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微小的改变
翻倒在地的水杯,堆满垃圾桶的啤酒空罐,散发着食物腐败气味的冰箱……阿什莉很少会觉得有人过得比自己更糟,亚伯不幸成为其中之一。她为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呢?明明她和他交谈过不止一次。
在阿什莉把人安顿上轮椅后,她在屋子里看了一圈,亚伯没制止她到处转悠,因为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阿什莉身上,他目光呆滞,向他提问题的时候反应迟钝。她该帮助他的,可怎么做?报警还是医院,医院更合适,但大概亚伯会拒绝,至于报警,阿什莉很难确定让神父进门这件事他不是出于自愿,因为屋子里属于另一个alpha的信息素已经让她本能的浑身炸毛了,但亚伯身上除了那几个不显眼的针孔没其他外伤。何况他对神父的情愫,阿什莉在之前已经感受到了,这理所当然,在最糟糕的时候任何施以援手的人都会像太阳那么耀眼,很难分清感激、倾慕和爱不是吗?在他们根本不知道生活中还会不会存在希望的时候。
“阿什莉……”亚伯突然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阿什莉转过头:“是我,你感觉怎么样?你好几天没去康复中心。”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直直盯着她:“不是神父的错……”
“唉?”她并没有打听这个。
“是我引诱他的。”他忙不迭的补充:“神父是圣洁的人,他那么好,是我……”
阿什莉开始觉得头痛,并不是因为信息素:“我不是来向你打听这些的,我只是担心你。”她安抚着拍了拍亚伯的肩。
他眨了两下眼睛,像是需要时间反应和理解她说的话:“……康复中心……我不用再去了,下一轮测试没有我。”说着他垂下头,视线落在膝盖的毯子上,那里本该有支撑物,现在却只是软趴趴一团绒线。“我也不需要那个!”亚伯突然抬起头,表情突然发狠,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雅利安人以为施舍这些破铜烂铁就能讨好我们吗?他们犯了战争罪!”
“是的,没错……”阿什莉搭在他肩上的手停顿了一下,然后她点了点头,她无论站在什么立场都是没法反驳这些话的,即便她在心底已经莫名觉得这话有些不对。而且她明明从这些义肢测试上获利,无论是经济补助上还是对于手臂的治疗上。
亚伯依旧在恣意发泄情绪,他毫无预警的用拳头用力锤向膝弯处剩下的那一小节:“我永远都不能再走路了!家没了,朋友也没了,我恨他们!”
他的情绪突然失控,很难说清是药物还是仇恨情绪的影响,在想到解决的办法之前,阿什莉握住了他的手,起码眼下她不能让他这么自虐。
“是的,没有人不恨他们。”她说:“是他们夺去了我们的生活,他们都该下地……”某个沉默的金发男人突然闯入脑海,让阿什莉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没法觉得那个安静顺从的oga活该下地狱了,他明明杀的人比她少的多,却现在就已经活在地狱中了,就算是要因为战争惩罚雅利安人,可是他……
亚伯丝毫没有觉察,他继续沉浸在自己悲愤的情绪中:“神父说的没错,没错……咳咳……”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停顿了片刻:“给那些雅利安人降下惩罚,如果上帝无动于衷的话……”
他口中透露是阿什莉来找他的目的,可此时此刻的亚伯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能好好交流的样子。
“上帝不会无动于衷的。”她顺着他的心意安慰,尽管她并不真心相信:“你会好起来的。”
亚伯却出乎意料的摇头:“不,哪怕我坠入地狱,也一定会在审判的烈焰中看到他们化为飞灰。”
“亚伯?你不会下地狱的,自卫不是犯罪,你会被宽恕。”真正的刽子手是她。
“不,不是……我……我向神父忏悔过,我,我向上帝发过誓保密,我不可以说,不可以……”他突然变得犹犹豫豫,不止说话磕绊,就连眼神都在躲闪。
阿什莉皱眉,她猜不到亚伯发誓保密的内容,但毫无疑问他现在异常的精神状态和阿德里安神父脱不了干系。
“你在隐瞒什么?”她尝试把亚伯拖回自己的步调,她靠近他尽可能表现的耐心,温柔无害。
他神经质的摇了摇头:“我……我发过誓……”
“和你告诉我的事有关吗?互助会?”阿什莉一点点试探。
亚伯浑身一震,他没说话,但显然她找对了问题的关键。
“你们在拿那些孩子做实验吗?”尽管阿什莉很不想这么问,但她觉得这最接近事实。
亚伯突然失控的尖叫:“不!没有!我没有!他们都是雅利安人,那些不过是披着人皮的恶魔!”
