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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山有匪肆

 

季向秋似知他要如此,连忙解释:“夫人是知大王平日心系山中弟兄,不敢打扰叫你分心,况且大王是一粗壮男人,如何懂得女子难事。方才言谈后夫人便宽心睡下,孕者浅眠多梦,还望大王叫旁侧伺候的兄弟姐妹不要吵了夫人”

男人听罢这才收起恼意:“如此甚好”,顿了顿,“能遇大夫当是我等福气,来人啊,给大夫安排住房,任何人不得行事发难。还不知大夫如何称呼”

“在下姓季”

“季大夫,只要你照顾好她们母子,我鬼罗刹绝不会为难你丝毫”

“多谢大王”

季向秋干笑两声,随之被人引至一处独院。此院旁侧一面是悬崖峭壁,一面是数间紧挨的房屋,匪贼众多,想是怕他逃之夭夭。

夜间山中异常寒冷,鬼罗刹不忘遣人送来厚衣。

“大夫,我们这每逢初九和廿九的亥时到早晨都不能出房门,今日恰好廿九,切记”

送衣的人不说还好,一说便叫他胡思乱想,在屋中无所事事待至旁屋灯盏暗下,当即潜出屋院寻看山中形貌。

此次料定只能自求多福,若不借机找寻脱身妙计,只怕真如女子所言枉死于此。

季向秋忽然想起山鬼,好似一记芦苇摇进心湖,只是细想后又觉好笑,索性视而不见,不作理会——那鬼不知他在何处,就是有也多半懒做理会,没准还要暗嘲他命该多难。

山中除去几盏夜明灯火所在,其余暗得伸手不见五指,虽是不好摸查却叫大胆起来。一路扫过房屋三十几间,马房四五,屋寨边侧高砌泥砖枝干,上通峰顶下连峭壁,离山之路想是独有来时那条。只是山门紧闭,虽无人看守却有数个腕大铃铛,私逃下场可想而知。

“倒不知这匪如此心细”。如此只有船到桥头自然直,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季向秋叹息一声,刚要扭头回房不想瞥见一影从山门外一跃而入。此影高大挺拔,轻车熟路,动作矫捷迅猛,想是寨中之人。暗想是谁人违禁之余已是跟随上去。

人影在山寨边侧无人处停下,月黑风高难有看清面容。季向秋暗想莫要因奇惹事,刚欲离去,不料那人忽然挥手燃起身侧灯盏,一带血面容倏然闯入眼中——竟是鬼罗刹。

鬼罗刹摸摸脸上血迹,刚有得意却忽然面目狰狞地掐住自己脖颈,随之低声道:“你这恶贼当真死性不改”

此人紧接道:“那女人水灵秀气,反正日后要做人妇,与其便宜他人不如便宜我”

话落有一手从他掐住脖子的掌背现出,随之竟是紫影白风沿臂成一男人模样。

男人扼住他喉,黑发粉面,眉宇清秀,只是此刻目怒声冷:“难不成你忘记答应过不在我醒时与人做肉欲勾当?”

鬼罗刹也不示弱地冷笑:“我怎知你醒与不醒,何况你别忘了是你要与我共用一体,我还未怪你那月月要吸人寿命的勾当”

男人眉心蹙紧,掌心收力:“你要奸要杀我一概不管,只望你莫要忘记今日东山再起全是倚靠谁人”,说着又是冷哼,松开手消失不见。

鬼罗刹同样冷哼一声,匆匆回屋。

季向秋眼见二人离去刚要松口气却忽然咽咽口水,睁着眼木木地起身往回走。

离身两尺处是一眉清目秀的男人,唇挑生笑,眼邃如魅,打量地盯着他看。

“你看得见我?”男人忽然在他身后笑问。

男人见他行姿僵硬,于是故意在他身后一路跟随。“却不知山中有人生得一双邪目又不听山规的。我记得你是这人抢来的大夫?”

见他充耳不闻,一言不发,于是故意在他脚下变个挡脚圆木,不想他竟看不见般踩踏上去,摔得四肢着地,嘴里压着声直喊疼。“……什么东西……若被发现可要遭殃”

这人东张西望确认无人才起身快步离开,神色慌张,不似知晓身后有人跟随模样。

男人努努嘴,又随半会儿终于叹息着消失不见。

细听身后无音,季向秋这才松下口气。不放心地侧身往后瞥,见其空无一影终于宁心休惊。只是不料回头刹那猛见男人面容悬空倒挂,似贴额前,硕大如月,惊得呼吸一紧,脑中空白,嗓干心跳,同时热血涌心,下意识连退两步,踩在石上摔个屁股着地。

男人眼底布满笑意,蹲下身往他眼前凑:“我就知你能见到我”

面容近只三寸,季向秋干笑几声,两手撑地往后倾靠,同时侧脸闪躲他打量的视线。沉默半响终于讪笑道:“你如此花容月貌,如何不入人眼”

男人听罢先是一愣,随即宛似受尽夸赞的孩童,惊喜又道:“你当真觉我好看?”双目灼热生光,耀得人眼花缭乱。

季向秋被他看的觉有脸热,于是侧脸忽视他如星明眸。沉声道:“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你倒生了张抹蜜的嘴”,男人笑,手指探入勾住他胸前衣襟,一个用力将他连人带衣拢到身前:“那你怎不看我?”

