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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可真不争气

 

那天之后,洛齐楠不在李恒桉见面,他不知道为什么,和李恒桉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那么那么让他渴望,却也那么那么让他不安。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对李恒桉的爱与思念,他也明白李恒桉对自己的爱丝毫不减当年,他心中是庆幸的,是感激的,也是得意的。

但同时,他的脑子也很乱,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释这四年的分离?怎么告知李恒桉自己对他这些年的怨恨?怎么揭开这那些惨不忍睹的往事?究竟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到李恒桉,也不伤到自己?回国之后,又要怎么处理洛家上上下下的问题?怎么处理当年的事情?从何入手?郑家又该怎么解决?李恒桉家到底藏了些什么?

无解。

脑子越来越乱,洛齐楠干脆谢绝了李恒桉的来访,他告诉李恒桉自己需要静一静,李恒桉也并没有继续纠缠。虽然他内心有万千的气恼,不解,委屈,怨恨。他依旧没有选择来打扰洛齐楠。

时至今日,李恒桉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才会让他自残般舍弃掉拥有的所有,包括那些年的自己。

他清楚,洛齐楠爱的并不比自己少一丝一毫,却会选择这样一条不见天日的绝路;在一点光亮都没有未来里,寻找着过往的回忆,也让自己,在那段没有洛齐楠的时间轴上,孤注一掷的迈着步。

那些没有彼此的日子或许孤独的如走钢丝一般,或许更甚。

每当想起,李恒桉就觉得恨意陡升。

可美美洛齐楠单薄的背影,心中的恨意却又倏然消散。

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洛齐楠终有一天会给自己一个解释,也坚信,这四年的分离,洛齐楠绝对不是想甩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

于是他带着满腔的愤恨画地为牢,不敢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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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洛齐楠也一心投注到了他的画作上,他起步落笔行云流水,再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后,他已经找回了当年的感觉,整个画面明亮协调,山体巍峨峻朗,但是洛齐楠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妈的。”洛齐楠暗暗骂了一句。

他抬眸看着远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朗峰,心中的空虚陡增,思索至此,他打算找时间进一趟雪朗峰。

“丁零零”洛齐楠的手机响了,正巧是程木白打来的。

“喂,齐楠啊”程木白声音有些焦急。“画展这边临时出了点事,可能要推迟了。”

“怎么回事啊”洛齐楠闻言也紧张起来。

“出了点问题。”程木白说到

洛齐楠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小问题,程木白的声音不应该听起来这么绝望,毕竟这个画展从去年到现在已经筹备了一年多了,可以说是程木白一直以来的心血了。

“资金问题吗?。”洛齐楠断了断。“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

“洛齐楠我觉得”程木白深吸一口气,十分颓丧的说道:“我好像从来,一直以来,都没有真的认清一个人”

“什么意思”洛齐楠紧张的问到。

电话那头的程木白靠在窗边,她的身体深处传来疼痛,说不清是哪个部位,四肢,腹部,大脑,心脏。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下沉,身体完全支撑不住一般,微弱的颤抖。她几乎痛得蜷缩起来。

“没什么,你给我点时间,齐楠,对不起啊这次画展。”电话那头的程木白十分虚弱的说道。

洛齐楠闻言有些担忧程木白:“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画展是次要的,但你的状态听起来很差,我去意大利陪陪你?”

“不了我可能要先回国一段时间。”程木白缓了一会开口。“放心吧,只是这两天累了,得查清楚一些事情。。”

“回国?”洛齐楠闻言惊讶道,“家里出事了吗?”

“嗯不过放心吧,真有什么,我会和你说的。”程木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我过段时间回去找你吧,看有什么能帮上忙。”洛齐楠说到。

“好,回来了陪我喝点吧。”程木白的声音很沙哑,洛齐楠闻言一阵沉默,从认识程木白起,她便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疲累的样子,他记忆里有过两次,一次是她母亲离世,一次是她爱人出车祸。绝无仅有的,这是第三次。

回国,对洛齐楠而言多少有些陌生,他已经走了四年了,这四年间,他从未回国,一开始一两年是因为病情,他甚至连医院都出不去,后来搬进了疗养院,赵蕊一共飞来看过他两次,但也只是匆匆一面就走了,后来情绪稳定的时候,他很偶尔的会和父母通个电话,不像寒暄,更像走过场。

洛齐楠说自己调整好就回去,洛熙翻来覆去的不过是催促他要像个男人一样,不要内耗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赵蕊则是礼貌性的安慰一下洛齐楠,然后让洛齐楠听洛熙的话。