“可那些都是战争孤儿,是未成年的小孩子。”阿什莉在这种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将仇恨迁怒到那些孩子身上,现在的他们无依无靠,而战争已经结束了。“亚伯,我觉得神父说的那些话并不绝对是……”她试图让他冷静一点。
可亚伯原本迷蒙的眼神却突然变冷:“你怎么敢怀疑他!”他从轮椅上支起上半身,很难想象他居然还有这种精力,他伸手去拉扯阿什莉的衣领,手一晃没抓到,整个人猛地前倾。
“你在乱来什么!”阿什莉扶住他,她可没法看着亚伯再摔到地上。她不知道互助会里发生的事,但她能够感受到神父在亚伯心中的分量,这不奇怪,亚伯是个饱受战争创伤的残疾人,毫无疑问他是脆弱的、需要帮助的,神父在最恰当的时机进入他的生活,他会被吸引根本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理由。
可是神父他真的像是外表那样温和慈爱的人吗?谨遵上帝的旨意为一切有需要的弱者服务?阿什莉觉得事实并非如此,那个互助会一定有什么问题,那几乎就是一切的根源,可她没有证据。
…………
弗里茨坐在会晃的小床上,屁股底下的床单很薄,浆洗的泛黄。明明上周教会才在街区分发过帮助过冬的日用品,尤莱亚哥哥为什么不给自己换一床厚点的被褥呢?仔细想想尤莱亚哥哥好像从来都不会去领教会派发的救济,即便弗里茨觉得他很需要那些。
“上次我们学了什么?”尤莱亚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支笔和几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泛黄纸张,他笑着问男孩,似乎是在考他。
“你上次教了我博饼店的各种口味,奶奶做的那些,我全部都记住了!”弗里茨挥舞着双手:“你看到了吗?橱窗上换了贴纸,是我写的。”他脸颊泛出不好意思的红晕,眼睛却期待的看着尤莱亚,像是在等待他的夸奖。
尤莱亚笑了笑:“是吗?真能干。”他并没有去看那些贴纸,他甚至不能靠近弗里茨奶奶的店铺,他可不是个受欢迎的存在,眼前这个孩子却愿意同他说话。
“啊,我有记得帮保密,我告诉奶奶这些字是那个大姐姐教我的。”弗里茨突然想到他的嘱咐,他补充道。
小孩子虽然不懂大人们为什么这么讨厌尤莱亚哥哥,但他也懂来找尤莱亚的事不能告诉奶奶,更不能让那些经常去教会的大人们知道。
尤莱亚将纸和笔放到床上:“其实你也可以去找别人教你……”站在他的立场上,弗里茨还是不要接近他更安全。
“不要。”弗里茨摇头,他太年幼,理解不了为什么眼前这么漂亮温柔的人被所有人讨厌,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大人们“尤莱亚哥哥是个好人”,但是比起满身呛人熏香、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冷冰冰的神父,他更喜欢尤莱亚哥哥。
尤莱亚叹了口气,他将唯一的那张破旧的座椅搬到床边:“我今天教你写……”
“冬天也有虫子吗?”弗里茨突然问道,他伸手指了指尤莱亚的肩头,起线的毛衣没法完全将皮肤覆盖,男孩看见了他肩上的那一小排还没隐去的红印。
尤莱亚立刻拉住衣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颊开始泛红,因为尤莱亚肤色很白的缘故,所以弗里茨看得特别明显。“不是虫子……”他别开视线,阿什莉留下的咬痕,alpha的本能让她在泄欲的时候想要在他身上留下标记。
“哦。”小孩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好他什么都不懂,这个话题就这么被糊弄了过去。
“咳咳,今天教你写房间里的这些家具怎么样?”他轻咳了两声转开话题。
“嗯!”弗里茨乖巧的点头。
尤莱亚拿起笔,铅灰色的石墨在纸上点了点,他觉得被她留在牙印的地方稍稍有些发热,他垂下眼睛,视线盯着笔尖。
阿什莉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昨晚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帮了很多忙,他支付给她报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为什么被她留下齿印那一小片皮肤还在发热,现在……她又在做些什么呢?