“怕我日后念念不忘”

“你叫什么”

“我没叫”,季向秋哪里顾得自己说了什么,生怕招引祸端地起身就走。“若被知晓我不守山规,怕是要生责问”

不料男人仍旧跟随:“我是问你如何称呼”

“姓季,季向秋”

“你偷听我们谈话是为何意?”

“是路过撞见。山风急快,不曾听入丝毫”

今夜分明风静虫哑——男人哼笑:“你嘴甜却无诚意,真不知对你该喜该厌”,顿了顿,“我叫百乱”

季向秋一路小心翼翼,哪里敢出声应他。眼见进了房门,当即快速关上,生怕叫人撞见。

只是还未松下口气,不想有人持灯从旁屋走出,敲门轻问:“季大夫方才是去了何处?”

季向秋连忙解开腰带披上外衣,将头发抓乱一番才开门。装有副睡眼惺忪模样地道:“我未有外出才是”

来人神色含冷:“方才睡醒分明瞧见你走回屋中”

季向秋心底一沉:“这……起因实难开口,这位大哥可否替我隐瞒”

“此事有违山规,就算你是初来此地。你为何出屋?”

“并非我有意外出,实是尿急难忍,内乱神急,只得跑去屋外杂草中行……行方便。我虽不是有头有脸却也好面,还望大哥莫将此事张扬”

来人见他面露羞赧,举止扭捏,这才缓下脸色:“我出屋来问也有不妥,此事就当放过你我”

季向秋连忙道谢,目送他回屋后顿觉后背发凉,才知是有惊吓冒汗。此行不知前程,只求小心下能有侥幸生机。

夜间难视,白日倒可寻机察路——打定主意,季向秋理衣要睡,不想背上一重,被人推到榻上用膝压住后背,难以挣动。

“大夫果真满嘴谎言”。男人竟有尾随入屋。

“……今夜是我冒犯偷看你与大王交谈,我给你赔不是”

男人哼笑,颇不在意,同时从后摸他脖颈,另开话题:“你可知此山初九与廿九时不得出屋的原由?”说罢掌心忽然收力握他脖子,只是脸上仍挂平静笑意:“因为这两日我要下山偷食凡人阳寿,若被撞见我便想将他同等吸食殆尽”

季向秋干笑两声,暗道今年确是多生叵测,屡屡受难。也不知遇人不淑还是天要折磨,遇山鬼前虽不顺风顺水却也平安无事,哪似今日惊心动魄,有苦难言。

男人见他不语以为他是不信,于是冷哼一声便要吸他几年阳寿。以往是用掌心在活人脖间运力吸食,如今也不例外,只是刚作法行诀触他寿脉,不想掌间倏然刺痛,宛受火烧,同时竟有蛮力从掌间将他弹开数尺。

抬手惊见掌心红灼,不禁蹙紧眉心,警惕地问:“你究竟何人?”

季向秋不解地翻身看他:“一介平平无奇乡野大夫”

“若真如此怎能伤我”,说着恍然大悟,“你与鬼物厮缠度日?”难怪初见便觉他周身奇妙,原是并非生有视鬼邪目,而是与鬼物厮混后得来邪祟罩体,以致眼如开光,识见非凡。

季向秋不明所以:“何来干系?”

男人以为他装糊涂,思忖番忽有释怀:“也罢,总会要你开口”

季向秋见他转眼消失不见,顿时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晨起,他亲自与夫人熬煮药膳。晚秋是收成之后,一早有人牵马回山,身后食粮多有四车。打听得知是附近村落所供冬货,村中还有数车未运,只待人饱马壮再行一程。

确有听闻久盘某处的山匪会花钱财买通官府,将附近村落圈占自用,收受供奉,可怜村人交赋无宁后又受匪贼欺压,苦不堪言。

山中妇孺少见行医外客,听他所在纷纷求诊问脉,不过多半看病为假,与他闲聊言谈为真。

“大夫,我这平日里心慌得厉害,如何是好?”

季向秋替她把脉后甚是无奈,笑叹道:“无事时可在山间走动,饮食清淡,也可采摘雏菊泡饮。切记不可多想自扰”

“大夫果真厉害,不单一表人才还精明能干。我若能好命嫁与大夫真可谓莫大福气”

季向秋看眼院中其他女妇,个个闻言生笑,低语附和,要他忽觉神愧心羞,连忙借口要顾夫人而匆忙离去。不想反倒叫她们在身后言谈戏笑。

他刚入夫人屋院便见她在院中坐下,见他来到后依旧神情冷漠:“你来此不到一日便叫她们心花怒放”,只是说着忽然面容生恍,似有呢喃:“倒是不多见”

“何为不多见?”季向秋笑问,细思暗道自身也能做趋炎附势之态。只是此人并非体病生恙,若因心冷绪愁,郁思成疾,自然要以言探根,循序引因。“我听人说夫人少有外出,因是为何?”

