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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大宅

 

第二天上午,顾叔来接我去大宅。

妈咪、外婆和茗茗都出来送我,我心里不安,脸上装出轻松的模样,就这么上了车。

以前顾叔偶尔也会来接我去和爸爸一起参加一些活动,但这次不一样。

我回头看着她们三个站在门口逐渐变小,随即车子一个转弯,彻底看不见了。

顾叔一向不喜欢说话,板着脸开车。

我惴惴地掏出手机,从我们家到大宅大约要三刻钟,窗外的城市街景被炙热的阳光烤得渐起热浪,我的心情也一样焦灼。

从前我对大宅有过好奇,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这种情形下踏入那个地方。

御门路是条山路,两侧民居稀少,视野中只有茂密的行道树和丛丛鲜花,等看到大宅的黑色屋顶时,车子驶入一条坡道,周围的景致一变仿佛置身林荫。又开了一段路,终于看见一段白墙黑瓦,黑色的大门缓缓打开,露出后面古色古香的中式建筑群。

顾叔才停车,有人便拉开了车门,我转头看到一个面色和蔼的清瘦老人正对我微笑。

“你就是蓝少爷吧,先生在厅堂里等你。”

于是我下车跟着他走进檐廊,明明是酷暑,檐廊里却并不炎热,偶尔还能感到一丝凉风吹拂。那人自称方伯,据说是大宅的管家,他一边带路一边给我简单介绍大宅的格局,终于走到厅堂门口,推开门请我进去。

一路走来地上铺设了青石板,檐廊里能看见梁上雕了花还有曲折的溪流从旁流过,难怪不觉炎热。厅堂极大,也是中式装饰,地上是一整块没有半点拼接痕迹的玉石地板,布置了各种红木镶铜家具,只觉有种沉静安宁的氛围。

爸爸和几个人一齐坐在沙发上正说着话,见我进门,对一旁的人道:“这个就是阿蓝。”

走近前,爸爸让我叫人,他身边坐着的老爷子是辈分最高的七叔公,其余几人也应是在虞家说话有分量的人物。

我逐一喊人,任凭他们打量我,随后在爸爸身边站定。

他也没让我坐下,而是对七叔公说:“这孩子再有一年就满十八了。”

七叔公一双眼睛盯着我,也看不出他什么心思,听到爸爸这么说也点头:“虞家的子孙不能流落在外头。”随即又说:“箫至那孩子可惜了。”

几人表情都不太好看,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比不上哥哥,但也只能保持沉默。

常言道儿子像妈,我长相也随了妈咪,有时候自己照镜子也觉得太过阴柔没有阳刚之气,茗茗倒是五官肖似爸爸,之前我们也被人开玩笑说兄妹两个长反了。只有外婆说男生女相是富贵相,夸我长得好有福气。

只可惜美丽的容颜长在女人脸上才是恰到好处。

我站着陪着爸爸应酬几位长辈,听他们说过几天给我上族谱的事。等这些事说完差不多也到了饭点,七叔公终于夸了我一句:“这个孩子规矩倒是不错。”

爸爸脸上也挂了笑,吃饭的时候让我给几位长辈端茶倒酒。

三堂伯跟我还开玩笑说:“阿蓝长得好,不当明星可惜了。”他想了想,又说:“欸,说起来你堂哥正好开了个娱乐公司,你有没有兴趣啊?”

我还没应声,七叔公板了脸说:“均方的儿子将来是要打理家业的,出去抛头露脸的做什么!”

我笑着打圆场道:“堂哥好眼光啊,现在娱乐圈的生意最赚钱了。可惜我对这些都不在行,往后做哪行还是要听长辈的建议。”

爸爸颌首道:“他还小呢,还得多学几年再说。”

吃过饭,几位长辈都去休息了,也没见到爸爸的那位太太。

方伯带我去了给我准备的房间,紧挨着主楼西面的一个小楼的二楼,朝南的一个大套间。他带着我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说:“这宅子里头的物件,这檐廊楼阁大多是老物件,都是先生早些年让人到内省里淘来的。有些大户门第出不肖子孙,连自家祖宅都守不住,好好的宅子空关着不住人,时间长了朽了烂了,他们也没钱修。先生让人拆了运来洗晒干净,重新设计搭建,就有了现在这个大宅子。”我朝着他手指的地方看,梁架上果然都是各色浮雕,又听他说,“主楼那里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多,这里就清静不少。这种老宅子冬暖夏凉,不过还是住在二楼的好,一楼潮气重。”

