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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一看见他就烦

 

李恒桉的心情有些杂乱,面前的人,近在咫尺的人,是自己寻了整整四年的人,是他深爱的第一个人,也是抛弃他的第一个人。

他排练过无数次见面时的高傲,就算洛齐楠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也能笑的如往日一般骄傲,告诉他没有他的日子里,他活得有多好,过得有多精彩。

可当真的久别重逢,看着面前的洛齐楠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蛋,瘦的深深凹陷着,拉门的手骨节分明,甚至染上了过于苍白的颜色。

那些隐匿在心底的怨恨,曾以为难掩的恨,竟在对视的刹那间离散。

他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他们,过得都不好】

李恒桉强装着镇定,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脸上挂起了排练好的神情,以俯视的姿态审视着面前略带诧异的人。

“不让我进去坐坐?”李恒桉戏谑的说到。

洛齐楠心中闪过无数的疑问,他也有些惊讶,李恒桉竟然真的因为“陆笙”这一个名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了过来。

听到头顶传来的略显轻蔑的声音,洛齐楠才缓缓回过神。

“进来吧”他握着门框的手不由收紧,目光在李恒桉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下。

他们拥有过相伴的近三年,撕扯的四年,分离的时间多于陪伴的时间,所以洛齐楠不得已,在自己的泥潭里伶仃地挣扎着,多少次深陷其中,垂危之际,虽是李恒桉的笑颜支撑他不放弃,他却始终无法跨过心里那一道长河。

他并不后悔自己走过的每一步,只是难以控制的,难免痛苦。

李恒桉跟着洛齐楠进门,看着他的背影,衬衫已被凸起的肩胛骨顶起,脊背也不及当年年那么有力,而是略显虚弱的微微弓着。

【他真他妈活该的】李恒桉内心吐槽到。

屋内的书桌旁,两人安静的对坐着,寂静的有些过分。

洛齐楠沾着些潮气的睫毛动了动,“你怎么”

“我怎么在这?瑞士又不是你家的,是我不能来吗?”李恒桉转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漫不经心的答道。

“不过你也真可以,跑的够远”李恒桉抬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

从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李恒桉就开始马不停蹄的连夜订了机票飞到苏黎世,一路驱车到了米伦,他已经连着两天没有合眼了,就是为了迫切的看到这个让他魂牵梦绕整整四年的人。

洛齐楠低头避开他炽热的视线,不作声,他听着带刺的话,却丝毫不想回应。

二人的沉默凝固了空气

李恒桉没有了当年的稚气,曾经最朝气蓬勃的那张脸上挂上了些沧桑。

他听到李恒桉轻笑了一下,“不想说话?倒也是,洛先生是要全世界跑着享乐的贵公子,岂是我能揣摩的。”

他一把上前抓住洛齐楠的手臂,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

洛齐楠感受着手臂上越来越大的力量,从见到李恒桉起便死死压抑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的一刻迸发了出来,他充斥着怒气的眼神正对上李恒桉的视线。

李恒桉捕捉到了洛齐楠满眼的愤恨,仿佛泛着失望与怒火的腥红的血气,如此混杂的,强烈的,思念,憎恶,怀疑,悲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与爱意。

他没见过洛齐楠如此的神态。

一瞬间,惊到了李恒桉,他眉头呼地舒展又皱起,松开了手,如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坐回到沙发上,身体向后仰去,与洛齐楠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李恒桉很想心平气和的问问他这些年的事情,问问他这些年的经过,只是裂痕太大,他精疲力尽的沿着悬崖奔跑,却始终没有找到能够通向对岸的桥梁。

他有些慌了。

今夕逢故人,难知悲与喜

洛齐楠转着被李恒桉捏红的手腕,叹了口气,他意识到刚刚的失控,调整了情绪,尽可能像曾经一样的温和。

“对不起。”

李恒桉侧过头静静地说道,神情有些无措。他回想刚刚的触感,洛齐楠的手腕什么时候变得那样纤细,一层薄薄的皮肤下甚至透着血丝,能清晰的看到血管,触感并不好,骨节突起,甚至有些硌手。