“大姐姐的名字怎么写?”弗里茨突然发问。
他们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课程,尤莱亚教会了他如何拼写“床”、“桌子”和“椅子”等家具,他总是学的很快,他们花费的时间比尤莱亚预期少。
尤莱亚停下收拾的动作,他拿着糖罐的手顿了顿,踮起的脚也落了下来。他知道男孩口中的“大姐姐”指的是谁,阿什莉总是出入这间破旧的小屋,其他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并不会担心她,毕竟谁又敢说闲话挑衅她呢,那只金属义肢在械斗方面甚至能比原本的手臂更具有杀伤力。
“尤莱亚哥哥,你喜欢她吗?”尤莱亚没有立刻回应,所以心思敏锐的男孩又问出另一个问题。他脸颊红扑扑的,嘴角挂着丝毫不带恶意的笑容,伴随着充满好奇心的目光,他想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不,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尤莱亚本能避开了孩子纯真的视线,他矢口否认,发出声音的时候觉得自己喉咙发干,仿佛像是在说谎一样。
“怎么这样?。”弗里茨的失落的垂下头:“你们看上去感情这么好,大姐姐她总是很关心你呢。”
尤莱亚眨了眨眼睛,他没法否认这段时间阿什莉对他的关心,给予他的帮助,可她甚至连朋友都不是。他们过去是敌人,现在是交易对象,一切的相互了解不过都是为看不见的“契约”增添保障。
尤莱亚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一直都没有。机构里的辅导员不是“父母”,年幼弟弟妹妹们也并没有血缘,他们会被根据需要在成年后被投放到军队各个岗位,他被安排好了要这么做,服从对年幼的他而言是全部。
至于成年后,他有过同僚和下属,可他是从直隶于军队上层的机构直接派遣到部队的精英,他太完美,没人想和他亲近。也不是没有能够交谈的对象,但是他们总会称呼他“大人”或“长官”,社交距离感始终都在。
也许就像弗里茨说的那样,他和阿什莉很亲密,看上去非常亲密,可这不过是假象,她只是他的“客人”,甚至只是操过他的人其中之一,他可没法忘掉,自己是被她毁掉的。在尤莱亚能够对着任何人张开后穴的时候,他的自尊和羞耻心就已经都被碾碎了,他如果再喜欢上她,那岂不是贱到了尘埃里,一定会被她笑话的。
尤莱亚合上橱柜,他走到弗里茨身边,抬手在空气中轻轻比划:“阿什莉的名字是这么拼写的,‘a-s-h-l-e-y’,记住了吗?”他很早以前就记住了她的名字,太过熟悉了,也许……就连想忘掉也成了一种奢侈。
…………
阿什莉很受挫,因为亚伯既不愿意按照她说的去医院,也不肯向她透露更多关于神父和互助会的事。她觉得一定是神父对他做过什么,可她没有证据,而对方是个德高望重的神职人员。
她在亚伯平静下来之后离开了他的家,她没说服他回去康复中心,现在比起复健亚伯也许更需要心理辅导,她对此无能为力。就连她自己都没能解决的问题,她又怎么能够去帮助他呢?但是有一点阿什莉明确了,神父的互助会一定有问题。报警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她只需要将剩下的麻烦交给别人,阿什莉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标准,用暴力解决问题,少多管闲事,可遇到没法解决的问题,她似乎每次都会逃避……
闪光灯的白光不合时宜的闪过阿什莉的眼角,她停下脚步扭过头,乍一看并没有人跟着她,可她的眼力很好,没那么容易糊弄,她看到了墙后露出的那点反光的金属扣,两三步冲过去让躲在角落里的人避无可避。
“呜啊!”女孩面对阿什莉的和荣誉挂在显眼的地方,一丁点儿都没有。
