳,结果你们却只顾着要赢赢赢,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可知你们的冷漠和无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在我来看你们这些自称『反抗军』的傢伙根本和机器没什么两样!」「你这么说太过分了!我们可都是拼了自己的命在和天网作战啊!」刀疤率先出声。「是啊,而且我们事前并不知情,如果早就知道有人还被困在这里…」「困在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家!没人能赶我们走!」老人硬生生打断贝蕾儿的话,眼中依旧闪烁着熊熊怒火。「但你刚刚说…」贝蕾儿想回击,却被康纳出手制止。「您说的都没有错。」他脸不红气不喘。「是我们不对,不应该只顾着打仗而忽略了你们的需要。」「哦?这下从趾高气扬变成低声下气了?你以为只要道个歉一切就能水过无痕?快滚!滚出我的视线!」面对老人毫不留情的责难,约翰显然选择概括承受,一句话都没反驳。反倒是旁边的哈利已经听不下去了,无视长官的意思,直接开口反呛:「你当我们反抗军是政府单位?除了打仗外还要安顿你们的温饱?别开玩笑了!我们可不是做慈善事业的!」「难道不是?」老人将矛头转向哈利。「小老百姓是非常弱势的!在我们眼中你们就等同临时政府!是领导我们的灯塔!但我就只看到你们坐拥一切可得的资源,却放任我们自生自灭!」「就说我们并不知道你们还留在这里!」贝蕾儿再次插话。「我们几个小时前还以为西雅图根本没有人烟,直到遇上他。」她指着对方身边的那孩童:「是他引我们来这里的。若没有他带路,你现在可没机会当着康纳的面抱怨这堆有的没的!」听到贝蕾儿这样讲,老人转头看着那名身高只及自己腰间的小男孩。「你又不听话跑出去了?」他皱起眉头。「就跟你说外面很危险!乖乖待在家里就好,就是不听!」挨骂的孩子瑟缩了一下,嘴巴动了动,但声音过小又距离太远,他们并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倒是老人脸上写满了讶异。「他们救了你?」对于这个问题,小孩并没有回答,就只是点点头。看着他的清澈的双眸,老人的仇恨似乎淡化了不少,脸上紧绷的肌肉也略为放松下来。「所以你才带他们过来?」小孩再次点了点头,老人抿着嘴唇,似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他转过身来,一反刚刚极度敌视的态度,冷冷地对眼前这五名访客说道:「你们可以留下,就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但别妄想我们会拿食物出来招待!」「食物你留着吧!我们马上就…」刀疤呛到一半,立刻被康纳制止:「非常感谢您,我们不会打扰太久的。」一旁的贝蕾儿明白他的意思。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五人势必得找个地方过夜,最理想的地点自然就是这里。况且,照康纳的个性,他是不会放着平民在这么危险的环境里不管的。「是否能冒昧问一下,您的尊姓大名?」「叫我达奇就好了。」老人还是很冷漠地回答约翰。「达奇先生,请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你是指?」「一共有多少人住在这座博物馆里?」老者达奇盯着对方的脸,许久才再次开口。「精确数字是三十二,我也不知道城里其他地方还剩下多少人。」「请问你们有领导人吗?」「就是老夫!」达奇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里是老夫做主,所以可别给我惹麻烦!」他低头瞪了刀疤手中牵着的「中校」一眼,随即又补上一句:「牠也算在内!」在这名老者的领路下,五人小队穿过许多走廊和厅堂,一路来到博物馆深处。他们沿途与一些居住在此的平民擦身而过,大部分的人是直接在独立的房间或展示间里席地而居,几张破烂的地毯和些许老旧的私人物品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最多就只是再加上一个简单搭设的火炉。居民们对于这群陌生人的到访,一开始都表现出了些许的讶异,但没一下子就又恢復成毫无生气的目光,再次埋头去做手边原本的事。在这之间康纳发现了一个问题,相信威廉斯和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所以当他开口时大家并不意外:「请问,这里是否有壮年的男性呢?」