洛齐楠没有接李恒桉的话,他只是默默的垂眸,眼神是看不见底的深邃。

“李恒桉,你来,是想干嘛?”洛齐楠忍不住开口问,他知道刚刚的情绪失控,特意放缓了语气。

只是他话音刚落,李恒桉就委屈的撇了撇嘴。

洛齐楠的声音激起了他内心的涟漪,四年的分离让他快要忘记洛齐楠的声音了,他日思夜想的,无非是再听到他的一句话,听到他的声音,至少给他的世界里带来些色彩。

是和高中一样温文尔雅的声音,唤着他的名字。当年就是被洛齐楠的声线勾了魂,如今一样,洛齐楠唤的一声“李恒桉”,就足以抚平他连夜赶来瑞士的疲惫。

“我我来看。”李恒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只觉得内心无比的波澜。

洛齐楠并没有理他,他翻涌而上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四肢与大脑,那种起死回生却又犹如晴天霹雳的痛与欣喜交织的感觉快要将他淹没的喘不过气来。他也不想与李恒桉在争论很多,他知道他赶不走他。

他默不作声,静静地走到刚刚装好的画架旁,将衬衫袖子掖了上去,白净而又显着肌肉线条的手臂微微露出,然后将手稿卡在展开的画布上

“你自便吧。”

他曾无数次的挣扎去痊愈自己,那些剧痛的,濒死的感受,让他一度放弃生的希望,为此,他自残似的在这一条鲜血淋漓的道路求的一丝生机,然而当他意识到这条路是永无止境的时候,他终于有空驻足下来,感受穿堂而过的微风,温暖的,柔和的,虽是伴着血气,却无比的令人动容。

所以他释然般接受了无法痊愈的现实,

所以他不再浪费时间与过去纠缠,

所以他睁开了眼睛开始向前方跑去…

因为岁月的年轮推着所有人往前走,对于洛齐楠也是一样的

再不拼了命的起飞,

他又要浪费自己多少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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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窗外的红霞映在洛齐楠的脸上,李恒桉坐在沙发上,看着窗边安静画画的洛齐楠,他的目光从洛齐楠的头顶落下,微长的黑发有几根搭温柔的在眼前,额发轻掠,那双黑色的眼睛在发梢后隐约闪亮,高挺的鼻梁,衬衫扣子解开了两个,露出了一截白皙秀颀的脖子,李恒桉静静的看着,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

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都好看的如美玉一般。

李恒桉定了定神,眼神看向窗外,他其实多次想要开口询问些什么,但此刻,他也不觉得焦急了。眼前的洛齐楠,是他想了太久的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就已经没什么好多问的了,一个人的选择总有他的理由,洛齐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他承认自己迫切的想知道那些“为什么”的答案,可此时,阳光之下,微风习习,稍凉的温度从窗外涌进,吹散了屋内的香水味。李恒桉一直都是活在当下的人,就像当下的他,只是想静静地享受这片刻岁月静好,

仿佛他们没有分离过,仿佛他们一直在一起,仿佛他们像曾经预想的那样,

他们与彼此之间有很大的间隙,四年的间隔,他们并没有那么容易相拥,有恨,有怨,有悲伤,有不解。但他们一致的选择绕开那些,急切而疯狂的逃离这四年的煎熬。

他们的默契是十乘十的,他们都再往前看,过往的事情依旧是横在心里的一根刺。他们依旧在迷宫里寻觅着对方的踪迹,兜兜转转,精疲力尽,直到在一墙之隔的后面寻到了对方的声音,便不顾一切的隔着墙呼唤着,他们终有一天会在迷宫里找到对方,但此时此刻,他们只想在墙这头听听恋人的声音。

雪朗峰下,鸟儿声声

矮矮木屋,对影双双

世人感慨,岁月会磨平人身上的棱角,让人面目全非,但在漫长的时光里,我们总会遇到一些特别的人,拥有一些特别的理由,让人在这无尽的时间海浪中,始终保有最纯粹的一面。

“你们见面了吗?”电话那头的程木白焦急的问到。

“嗯”洛齐楠在餐厅门口站着,不由得从口袋抽了根烟出来。

“没,没打架吧?”程木白试探地问到。

“害,”他深深吸了一口,烟草的气息平静了心里的焦躁。他不常抽,除非情绪起伏太大。

“挺挺平静的,也没怎么吵,就可能,有点不习惯。”