洛齐楠觉得挺好笑的,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想要莫名其妙的内耗,而且在父母心里无关紧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件事,无关紧要的只是洛齐楠自己,但是他也懒得去说,不想解释,因为他们彼此在彼此心目中,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回去的理由从来都不是因为父母,只是因为他内心清楚,他必须回去。

“嗯,最多一个半月我就回去。”洛齐楠思索过后答道。

“好”程木白犹豫良久,还是说了声好。

“毕竟最难以面对的人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敢见的。”洛齐楠听出了程木白的担忧,“而且,再不回去,洛家还会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说的也是”程木白闻言无奈的说到,洛齐楠有多坚强,多有主见,她在清楚不过了,如果他说,就一定是想好了的。“你放心,有我呢,我帮你。”

“谢了!”洛齐楠会心一笑道。

挂了电话洛齐楠就一直琢磨着程木白的话,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个人”到底是谁。算了,程木白或许自己都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在这急什么。

他拿起随身携带的背包,好几天没出门的他打算出门转转,米伦小镇虽然不大,但他还没仔细看过呢。

“洛,你要出门啊?”老板娘看到他后礼貌的问到。

“是的,出门走走。”洛齐楠微笑着答道。

老板娘和蔼的点点头。”哦对了,你认识门口的人吗?他最近每天都会在午餐和晚餐时间到门口来,像是个和你一样的中国人。”

洛齐楠微微蹙眉,缓步走到门口的位置。

“李恒桉?”

玄关处的洛齐楠,看到了在民俗外站着的李恒桉,正直太阳落山的时间,他被满园的花簇拥着,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夕阳穿过它微卷的头发,泛出闪闪的光,耳朵和鼻尖被寒冷的温度亲吻,泛出些红晕。他微微低着头,洛齐楠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他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无比深邃的宇宙。

不由得,他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很久没有的这种感觉,不知从什么地方再次生出,这种感觉就像被人遗忘在沙漠中的玫瑰,等到了一汪起死回生的水,洛齐楠的心为李恒桉而猛烈的跳动着。

“洛?洛?”老板娘的声音让洛齐楠回过神来。

“是是我朋友。”洛齐楠答道。然后快步出了门。

李恒桉听到声响后抬起了头,正对上洛齐楠的眼眸,分开的这几天,李恒桉又像是回到了那四年,慌张,不安,洛齐楠不想见自己,他却总是不自觉地就晃悠到洛齐楠的民俗前,想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楼上,他才会觉得安心些。

“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李恒桉有些惊讶的问到,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赶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来看你的,我就是路过,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我只是”

洛齐楠尚为温热的手抚上了李恒桉有些冰冷的耳朵,身体比脑子反应的快,但洛齐楠这么做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了,有些习惯仿佛深入骨髓般。以前就算再冷的天,李恒桉也不喜欢戴耳暖,他白嫩的耳朵,总是被冻得红彤彤的,每当这个时候,洛齐楠就会将手抚上

洛齐楠感觉李恒桉个子长高了些,对比起自己180出头的身高,李恒桉简直是奔着190长的。他不由得笑了笑,他还是无法逃避这个事实,他爱李恒桉,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三四年间,他遇到过不少搭讪,不少追求,但只有他能让自己心动,只有眼前这个人。

爱人的眼睛是湛蓝色的汪洋,是万物有灵的起源,是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更动人心魄的存在。

“冷了吧,小卷毛。”洛齐楠开口,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满眼温情的看着眼前的李恒桉。

李恒桉瞬间当机了,从洛齐楠的手抚上的那一刻,从他的眼眸对上自己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脉好像被什么唤醒了一样,澎湃着涌向他心脏的地方,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仿佛岁月也作为旁观者温柔而慈善的看着二人。

好多好多年前,在无数个雪花纷飞的夜晚,洛齐楠总会把搓的热乎的手抚在自己的耳朵上,轻轻的,温和的问他,“冷了吧”

他们都记得两人就这样站着,此刻,他们的心无比的靠近,他们的眼中满是曾经的对方与温暖。

“咔嚓”一声照相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氛围。洛齐楠赶紧收回了手,李恒桉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rry,ididoterruptyouguys”一位路过的旅客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刚洗出来的拍立得。

“butyouarecrediblysweet,andreallyatchtoeachother”