眾人经过了那么多个房间,但就只遇到女性、老人、小孩,始终没有见到男性壮丁。威廉斯和康纳心中都有这同样的疑问,不过答案或许比想像的要来得单纯。「出外找食物去了,」达奇淡淡地回答。「都已经这时间,我看他们也快回来了。」在此同时,他领眾人来到一个算是宽敞的空房间,过去似乎是博物馆职员的办公室。「到了,这里就是你们的窝。给我乖乖待着,别四处乱跑骚扰我的人。」老人冷冷地指示。「就像我刚说的,吃的东西自己准备。洗澡可以去下水道,但别指望水质。若有其他问题,可以问达米安。」他丢下这句就想转身离去,约翰赶紧替大家发问:「谁是达米安?」「我孙子。」达奇回过头来,斜眼瞪了他们一眼。「就是带你们来的那个小孩。」丢下这两句话,老人就头也不回地循着原路离开,完全不再理会这群人生地不熟的访客。「噢…真是太棒了,问题是我们又要上哪去找这个达米安呢?」哈利左顾右盼。「我觉得他打从半路就闪人了。」「或许他会自己来找我们。」贝蕾儿说。「那孩子看起来很机伶,我觉得他会带我们来这里有他的用意。」「有他的用意?一个不到六岁的孩子?」哈利嗤之以鼻。「你嘛帮帮忙!」「人类…我们的未来就是由这些孩子所构筑的,或许我们应该肯定他们的潜力。」康纳的发言间接支持了贝蕾儿的看法。「不过我们得专注在任务和其他要紧的事上。贝尔副主任,有办法在这里联络上本部或其他反抗军基地吗?」听到他的询问,已经好久都没作声的汤玛士这才缓缓抬起了头,将思绪抽离脑袋里的那一堆算式。「要联络上他们得先有无线电,很遗憾我的背包空间很珍贵,没空位塞那种东西,毕竟我不是间间没事就会想跟听眾广播的人。」不等对方回应,他又环视四周:「就算有无线电好了,没电源也只是团废铁,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提供插座的五星级饭店。」听到他这么说,康纳苦笑了一下。房间内当然有几个插座,但显然这座博物馆早就没水没电好多年了,如今那些设置在墙上的孔洞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不过我们还是应该试试看。」他一边指示大家放下行囊,一边说道。「休息十分鐘,之后我们分组勘查这座博物馆,看看能找到什么可以用的。」「那老头不是叫我们别乱跑?」刀疤问。「我们不会惹麻烦的,对吧?」反抗军将军难得露出幽默的神情。「况且在我们找到达米安之前,还是得靠自己来认识环境吧?」经过短暂的休息,康纳将大家分成了三组。贝蕾儿负责找到可看清楚周围环境的制高点,哈利和汤玛士负责寻找发电机或相关机房,刀疤和自己则四处巡视,尝试要摸清这间博物馆里的每个走道和转角。「如果可以,顺道也找看看有没有无线电或其他通讯装置。」临行分开前,他对一脚已经跨出门外的汤玛士下达了这个指示。后者则回应了哼的一声,就逕自跟上先走一步的哈利,显然不认为这座废墟里会有他们想找的东西。「为什么这队里的人总是这么讨人厌…」刀疤碎碎唸道。儘管他说得很小声,但刚提起狙击枪准备离开的贝蕾儿威廉斯显然是听到了,转过头来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刀疤随即挥了挥手,示意那句话没在针对她,后者也只能摇摇头,立刻踏出房门开始寻找通往楼上的阶梯。「不错,你们已经开始培养感情了。」这幕康纳完全看在眼中。对于刀疤递过来的否定眼神,他就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一把将步枪提起,也走出了房间。这趟「巡逻」远比想像的要来得花时间且麻烦。除了错综复杂的走廊,上上下下的楼层、大大小小的展示间、展示厅,甚至是不知道用途的房间或储藏室,都令这座博物馆彷彿是个现成的米诺陶迷宫。儘管康纳他们已经努力记住走过的路线,但还是在无法判断方向的情况下差点迷了路。好在「中校」的狗鼻子在此时派上用场,带着他们穿过无数个走道和转角,终于回到先前曾来过的一个大型展示厅。「真是够了!」已经累坏的刀疤随手将步枪扔在一旁,逕自一pi股坐了下来。「以前的人在想什么?没事干麻把房子建得那么大?不怕有人在里头迷路,走到渴死饿死?」

