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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同担

 

课上了几天。

班干部名单拖延了三日才公布,只因语文科代表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起初语文科老师老吴定的林晚谦为课代表,不单是因为林晚谦升高三的卷子写出了一篇高分作文,还有对他低调性子的欣赏。

低调的人向来不争不抢,林晚谦以无法胜任为由婉拒了这一班职,于是就由高美珠担任,但兜兜转转地也不知其中哪个环节生了变动,这语文科代表的头衔竟落在了冯薇薇身上。

“‘字帖’的‘帖’圈起来,读的是第四声,不读第一声,还有‘蛮横’的‘横’,再遇到这种题还有同学写错的,那就得罚抄了……”

老吴在讲台上翻着测题卷,给同学们讲题。

梁赞不耐烦,他身子靠在椅背,一手搭在桌上,心想:第一道生词注音讲了二十来分钟,这一张卷子怕是得讲到猴年马月。

接下来还要分析文言文题型和诗歌鉴赏,想到这里他难受至极,想出去撒欢玩耍的心思愈加强烈。

他把卷子夹回课本,倾前拍了前面一个寸头男生的后背,这动静不小,晃到自己的桌子不说,还碰到了林晚谦的桌子。

林晚谦眉间微微发皱,手里的蓝笔走珠压折了。

寸头男生被吓了一跳,但此时老吴已经闻着动静看过来了,他面上强装镇定,不好发作,内心慌得一批。

似是被老吴瞧出什么端倪,老吴说:“认真听讲,别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啊。”

继而埋首继续讲下去。

“我擦!”寸头男生回头飘着气音问:“你在搞什么,你大爷的梁赞。”

寸头男生叫肖张告,父亲姓肖,母亲姓张,这孩子命里带“嚣张”。

排名上也是班里的倒数,但他过得潇洒,觉得重点班里的倒数走出去也倍有面子。

梁赞问他,“下一节课上哪一科?”

这旁边有同桌不问,还隔张桌子问上他?肖张告扫了眼林晚谦。

林晚谦此时正默不作声的换着笔芯,两手指端都沾上了蓝色笔液,用纸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擦不干净。

他干脆放弃擦拭,继续听课。

肖张告好像知道了点什么,视线又回到梁赞,他低声回道:“下一节还是语文课。”

梁赞不爽道:“嘶——怎么安排的课程啊,连着上两节。”

他不喜欢语文课,连带着讲台上朴素勤恳的老吴都讨厌上了。

那一头乌黑的波浪卷发,让梁赞对方便面都起了生理性的厌恶。

他说:“走,下节课溜出去玩……”

“疯了你,”肖张告是一脸难以置信,“上高三啊兄弟,都要备战高考了。”

他话头一转,饶有兴致地问,“要不你先说说,溜去哪里玩?”

梁赞习惯了肖张告没出息的一面,说:“出去打个桌球,跑个卡丁车啥的都成,好过听这女人念经……”

肖张告颠头耸脑,就说:“也行,那也行,我知道哪家打桌球便宜点——”

“谁要去便宜地方啊,你看不起谁啊?”

老师讲课隔着老远听不清,周遭没营养的悄悄话听了个遍,这就是林晚谦讨厌坐后面的原因。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奈何座位太近了,不听也得听,还得听全程。

老吴讲题途中神情不对劲,林晚谦注意到了,只见她愤愤地压着手里的粉笔,折了一块,往这儿一丢。

正中肖张告的后脑勺,肖张告一耸,脖子缩得老短,这才回过身来,面朝讲台。

大伙的目光顺着粉笔的去向,落在肖张告身上。

老吴厉声说:“上课讲什么悄悄话,讲得比老师还生动那就上来讲台,我听你们说。”

这一眼瞪的是梁赞。

她仰头眺望,发现梁赞压根连卷子都没翻出来,“是不是连老师讲什么,讲到哪一道题都不清楚啊?”