夫人看他一眼,似知他想地冷笑:“大夫不必与我攀谈,我不需你顾及”

“我受大王所托自该尽心竭力”

“你不忘谁人劫你上山就是”

季向秋一愣,见她面无表情行此嘲弄,虽有不解却也从容一笑:“上山之由并非主要,夫人二人才是”

“季大夫当真医者仁心。怕只怕用错地方”

“何以见得?”

夫人却不应他地起身回屋,只是走至门口忽然僵住,随之身斜靠门,紧捂腹处。侍候的小童见状惊慌失色:“夫人……夫人羊水破了”

今日鬼罗刹与人下山,其他有些地位的多是男子,前后哪般只得依山中妇孺行事。好在侍童早有练习,听讯后纷纷烧水引布,有条不紊。

季向秋见众人里外忙碌,再听屋中喊叫不绝,凄冷可怖,不禁也捏起一把冷汗。如此焦灼过尽两个时辰,日悬西南,不想屋中忽然安静下来。

“这……大嫂可是生出来了”

“哎呀你糊涂,若是生出怎会没有孩童啼哭”

“难不成是死……”

“闭上你的乌鸦嘴。要是夫人和孩子出了差错,我们可要小心身上这层皮肉”

季向秋也不好受。都说女子生产要经四五时辰是为常事,疼痛难忍宛受车裂,别说是夫人这般娇弱女子,就是彪形大汉也要疼得龇牙咧嘴,满地打滚。

众人正有疑惑,忽见屋门打开,有一小童哭着跑出:“夫人不好了……夫人,夫人死了”

众人大惊,纷纷喊叫如何是好。有几人要冲入屋中唯接生之人是问,季向秋见状心底一沉,敛容道:“让我看看”

进屋果真见夫人躺在褥间,双目紧闭,两手保持紧抓床沿木框姿势,脸色苍白,侧首垂在枕间,胸前无动,旁侧是跪坐哭泣、惊慌无措的两名女妇。

“大夫……夫人她……夫人……”

季向秋连忙与她把脉,好在虽是微弱却有浮动。

“将针与我”,顿了顿,“去混些糖水来”。说罢分别在她前胸、后肩刺激穴位,同时要女妇不停揉搓手心,最后又在额侧点针,终于见她神聚气生,缓睁双目。

“糖水来了”

“勺底沾上糖水润在夫人唇内”,季向秋见女子疼意又生,狰狞着惊喊不已,于是连忙起身给女妇让位。只是细看后忽生疑惑:“为何你们二人不似熟手?”

一名女妇手忙脚乱,又急又怕:“山中本有产婆,只是前两日因心有忧郁寻了短见。我们只跟她学了半月,接生还是头一遭……大夫,夫人生不下来怎么办,大夫怎么办”。说着竟是怕得哭出来。

夫人疼得将手指抓破,抬眼见他存在竟是不忘冷笑:“不用管我死活,反正未想要他出世……啊……哈啊……”

“实在出不来……怎么办大夫……怎么办……”

季向秋心底一沉:“拿剪刀将阴处剪开,如此可助夫人生产”

女妇一惊:“这……这……我不敢……不敢……”

“大夫你来帮我们吧,若是太久只怕小大王有难,若是小大王有难,我等如何活命。大夫且救救夫人,救救我等”

接生之事只听旁人与书中说起,毕竟多数女子宁要贞洁也不愿于男子手中活命。

季向秋心底又是一沉,思量番只好道声“得罪”。将剪刀烧红剪开阴处,连忙又照她呼吸缓急按律压她腹部助推,同时要女妇不停查看胎至何处。

“大夫我看见头了,看见头了,夫人再用力,再用力”

“脑袋出来了”

“就快好了,夫人再用点力,已是能见到小大王的肩膀”

不觉间过尽一个时辰,屋外众人急得焦头烂额时终于听得一声婴孩哭喊,喜得悬石落下,长叹口气。

“果真是个小大王”

女妇将男婴清洗擦净后卷入小褥,随即抱他至夫人床头。“夫人好福气,等大王回来定是欢喜”

不想她闭着眼不闻不问,引得女妇不知所措。

季向秋:“夫人力竭无神,你将小大王照顾好。你们再去端热水来,我要将夫人伤口理净缝合”

“今日幸亏大夫在,不然我等定是性命难保”

经此一遭却不知是谁性命不保——季向秋暗自苦笑,将织物细针拿与火上烧烤。

不觉间屋中独剩他与夫人。如此倒有孤男寡女之势——思绪正有苦中作乐,忽听床上轻轻一语:“想遂愿来个一尸两命却又不甘因他而死”