「换个角度想,这也代表了从前我们曾有过的辉煌时光。」约翰并没有直接坐下,而是以两手撑着倒立着的步枪,当成现成的柺杖。「我小时候曾逛过类似的博物馆,还很惊叹里头展示品的数量,那对小孩子真的是个神奇的地方。」「小时候啊…我早就记不清楚当年的事了。」刀疤伸手摸了摸中校的鼻子,当成是牠带两人走出迷路窘境的奖励。而这条狗也拼命摇着尾巴,不断舔着他的手。「现在回头看,那些和平的年头就只是一场梦,而且是非常不现实的白日梦。」这位脸上带着刀疤的中年男子若有所思。「我记得每一场对抗机器的战役的细节,但就是没办法清楚回忆起审判日之前的日子。明明我大半的人生都是活在那个时代,但感觉却太不真实了。」「我理解。」约翰点头。「尤其现在我们站在这里,更有种时空错置的感触。很难相信过去曾有上百甚至上千人来到这里参观,完全不必担心会被外头巡逻的hk或t部队发现然后杀害。」他顿了顿,也若有感触地说:「以前的人来参观博物馆是要认识过去的时代,而我们现在却是在缅怀那个可以来博物馆参观的时代,这种感觉真奇妙。」「我倒是从来都不回头看,我只在乎以后的事。」刀疤摇头。「无法理解他们干麻花费心力把这堆垃圾收集在这里,然后还花时间甚至花钱来看,我寧可把生命花费在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头。」他所谓的垃圾,指着就是那些被压在自己pi股底下的大型骨头,以及这座展示厅里的其他化石标本。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这些昔日被称作「恐龙」的巨大生物骨骸早就支离四散,已经看不出当年古生物学家修復后的样貌。或许原本这里展示了至少三四隻恐龙,但如今牠们的骨头已经混在一团,根本分不出彼此。旁边其他的展示品状况也好不到哪去,上头几乎都覆盖了厚重的灰尘,角落之间的蜘蛛网甚至结上好几层,一个不小心黏到还得花上一番工夫才能清乾净。说到这个,一隻巴掌大的蜘蛛此时正好悄悄搭上了刀疤的腰间。等他注意到时,那隻比人类还有着久远歷史的节肢动物已经爬到了这个大男人的肩膀上,还准备继续往头顶进攻。如果换成其他人,此时若不是吓得惊慌失措,就是会狠狠地把蜘蛛拍开或杀掉。但这位比康纳还要年长个几岁的男子却只是静静地抽出蓝波刀,将那隻距离自己鼻尖只有短短几公分的八爪怪物轻轻地挑掉。看着蜘蛛毫发无伤地掉到地上直接跑开,刀疤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将刀子收回原位。「你是不杀生的,对吧?」康纳问道。「现在的话,没错,我只杀机器。」刀疤抓了抓刚刚蜘蛛攀附过的肩头,似乎觉得有点痒。「我也听闻过,你这行事风格在同儕间相当出名。」「他们说了些啥?」「没什么,如果你是担心他们说你坏话的话,」康纳淡淡地说。「就我听到的并没有太多负面的批评。」「哼,这些人就爱管间事。」刀疤嗤之以鼻。「我是不『直接』杀生,但并不排斥吃鱼吃肉,但就是有人爱把我和那些吃素的傢伙扯在一块。」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展示厅内马上就要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康纳于是拿出了手电筒,在打开开关的同时也照亮了墙上被一堆蜘蛛网包裹的恐龙头颅,令人不由得感觉到一股阴森的氛围。「是不是变冷了啊?」刀疤皱了皱眉头,将外套的拉鍊给拉了起来。「这些是恐龙的骨头对吧?我虽然是个大老粗,但还知道这点常识。」「严格来说是恐龙的『化石』。」康纳回答。「牠们和我们一样曾经是这片大地的主宰,而且存续的年代还比我们还要来得长,不过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如今都已经化为尘土了。」「我该为牠们感到难过吗?」「不需要,」康纳摇头。「就是因为牠们灭绝了,才会令新的物种崛起,也才会有我们人类出现。假如牠们至今仍是地球的主人翁,那我们大概从来都不曾存在过。」「看来长官你除了打仗外,对这些东西也满了解的?」「好歹我读过点书。」「唔,我也上过小学,但读过的书大概全都还给老师了。」听着刀疤的喃喃自语,约翰也试图忆起那些年头,但就如对方所言,景象已经模糊不清了。当年母亲为了保护他,刻意隐瞒了约翰的实际年龄,这也令他进入校园时足足比同级生小了三岁,曾因身材的矮小而受到欺凌。然而约翰年轻时相当叛逆,翘课早就是家常便饭,加上八年级那年发生了「那件事」,令他就此和学校这种东西分道扬鑣不再有所交集。「听过『进化论』吗?」对于康纳突然丢出的这个问题,刀疤以摇头回应,前者于是开始解释:「这是一位名为达尔文的学者所提出的理论,他认为地球上的生物是经过漫长的演化才变成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子,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天择说』。」「那是什么鬼?」