“齐楠,我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你做了决定的时候肯定就有了心理准备了。”程木白沉默后说到。

“但我希望你开心,不论什么事情。”

洛齐楠不自觉的轻笑道,“好的,程大小姐”

“回来一起吃饭,请你。”烟渐渐燃尽,他狠狠的吸了最后一口。

“好嘞,到时候可得好好宰他李恒桉一顿。”程木白笑着说,而后便挂断了电话。

餐厅里,刚盛好饭的李恒桉寻找着洛齐楠的身影,见他在门外站着,便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开始抽烟了。”他看见了洛齐楠手里的烟头。

李恒桉撇了撇嘴,“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吗?”

“刚来的时候就抽了,习惯了就好了。”洛齐楠一脸冷漠的抬头看着李恒桉,他棕色的卷发有些凌乱,室内的气温高,他的脸透着浅浅的红,可惜琥珀色的眼睛里多了些沮丧。

“抽烟不好”李恒桉心里掠过一丝错愕。

“嫌闹心你别看不就行了”洛齐楠满不在乎的说到,他淡淡地吐出一口烟雾,望着远方,眼中似乎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李恒桉被这句话气到,他咬了咬后牙,上手扯住洛齐楠的手腕,将人轻轻扯进自己怀中,顺手扔了洛齐楠拿在手里的香烟。

“你真爱抽就多抽点,别是为了故意惹我关心你。”李恒桉脾气也硬了起来,洛齐楠如今是真的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们在原地僵持了一会,洛齐楠看着李恒桉泛着怒气的眼睛,悲哀的摇了摇头。

“我不爱抽,但是我想抽,你要拦我吗?”他静静地问到,眼神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

外面的气温开始降低,洛齐楠单薄的衣服被风吹起了弧度,李恒桉微微的叹了口气,沧海桑田,他现在也没有什么立场去管洛齐楠,只是静静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洛齐楠肩膀上。

“少抽点进来吃饭吧。”声音难抑悲凉,说完便转身走进了餐厅。

洛齐楠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李恒桉的背影,他微长的头发随风飘起

星空之下,原野之上,

时光打了个褶,把人们卷进去

在这道褶皱里,他再如四年前那般,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是如今的二人之间,却被时光的流转隔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他们都不知该如何迈过。

与洛齐楠而言,这不止是一道沟壑,更是横在他心底刺痛难忍的一根长针。

思绪至此,他又点燃了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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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他们一致决定去散散步,李恒桉把自己的围巾取下,随意的搭在洛齐楠脖子上,就那样搭着,洛齐楠没有把它系上,也没有取下。

夜晚如同一块绫罗的纱,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的镶嵌着钻石,放上几块沾着水晶粉末的云朵,然后铺在天上。米伦小镇的夜晚听得到偶尔的犬吠或是鸟鸣。

他们不远不近的靠着,沿着花群并排走。

【谁都想说话,却谁都不开口】

直到远处人群的喧闹声传来,洛齐楠打破了宁静,“老板说最近有个剧组在镇上拍摄,你知道吗?”

借着远处的灯光,李恒桉看了过去,他想起来前几天收到林奕含的消息,“是的,是盛凌旗下的一个新电影,你记得林奕含吗?”

洛齐楠闻言顿了顿,“林奕含”他们两人当年在一起,林奕含可没少牵红线,作为洛齐楠的同班同学兼小弟,又作为李恒桉的发小,他始终记得当时告诉他自己和李恒桉在一起了的时候,他精彩的表情,像是那种不知道哪个儿子变了闺女的心酸,与促成一段缘的欣喜交织的奇怪表情。

“当然记得了,怎么了?”洛齐楠轻笑了一下,说到,其实这几年他也和林奕含断了联系,只是零零碎碎的听过些关于林奕含的事情,知道他进了盛凌,也一步步的越来越火,参演的电视剧,电影都拿到了很好的口碑。

“他就在这个剧组。”李恒桉没有多说,他转过头看到了侧立身旁的洛齐楠,淡淡的笑容挂在微红的脸颊,让他前所未有的心安。

“啊?”洛齐楠有些惊讶,他真没有想到会这么巧。

“这个电影是盛凌旗下的,林奕含是现在盛凌的当红小生。”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慌忙的解释道。“但我一直都不知道的,是我到瑞士之后林奕含给我发消息我才知道的。”