梁赞也不慌,抓了把碎发,懒散翻出卷子,他瞄一眼林晚谦翻开的页面,怎么这老师讲了一堂课还是第一页。

一会儿,见他们俩人各自低头看卷子,老吴也就不深究,就此放过他们。

这下彻底打乱了梁赞的计划,下节还是老吴授课,梁赞出了头彩不好脱身,逃课是没了指望。

在开学短短的几日里,梁赞痞性好玩的一面收不住了,跟班里的男生打成一片,下课能挨一块抱摔,他自嘲是百搭的款,跟爱打球的同学混得好,在同学堆里都吃得香。

百搭,还得是除了书呆子之外。

书呆子,梁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同桌林晚谦,那个奶油小生。

除了学习做题,林晚谦下了课也没有相好的同学一起玩,倒是有好几个女生捧书蹭上来围着他请教问题。

不是说俩人在言语上有纷争,恰巧他们就没搭过话。

从外貌来看,林晚谦长得过于白净秀气,梁赞不喜欢,总觉得他少了点阳刚之气。

挑着性格来讲,梁赞对于林晚谦正经冷漠的性格,也是喜欢不起来。

横竖觉得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块去。

林晚谦哪里知道梁赞有这么多嫌弃的心思。

他手掌的蓝色笔液刺眼,忍了半节课,待到打铃他才松了一口气。

人刚推桌子站起身,坐在前面好几排的东子就喊他,“晚谦,试卷借一下,我笔记没抄全。”

林晚谦又从合上的语文书里翻出给他。

课室吵,走廊也好吵,他走过闹嚷嚷的人群,在男厕门口就闻到了烟味,他鼻子闻什么都是普普通通不为过,唯独闻到烟味是灵敏得可怕。

年级抓纪律的主任还没到岗,各班班主任没来得及抽时间严管,那个别同学抽烟的,染发的,戴首饰的都使劲出来蹦跶乱舞。

都升上高三了还有这种躲在洗手间里抽烟的现象,林晚谦打心底的看不起。他望着两只手,有些发愁,顿了会儿还是走进去。

里头味道更呛人了,吐出来的烟圈飘动,久久不散。好几人嘻哈打闹的声音,林晚谦不去看人,径自开了水龙头,没有清洁的洗手液,就只能冲水搓洗皮肤上的色料。

在这点间隙里,他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聊话声,荡着沉沉的回音。

是肖张告的声音,“那粉笔一丢还真吓了我一跳,老子说好上了高三就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个人的,怎么还挨批了,”肖张告说了一大箩筐,要是把话转出文字来得有一匹布那么长,末了他还加句,“就是梁赞害的人。”

“怂胆的,”梁赞浅浅吸一口,“慌得个什么样,顶多也就叫个家长,难道还能让你退学?”

“我擦,你小子还别说,我真怀疑你转校插班,是给上一所学校赶出来的。”肖张告抬手搭着梁赞,肩膀撞两下。

“你个子够不着,手就别硬搭…”梁赞把人拨开。

“你们说了一通,讲的是哪个老师啊,把我说好奇了都…”隔壁班的蔡小文也跟他们玩一块。

肖张告这就激动了,“你还问问问,说了老半天就是说你们班主任,教语文的。”

梁赞丢了烟头,挪开视线。

他开始留意站在洗手池很久的林晚谦,怎么有人洗个手洗了这么久。

林晚谦用力搓着手掌,那白肤也浮了红,整个男厕充斥烟味,他憋气憋红了脸。

最后轻声叹了口气,这笔液真不好去掉,用指尖抠了抠,剩一点点浅印。林晚谦作罢,还是出去外头喘口气要紧。

甩干了水就走出去了。

梁赞微微眯了眼,就这么瞧着林晚谦的背影,倒端量出异样来了。不单是现在,平时扫过林晚谦的侧脸时也有些愰神,有一瞬间与长伴桥见到的身影叠现。

让他说出哪个身影,哪些异样,那还真是想不出。

但想想这并不出奇的,每天骑车路过长伴桥的学生何其多啊,就算碰着他了也是正常的。

“你看什么?”肖张告看他盯着人,盯出了门。

“看我同桌…”梁赞就这么应他,不遮不掩。

“你同桌有什么好看的,上课你再好好看个够,”肖张告转头还在跟旁边人说话:“本来我俩说好一起打桌球来着,这下好了老天要我发愤图强,好好上课,别想了。”

“阿告借点火,快,马上就要上课了,让我抽两口。”蔡小文催促肖张告,手肘还撞着人。

“没有,你问秦大川。”

“你……算了,”秦大川把火机丢给蔡小文,“整得嘴巴跟个烟灰缸似的,不知道你女朋友怎么亲得下嘴…”

“半斤八两,大家谁也别说谁。”蔡小文怼了回去,“忘了你没女朋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梁赞好久不搭声,出去散散烟味就回课室。

林晚谦经过东子那桌时,东子抬眼,憨憨的地对他说:“晚谦,试卷还你了,”他食指指过去,“在桌面上。”

林晚谦点头,但是人一坐下来,发现桌面上只有书本和笔,他又问,“没见着,你确定还我了么?给放哪去了?”