「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生物会随着环境的演变而逐渐被淘汰,最后留下的就是最适合这个环境的物种,而他们的特徵将会藉由基因传承给子代,让这个物种继续繁衍下去。」约翰停了一下,若有所思。「所谓虎父无犬子,有其父必有其子。」(thenbeesthefatherandthefatherbeesthenlikefather,liken)「听起来挺合理的,他还真是个天才。」刀疤不置可否。「但他的理论有部分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了。」康纳继续说道。「达尔文认为物种的演变是缓慢且依序渐进的,但事实上,过去却曾发生过生物大爆发现象。」「动物爆炸了?」「不,那是指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出现大量的新物种,就彷彿突然从二楼跳到二十楼一样,是种很特别的现象。然而虽然曾有过各种理论,但这箇中原因至今仍未明。」说到这里,康纳的声音变得稍微沉了一点。「而且,除此之外生物也曾发生过大规模的灭绝,也是突然发生,原因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说法。」「我们在这里看到的这些恐龙也是,对吧?」刀疤接话。「听说牠们是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死的。」听到他这么说,康纳就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纠正。「看到那个了吗?」他将手电筒的光束移向右手边的一面墙。「那就是演化图,描述地球上的生物如何从初出现,到一路演化成人类现在这样。」刀疤盯着那面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墙,终于稍微辨识出了上头一些浮雕,看起来是一堆怪异的植物,然后照顺序出现了虫子、鱼、恐龙、一堆叫不出名字的动物,最后以人作为终点。「我想起来了,你好像也曾在广播中提到过人类的母亲?好像是叫露西?」「严格来说是祖先之一。」约翰点头。「她被认为是最早的人类,当初发掘的考古学家以正在听的歌曲帮她命名。如果可以,我还真希望能在广播里放出那首曲子,毕竟那提醒了我们自己是谁。」「歌的话我真的不懂,还有这些什么化石的,」他对这个话题最后的一丝兴趣看来也消逝殆尽了。「前人干麻花这么多时间去研究这些早就作古的东西?实在有够浪费生命。」「或许就是因为,他们也是我们。」约翰稍微想了一下,才又再度开口。「他们跟我们一样曾经活在这片大地上,我们了解他们,也才能了解自己。藉由见证他们在过去所经歷的事,才能真正了解现在并预测未来可能发生的事。」「为什么?」「因为经验告诉我们,歷史是会重演的。这或许是世上万物唯一不变的道理,人往往在不知不觉中就会重蹈覆辙,而生命的循环也…」说到这里,康纳突然发现自己之所以开始这个话题,并不是想解释给刀疤听,而是在提醒自己,要自己正视一直刻意忽略的某个事实…「长官?」刀疤的这一声令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发呆了好几秒。面对对方投来的疑惑目光,康纳摇头并挥了挥手,示意没有问题。「长官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指,我们或许…」康纳肩上的通讯器突然嗶嗶作响,打断了刀疤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是康纳,怎么了?」他拔下通讯器,打开对讲功能。「长官,我想我们找到了你想要的东西。」哈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最好过来看一下,在主栋的二楼东侧。」「我们马上过去。」听到康纳这么说,刀疤也立即起身。两人提起步枪,再次步入如今早已漆黑一片,彷彿延伸至无尽远方的走廊之中。贝蕾儿威廉斯举起狙击枪,将瞄准器对准远方高楼的顶尖,对结果相当满意。她照着康纳的指示来到了博物馆的最高处,就在先前那个透明圆顶的后侧发现了一个小瞭望台。虽然长宽都不到三公尺,但这个仿鐘塔的设计可以清楚看到四个方向,恰好完美符合贝蕾儿的需求。冷风吹拂她的面颊,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这里不仅位置高,同时也是开放的空间,不像室内那么温暖。经过了这么多个年头,许多藤蔓已经从地面一路攀爬至此,还继续沿着瞭望塔的四根柱子继续向上发展。她顺手拨开一些枯枝,试图让视野更加开阔。