李恒桉慌张的转了转眼珠,他怕洛齐楠觉得自己是故意跟踪他的。

“我没有说不是因为什么别的,而是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准备好面对这些故人万一他们问东问西,你又不愿意说,那岂不是让你更不开心”

李恒桉有些委屈地微微垂下了头,头顶几撮可爱的小呆毛也跟着垂了下去。

洛齐楠愣了一下,只是眼神中的不自然瞬间就被掩盖,其实他们之间有着很多的问题,他也清楚李恒桉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要问洛齐楠,因为这四年,洛齐楠几乎知道所有关于李恒桉的消息,可李恒桉却对洛齐楠一无所知,这种不对等的信息差,会让人更加的抓心挠肝,他不敢想象那种爱人完全杳无音讯的感觉,是多么天崩地裂般的痛苦。

但是李恒桉从未开口,他给足了洛齐楠尊重,只是小心翼翼的陪着洛齐楠,从不越界。

洛齐楠的确有些抗拒面对过往,也不太想接受故人的盘问,更何况是曾经如此亲密的人,

但是既然决定了要面对,那又有什么好别扭的,他还没有矫情到连朋友都不想见。

“走吧,去看看林奕含在不在。”洛齐楠抬眸,“去给“故人”打个招呼吧。”

曾经的他,试图去抹掉这一切的回忆,为了这样的执念,他不惜撕裂自己的未来,在无尽的绝望中反复尝试,直至鲜血淋漓的内心再也无法愈合,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灵魂,才幡然醒悟:那是他挫骨削皮也消不掉的过往,因为那些痛与快乐交织的时光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

于是他开始试着独自去接受,试着从疼痛中感知美好,试着在绝望里生出希望,不过还好,他在这四年的光阴中跌跌撞撞,终于寻觅到了丝缕。

他眼神对上了身旁的李恒桉,李恒桉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漂亮的眼睛微微颤抖,长而密的睫毛轻垂。

洛齐楠不知道他们还要不清不楚多久,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沟壑有多深,时好时坏,不冷不热。这种状态对两人都是一种折麽。

与其如此,不如先一起面对,走一步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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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林奕含静静地坐在摄像机旁,审核着今日的拍摄,导演在一旁卖力地和他讲解着今天拍摄的进展,他却并未听进分毫。

“你怎么了,臭小子,魂飘到哪去了?”导演佯装生气道。

“啊,抱歉刘导”林奕含这才回过神来。“我刚刚走神了。”

“我明天再和你说吧,看你心不在焉的,估计你现在脑子里也装不下别的东西咯。”

林奕含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刘导是圈内很有名气的前辈,兢兢业业,又很平易近人,林奕含心中是敬重几分的,今天的状态多少有些不好,是因为中午收到了李恒桉的消息说他见到洛齐楠了,只好赔罪般给导演微微鞠了个躬。

导演走后,偌大的拍摄地就只剩几个清理道具的工作人员人,林奕含便直接坐到了房车旁的躺椅上,米伦小镇忽然降温,他今天拍夜戏,被晚风吹的有些头疼,他轻柔的按了几下脑袋,有些疲累,但是没有办法。

“我们的大明星还没有休息啊!”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奕含忽的睁大了眼睛,他哗一下站起身来向后看去。

"李恒桉!你真的来了啊!”林奕含他还保持着拍摄时的妆发,微棕的头发看起来十分蓬松,他特色的内双眼睛,并不需要过多的粉墨加持,蓝白色的毛衣衫衬得他干净又阳光。

“洛洛哥!”林奕含看清李恒桉身边的人后不可置信的擦了擦眼,他一下子愣住了,嘴巴张的大大的,好似急切的想说着什么,嗓子里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四载的风景敛息,将这坎坷绵延的命途暂停。像是梦境遗落的钥匙忽然启开禁忌的回忆,万千悲恸歌颂着、敲打着他们。

“洛哥!”林奕含激动的朝他们跑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难以克制的将许久未见的旧友揽入怀中。

“太好了,终于见到你了,洛哥你怎么瘦这么多啊!”林奕含直接忽略了李恒桉,慢慢松开了紧紧抱着的洛齐楠。

林奕含好像还想要说什么,他紧紧的盯着眼前的人,然后不自觉捏了捏洛齐楠的胳膊,瘦的仿佛能直接掐到骨头。他看着瘦弱许多的洛齐楠微微叹了口气,丢了半条命的,何止他李恒桉一个?