东子不由得发怵:“不可能啊,我一抄完就还给你了,可能夹你书里去,要不就是其他同学拿走了。”

梁赞进门时就听见他跟东子隔空喊话,来回听上几句,知道找的什么。

铃响过了五分钟,老吴也不知道磨叽什么人还没现身。

林晚谦找得急,好好的卷子是长了翅膀飞掉还是长了双腿跑掉。

往桌屉里面翻动,将书包一把抽了出来,这一抽梁赞眼睛瞪得老大。

见鬼了!黑色书包——不,黑色书包不是重点,重点是黑色书包上面扣着的蓝色挂件。

那么开学第一天长伴桥上那个骑单车的男生就是林晚谦,和梁赞是同班同学还同桌。

梁赞忘性大,一些小事从不挂心里。

但他未成想,林晚谦看起来文文弱弱的,竟然是喜欢热漫的人,梁赞觉得不可思议。他还想好好看一眼挂件,但是书包被林晚谦拉开链子,人还埋头翻着。

梁赞稍稍前倾看不到,堪堪往后仰也没见着,挠得心痒痒的。

林晚谦忽然抬头发话:“请问有哪位同学拿了我的语文卷子?”这声音沉稳有力,说话都是轻缓的。

班上霎时一片寂静,那沉默悄悄蔓延着,都在观察着是何人。

“我没拿……”

“我也没拿…”

有一个同学说,“不是东子拿的吗?”

东子被点名了,忙慌着说:“啊?可我都还回去了呀……”

与此同时,老吴抱着书匆匆赶进来,看着课堂上同学楞然的模样,还问了句:“怎么了?”

林晚谦说:“老师,我卷子在桌面上不见了,我问下是哪位同学拿去。”

课堂上同学们面面相觑。

这时前排第二行响起了软糯的嗓音,是语文科代表冯薇薇,她乍然抬头说:“对不起晚谦同学,是我拿的卷子,刚课间你不在,我就擅自拿了,真是抱歉。”

这女生有着超长反射弧不说,自个儿讲两句话就怯怯地红了脸。

在一群窸窣讨论中,高美珠的话语略高声,“切,不问自取。”

话没往下说,但多少带了点私仇。

冯薇薇憋红了脸把卷子递回给了林晚谦,“刚才没回神让你找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林晚谦温声也简洁,“没事。”

梁赞顺着两人递接的举止,打量了冯薇薇一眼,大概因为她是语文科代表,梁赞看她不顺眼。

课时不能再耽搁下去,老吴适时轻咳两声,说:“咳咳…好了,我们也该上课了,不耽误时间。”

林晚谦把书包拉上链子搁了进去,那蓝色挂件自然地垂落下来。

这个世界太小了,梁赞心想。

他挺直了腰板,身子贴着桌边,慢慢的悄悄的,偏头去窥探林晚谦。

林晚谦攥紧笔,仰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讲台,目光在黑板和老师上下阖动的嘴唇游离,高三的任何知识点他都不想落下,每一个攒分的机会都要牢牢抓在手里。

那双琥珀色眸子明亮,轻眨眼时微微闪动。

梁赞本来就不听语文课,这会儿更是没有心思,明明二人挨坐得那么近,但这半个月来他们甚有默契的不和对方交谈说话,连眼神也没对上。

好像是天生的磁场不和,怎么瞧对方都不顺眼。

倏忽,林晚谦眼角余光察觉到了逾常,他眼眸一转,望向梁赞。

他们就这样对上视线,时间长廊迂回轮转,那微妙的感觉登时蔓延开来……

怎么了?林晚谦无声的询问。

先敛回目光的是梁赞,他别过头去,手托着后脑勺时不时抓了把发,一切又恢复如常。

林晚谦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因为梁赞方才看他的眼神就是一副见了鬼的神情?!

就这么赤,裸裸的,毫不遮掩。

下课打铃。

肖张告收了几本书进包里,一甩就挎上肩,起身回头时看到梁赞还在座位上,大吃一惊:“我擦兄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人怎么还在啊?”