季向秋未有听清,刚要细问却见她侧过脸,紧闭双目,好似睡着,只是有清泪自眼落下。

走出屋门才知天际昏暗,四肢酸软,饥饿难耐。见有女妇忙碌饮食,细想番将她拦下,嘱托道:“劳你去寻来当归、川芎、桃仁、黑姜和炙甘草,每次桃仁、甘草和姜各两克,川芎八克,当归十六克,放两碗水大火烧开,煮焖加盖半个时辰后要夫人餐前饮下”

见女妇懵懂含惑,只好叹道:“我写下交与你”

在食房饱腹后仍未听闻鬼罗刹回来声响,犹豫番终于又到夫人房前。白日还好,夜间行事不便,诸多弟兄不好打扰近看,于是风缓树静,颇适静心。

进屋时听女妇言夫人无心用膳,睡过一觉便怀抱初生孩童看至如今。

夫人闻声抬头看他一眼,神情冷漠。沉默半响,见他站在门口不动,于是冷笑道:“来此无用,此处并非邀功之地”

季向秋无奈地笑:“我来确认夫人是否不适”

他并无讨好之意,只是细想一番难免生疑——此女言行冷漠甚有针对,倒不知是因何得罪她。

“不必费心讨好,我不会助你逃去”

“……我只是见夫人心忧积愁,怕夫人愁绪又增”

“医者都如你这般慈悲悯人?”

“我只做分内事,不与旁世他族比较”

“就算我是杀人越货的山匪夫人?”

“于此前夫人只是个女子”

“季大夫”,女子冷哼,话锋突转:“这次就当你最后一次救人吧”

季向秋一愣,正有不解,视线下移忽见她掌心覆在男婴口鼻前,还未全然回神已是下意识将她手抓起,再看却见暖褥中的孩童已是面白无动,气息全无。

夫人冷眼看他,忽然反手抓他腕臂,失声痛哭:“孩子,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

屋外女妇闻声进来,正有疑惑,听她出声又泣:“季大夫你为何要趁我睡时害死我这孩子!这是我的孩子啊!你怎如此歹毒!”

“夫人!”女妇听闻顿觉大惊,一看果真见出世不过两个时辰的男婴死于褥中,吓得又惊又怕,溃不成声,连番喊人前来。

不多时屋内围满山人,有数个彪汉一把将他扣下,惊慌问因:“夫人,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夫人将孩子抱在怀中,声泪俱下:“方才梦中醒来见他在我床前,再看孩子已经没了呼吸,想是趁我昏睡将孩子……将孩子……”哭得肝肠寸断,溃不成声。

真可谓百口莫辩——季向秋被人抓住肩臂跪在众人面前,脸色泛青,心沉如石。

“你这厮!”有人抓住他衣襟要将他大卸八块,不想忽听门外躁动,原是听闻夫人产下一子后急忙赶回的鬼罗刹。

“大哥,这大夫好狠毒的心,竟将……”

“闭嘴”,鬼罗刹怒容满面,见夫人哭得悲痛欲绝,埋怨他今日外出叫歹人有了空隙,又见初生独子无声无息,顿时更觉悲愤交加,从手中抽出凌寒长刀要将他碎尸万段,尽附食之。

有女妇忙道:“大王,夫人房中不好见血”

“是啊大哥,此贼罪大恶极,只是眼下应先顾及夫人。何不将他关押等候夫人发落”

鬼罗刹细想番只好作罢,引人将他押入牢中,不与丝毫粮水。

有人不满于此,欲有阻拦却听夫人忽然勃然大怒:“你们都给我出去,出去”,旋即又是痛哭流涕,肝肠寸断。

鬼罗刹欲留安慰,不想一并被驱赶。

“大哥,夫人是悲痛失心,莫要记在心上”

“韵儿如此理所应当,只是今日下山时听官府来人说有村夫报官,要他们来困山围剿”

男人听罢得意大笑:“这人却不知官府早被我们收买。大哥,后来呢?”

“自然被赶出官府。只是怕这些村夫行事极端,毕竟听闻有新刺史上任,就怕他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烧的就是下职受贿一事”

“他们段不能从大哥查起,那些当官的不会自断生路,附近村人又知我等与官府的关系,段不敢冒险去告”

鬼罗刹点头:“你吩咐弟兄近来少下山行事,若叫上面的大官知晓我等盘踞此处,招来的可是灭顶之灾”

“我等明白。今日大哥本有喜事,不想被那厮……”

“莫在韵儿前提此事”

“……大哥,其实我等一直有个疑问”

“何事?”

“夫人与大哥……可是真心实意?”

鬼罗刹以为是何问题,听罢只道满不在乎:“这么多年同床共枕总归是有情分,何况当年她不过黄毛丫头,兴许早是看淡忘却,不然大可趁我睡熟时与我一刀”

“可毕竟夫人是以为村……”

“此事莫再提及,夫人总不是冷血之人”,鬼罗刹双目含怒地打断他:“明日好生安排小大王,至于那大夫,全听夫人行事”

男人见他往他处去:“大哥不在旁屋住?”