他眼含热泪的看着洛齐楠身旁的李恒桉,眼泪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当年洛齐楠刚离开时,李恒桉疯了一样的四处打听,甚至跑到了洛家老宅,却都毫无音讯。后来,李恒桉简直失了魂,他怕让阿姨们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就自己在他的小公寓里呆着,那段时间,李恒桉连着几天几夜不合眼,滴酒不沾的人也开始酗酒,林奕含问他为什么喝酒,他说醉醺醺的时候,仿佛就能看到齐楠的影子,不过喝酒也好,至少醉到不行的时候,李恒桉能睡着。

可惜后来什么都没用了,李恒桉也就不再喝了,长期失眠导致他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林奕含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偷偷给他下了安定。

觉到是睡着了,却是把他吓得够呛。

李恒桉哭了整整九个小时,不管是在睡着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

李恒桉把自己放进一个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背抵着墙,手里若有似无的抓着什么东西,渺小的像个被人抛弃了的宠物…

脸色苍白又阴沉,毫无血色,总有些撕心裂肺,在无言中。

那天李恒桉彻底清醒的时候是在傍晚,他还是自己一个人坐在角落,静静的,一语不发。

林奕含进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李恒桉痛打的准备了。

“…对不起啊”林奕含远远的坐在房间对面。

李恒桉却没有动手,只是缓缓的开了口。

“奕含…你知道吗?”

“我梦到齐楠了,在高中的那场学生会选拔上,他特别穿着西装站在台前,说他一定能胜任那个职位…”

林奕含狠狠抹了一把眼泪。

“我威胁你们都给他投票,因为他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恒桉说罢低下头,麻木的转了转自己的双手。

“下场后我去找他,他也正好来找我,手里挥舞着统计名单,冲我跑过来,他一步一步像踩着阳光一样奔向我,笑得那么好看,我就知道,我们肯定赢了…”

李恒桉的眼睛里泛出了点点星光,一瞬间的,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他的声音沙哑起来,带上了原有的悲伤。

“他笑得好开心,真得好开心…”

“可我哭了,因为我知道那是梦…”

林奕含微微垂眸,那段时光太过于鲜血淋漓,纵使过了这么多年,每每回想,依旧心有余悸。深处娱乐圈,他见过太多浓烈而疯狂的爱情,真的,假的,戏里的,戏外的,那些感情看似汹涌而澎湃,却终究比不上自己身边的惨烈。

作为旁观者都尚且觉得痛彻心扉,又何况亲历的当事人呢。

可是当这四载的光阴流转,洛齐楠也好,李恒桉也好,都是他最亲密的兄弟与伙伴。直至现在,当他再次看到这一双璧人跨过时间的长河站在自己面前,他都分辨不出谁才是这段感情的受害者。

“别哭了,怎么还哭上了?”洛齐楠微笑着拍了拍林奕含的肩膀,眼睛亮亮的,大抵是他眼眸中所带的光亮过于耀眼,顷刻之间,万物生长,野蛮绽放,肆意妄为。

李恒桉看呆了,洛齐楠察觉到身旁那炽热的目光,故意的又眨了眨眼睛,平添几丝魅惑。

“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你了,忽然看到你,有些激动。”林奕含抽泣的说道,他看着两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一起,不由得想起,那段日子,真的太苦了。

“好了好了,丢不丢人啊,哭的丑死了。”李恒桉有些吃醋的把林奕含从洛齐楠手里拉开。

目睹了全程的洛齐楠偷笑道,眼睛亮亮的,像是装满了繁星一般,微微抬头,对上了李恒桉的眼眸。

“丢什么人啊,你当时哭的不比我丑多了。”林奕含气恼的说。

闻言,李恒桉眸子暗了暗,洛齐楠也不自觉的低下了头,他不清楚当年自己离开之后李恒桉是怎么过的,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两个都过得苦不堪言。

觉得外面太冷了,林奕含就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房车,三个人就像当年一样,聊着家常,聊着未来,

“你还好吗?洛哥。”

“我挺好的,确实好久不见了。”洛齐楠微笑着说到,显得有些紧张。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俩。”

“我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你是正巧就在这边吗?“

“是的,我在这里度个假…话说回来,恭喜你啊,现在也成了大明星了,在盛凌呆的怎么样?”