他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了两人,便挥了挥手离开

“thanks!”李恒桉接下后冲那人喊到。

他转过头冲着洛齐楠调皮的笑了笑,像挥舞胜利品一样秀了秀手里的照片。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李恒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硬生生憋了进去。

“等多久了?”洛齐楠扯开话题,抬头问到。

“我也没什么事,我我就过来看看,刚刚到这。”李恒桉结结巴巴的答道,不自觉挠了挠头。

“噗嗤”洛齐楠没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撒谎。”

“我!”李恒桉刚想反驳,却又忍了下来。“那可不,我可比不了你,你最会干的不就是撒谎吗?”本来好好的气氛,再一次尴尬的被打断,脑海中涌现出的甜蜜回忆,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洛齐楠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讽刺,没有反驳什么,他压了压涌起的情绪,冷冷的对过李恒桉的视线,那人眼中的温存消失了,换成了不加掩饰的冷漠。

一路无话

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举目远眺,一望无际的湖水明亮如镜,风儿吹拂蔚蓝色的湖面,荡起微微的涟漪,携着朵朵细浪跃到沙滩上。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家里不会让你呆太久吧。”洛齐楠打破了尴尬,他看着湖面,缓缓开口。

“一个多月后。”李恒桉被刚刚的对话搅得心烦意乱,无力的踢着岸边的石子。

“那你是不是就走了?”洛齐楠追问到。

李恒桉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声,洛齐楠这是想赶他走。

“洛齐楠,你想让我走是吗?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李恒桉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但那颤抖的嗓音里传来的怒气,还是刺痛了洛齐楠的心。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他妈是什么意思!?”李恒桉还是没忍住喊了出来?整整四年,这四年他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无数次的想起洛齐楠,想起他的手掌的温度,想起阳光之下,操场之上他回过头时的笑靥如花,靠着回忆活下去的日子,到底有多难熬,他比谁都清楚。

洛齐楠没有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们之间真的很别扭,洛齐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何况,他对李恒桉的愤恨应该只多不少。

“你去哪我去哪,洛齐楠,你放心,我最近闲得很,你也别再想甩开我!”李恒桉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洛齐楠静静的站着,思绪回到了在医院的那两年,那个时候他连清醒的时候都很少,不断的发作,强忍着那些令人绝望的疼痛,各种治疗,有的用来消除记忆,有的用来整合记忆

只可惜有些伤痛是深入骨髓的,不管在表面涂上多厚的油彩,都盖不住内里的腐朽。

在这些鲜血淋漓的伤疤里,他曾经也无比矛盾,这些鲜血淋漓的伤疤,一半都和他李恒桉有关,可那段难熬的日子,在那些绝望的时刻中,他也是靠着李恒桉的影子过活的。

洛齐楠懒得去想谁比谁更惨,那没有意义,都是丢了半条命的人,谁又比谁更艰难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洛齐楠一个人在湖边站了很久,久到太阳慢慢的从山后落下,久到远端的晚霞渐渐变暗,久到星星已经占领了天空

“你怎么在这?”洛齐楠昏昏沉沉的走回民宿,一上楼便看见在门口蹲坐着的李恒桉,他头发有些凌乱,黑眼圈深深的嵌在脸上,手里摆弄着那张刚刚收到的照片。

李恒桉看见来人便缓缓起身,自顾自的抢过了洛齐楠手里的钥匙,开了门。洛齐楠见状也不再追问,也许这就是他所谓的”别想甩掉他”。刚刚吵过一次的洛齐楠觉得筋疲力尽,他不想再和李恒桉再起争执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更何况,他们现在的所有争执都起不到一个正面的作用,只是无端的消耗。

“怎么回来这么晚,干嘛去了?”李恒桉说道,语气听起来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咳在湖边呆了会。”洛齐楠轻咳两声,湖边的风有点大,他在风口站了那么久,多少有被吹的有些着凉。

他没有管李恒桉,泄愤似的三两下就把外衣和裤子扯了下来,拿起床上的睡衣套上就钻进了被窝,进门之后,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落在李恒桉的身上,他沾到床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不是想闭目养神,只觉得眼不见心为净。

洛齐楠的神情有些迷迷糊糊的,他似谁非睡的躺着,不知过了多久,李恒桉静静地在他床边坐下,背对着他,月光从窗外打进来,将李恒桉的身形圈进一片暖白

洛齐楠微微的睁开眼,一瞬间有些晃神,同样是这样宽厚的肩膀,同样是被月光浸润之下的背影,如果是四年前,他或许会调皮的从背后环上李恒桉的脖子,先嗅一嗅他深棕色的卷发,然后不老实的一路向下,从侧面一口咬住李恒桉白净的耳垂,勾引着说一些腻歪的情话。

