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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是,我一定会尽快的!唐侍君身为侍君之首,也要多多努力啊!”

“彼此彼此。”

就这样,两位侍君一个客套,一个真诚,在相互祝福中道了别。

殿内,唐子玉温润的职业假笑在燕无二走后垮掉,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下肚,还是浇不灭糟心的郁火,重重“啧”了一声。

“这家伙是没听说还是没眼力?当本官昨晚没努力过吗……”

霸道女帝沈家郎

“兹有沂州名门沈家六郎,字长青,柔明而专静,端懿而惠和,深得朕心。特封侍君进内,望其宠愈加而愈慎,誉益显而益恭,荣膺显命,永荷嘉祥。钦此。”

纳君的册文向来名不副实,虚伪得很。比起册文里“温良恭顺”、“娴静宜家”,实际却坟头边就“生挖硬刨”、“拆骨剔肉”的百里侍君,周粥以为沈长青的这份册词,至少还有一个“静”字是贴切的。

这不,纳君典礼当晚,比起关起门来就开始上蹿下跳耍酒疯的周粥,盘膝在榻上修炼的沈长青就静多了。

“你是不是还会分身术啊?怎么变成这么多个了?”周粥踉踉跄跄地摸到床柱边,脑袋一歪,一个个点起数来,“一,二,三……”

被册封典礼的繁文缛节摆布了一天,沈长青耐性已经耗尽,心情和脸色一样不好,着实是懒开金口,只任由她在那儿瞎嘀咕。

“唔,应该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吧?”周粥点完数儿,又掩着嘴咯咯傻笑了两声,像是找到了有趣的游戏,眯起眼,松开床柱,双臂一张,“我猜是中间这个——”

话音未落,周粥对着床上的人影就是一个虎扑。

“咝——”沈长青没防备,肩头被她脑袋狠狠一撞,竟真被她“扑倒”在了榻上。

喝醉的人身子会不会变沉,他不知道,但这脑门八成是会变硬的。沈长青都被她撞得一蹙眉,周粥却好似全无痛感,两手胡乱扒拉着就把自己整个都挪到了他的身上,牢牢抱住他一条胳膊,还要哼哼唧唧地拿脑袋往他怀里拱。

扑面而来的淡淡脂粉香中夹了点儿花蜜的甜软,在人心头一勾,就勾起了沈长青大约两百多年前的回忆。

那时有个仙班同僚完成任务返回天庭,带了不少人间的胭脂水粉,在女仙间也流行过一阵子。那段时间的沈长青,但凡远远瞧见擦粉敷面的仙子们就都得屏息,他一挨近了闻那香就觉浑身黏腻不适,立刻就得回醋香殿沐浴,实在难以理解其有何迷人之处。

但刚刚事出突然,加上周粥平日也没涂脂抹粉的习惯,愣是害得沈长青闻了个清楚明白,还辨了辨那其中隐约夹杂的该是桂花蜜的香气。他几乎不用刻意观察就能知道,周粥常常只在御膳房准备的一大盘糕点里,单挑出桂花糕吃得最多,沐浴也用桂花瓣,想必日久年长就沾染不褪了。

或许正是有了这份天然的甜香,沈长青居然没有产生要立刻就去沐浴更衣的冲动。

“嗯?你身上醋味好像又变浓了唉,好香……”醋劲提神醒脑,貌似把周粥酒气也冲散了些,馋嘴似的舔了舔嘴唇,还能从他胸前把埋着的脑袋扬起来,对着他的下颌问得认真,“一会儿是老陈醋,一会儿又是白醋,还有柠檬味儿的……是你自己在控制吗?能……能随意转换不?”

沈长青闻言,却是愣了。

修道便是修心,得道成仙,便是将心境修成了一面平稳如镜的湖水。时日一久,没有哪个仙神还会着意去关注自己的心绪是否有起伏动荡,无为便无波。

自下界以来,浊气侵扰固然会让真身的特质难以完全掩盖,但气息的不断转变,却是全因心境。如果说此前不论哪次的醋香愈发浓烈,都可以解释为任务不顺导致心情烦郁,那么此时此刻呢?