“蛮好的,老板也很器重我,现在虽然每天忙的脚不沾地,但是也很充实。”

“那就好,我听说"

林奕含心里有万千的疑问,但他知道现在不是个盘问洛齐楠的好时机,于是他们闭口不谈曾经的日子。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好朋友,年龄相仿,志趣相投,本可以一辈子莫逆而交,只可惜旦夕惊变,从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涯路远。可是好朋友就是好朋友,不论远近,不论时间,跨过爱怨,他们也会立于时间与距离之上,举杯共饮,把酒言欢。

那天之后,洛齐楠不在李恒桉见面,他不知道为什么,和李恒桉呆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那么那么让他渴望,却也那么那么让他不安。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对李恒桉的爱与思念,他也明白李恒桉对自己的爱丝毫不减当年,他心中是庆幸的,是感激的,也是得意的。

但同时,他的脑子也很乱,他不知道他要怎么解释这四年的分离?怎么告知李恒桉自己对他这些年的怨恨?怎么揭开这那些惨不忍睹的往事?究竟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到李恒桉,也不伤到自己?回国之后,又要怎么处理洛家上上下下的问题?怎么处理当年的事情?从何入手?郑家又该怎么解决?李恒桉家到底藏了些什么?

无解。

脑子越来越乱,洛齐楠干脆谢绝了李恒桉的来访,他告诉李恒桉自己需要静一静,李恒桉也并没有继续纠缠。虽然他内心有万千的气恼,不解,委屈,怨恨。他依旧没有选择来打扰洛齐楠。

时至今日,李恒桉都不知道那人到底有什么样的苦衷,才会让他自残般舍弃掉拥有的所有,包括那些年的自己。

他清楚,洛齐楠爱的并不比自己少一丝一毫,却会选择这样一条不见天日的绝路;在一点光亮都没有未来里,寻找着过往的回忆,也让自己,在那段没有洛齐楠的时间轴上,孤注一掷的迈着步。

那些没有彼此的日子或许孤独的如走钢丝一般,或许更甚。

每当想起,李恒桉就觉得恨意陡升。

可美美洛齐楠单薄的背影,心中的恨意却又倏然消散。

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洛齐楠终有一天会给自己一个解释,也坚信,这四年的分离,洛齐楠绝对不是想甩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相信。

于是他带着满腔的愤恨画地为牢,不敢越雷池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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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洛齐楠也一心投注到了他的画作上,他起步落笔行云流水,再经过这几天的练习后,他已经找回了当年的感觉,整个画面明亮协调,山体巍峨峻朗,但是洛齐楠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妈的。”洛齐楠暗暗骂了一句。

他抬眸看着远处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雪朗峰,心中的空虚陡增,思索至此,他打算找时间进一趟雪朗峰。

“丁零零”洛齐楠的手机响了,正巧是程木白打来的。

“喂,齐楠啊”程木白声音有些焦急。“画展这边临时出了点事,可能要推迟了。”

“怎么回事啊”洛齐楠闻言也紧张起来。

“出了点问题。”程木白说到

洛齐楠觉得有些奇怪,如果只是小问题,程木白的声音不应该听起来这么绝望,毕竟这个画展从去年到现在已经筹备了一年多了,可以说是程木白一直以来的心血了。

“资金问题吗?。”洛齐楠断了断。“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啊。”

“”那边沉默了很久。

“洛齐楠我觉得”程木白深吸一口气,十分颓丧的说道:“我好像从来,一直以来,都没有真的认清一个人”

“什么意思”洛齐楠紧张的问到。

电话那头的程木白靠在窗边,她的身体深处传来疼痛,说不清是哪个部位,四肢,腹部,大脑,心脏。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下沉,身体完全支撑不住一般,微弱的颤抖。她几乎痛得蜷缩起来。

“没什么,你给我点时间,齐楠,对不起啊这次画展。”电话那头的程木白十分虚弱的说道。

洛齐楠闻言有些担忧程木白:“有什么问题就给我打电话,画展是次要的,但你的状态听起来很差,我去意大利陪陪你?”

