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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轻笑,他本来坐在书桌那边,忽然想坐到林春身旁和他聊。于是他拎着世史书,也坐在地毯,学着林春的样子、倚着身后的床,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常常想找一些我和我妈相似的地方。我样子长得像老豆,小时候我黏着我妈看相簿,曾经看到过很多老豆年轻时拍的照片,我妈就指着相片说:『autun,你长大后就是长这个样子啊』,后来这真的应验了,我和老豆长得愈来愈相似,自己虽然讨厌,却改变不了,除非去整容。」
「要整也可以,就是不要动你的眉眼。」林春淡笑,他分明知道陈秋只是在说气话。
陈秋往林春的胸口重重打一拳,说:「你真不会安慰人!你应该说:『陈秋,你还长得不够英俊瀟洒风流倜儻吗?如果你也要去整容,那我乾脆自杀再去投胎好了』,不过不好,你现在长得也挺顺眼,万一你死过一次之后,下一世投胎,长了一副跟我一样的娘娘腔样子,那我可看不惯!」
林春心想,此人平日不承认自己长得女气,但开玩笑时又多次称自己做娘娘腔,真是口不择言,可他安份地没有说出来。
陈秋想继续说下去,兴许是有心情详谈,陈秋总觉得林春是一面照妖镜,他一站在林春面前,看着他那平静得无风无浪的微丝细眼,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最丑陋的地方,都明明白白地摊开放在林春面前,原形毕露。
他喝一口暖水,又说:「所以我有一阵子曾十分嫉妒我哥。陈心那傢伙啊,由外至内,全部都和我妈很相似。我妈也是有一双好看的单凤眼,斜视人时常常有一种含蓄的媚态,大概她当年见到我老豆,对他『起痰』(註一),就给他来一记媚眼,将这个风流种勾回家,想不到却是勾了个孽障回来。
「莲蓉月,我想你怎也猜不到我妈是干什么的。她以前是一个小学教师,专教中英数,是个在学业上很聪明的女人。她很有主见,所以即使知道老豆是一个滥交的花花公子,也奋不顾身扑上去。老豆年轻时的名声确实不好,没有稳定职业,只是做散工,司机、地盘、学厨,除了混黑道之外没有什么是未做过的,我也不知道我妈是怎样碰见我老豆。
「总之,我外婆一开始就反对我妈跟我老豆一起。但我妈是个烈女,说要什么就要什么,后来竟然搬出来和我老豆同居。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人很保守吧,尤其我妈还是模范生,由小到大都考第一,还做了老师,所以我妈选择跟着老豆,变相是一併放弃自己那边的亲戚。
「直至我哥出世,老豆才跟我妈正式註册做夫妻,在那之前,我妈无名无份地跟了他两年,她真是个傻得可以的女人。我妈就喜欢我爸叫『三愁』,她常说忧鬱的男人总是最能吸引女人,因为女人有一种母性,见到脆弱的男人,便不自觉将他当成无助的孩子,总希望为他做点什么。我妈真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想来她一早就摸清老豆的为人,所以她常将这句话掛在口边:『忧鬱的男人是会吸引女人的男人,但不是好男人。』
「陈心就是遗传了我妈的相貌和性情,对着陌生人呢,态度温和,对着熟悉的人就张牙舞爪。旁人都以为他们性情温润如水,其实那些平常不发火的人,生气时才最可怕。他们往往不是用粗口或拳脚去表现自己的愤怒,而是用令人心惊的沉默,去表达自己的绝望,必要时玉石俱焚。
「我妈和我哥就好像一瓶后劲很强的烈酒。初饮一两杯,没事,酒吞下去时还不会灼喉。但酒过三巡,头就发昏了,那股又呛又烈的酒气才慢慢由下攻上来,瞬间令人面红耳赤头晕。老豆就是算漏了这一点,到底还是女人比较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