“自有打算”,说着一转头不见踪影。

季向秋被关之处实则是一柴房,旁连灶屋,不时有携烛身影在门上晃动。不知此山匪贼是何讲究,不打不骂,想是静等夫人发令如何割他血肉。

如此被关两日,粮水未进,他饿得可谓四肢酸软,头昏眼花,只以为屋外匪人将他忘却。季向秋看眼屋门,两眼昏花,恍惚间听它响开又合,再看竟见门后放有一碗。

碗中盛有白粥加一糙面馒头,季向秋迟疑地看了又看,耐不住体虚肚空地将它全数吃下。

午间仍有人偷摸送来,季向秋特意等在门后,见有人开锁便出声问:“为何如此?”

是一二八少女。左右环顾见无人偷看这才轻轻应道:“阿娘说你不似坏人。大夫前几日写药方给阿娘治咳嗽,阿娘说好用”

少女见他一言不发,打开门缝放下食物便匆匆离去。屋外寒秋罩人,足下发冷,生怕慢行叫两肢生冻,遗人揣度。

如此又过一日,此女见看守松散,半日不见身影,闲时便大胆至门前与他作伴。少女声音灵秀,事事皆奇,极爱村人口口相传诡闻异事。只是言笑意浓间忽然沉声一问:“大夫,你村中是何模样?”

季向秋靠在门后,细想番尽是田绿山翠、兽离人安画面。朝时星散着日,雾沉露薄,晚时夕红人倦,灯明烟升。遇雨朦胧,远望青山模糊,临寒无雪,院角浅坑覆冰。

村中三面朝山,除去城镇连接少有外人语客,与外村最近也有五六里地。人谐物安,若是强究,当是另类桃源。

少女听闻不禁心生酸涩,沉默许久才道:“我和阿娘随阿父逃难至此,如今有两年未回村看望”

“何难要举家搬迁?”近年未闻闹有水旱,着实不知因何离乡流落。

“两年前村中闹疫,死者众多,阿父害怕便与我们逃难至此。前些日子打听得知官府早将疫病治好,如今却已不能离山回村。阿父说落草为寇,再无脸面回村认祖”

此事倒不知如何作说。季向秋欲行安慰,少女见有人来便匆匆离去。

晚间少女送食后未有停留。不知时辰几许时又有人来。季向秋抬眼见其身后星散无月,有阵阵凉风灌袖,冷得双臂环抱,眉舒眼闭,求暖思热。

来人身长胯宽,膀大腰圆,见他当即笑道:“大夫”,说着在他身前蹲下,仔细打量:“你就不怕死?”

季向秋心底一沉:“你不是他”

鬼罗刹哼笑:“何为他?大夫果真薄情,说我好看又不记我名姓。我叫百乱,大夫,你睁眼看看我?”说着想起此身是凡人面容:“不看也罢,这人相貌凶恶,看多易生眼疾”

季向秋无语。沉默半响:“你为何与活人一起?”俗言阴阳两隔,人不近鬼,鬼不迫人,只是偏他知而生意,反其道而行。

“所谓无利不起早,这人杀生无数,生魂淤黑,自是我这种依托活人的邪鬼所喜的。若换大夫你,我定要受你洁纯落个万劫不复”,男人笑,话锋一转:“大夫体内留有非人之物,不知又是因何?”

此鬼定不能怕他闲闷来搭话。“……你打它主意?”却不知他提的是魌鬼留物还是日夜与他……的山鬼。

“大夫真是聪慧。不瞒大夫,我是昙花留落的粉蕊所成的花鬼,寿命极短,为续世缘才与此人合作。我助他法术踞山称匪,他与我每月下山吸人阳寿,两两相好互利。只是他狂心野欲渐脱我控,若不早些打算可难全身而退”

“……你要如何?”

“与大夫做个买卖。我放你下山,你将鬼业与我。若是答应,眼下即可离去”

“你如何与人交代?”此人定他杀婴,若有遁逃,莫说自家兄弟,只怕此山众多难有保全。其余山人尚可不理,就怕女妇孩童受有牵连。

“大夫果真仁善,自身难保还顾及他人。就说我夜饿难耐,鬼迷心窍将你吞食,届时弄个他人残肤体肉,以假乱真”,百乱怕他不愿,连忙解释:“替死之人定叫大夫满意”

“哦?”

“淫奸今日少女的小小山匪”

季向秋一愣,身软眼瞪,如鲠在喉。

“此人半年前趁酒行疯,鬼罗刹为防寨中乱闹以酒醉无神赦他无罪,单单要他花钱算作买下一夜”,百乱笑,见他神情渐怒当即又接一句:“此女至今日仍受他逼奸”,面容凑他跟前,眼中含热,笑意然然:“季大夫意下如何?”