“不了我可能要先回国一段时间。”程木白缓了一会开口。“放心吧,只是这两天累了,得查清楚一些事情。。”

“回国?”洛齐楠闻言惊讶道,“家里出事了吗?”

“嗯不过放心吧,真有什么,我会和你说的。”程木白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我过段时间回去找你吧,看有什么能帮上忙。”洛齐楠说到。

“好,回来了陪我喝点吧。”程木白的声音很沙哑,洛齐楠闻言一阵沉默,从认识程木白起,她便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疲累的样子,他记忆里有过两次,一次是她母亲离世,一次是她爱人出车祸。绝无仅有的,这是第三次。

回国,对洛齐楠而言多少有些陌生,他已经走了四年了,这四年间,他从未回国,一开始一两年是因为病情,他甚至连医院都出不去,后来搬进了疗养院,赵蕊一共飞来看过他两次,但也只是匆匆一面就走了,后来情绪稳定的时候,他很偶尔的会和父母通个电话,不像寒暄,更像走过场。

洛齐楠说自己调整好就回去,洛熙翻来覆去的不过是催促他要像个男人一样,不要内耗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面,赵蕊则是礼貌性的安慰一下洛齐楠,然后让洛齐楠听洛熙的话。

洛齐楠觉得挺好笑的,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想要莫名其妙的内耗,而且在父母心里无关紧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件事,无关紧要的只是洛齐楠自己,但是他也懒得去说,不想解释,因为他们彼此在彼此心目中,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他回去的理由从来都不是因为父母,只是因为他内心清楚,他必须回去。

“嗯,最多一个半月我就回去。”洛齐楠思索过后答道。

“好”程木白犹豫良久,还是说了声好。

“毕竟最难以面对的人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敢见的。”洛齐楠听出了程木白的担忧,“而且,再不回去,洛家还会有我的立足之地吗?”

“说的也是”程木白闻言无奈的说到,洛齐楠有多坚强,多有主见,她在清楚不过了,如果他说,就一定是想好了的。“你放心,有我呢,我帮你。”

“谢了!”洛齐楠会心一笑道。

挂了电话洛齐楠就一直琢磨着程木白的话,只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那个人”到底是谁。算了,程木白或许自己都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在这急什么。

他拿起随身携带的背包,好几天没出门的他打算出门转转,米伦小镇虽然不大,但他还没仔细看过呢。

“洛,你要出门啊?”老板娘看到他后礼貌的问到。

“是的,出门走走。”洛齐楠微笑着答道。

老板娘和蔼的点点头。”哦对了,你认识门口的人吗?他最近每天都会在午餐和晚餐时间到门口来,像是个和你一样的中国人。”

洛齐楠微微蹙眉,缓步走到门口的位置。

“李恒桉?”

玄关处的洛齐楠,看到了在民俗外站着的李恒桉,正直太阳落山的时间,他被满园的花簇拥着,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夕阳穿过它微卷的头发,泛出闪闪的光,耳朵和鼻尖被寒冷的温度亲吻,泛出些红晕。他微微低着头,洛齐楠看不见他的眼睛,但他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无比深邃的宇宙。

不由得,他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很久没有的这种感觉,不知从什么地方再次生出,这种感觉就像被人遗忘在沙漠中的玫瑰,等到了一汪起死回生的水,洛齐楠的心为李恒桉而猛烈的跳动着。

“洛?洛?”老板娘的声音让洛齐楠回过神来。

“是是我朋友。”洛齐楠答道。然后快步出了门。

李恒桉听到声响后抬起了头,正对上洛齐楠的眼眸,分开的这几天,李恒桉又像是回到了那四年,慌张,不安,洛齐楠不想见自己,他却总是不自觉地就晃悠到洛齐楠的民俗前,想着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楼上,他才会觉得安心些。

“你今天怎么出来了?”李恒桉有些惊讶的问到,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赶忙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来看你的,我就是路过,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我只是”