这时下方有了些许动静,在微弱的光源中,只见好几个人影正朝着这里移动。贝蕾儿连忙举起狙击枪,以上头的瞄准器紧盯着那些缓慢前进的身影。不久后她明白了对方的身分,放下了心头的大石。那些是达奇口中出去寻找食物的壮丁,人人手提一盏灯,肩上也背着枪枝和弓箭,此时已经略显疲态。由于天色已暗,距离又远,威廉斯看不清他们是否有所收穫,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步履蹣跚的男士们肯定需要好好休息,相信不久等待了他们一整天的妻儿就会出来迎接…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经过,那群人都已经来到了博物馆门口,依旧不见有人出来。当贝蕾儿为此感到疑惑之时,他们的领队已经上前使劲敲门,从那节奏中听得出是种暗号。她当然看不见他们进屋的情形,因为那已经超出了视线范围,而自己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意味着该回去跟大家会合了。她慢慢地走下那螺旋式的阶梯,儘量不去在意两侧墙壁带给自己的压迫感。就在此时,有声音传到了她的耳里,仔细一听发现是男人的嗓音,似乎正在吵架。循着音源,贝蕾儿回到了博物馆入口处的大厅,发现在场一共约有十个壮年男子,此时带头的那人正对着老人达奇大吼。「就这样让他们留下来?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他们救了达米安一命,而且他信任他们,我相信他识人的眼光。」「噢,是啊,我也相信自己的眼光,」带头男子随手一挥。「一个五岁孩子的眼光?就像我说的,你?真?的?老?糊?涂?了!」「如果你对我的决定有意见,可以换你当家做主。」达奇将双手收至身后。「你们既然推举我,就该信任我的决定,也该信任我所信任的他。况且,他们是反抗军,不是盗匪。」「是自称反抗军,谁知道他们是哪来的阿猫阿狗!」那男子又哼了一声。「而且别忘了,你我都讨厌反抗军,那群人老是把战争带到别人的地盘上。」看到这情形,贝蕾儿当然忍不下这口气,直接走了过去。「打扰到你们真是抱歉,我们只待一夜,明天就走!」她来到对方面前,直视那满满不悦的棕色瞳孔。「噢,看看谁来啦?反抗军小姐?」那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上下打量贝蕾儿,脸上透出了些许的诧异。「没想到军人里也有这么标志的美人儿呢!乾脆别从军了,来当我老婆吧。」「我一向对不懂礼貌的野人没兴趣。」她冷冷地回应。「恕我失陪,还得执行任务。」正当威廉斯转过身去,手臂却冷不防被抓住,她随及反射性给了对方一个过肩摔。显然那男子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下场,倒在地上足足经过好几秒都还说不出一句话来。「看来你还得重新学习一下和女士打交道的礼仪。」贝蕾儿边说边揉了揉手腕,顺道仔细打量眼前这群人。他们清一色男性,年龄平均分布在二十至三十五岁左右,身上穿着已经缝补过无数次的破烂衣服,看起来大概也至少一个星期以上没洗过澡。他们的武器除了刚刚在上头看到的弓和枪外,每个人也都携带了至少两把长短不一的刀子,除了狩猎外应该也用于防身。这让她想到这座城市内应该存在不少野狗,已经不再被人类驯养的牠们恢復了祖先野狼的本性,每天都会成群结队出来觅食,就连人类都可能沦为他们的猎物。没了武器,人类将是最弱势的存在,就连一般的掠食动物都不如。贝蕾儿不免开始同情起眼前的这群人,儘管他们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但好歹是同胞,有着无法切断的血脉情谊。说到这个,她同时也注意到除了骯脏的外貌外,他们也有着一个共同的特徵,就是早已失去光采的黯淡眼神。这早先她也在其他博物馆居民的身上看到过,原先并不以意,但看来错了,这是个很重要的警讯。「嘿!出了什么事吗?」康纳的声音随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传到威廉斯耳里,不一会这位反抗军领袖就和刀疤来到了她身边。「没什么,我只是和这位猎人有些意见不合。」在刀疤将那个不懂礼貌的傢伙从地上拉起来的同时,贝蕾儿也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心思专注在眼前的状况。「你就是这群人的头头?」那男人质问康纳,并刻意避开她的目光。「是的,请问你是?」「汉斯,这样叫我就好。」他转头又瞪了达奇一眼。