梁赞上课踩点到,没人比他晚,下课溜得更是比谁都快,连肖张告都常叹他一下课就六亲不认,平时称兄道弟的人,打铃就没影。

梁赞双手环抱在胸前,恣意靠在椅背上,回了句:“我就不能施个影分身之术么。”

林晚谦整理笔记文本的手停顿了下,就一眨眼功夫,又继续埋首收拾了。

“什么分,身?”肖张告较真地问上了,他哪听得懂梁赞说的话。

“真是对牛弹琴。”

“行了行了,别讽我了,”看梁赞没打算往下说的意思,肖张告催他,“阿赞走不走,一起啊。”

“你先走…”梁赞轰他走人。

“今天还真是神经叨叨的,”肖张告不明所以说,“那我走了。”

“嗯……赶紧走。”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梁赞就慢慢熬着,等等看林晚谦收拾东西走人。

至于为什么要等,梁赞自己也不清楚。

林晚谦整理的动作很缓慢,他要挑好今晚计划要学习的科目。

十多分钟后,梁赞内心已然崩溃,也不知道林晚谦整理得这么认真回去有没有温习。

而这白耗的十多分钟都够他打一局斯诺克了。

不久,林晚谦起身了,梁赞目光热切紧随,看着他背着书包经过讲台,走出了前门。

ssk实在显眼,别人尚且不在意,但梁赞这个疾风迷是移不开眼的。

“后门就在旁边为什么不走,绕大老远走前门。”梁赞在座位上喃喃自语。

“梁赞,抬脚!”值日生拿着扫帚催促他,还捅了两下桌脚。

“我——”国粹险些脱口而出,梁赞何止抬脚,整个人都蹦起来,他推开桌子跟出去,教室里空空荡荡发出“哐当哐当”地巨响,留下一脸茫然的值日生,低头继续扫了起来。

梁赞追出去走廊,趴在三楼的栏杆上望着学生停车场聚集的人群,他扫眼望去,没有见到林晚谦。

“诶,这小子动作真快,这就骑车走了?”

“还真没人啊。”

暮色沉沉欲渐浓郁,落日的金光把人影拉得狭长,梁赞随却怔见了另一处操场上的身影,小蓝色物件随着那人的走动而摇晃,闪在梁赞的眸中。

林晚谦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往反方向的操场走去,准确来说已经走到后操场去了。

梁赞移动着步子,待挪到走廊最尽的地方已经看不见人了。

这人神秘兮兮的,他是这样想的。

次日大早,沉檀市的天际呈现一片靛蓝色,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鸣。

林晚谦起得早,他在店里打下手,做他擅长的。

他捧着一块圆磨盘,在磨具上叠放着,给两块磨盘调距离,调到间距最小的时候,他就开始在石磨上方的漏斗上搁了豆子和红枣。

浸泡一夜的豆子,摸起来软软的。

电源开了,磨着豆子和着水磨出浆汁来。

这个石磨很大,转悠几下就磨出了一大桶红枣豆浆,想当年林有才就是看中这点才勒紧裤腰带咬牙买下来的。

林晚谦把豆浆煮沸了,拿着大汤勺细心撇去了沫。

林有才看了下手表,“不早了晚谦,快骑车去学校吧。”

“我还有时间,”林晚谦盛了一杯杯,放在台上,“现在这么早,还能磨多一桶黄豆浆出来,弄完我就走。”

“别弄了,又不是什么急事,多花点时间在学校温习也好,高三了,压力也大。”

林晚谦的长指比浆水还要白皙,倒给热乎乎的豆浆烫得发红,他一一盖上杯盖,“妈今天不舒服,我总得帮帮忙啊。”

林有才不忍心孩子干活,嘴笨说道:“待会儿你妈下楼看到你还在店里,又要不开心了。”

柯柳姿念叨点什么,都会搅得全家不得安生,林晚谦以为他为难,就说:“那我走了,爸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去吧去吧,才多大点事儿啊,咱家这店又不是刚开张,爸闭着眼都能忙活过来,”林有才就着脖子上的毛巾抹了把脸,把人送出去后,还在后头叮嘱着,“晚谦,路上骑车要小心啊。”

林晚谦把早餐放置好,回头冲林有才一笑,“知道了,爸。”

这一笑把林有才都给逗欣慰了,感慨万千,他林有才何德何能,生了两个这么孝顺听话的孩子。

就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林晚谦骑着单车一路蹬到学校,进校门听到广播室的早播环节的朗诵,他就知道距离上课只有15分钟左右了。

这个钟点,同学们都陆续进了校。

后操场是去,还是不去。

去,赶得及吗?