洛齐楠尚为温热的手抚上了李恒桉有些冰冷的耳朵,身体比脑子反应的快,但洛齐楠这么做的时候,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么多年了,有些习惯仿佛深入骨髓般。以前就算再冷的天,李恒桉也不喜欢戴耳暖,他白嫩的耳朵,总是被冻得红彤彤的,每当这个时候,洛齐楠就会将手抚上

洛齐楠感觉李恒桉个子长高了些,对比起自己180出头的身高,李恒桉简直是奔着190长的。他不由得笑了笑,他还是无法逃避这个事实,他爱李恒桉,从前是,现在也是,这三四年间,他遇到过不少搭讪,不少追求,但只有他能让自己心动,只有眼前这个人。

爱人的眼睛是湛蓝色的汪洋,是万物有灵的起源,是比这世间的一切都要更动人心魄的存在。

“冷了吧,小卷毛。”洛齐楠开口,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满眼温情的看着眼前的李恒桉。

李恒桉瞬间当机了,从洛齐楠的手抚上的那一刻,从他的眼眸对上自己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血脉好像被什么唤醒了一样,澎湃着涌向他心脏的地方,那一刻,仿佛时间停止,仿佛岁月也作为旁观者温柔而慈善的看着二人。

好多好多年前,在无数个雪花纷飞的夜晚,洛齐楠总会把搓的热乎的手抚在自己的耳朵上,轻轻的,温和的问他,“冷了吧”

他们都记得两人就这样站着,此刻,他们的心无比的靠近,他们的眼中满是曾经的对方与温暖。

“咔嚓”一声照相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氛围。洛齐楠赶紧收回了手,李恒桉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rry,ididoterruptyouguys”一位路过的旅客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刚洗出来的拍立得。

“butyouarecrediblysweet,andreallyatchtoeachother”

他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了两人,便挥了挥手离开

“thanks!”李恒桉接下后冲那人喊到。

他转过头冲着洛齐楠调皮的笑了笑,像挥舞胜利品一样秀了秀手里的照片。

“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李恒桉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硬生生憋了进去。

“等多久了?”洛齐楠扯开话题,抬头问到。

“我也没什么事,我我就过来看看,刚刚到这。”李恒桉结结巴巴的答道,不自觉挠了挠头。

“噗嗤”洛齐楠没忍住笑出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撒谎。”

“我!”李恒桉刚想反驳,却又忍了下来。“那可不,我可比不了你,你最会干的不就是撒谎吗?”本来好好的气氛,再一次尴尬的被打断,脑海中涌现出的甜蜜回忆,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洛齐楠听出了他言语间的讽刺,没有反驳什么,他压了压涌起的情绪,冷冷的对过李恒桉的视线,那人眼中的温存消失了,换成了不加掩饰的冷漠。

一路无话

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举目远眺,一望无际的湖水明亮如镜,风儿吹拂蔚蓝色的湖面,荡起微微的涟漪,携着朵朵细浪跃到沙滩上。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家里不会让你呆太久吧。”洛齐楠打破了尴尬,他看着湖面,缓缓开口。

“一个多月后。”李恒桉被刚刚的对话搅得心烦意乱,无力的踢着岸边的石子。

“那你是不是就走了?”洛齐楠追问到。

李恒桉听到这句话冷笑了一声,洛齐楠这是想赶他走。

“洛齐楠,你想让我走是吗?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李恒桉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但那颤抖的嗓音里传来的怒气,还是刺痛了洛齐楠的心。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他妈是什么意思!?”李恒桉还是没忍住喊了出来?整整四年,这四年他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无数次的想起洛齐楠,想起他的手掌的温度,想起阳光之下,操场之上他回过头时的笑靥如花,靠着回忆活下去的日子,到底有多难熬,他比谁都清楚。

洛齐楠没有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们之间真的很别扭,洛齐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何况,他对李恒桉的愤恨应该只多不少。

“你去哪我去哪,洛齐楠,你放心,我最近闲得很,你也别再想甩开我!”李恒桉摔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洛齐楠静静的站着,思绪回到了在医院的那两年,那个时候他连清醒的时候都很少,不断的发作,强忍着那些令人绝望的疼痛,各种治疗,有的用来消除记忆,有的用来整合记忆

只可惜有些伤痛是深入骨髓的,不管在表面涂上多厚的油彩,都盖不住内里的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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