可惜现在,光阴闪回,他们终究是无法再回到那时的亲密,这四年的分离带给他们的只有生疏和客套。

思绪至此,他装作睡着的样子,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我刚刚不该发火。”李恒桉背对着他开口,声音很小,如果不是洛齐楠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就根本听不到。

“洛齐楠,我认输了”他接着说,声音有些飘忽不定。“你刚走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因为吵架,想出去散散心,后来啊,我发现不对了就开始四处找你,我相信你是有苦衷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相信。”

李恒桉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

“那三年,你肯定不是玩玩的,至少,我觉得你不是。”洛齐楠看不到李恒桉是不是哭了,但那声音里的颤抖,含着满满的无奈与委屈。

“我相信我相信你肯定不会不要我的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我知道”李恒桉哭了,月光之下,他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他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连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洛齐楠听着那一声声的抽泣,心疼得好像心被挖去了一块,血液不断地滴落下来。从他的视角看,自己也就是一个抛弃了他,不要他的狠心人。

李恒桉说他认输了,自己呢,自己又何尝不是认输了,他曾经尝试过像戒毒瘾一样戒掉眼前这个人,可无论他怎么挫骨削皮,他就是无法做到。李恒桉曾是他的救赎,是将他引向山巅的人,是他亲手将那些纯粹的美好捧向自己,却又亲手把他们摔在泥地里。

洛齐楠有多爱,就有多怨。

李恒桉让他后半辈子永远摆脱不了梦魇的折磨,直至今日,每每发作,他还是还是会看到在那个幽暗无光的角落里,那么小的一个,瑟瑟发抖的自己。世界上最让人痛心的绝对不是一开始就看不见光的黑暗,而是在黑暗里朝着光爬去,却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光明消逝在寸步之远的地方。

也许有些心力强大的人,真的能够侥幸的在时光的冲刷中矗立不倒,但更多的人,还是和他自己一样,在一波接一波的时光大浪中自身难保

只是自己的不幸,为什么要迁怒他人呢。

自己当年的选择,怨不得李恒桉。

洛齐楠看着李恒桉不断颤抖的背影,慢慢的伸出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李恒桉放在床边的手背上。李恒桉察觉到了洛齐楠的温度,刚刚那段话,他听见了也好,没听见也罢,他只是想找个突破口和洛齐楠说说话,他好想他,李恒桉好想洛齐楠,太想了,他太贪恋洛齐楠带给他的一切了,他的味道,他的温度,他的眼神,他的声音

“抱歉”洛齐楠一开口,也是哭腔。

李恒桉没有接话,洛齐楠也没了下文。

其实直到这一刻,他们才从这四年的别离之中缓过神来,爱人的温度从手心或手背传来,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他们不敢回握彼此的手,他们都怕那人此刻的温度也会像一场幻觉一样,转瞬即逝,他们强忍住哭声,他们不敢有多的一丝一毫的试探

这一晚,二人的手就这样搭着,洛齐楠不知道自己无声的哭了多久,只知道李恒桉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地在床边坐着,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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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快半个月,李恒桉都住在洛齐楠这里,只不过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床,米伦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没有那些纸醉金迷的歌舞升平,有的只是无际的平静与祥和。

那天晚上的泪水将蒙在两人心头的那层迷雾冲开了些许,虽然他们依旧难以在层层叠叠的纠缠与痛苦对面窥见对方的身影,但这足以让他们内心多了些向前走的勇气和力量。

他们偶尔下楼散步,偶尔去剧组看林衣和,李恒桉有的时候会给他分享分享这些年公司的情况,其实大多他都听过,从程木白那里听的,但他依旧装作第一次听的样子,李恒桉谈吐中多了不少的从容,也多了不少的世故,洛齐楠心中酸酸涩涩的,曾经执手相伴的天真少年,用了很短的时间,就逼着自己走到了今天的位置,而他眼神里终归是多了不少的圆滑。洛齐楠从未觉得这样不好,身处他们这个圈子,单纯靠善良与诚心,可能连平安长大都很困难,然而还好,李家还有阿姨们护着李恒桉,