多少显得空荡了,尤莱亚心想。他知道战争占据了阿什莉的整个青春期,在这期间没有留下任何想要纪念的回忆,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不过他也没资格说她,没人活的比他更糟糕。
白色的灯光在头顶晃来晃去,在医生家里的时候他们享用过足够的茶点,现在都不饿,所以阿什莉让他进门的理由应该就是想和他上床,除此之外不该有其他的选项。
尤莱亚安安静静的等待着,他并不期待,只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回报她的唯一的方式。和阿什莉做会比在酒吧后巷好很多,他知道,所以他不会反抗的,他对一切逆来顺受,他却不知道此时阿什莉心里有些紧张。
家里多了一个人,她的家里。这屋子里总是安静到让人心生厌烦,可现在却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她将尤莱亚带了进来,金发的oga坐在沙发上,室内的暖气让他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些,尽管他依旧穿着单薄破旧的外套。
“尤莱亚……”阿什莉先开口:“卧室就在里面,如果你累了的话……呜……”因为太过别扭,她说话的时候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还能有比这更蠢的邀请吗?但话又说回来,她并不是想操他才叫他过来,操他的话,哪里都无所谓,让他来自己的家,是因为今晚不想一个人,不想让他一个人……
尤莱亚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伸手去脱自己的外套:“衣服放在沙发上吗?”他轻声问,刘海落下来遮住眼睛。
他默认来自她的一切帮助都需要支付代价,用他自己。以前的话阿什莉是不会拒绝的,一个送上门的免费oga,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没有问题,伤害他也好,折磨他也罢,一切都不需要心理负担,可是现在似乎一切都不同了。灯光下她能清楚的看见尤莱亚的疲惫,他眼底有淡青色的阴影,明明手很冰,脸颊却浮出不自然的红晕。他需要的是休息,他需要好好睡上八小时,除此以外的事情都是不合适的。
把一个oga带进家却什么都不做,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品德高尚了?更别说对方还是尤莱亚,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的。
够了!阿什莉挠了挠头,认真思考这种问题真是麻烦的要死,她对他才没什么奇怪的念头,一丁点儿都没有。只是稍微对他好一点,只是因为眼前的oga太可怜罢了。她在同情他,只是同情他而已,而且他病恹恹的让人提不起兴趣,对!就是这样。
阿什莉很满意,她找到了理由说服自己。
“尤莱亚。”她上前按住他的手:“你可以去休息,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尤莱亚停下手,他抬头看着阿什莉,不知道为什么他用力盯着她。
这是什么表情?阿什莉有些疑惑,是她向他说明的不够清楚吗?她的意思是今晚不用勉强性交,她也愿意把床借给他,看上去尤莱亚没听懂,他的蓝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唇微微张开但又不知道想说什么。他不是个挺聪明的人吗?怎么突然看上去泛着傻气?
“我的意思是,你去睡觉就好了,你还在发烧不是吗?病人应该好好休息。”说着她正常的那只手在他额上摸了摸,果然温度有些高,所以是因为发烧他才呆呆的吗?
尤莱亚没有点头或者摇头,他的手还按在领口的拉链上,身体僵硬的奇怪:“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嘴唇动了动:“什么都……不做?”