男人却笑,单掌紧抓他腕,同时腾出另只手捏他身前乳尖,见他即刻触电般挣动起来,双目微睁,于是压低声音:“季大夫,你可认得我是谁?”

季向秋闻声去看,恍惚看了许久才有看清——这人唇红齿白,容貌美俊……

男人见他忽然低笑,眼中含热,以为是被识破,不想忽然被他伸手揽过脖颈,愣神间脸已贴在他胸前。耳侧低语隐隐发颤,似忍嗓中哽咽:“黎跃”。若有缀泣也定是喜极而泣。

“季大夫”,男人知他所见是为情意良人,于是嘲弄一笑后顺势吻他胸口。怀温发烫,似要灼伤他。

腰身一挺,如火热度仿要将他融化。热意袭至全脉,柱身发紫如怒,光是一呼一吸便引娇口惊颤,腰身微摆,晃动间将他绞紧如吸。

难喻快意好比急湍细流,缱绻难释。过电的酥麻热涌沿他胯下发散,直叫眉心皱紧,将他腰身按在床榻间挺动腰身,同时嘲弄生笑:“季大夫,你我当真合得来”

季向秋只觉谁人低语,胸口起伏发闷,气息燥热,说不出话。体内被巨物撑开贯入,先是发涨地火辣作痛,随之有隐隐愉悦袭入前端,神绪恍惚,心跳加快。喃喃呻吟道:“嗬嗯……好疼……好疼……”

腰动间茫然觉有热根轮廓清晰,有棱有角,粗大灼人,只是声喘绪迷,虽有抵在内部叫他眼酸心颤,喘不过气,却是失着神不知因果。

“季大夫……你吸得太紧,我疼得厉害”

硬挺如龙强行二浅一深,捣得烛摇床震,窗动门晃,难分真假。

季向秋微睁开眼,奈何双目模糊,看不真切,同时青丝甩散,膝软身颤,腿股痉挛,张嘴想唤名称又是嗓中干哑,两眼迷离,只从鼻中哼出隐隐呻吟。“嗯……”

男人不时亲他嘴角诱他张口缠绵。许是他神志不清,一番舔弄下当真侧脸探舌,与他紧贴,耳鬓厮磨。

“……嗬……当真是紧”

男人忽然将他翻转,要他跪趴在榻上,脸埋床褥,两手紧抓软枕,臀部高抬。见他背部嫣红,气息粗热,不禁取笑:“季大夫怎扭起腰来?”

话落腰胯前顶,紧紧吸着他的快意袭上心口,脑中空白一片,连连又深顶数下,引他又惊又颤,呻吟破碎,险些要巨物滑出的失力瘫软。

着迷间有热液宛似洪浪涌上前端,涨堵抵在关口。男人忙将阳物抽出,引得他眼红息乱,肩臂发颤。“嗬呃……哼……”

男人掌中强撸一番才缓下发泄欲望。精关无通,男人蹙眉,对准热处重重又顶,来回行九浅一深之式。

低头是他青丝甩散悬挂两鬓,周身潮红,两眼失神,俨然意乱情迷,非梦非醒。“呃……”

男人不时要他侧身高抬一腿,抱在臂中悬挂肩上,腰动如兽,又或引他跨坐腰间,怀抱他在屋中四下行走,直叫体内热液如雨,滴落无序。

窗外花好月圆,晚秋明目,屋内又是一轮人间欢情。

“……哼……山……山鬼……”

竟是他人。季向秋有些迟疑,脑中空白,缓了半响才知呼吸粗重,手指冰凉,胸口隐隐抽动。只是竟无半分悲怒。

“怎了?”山鬼见状不由生疑,“可是气我那日一走了之,未有顾你?”

说着习以为常地要摸他脸,不想被他下意识地抬手挡开。

“如此气我?”山鬼刚要发作,不想见他两眼呆滞,神情怔愕,甚是诡异。

“季大夫?”

季向秋这才反应过来,干笑着侧过身去:“无事”。难怪那日体液能留至次日天明,久久不消。

见他叹息一声,山鬼只以为他因恼生怨,心有羞赧,便笑:“何来无事。季大夫,你就不肯看我一眼?”

“季大夫,这就忘了那日你我云雨欢情?”

季向秋一愣,敛容道:“你是何人?”说罢又是一愣,脑中画面如潮翻滚,将他吞噬卷紧,压得胸闷心快。

“季大夫当真薄情,那日我分明说过我的名称”,男人娇嗔,随之恍然大悟,眉眼含笑:“确是我的不对,那时季大夫体累安睡,如何听得入耳。季大夫,我叫百乱”

季向秋无意关切他名称:“我与你毫无纠葛,缘何缠上我”

“何来原由,况且怎毫无纠葛”,百乱按着他腰,将他左腿抬至肩上,一面摸他胸前乳首,见他扭腰挣扎随之将指探入身下,直往某处挤按。“我记得季大夫最受不得的是这处”

“哼……”

一声轻吟猝不及防,百乱见他强忍,于是笑问:“季大夫是怕自己对不起那鬼?你们还是对有情人”

“如此欢快的事理应高兴,难不成是怕他再不要你?”