赶不及也想去怎么办。

那就去吧,林晚谦

学校规定单车进校后只能停泊在指定的区域内,他索性背起书包就跑,往后操场的方向跑去,一路穿过前头的同学,又是避让又是躲闪的,还不能给打扫公共区域的同学添乱。

几乎是喘着气才跑到想去的地方,角落是处废墟,烂墙缺了大块,连破财的红砖都肆意裸露出来。

这是学校多年没有修缮好的地方,站在这里能感受到凉意,风扬起来还能迷了一眼灰。

林晚谦丢过书包,翻过矮墙另一头去,开始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拿出袋子来。

周围的流浪猫听见熟悉的袋子声响,都跑出来了,围绕着他。

有十来只,颜色各异,各有千秋。

“我没有时间了,”林晚谦还在喘,耳里听着广播室的流程,把袋子里的猫粮倒在之前放置的好几个碗盆里,“你们不要抢,我下课了还来。”

时间太紧了,他也急,倒的时候还掉落了好些猫粮在地。

一只橘猫在林晚谦面前伏身,伸着爪子挠他的衣服,挠得他心神荡漾,爪子很干净没有在林晚谦的白衣上留下痕迹。

林晚谦摸着它的下巴,用惋惜的口气说道,“小橘,我不能陪你玩了,我要回去上课了。”

小橘仰起腮边来回蹭了蹭林晚谦,喂得久了,它都不怕人,各种撒娇方式换着来。

“我真的,我要走了——”

他起身后退一步,又退了两步,小橘还在跟着他。

朝他细细瞄了两声。

林晚谦豁出去了,他冲上前抱起小橘,轻轻挠着它的下巴,“我再摸一把我就真的要走了,你乖乖,去跟哥哥姐姐们吃粮。”

林晚谦放下小橘一路狂跑,他赶在铃响最后一刻进的教室。

连迟到常客梁赞都安然坐在座位上看英语范文,林晚谦顶着金老师的白眼钻进来了。

“嘶——这都行?我平时少不得要在门外背半个小时的书才能进课室啊,”梁赞不服气,“究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还是家里供了个好爹啊。”

肖张告听到了,他知道梁赞在说什么,人稍稍偏头,“首先,你得有人家这么好的成绩,你看看你们的名次分数各差了多少,是不是有珠穆朗玛峰那么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贼贼的笑声招来梁赞脚下一顿踢,肖张告心里苦,又担心老师发现他们搞小动作,生生忍了疼痛没吱声。

待林晚谦气喘吁吁坐了下来,他们才噤声不语。

梁赞忽而闻到了一阵特别香醇的味道。

他嗅着,微微靠近一点,面色不豫,就是林晚谦身上飘来的。

林晚谦套了件白t,坐在阳台小凳上穿鞋,朝里边问话:“南嘉,哥去一趟图书馆,你要买点什么不?”

林南嘉像是赌气一样,抬身盯着满桌摊开的教材笔记和习题册,闷闷地说,“题目做都做不完,还要买什么…”

一字一句从齿间蹦出来,听着怨气不小。

明天就是高一年级正式开学日了,林南嘉从上午十点就开始看书做题,临时预习的书还是用林晚谦高一分发的教材。

但确切来说,她是从八月中就开始有这些举动了,即便觉得理科几门课程没有老师讲解,单靠自己预习效果也不大,但还是要去做。

因为这是柯柳姿给她制定的计划。

一见她小脸鼓得可以塞下两颗鸡蛋,林晚谦便挪了凳子到门边去看她,笑着问:“你怎么了?”

林南嘉不理他,她觉得这哥哥也是坏透了的,明摆着桌上这么多资料谁看见不说一句南嘉真惨,他倒好,这会儿来明知故问。

亲妹妹使性子向来都是不遮不掩,不开心不满意全摆脸上,林晚谦又笑:“是遇到什么难题,哥可以教你的…”

林南嘉一抬头,对上林晚谦的笑脸,拿起手里的笔作势要丢他,手就这么僵在半空,她横道:“你走不走?”

“好好好,”眼看南嘉气哄哄的,林晚谦把凳子挪开,“嫌我烦了,哎…那哥走咯,你今天见不到人,可别说想我。”

“哼,我才不想你,你跑一辈子我都不想你。”林南嘉驳嘴道。

待林晚谦关上门后,反应慢半拍的林南嘉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客厅里扯嗓子吼:“妈,为什么哥可以出去,我就不可以出去!”