分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不悦,没有气闷,也没有那三个不知所谓的侍君来找麻烦——

只有一个重新趴回自己心口,昏昏欲睡的周粥。

人是老实了,可她发顶那左一支右一股的发簪金钗却不消停,在灯下明晃晃的,仿佛在沈长青的眼底也点起了一簇烛光。

老陈醋的醋香已经全然盖过了周粥身上的脂粉香与花蜜香,连本该最冲鼻的酒气都败下阵去。沈长青为自己无端的心神激荡感到无措,猛地一凛,抽出胳膊将周粥往旁边一掀起身就要离开。

谁知周粥醉是醉了,身体反应却是乖觉得很,顺势滚下榻,一屁股坐在了榻前的脚蹬子上,紧接着眼疾手快地用极其无赖的姿势抱住了沈长青的大腿。

“……松手。”沈长青眉心一跳。

“你今日刚……刚册了侍君位,哪有不侍寝,大晚上跑出殿去的道理?会被人传闲话说,嗝!”周粥说到一半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然后不怀好意地抬头冲沈长青眯眼一笑,“说你不行的,嘿嘿——”

沈长青见她这副德行,不知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沉下来,从喉间溢出一声明显不悦的冷哼:“既然你对纳君一事如此受用,酣醉至此,却还向天庭许什么苦于后宫吃醋的心愿?吾看那三个可不像纳君当夜还会跑出去的——”

只怕是投怀送抱都来不及。

最后这小半句,沈长青止住了,下意识觉得这并不该出自一个超然世外的上仙之口。

“我就这次喝多了点儿……你反正不是人,在人面前我不喝醉……”

天晓得那三个家伙在纳君当夜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唐子玉抱着一摞奏本,请她挑灯夜读;燕无二说是习得了一套新刀法,在她床前舞得虎虎生威,最后用一片眼花缭乱把她成功催眠了;百里墨就更血腥了,与她促膝长谈起典礼上那些牲祭“尸体”的死亡时间与“凶手”的作案手法……

正出神间,周粥忽然鼻头一皱,从痛苦的回忆中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去捂住腮帮子,龇牙咧嘴地抱怨,“你怎么又酸了?柠檬醋倒牙,你好歹变个苹果醋啊,还能……能助眠!”

他酸了吗?沈长青摆脱了束缚,从床边退开,侧对她在桌边坐下,做出一副只想落个清静,连眼角余光都欠奉的模样:“吾观那唐子玉为人臣子也算忠心耿耿,真心实意,不是不能琴瑟和鸣。想闻香便去他那儿,莫再喊吾相救。如果可以的话,倒是希望你能尽早去昆仑山祭台上把之前许的愿给还了,吾也好回去交差。”

话音落下后许久,屋内果然静了。

这静很是不同寻常,没道理周粥竟不回嘴。仙神的五感敏锐至极,纵使不去看,沈长青也能知道她并未正巧醉倒昏睡过去,而是确确实实地沉默了。

而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叭嗒”一声砸落在衣料的缎面上。

沈长青终于忍不住侧头望去,却见周粥已经抱膝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团,下颌搁在膝头上,眼泪不声不响地从眼眶里往外淌,可怜巴巴的。

“你这是为何?”沈长青双眉一拧。

周粥仿佛强忍委屈,瘪着嘴抬眸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来:“你戳我心窝子。”

“吾何时伤你心脉?”沈长青闻言,哭笑不得,这莫非就是仙班同僚常提起的人界特色传统之一的——

碰瓷?

“能不能不要每次理解都只停留在字面意思?朕说的是精神层面的伤害!”伤心抽泣之余,周粥还不忘先鄙夷了对方的情商,才顿了顿,道,“你那天应该发现了吧?朕看起来健健康康的,其实命不久矣……”

见她两颊虽还红扑扑的,但头脑多半比之方才清醒多了,连自称都换回来了,沈长青便只低低应了声,算作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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