季向秋心沉如石,语塞难声。

内部忽被全然撑开,密密麻麻的痛楚猛沿后脊直入额前。季向秋弓着腰惊颤不已,两指紧抓衣袖,眼中干涩,同时脑中空白,难以闭合般将视线落在前方,唇启息热,说不出话。

“季大夫且睁眼看我一看”

一声短促呻吟划破暮夜,随之是止不住的咳嗽与喘息。

“咳呃呃……咳咳……别……别……”

“嗯咳……啊嗬……咳咳……”

“季大嗬……你每咳一下便紧紧吸着我,当真呃……爽快”

紫龙发狂般冲撞,灼烧的快意似要他身躯融化,烧得他紧抓被褥,难以喘息。

恍惚间有热液骤然而至,烫得呼吸一紧,嗓中干涩作痛,胸口抽搐,怕冷般缩起手脚,紧闭双目,再难挣动。

挛动未合的后庭又被灼物撑开,随之长驱直入,横冲直撞,撩擦寸寸热实肉壁。有快意隐隐跃动,仿有心如死灰。

“……山鬼”

——

“你便是他口中黎跃?”百乱舔舔手心,对方才性事意犹未尽。“那日他在我身下喊的可是你的名称,你们当真情投意合。季大夫身子倒是好用,每每插他里处便要惊颤发抖,播种时还扭腰夹胯不肯我停”

山鬼脸色意外得平静,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盯着他看。

季向秋侧脸紧靠来人胸膛,呼吸渐缓,闭目回神。某处隐隐触痛,明透如火烧,甚有热液缓动,要他一时敛息沉心,恍有迷茫。

“山鬼”

季向秋忽然叹息——年少懵懂时倒看话本有述妻子遭人奸辱后其夫替天行道。他无奈地笑,身心俱疲,觉到山鬼因他呼唤而微微动弹时不由思绪又沉。

身侧怀温渐热,不失是为避风遮难之地。静默良久,季向秋终于释怀一笑,抬头看不远处的男人,不急不缓道:“杀了他”

声如池中月,好似风盈难动,道无一绪藏千绪。身比雪中竹,自知冬寒无迟,三千愤懑倾如柱。

“不!”

女妇闻屋中大喊,持灯入内只见女子坐在床上身抖汗流,惊魂未定。

“夫人,你可是做了噩梦?”

女子才有回神地松口气,挥手要她出去。

女妇想她是失子成痛,于是试探道:“夫人这几日夜夜惊醒,可要请大王来瞧上一瞧?”

“此事莫做声张。不可叫大王特意来我屋中”

女妇见她神情冷漠,甚是不耐,只好作罢。怕她望夜生悲,离去前留了盏小灯。常言子出母肉,如此夜不能寐自然理所应当。

“大夫,你要下山应是即刻,何必多此一举?”百乱与他在暗处静看夫人房屋,见女妇离去便要催他下山,不想他径直开门入内。

“大夫”,百乱不解,莽汉面容挂满疑惑。此身不好跟随,细想番只得使个法子抽身离体,同时不叫他清醒。

夫人听响以为女妇复回,刚要呵斥却蓦地看清来人面容,惊疑一番敛容道:“你来此何事?”

季向秋笑:“我并无加害夫人之意。深夜惊扰只为明晓一事”

“来问何故杀子害你?”夫人冷笑,“并非要害你,只是众人间独有你死才不叫我后悔”。言语简明无惑,想是早料要遭他质问。

“在下是一乡野小医,确是命贱无金,只是着实想知夫人为何陷我于囹圄”

“你就怪他不配出世”,女子冷眼看他,眼底冷漠如冰坚。“胎死腹中或不慎夭折皆要旁人受牵连,我又不愿一尸两命,如此推你身上自然两全其美”

季向秋后知后觉为何那日不早不晚,恰好撞上鬼罗刹回山。思忖半响:“……夫人是违愿在此?”想来是山匪将她据身为妻。

许是言语刺痛,夫人忽然冷笑:“违愿?我在此与家仇同床共枕足足八年,岂是一个违愿所能述尽”,说着忽然与他直视:“大夫,难不成你是有怜悯?”