“你不是病着吗?”阿什莉反问他。她难得向他表象善意,为什么他像台坏掉的机器似的,被输入了无法理解的命令后原地宕机了。
“为什么……”他还在提问。
因为可怜他所以想对他好一点,这么羞耻的话阿什莉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再说她都和善到这个份上了,他就不能乖乖接受她的好意嘛。
尤莱亚的性格温吞沉静,阿什莉可不是,她总是行动快过脑子,做事效率很高,特别是在不想说话的时候。
视线横过来的时候,尤莱亚并没有多少心理准备,他发出惊呼,然后便被阿什莉抱着,穿过木地板铺的走廊。客厅和卧室是分开的,单凭这一点就知道这里比他的出租屋更像一个“家”。他抬眼窥视她的侧脸,鼻翼上的褐色的伤疤晃过。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尤莱亚的思绪莫名的飘走,他应该知道。对了,是那个时候,营妓里有人试图自杀,在阻止的时候有人用磨尖的塑料叉划伤了她。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说的来着,是了,她要他们都活着,她要每一个雅利安人都为战争付出代价。她的恨意曾是如此鲜明直白,像是刻入骨髓铭记终身,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睛里似乎不再有那种黯色的火焰了……
被放在床上的时候尤莱亚抬起了蓝眼睛,卧室里比客厅还要空白,虽然身下的床垫很软,但除了衣柜、床和头顶的白炽灯,房间里再没有其他东西。他躺在阿什莉的床上,这是正常的步骤,但接下来该怎么做?尤莱亚罕见的感到迷茫。
“盯着灯看不觉得刺眼吗?”阿什莉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头顶那盏灯有什么好看的?那是最普通的款式,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配套的,她很敷衍的搬了进来,也并没有留下多少生活气息。
“啊,并不……”尤莱亚别开视线,他靠着床屏,外套被阿什莉脱掉扔在了床尾。按照以往的正常步骤,他会被很快扒光,然后向任何人打开自己,但她停了下来,将被子一股脑盖到他身上。
“软吧,比你那里可舒服多了,我去睡沙发。”她拍了拍自己的被子笑道。
她说的是真的,及时的帮助,柔软的床垫和保暖的被褥,这一切都没有附带的条件。这不对,这不合理,没有人会免费给予尤莱亚任何东西,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得到报偿,过去是服从和执行力,现在是性和肉体。
阿什莉说,因为他还病着需要休息,可过去她也从未在意过他乐不乐意,痛不痛苦。无论对他做什么,她总是粗鲁有肆意妄为。
她的床真的比那间出租屋里的柔软太多,除了被子上都淡淡掺杂着她的信息素,一切都让人挑不出问题。他看着阿什莉退到门口,她将灯关掉之后房间暗了许多。她说她今晚睡在沙发上,她把床让给了自己,这没有必要,但她不仅做出了这种安排,并且看上去心情不错。
阿什莉在门口义肢搭在门把上,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然后回头对他龇了下牙:“……唔,晚安,尤莱亚。”
有那么一瞬间,尤莱亚想让她留下……
除开昏厥过去的时候,尤莱亚的睡眠总是很浅,很少有地方能够让他安心休息,周围总是嘈杂、混乱、危险。所以当他醒来看到墙上挂钟已经快要指向十点钟的时候,尤莱亚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能睡的这么沉,不止是因为阿什莉没有叫醒他,柔软的被褥,暖和的温度,还有淡淡香味,不是alpha的信息素,应该是洗涤剂的味道。按理说这一切都该让他感到陌生,感到不适,可事实上他只是眯起眼睛看着从窗帘缝隙穿过的日光。
他在阿什莉家里,睡着她的床。管他不想承认,可入冬之后他很少能睡得这么好,没在半夜被冻醒饿醒,也没人在楼下用石头和雪砸他的窗户。这里的一切都很好,而且一切都是真实的。对尤莱亚而言这反而更像是在做梦,安逸的生活从来都不属于他,从出生开始他所能拥有的一切都被明码标价。
尤莱亚缓缓从床上坐起身,他很自然就想到了阿什莉,她现在还在家里吗?大概是在的,因为他没听到出门的声音,不过也不一定,毕竟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安稳到不可思议。不过阿什莉是那种能够安静下来的性格吗?他不知道,他们认识很长时间了,但尤莱亚看过的阿什莉从来都不是全部。过去大部分都是令人恐惧厌恶的暴戾冷酷,可现在却变得复杂,偶尔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尤莱亚摇了摇头,他不该想那么多,就和以前一样,被憎恶是常态,他收到的每一份善意都被明码标价,阿什莉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醒了?”他推开门,阿什莉在客厅里。
她将窗帘拉开了,今天果然是晴天,屋子里很亮,从玻璃望出去是完全不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