被保护着长大的孩子,总是这样的,内心保有着无尽的真诚。洛齐楠永远希望眼前的少年在未来不论多大的风雨过后,都依旧善良纯真的爱着这个世界。

然而多多少少的,李恒桉的话也让他有些急躁,他太清楚这份急躁来源于哪里了。

洛齐楠也少有的说了一些自己这些年的事情,只是避开离开的原因不谈,他讲了萍姐,讲了为萍姐开的甜品店,讲了程木白的画展,这些事情对李恒桉来都是新鲜的,洛齐楠这些年毫无音讯,一丝一缕的消息都没有,所以每当惜字如金的洛齐楠或多或少的提起这四年发生过的事情,他就专注的恨不得把标点符号都背下来。

只是,两个人都默契的避开了分离前那三年的甜蜜。

“回程的航班我取消了。”李恒桉一边在厨房忙碌着,一边给靠在门框上玩手机的洛齐楠说到

“你家里竟然同意让你在欧洲呆着?”

“不同意啊,那能怎么办。”李恒桉笑着说。

“你可真是无赖”洛齐楠慵懒的将头靠在门上,侧着脸看着李恒桉的背影。

【肩宽腰细腿又长,我当年的眼光可真好。】

洛齐楠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李恒桉悠悠的转过头。看着黑黑的头发半扎束起,露出低调的基础耳饰,眼神略显慵懒,衬衫扣子解开露出了一截白到发光的皮肤,真是蛊惑人心。

“笑你好歹也是整个恒林集团的当家人了,不务正业跑来瑞士当保姆。”洛齐楠戏谑的说。

李恒桉轻咳了一声避开了洛齐楠的眼神,尽可能一本正经的说道

“公司本部的事情走之前我母亲已经说了她全权打理,等我回去之后她再退居二线。”李恒桉回复道。“我现在没有正业可以务。”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李恒桉说。

“鱼什么时候好?我饿了”洛齐楠撇撇嘴答道。

“马上!”

洛齐楠默默的注视着李恒桉,他手脚麻利将处理好的鱼拿出,在鱼身两面等距离各划五、六刀,麻利的抹上盐和料酒,谈话将买来的花椒和姜片包裹上一层薄麻布,放入油锅中慢慢煎香。

洛齐楠的遗传了妈妈四川人的基因,喜欢吃辣,口味重,但又偏偏不喜欢菜里有花椒和姜片。以前,李恒桉每次做饭的时候,都会用这样的方法将花椒和姜片去除,却不影响本身的口感。

“你先去外边吧,这里呛。”洛齐楠闻言便快步离开了厨房。他多少有些动容,自己昨天睡觉前随口一说很久没吃水煮鱼了,李恒桉今天便早早的出去备好了食材。他不由得自嘲了一下,怎么现在也跟个小姑娘一样,这么容易被感动到。

洛齐楠默默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李恒桉的手机吸引了他的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恒桉把那张拍立得放在了他自己的手机壳里。

照片上,夕阳的微光倾洒,两个少年被岁月的清风吹着,发丝微动,嘴角带笑

“鱼好了!”不一会,李恒桉端着一大盆水煮鱼从厨房走了出来,他白色的围裙上面沾了点污渍,脸蛋有些微红,前额渗出细小的汗珠。“尝尝,我的手艺应该好了不少。”

洛齐楠拿过餐巾纸递给了他,示意他擦擦汗,水煮鱼泛着诱人的油光,豆芽散布在四周,大葱衬托着白中带黄,黄中带绿的白菜,大片菜围成一个大圆形,像一朵开得正旺的七彩花。中间裹着的鱼被切成薄薄的鱼片,鱼片上布满了红艳艳的辣椒,让人食欲大开。

洛齐楠咽了咽口水,自从来了欧洲,他就很少好好地吃饭了,前两年因为药物作用,吃什么吐什么,后来停了药,他也是天天清汤寡水的养身体,欧洲很难找到正宗的四川菜,要么不够辣,要么不够味。很久没闻到的家乡味道,让洛齐楠食欲大开,筷子一伸下去,马上捞到一大块鱼,他迫不及待的一口气塞进嘴里,顿时麻辣、酸爽还有火烫都涌上心头。

“哇”洛齐楠不由得赞叹到。

“还行吧”李恒桉好奇的问到,琥珀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泛着点点星光。

“我学了好久呢。”他嘟囔道。

洛齐楠看着面前邀功的李恒桉,会心一笑,一阵暖流冲头顶发出,贯穿就全身,如阳光般的温暖气息将洛齐楠紧紧包裹着。

现在的李恒桉,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现在的自己,也不是当年的自己。过去固然美好,但那些美好只能拿来回忆,就像当年的痛苦一样,已经结痂的伤口,总有一天会愈合,他不能总回头看,他们回不到过去。

“好吃,你怎么学的啊?”洛齐楠问到,据他所知,李恒桉家一向是营养为主,食物大多都是清淡健康的,他好奇李恒桉是从那里学的这一道川菜?