柯柳姿声音从厨间里悠悠传出来,“你哥上图书馆去了……”

“那我说上图书馆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哥一说就可以去,而且听他的语气,他要去一天耶。”林南嘉埋怨了一番,她思忖着别说林晚谦是去图书馆,就算是去网吧,柯柳姿说不定都能睁只眼闭只眼。

想到这儿,她添了句,“妈你重男轻女,哼!”

林晚谦下楼的时候晴日云团镶嵌,天气正好。

他先去见林有才,这个时间点正当热,林有才搭着毛巾在肩上,吹着嘎吱响的旧风扇,在凳子上看报,过了早峰期店里没什么客人,闲得发慌。

林晚谦老远就喊道:“爸…”

林有才寻声回头,应了他一声,问:“怎么下来了?”

林晚谦一路走得小心翼翼,昨晚社区人员往井盖里下药毒出了一波亡命大蟑螂,拖家带口浩浩荡荡往地面上爬,这会儿满地都是褐色尸体,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避着走,生怕一不小心给踩爆浆了,“今天学校给休一天,我要上图书馆去了,过来看看店里要不要帮忙。”

“这个点哪有什么要帮的,你要上图书馆赶紧去,别过来了。”林有才起身,扬着手里的报纸劝他走,“别往这儿来了啊,爸这里没什么活干,再过一个小时都得收摊了。”

林晚谦顿了步子抬头,八月底日头正烈,他向来也不撑伞,几步路下来脸上汗涔涔的,挂了浅笑,“真没有要帮忙的吗?”

林有才说:“没有没有,赶紧去吧…”

“那我走咯…”说罢,一个轻巧转身,林晚谦跳着避着逃离这个地方。

图书馆离家有好一段路,林晚谦二话不说就去推单车,昨天放学回家时后轮胎气明显不足,骑起来还费劲,现在捏着鼓鼓的,蹬一下能滑上好一段距离。

就算没人说,林晚谦也知道是林有才给打的气。因为每隔几天,林有才都要去检查两个孩子的单车,生怕他们在路上行车不安全。

如此悠哉地骑在街道上,天燥风微,更像被烘烤着。

林晚谦从小到大都是踽踽独行的状态,他喜静且享受和自己相处,即便许多开朗的同学觉得他高冷得古怪,但他还是活得很自在的。

把单车停在门口边上,仰头一派宏伟大气,里头3层楼高,是刚装修好的市级图书馆,他正是听了班主任的推荐来长长见识开开眼。

这里确实收藏着许多书籍,还分着区域,中外哲理书,浪漫的散文集,世界名着等等,如果说是专门来陶冶情操的,磨炼文笔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更何况还有他喜欢的漫画。

书多人也多,但一人吸一口气都没能把甲醛和tvoc吸尽,林晚谦也就呆上半个小时,那头疼乏力的症状一个没落,全搁他身上反应。

他还是走了,绕了路回平时常去的旧图书店,三代人照看的小店。

那图书店是从小道拐进去的,路很窄,里面也很小。

架上密密麻麻摆着书,书籍类别也很单一,全是应用于中学学生冲刺的精练习题和考点汇集,于是能来这儿的都是中学学生,鲜少有上班族的青年人。

还是在这儿舒服自在。

林晚谦拿了本高三英语精读范文,巡了一圈没位置,他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背读。

时间缓缓流逝……

就同枯叶零落至明镜般的潭水中,由树茂这头漂流到深邃那头。

奈何盛夏变天实在太快。

乌云团团成了脱缰的野马,把天际覆得严严实实,路上先是卷起了阵风,裹着灰尘扬漫了整个天空。

闷热得只有尘土味。

这时,天间怒破一道口子,伴随刺耳的雷鸣声,骤闪了一道光。

林南嘉跑到窗边去看,外头果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

她愁眉锁眼的,浑然记不得林晚谦出门是否带了伞。

只是这隐忍了一个月的雨势大得惊人,下刀子似的索命,就算是有伞傍身也得被刮湿一身。

雨水打在栏杆上,喷溅了她一脸,这才让她想起阳台晾晒的衣物,林南嘉慌慌张张收衣服去了。

林晚谦不知道外头下雨了,他背读得专注。

后来忽然被打断了,是花甲之年的老店家给他捎了张垫毯,跟他说:“孩子,地上凉,坐在这儿上看书。”

老店家说话很慢,声音低哑,即使在下雨时很多学生匆忙散去,店里人头寥寥无几,老店家还是习惯性地压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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