「听老头说你们要在这里借住一下,明天就走?」「这是我们原本的计画,不过情况可能有变。」「什么?」「放心,我们自己有食物,不会消耗你们的存粮。」康纳安抚对方。「而且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汉斯盯着他的双眼,显然不怎么相信这句话。「我很怀疑,有太多谣传指出反抗军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把机器大军引到那里。」他说话的同时也摇了摇手上的提灯,变动的光影也令他表情更加阴森。「说到这里,你好像还没自我介绍呢?反抗军先生!」「我是约翰康纳,北美反抗军的领袖。」「噢?老是出现在收音机里的那个傢伙?」汉斯显然知道他是谁。「既然当面见到本人,就来谈谈吧。你老是说要打胜仗,要拯救人类,但我们在乎的就只是平安活过每一天,有足够的温饱就够了。」见到对方不作声,他又继续说:「或许你当军队的领袖当太久了,早就忘了一般平民的需求,这只会让你我距离愈来愈远,不会有交集。」「很遗憾听到你这么说,」康纳微微低下头。「我不奢求能满足每个人,但我还是尽量把自身的职责做到最好。」「哼!职责是吧?」汉斯嗤之以鼻。「有机会到废墟里和一般老百姓住个几天吧,你会明白什么才叫职责!」他做了个手势,旁边另一名男子立刻递上一些东西。汉斯将那一团团黑黑的玩意拎起来,举到眼睛的高度,贝蕾儿这才看清楚那是几隻死鸟。「两隻鸽子、一隻麻雀,这就是我们今天所有的收穫!」汉斯忿忿地说道。「我们的职责就是每天出外打猎,毕竟这里有三十多张嘴要餵饱,而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况好可以连着两三天不愁没东西吃,状况坏就是像现在这样,给大家塞牙缝都不够!职责?别在我面前提这个词!」「康纳他是费尽心力要救所有的人啊!」贝蕾儿开口反击。「哦?用什么方法救?成天灌输什么希望啦?宣扬什么人性的光辉啦?这些能当饭吃?全都是狗屁!」「你只是在给现实中的不顺找代罪羔羊罢了…」康纳伸出手打断了贝蕾儿。他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希望再继续辩解。「总之,感谢你们让我们能住下来,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也将义不容辞提供协助。」康纳以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不需要帮助!」汉斯又哼了一声。「别给我们惹来麻烦就好!」说完这句话,他就挥了挥手,那十多名男子随即跟着他离开大厅,朝着居住区域头也不回地走去。「…我不会要你原谅汉斯的无理,因为他是对的。」老者达奇望着那群青年的背影,对康纳说道。「虽然不是名义上的领袖,但他身上肩负着保护我们这群人,并确保我们温饱的重责大任,就像你一样,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我明白。」约翰点点头。「来吧,我们待会就要开饭了。」达奇拾起放在地上的提灯,也缓步走入黑暗之中。贝蕾儿注意到那是很传统的灯具,里头是火燄而非灯泡,这也意味这群人的生活早已退化到用电时代之前了。这顿晚餐没什么好讲的,就只是大家一同聚在某个厅堂内,由达奇分配食物给所有的人。由于康纳他们有自行携带乾粮,所以并没有被算在内,但礼貌上依旧是等大家都分配好后才一同开饭。一共三十多个人就这样分成好几组,各自围着取暖和照明用的火堆开始进食。为了避免被机器发现火光,这些火堆若不是搭得很小,就是用一些东西稍微盖住,令房内的氛围格外诡异。看着这些人嚼着不知道几天前剩下来的烂肉和病斑的野菜,贝蕾儿突然觉得已经吃到有点腻的乾肉片变得美味无比。相较于反抗军远征时所携带的简单乾粮,这群平民日常饮食的情况显然还要来得更惨。不仅食物的状况,就连那个量也少得可怜,实在无法想像他们是怎么一路度至今日的。这场饭局也相当安静,没有任何人聊天或交谈,一旦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后就会马上离开,显然是要去就寝了。这种单调至极的生活令她感到难过,但也无法多说什么,眼前刀疤正在以肉乾餵食的「中校」似乎还比这群人幸福。饭后,达奇带着五人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连句晚安都没说就拎着提灯离去。看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贝蕾儿不禁长长吐了一口气。