季向秋心底一沉——都说俗难万千,众生苦果不同,眼下女子所历无异是常人数倍。

女子见他沉默,坐实他为怜悯生善,于是双目灼光如烧,玉容着怒狰狞,咬牙切齿道:“他们虽是昧心不理却也轮不到你这外人怜悯”

声音生颤,全凭胸口气力支撑。百乱见旁屋响起女妇拾灯着衣的动静,不由哼道:“大夫,你就不能先行逃命”

“……”季向秋无奈至极,看眼榻上女子后又见女妇已到屋前,一时不知所措起来——或许真是他心慌降智,来此多问生难。

百乱无奈,只好钻入鬼罗刹体内。众人见他立在夫人屋前,一时惊讶生惑,同时又惊又怕。

“大王,我们……”

鬼罗刹摆手示意停嘴:“不必惊慌,夫人是入梦受惊说的梦话。我在屋外守着,你们回去”

季向秋见百乱将女妇们打发走,这才松下口气。

夫人听出鬼罗刹的声音,一时惊疑看他:“他怎会放杀子仇人出来”

“如此难以解释,只能告知屋外并非大王”

夫人冷笑,懒有思顾其中原由:“你若要报复便即刻动手,全当我沈韵命该如此”

“我并非要害夫人,只是既为被逼上山,为何如此年月无人来救”

夫人似听笑言戏语,禁不住其中有趣地冷笑:“家人?你何不亲自到地府去与他们询问”

季向秋一愣,再看她双目含恨,神情冰冷,更觉不可思议。这女子性情不似能为保命委身仇敌,就是报仇也宁选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绝非会为事后苟活而屈贞依附,伺机寻计。

“我也想问为何这八年无一人来寻我救我,难不成他们皆将我如此下场认为理所应当,认为天经地义?”

“大夫”,鬼罗刹忽然在门外打断他们,“我无闲情叫你多留,若是不愿尽心成全这桩买卖,就请回原处”

“大夫”,鬼罗刹又喊,只是忽然声音停顿,随之接有嘶哑扭曲:“快些……这人要醒……”

季向秋愣住,开门只见鬼罗刹立在门前,身影高大,脸上挂着恼怒。再看他身后,百乱事不关己地双手环胸,同时垂眸把玩鬓边长发,叹息一笑:“早说莫要多此一举”

鬼罗刹醒来见身于此处已是暗恼生疑,扭头见他于内开门更是怒意重重。皱眉怒问:“你怎在此?”说着想起什么,惊吓得推开他直往女子床前查看。

见她神情冷漠却是安然无恙,这才重重松下口气。顾不得言语关切便要惩治那男子,不想他早是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季向秋一面问跟随的鬼:“可有法子脱身”

不想他微微一笑,忽然停下,仿若不曾与他达成共识:“大夫无心促成这桩买卖,我自然不好强求”

季向秋一愣,想他是见事有败露故弃车保帅——鬼罗刹与他为数不多的鬼业间自然要选前者。

巡视的匪人见他出逃纷纷持刀追赶。孤立无援间被逼往山道崖璧,临上直倾难攀,临下深绝崖底,可谓插翅难逃。

“大夫,你还能往何处逃?”鬼罗刹率众持刀向他,“韵儿失子痛心,无暇顾及才未将你处置,眼下看来无论如何也是你的死期”

“如此也算造化弄人”,季向秋叹息,看眼足下悬石枯木,暗想自己竟是葬身于此——固然惊怕生疑,奈何是他命数如此。

鬼罗刹欲将他押回再杀,不想见他身形一晃,投身崖底。

众人见状忙道:“大哥,此人虽是必死无疑,只是以防万一还是速速下山寻尸”

不料鬼罗刹敛容拦住:“我等盘踞此山便是因这万丈崖璧易守难攻,他跳下定粉身碎骨。夜深人乏,弟兄们该睡的睡,明日再定打算”

匪人听此言之有理,纷纷收拾家伙事各归其所。

“料想这大夫就是福星高照也难逃一死”

“你这说的,若有福气段不会被劫上山”

季向秋跳下时只觉体重如石,心缓似停,两眼沉乏,周身山风袭涌,冷得四肢发凉,闭目难睁。耳侧鸣声乱闹,神绪恍惚,昏昏欲睡,最后不省人事。

“呃——”

不知几时神绪渐复,睁开眼缓了许久才见躺于乱石,周身无痛,四肢完好,衣衫袖衬同等无刮无伤,好似不曾遇难。

脑中一阵恍惚——莫不是死后魂离肉身。

天际悬月着辉,皎洁明透,环视四下也不见一二残肢断臂。捏脸温热作痛,脑中沉沉,更觉不可思议。

难不成百乱救他?

思忖间只得动身先寻离山路径。

沿崖底狭缝走出不足一里,他忽觉心口抽搐,气涨难畅,疼得双膝着地,弯腰蜷缩成一团,粗喘不已。

如此过有半盏茶才勉强起身,跌跌撞撞继续行走。耳侧野兽嚎叫,若为平日夜间行医倒可生火驱赶,眼下若被兽寻只怕尸骨无存。

不知走至哪处,心劳体累,抬眼惊见前方有一三丈长宽竹屋,只是门户紧闭,檐下无光灯笼迎风呼哧作响,诡异生怖。

迟疑间四肢愈冷,只得缓步靠近。本欲在屋外寻个草垛暂眠半夜,不想忽听屋内传出一声如莺轻语。

“季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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