“我舅妈是重庆的,你没见过她。“李恒桉一边往杯子里倒牛奶,一边说道,这水煮鱼对他而言还是太辣了。

“嗯”洛齐楠点点头,以前去李恒桉家玩的时候,也不常见到他的家人,见倒最多的就是保姆和管家,洛齐楠只知道他母亲是一位非常精明且稳重的商人,继承了他爷爷曾经的衣钵,而后一步步将恒林做上市,属于a城出了名的后起之秀,而他妈妈则是a城乃至全国有名的律师,经营着全国大大小小的事务所,他们俩个都是女强人的类型,事业心重,所以从小就没有特别多时间管李恒桉,听李恒桉说,他小时候都是爷爷和舅舅轮着带,才带大的,只是后来爷爷嫌a城空气太差,初中的时候他就挪到别处了,舅舅也毕业进入了工作岗位,从那以后,家里基本上就只有他和保姆。

那三年里,他见过李阿姨的次数掰着手指都数得过来,时阿姨更是几乎就只见过一两次,还是匆匆忙忙的,只打了个招呼就赶紧离开赶飞机了。

洛齐楠清楚这都是无可奈何,生在这样的家庭,几乎不会得到什么关爱,只有说随着年龄的增长,李恒桉懂得了母亲们这些为了大局稳固而不得不舍弃他的行为,可是这么多年的孤单与无助也的确不是什么好滋味。

思绪至此,洛齐楠不由得抬头看了看李恒桉,他无法站在李恒桉的角度思考,自己当时的离开,为他带来的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他生在如此理性至上的家庭中,他又是如何去面对那么崩溃的情绪波动,他要怎样否定和唾弃自己,才能像褪层皮一样接纳自己;他要怎么逼迫和撕扯自己,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重新站起来。

“你这些年,也很累吧。“洛齐楠抬头对上李恒桉的眼睛说道,他不可避免的有些心疼。

洛齐楠忽然的这句话,打得李恒桉有些猝不及防,他没想过洛齐楠会开口问他。

“我…还好…“洛齐楠没有接话,他心里一揪,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又往自己嘴里塞了几口鱼肉。

“其实相比较你,我已经是轻松很多了,我知道,你应该才是最累的。“李恒桉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

“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每走一步,都要百般思虑。“

李恒桉有些心疼,他想起那三年间偶然听到的洛齐楠和父母的对话,那规矩森严的家庭,想起那时仅仅18岁的洛齐楠就要在满是疲累的时候依旧吊着口气去酒局,以及那无比压抑到冷血冷情的环境,让洛齐楠自幼便明白个性强不过权力,弱者是不配拥有选择权的道理,洛齐楠的的喜好、个性和真心在他真正手握权力之前都只能被称为,“不合规矩”。

“可你明明都很讨厌那些。“

洛齐楠眼眶不可察觉的红了,他强忍着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他的每一步,每一次动作,不论是那些诡谲阴狠的手段,还是光明正大的掠夺,他的这条“优秀继承人”的路上的每一次进步,他都走的无比辛苦,因为他无比的讨厌这一切的虚伪。

可他想要得到那一点点的自由,为此,他甘愿翻山越岭,跋山涉水,流血牺牲。

思绪至此,洛齐楠没有接话,低头扒起了碗里的饭…

窗外鸟儿轻鸣,夏日正午的阳光,穿过厚重的云层照射,驱散了大地曾有的漫长无垠的黑暗…

剧组已经离开了米伦,走的时候洛齐楠和李恒桉还去送了他们,林奕含催促着让李恒桉他们少呆两天就赶紧回国,洛齐楠点了点头,李恒桉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未明确作答。

他们都不清楚前路会如何。

这天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穿过午后的米伦,整个小镇朦朦胧胧的,仿若被一层轻纱包裹着。

他们二人并排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之间隔开了一定的空间,洛齐楠在定明天雪朗峰的票,过段时间就打算离开这里了,在走之前,他想进一趟雪山,看看风景。

李恒桉则是借着玩手机的名义,偷摸的盯着洛齐楠的手机界面。

“你就你就订一张票?”李恒桉小心翼翼的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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