若康纳对刚刚的晚餐有什么看法,相信一定已经早有定见,但显然并不是首当要务。他开始安排五个人今晚的守夜顺序,女士优先,队上狙击手排第一。拖着些许沉重的步伐,她回到了先前那座瞭望台,开始站哨。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小小的身影从楼梯井冒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一盏小提灯。是达米安,除了刚刚的晚餐外,贝蕾儿知道先前的大厅争执他其实也在场,就躲在某根柱子后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冷吗?」面对她的询问,这名年仅五岁的小男孩就只是摇摇头。或许是身高太矮,那些令贝蕾儿连打好几个哆嗦的寒风反而吹不到他。「嘿,你叫达米安,对吧?」她弯低身子。「你好,我是贝蕾儿威廉斯,叫我贝蕾儿就好。」她对这名男童伸出友善之手,对方却迟迟不肯上前。「不必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贝蕾儿其实已经有点厌烦这句话,但依旧耐着性子释出善意。「如果我想伤害你的话,那早就做了,对吧?」听她这样说,达米安虽然还是有点迟疑,但总算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上下摇晃。「爷爷说我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这是贝蕾儿首次听到这孩子的声音,她于是笑了笑:「既然我们都握过手,那就不再是陌生人了,对吧?」对方歪歪头,终于露出了第一道笑容。「姊姊你是军人?」「是啊,我是反抗军的一员。」贝蕾儿也微笑以对。「我们对抗天网,要从它们手中拯救这个世界。」或许是这句话太长,也可能是用字对一个孩童而言还太艰涩,达米安露出了狐疑的神情。「反抗军?天网?」「噢,天网就是那些机器,会追杀人类的那些。」贝蕾儿原先想解释清楚,但想了想还是算了。「简单来说,我们是好人,专门对抗那些坏机器。」儘管未满六岁,但这个小男孩显然很清楚好坏的定义,藉由达奇老人先前说过的话,贝蕾儿相信他早有这方面的天赋,能直觉上分辨善者与恶者。「机器它们屠杀人类,所以很坏。」她说道。「你今天不也被它们追杀过吗?那很恐怖,对吧?」达米安歪着头回想,过了好一会才点点头。「机器为什么要杀人呢?它们恨我们?」「这个…有点复杂。不过或许没错,它们恨我们。」「为什么恨我们呢?爷爷曾说过,是我们创造了它们,那它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听到对方这么问,贝蕾儿一时无法用合适的言语来回答,毕竟这问题也困扰了她很长的时日,相信其他许多人也是一样,是长年纠缠在心头无解的结。「我想…大概是它们把我们当成坏人吧?」看到对方疑惑的目光,她连忙补上一句:「我知道这样听起来很怪,但这可能是最简单的答案。」「但姊姊你刚刚不是说我们是好人?」对于这个年岁的孩子,贝蕾儿实在无法再多做解释,只能摸摸他的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你长大以后或许就会找到了。现在别想太多,回去睡觉吧,上面很冷,你爷爷肯定不想看到你感冒。」然而达米安却还是站着不动,正当贝蕾儿开始思考是否该亲自带他回去,对方却从身后拿出了一样东西。「姊姊你可以唸睡前故事给我听吗?」他将手中的书递给贝蕾儿,她发现那是本昔日曾经家喻户晓的童书,虽然边缘已经破烂不堪,但显然是因为书的主人已经翻阅过无数遍所致。「这本书是你的吗?」「我很久以前在礼品店里找到的,爷爷说我可以保留下来。」礼品店?贝蕾儿稍微想了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印象中博物馆大厅两侧有着几个小房间,那应该就是过去曾经贩售纪念品给游客的店面。「你想从哪段开始听呢?」「一开始!」贝蕾儿拿着童书坐了下来,达米安立刻窝到了她身边。藉由提灯微弱的火光,这位年纪已经可以作为对方母亲的女军官开始读起故事的开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老木匠,他多年来没有家人,所以很想要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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