一楼也有人住,是常住家里的帮佣洪姐,洪姐是个微胖的中年妇人,见过我就自己忙去了,方伯说我在楼上喊一声她就能听见,有什么事都可以叫她。

等他走后,我又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总觉得平静不下来,于是又下楼看了看。小楼前有个浅浅的水池子和檐廊边的小溪是相通的,里头养了一种红色的小鱼。

洪姐正在晾晒衣物床品,见我看鱼就问要不要鱼食。

我接了鱼食便跟她聊了几句,提到太太,她倒没瞒着我,说:“太太这几天出去烧香了,不在家,说是找了位高僧做水陆道场,还得过几天才回来。”

她大概想到我尴尬的身份,安慰道:“太太人挺好的,蓝少爷不用担心。”

我心想,她纵使是再贤良的人见了自己丈夫的私生子上门替代自己儿子的地位总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毕竟是人之常情。

一下午没什么事,没有妈咪打电话跟人聊天的声音,没有外婆听戏的乐曲声,更没有茗茗的吵闹声,我有点不习惯。大半天过去,她们也没联系我,多半是怕碍事。于是我给妈咪打了个视频电话,家里有点吵,应该是来人了。

妈咪问:“都安顿好了?”

我应了声,给她看我住的环境,又说爸爸请了七叔公他们来要给我上族谱的事。她听了讥笑似的扯了扯嘴角,旁边一人嬉笑道:“阿蓝跟他爸爸回家啦?”

妈咪转了镜头,我才看到那人是她的好姐妹花姨,于是打了声招呼。

“哎哟,这可是好事啊,难怪你妈今天看着气色这么好!”又说,“你将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你妈咪啊。”

她说起话来总是一腔热情,我有点怕跟她说话,干笑道:“怎么会呢!”

妈咪白她一眼,道:“我们家阿蓝才不是那种人!”又叮嘱我:“家里没什么事,你别操心了,安安心心住在那边。要是王妙姝使什么阴谋诡计,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尴尬道:“太太不在家。”

她嗤笑一声:“你才上门她就下你爸爸的面子?”

我忙解释说:“听人说几天前就出门烧香去了。”

妈咪愣了,想了想道:“看来她暂时没心思作弄你,那我就放心了。不说了,你下午睡会,那宅子里来来往往的人,说不定晚上又要叫你去应酬人。”

打完电话,我还是没什么心思睡午觉,又在小群里发了消息告诉朋友们转学的事情。这一下炸出来不少人,都问我怎么突然就要走,我只推说是家里安排的,又说以后也会回去和大家见面。正打着字,奚涵的视频电话一下子就打来了。

难得他在家里没出门,皱着眉头问我怎么突然就转走了。

我嗫喏着说:“我跟我爸爸回家了。”

我们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又走得近,他多少知道些我家的事,听完这么讲更不放心了,问:“你爸爸家里不是还有个老婆吗?你这么回去,她和你那个哥哥会欺负你吗?”

我心里觉得一阵暖,但家里的事毕竟不能乱说,只能敷衍他道:“我爸爸都安排好了,而且应该也不会住很久,等开学了要住校的。”

“就你这副身体还住校?说起来你昨天肚子疼去看过了没?”

“吃过药已经没事啦!”

奚涵满脸不甘心,但又无法,我们聊了几句仍是翻来覆去说那些话——哪怕分开了以后还要再见面。

但是以后又怎么说得准呢?

过了两天是黄道吉日宜祭祖,一大早我们就驱车前往虞家祖宅,虞姓的叔伯兄弟几乎都到场了,我家这一支看来是这一辈中最显赫的,爸爸带着我站在前列,各种目光落到我身上仿佛带着重量,我只能握着香假装专注,仔细打量牌位上先祖们的名讳。

祭完祖,七叔公拿出一卷泛黄的旧书卷,找到爸爸的名字后,提笔在虞均方的名字下加上了我的名字——虞蓝,紧紧挨在虞箫至的后面。

爸爸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七叔公放下笔后又看了看,略有些不豫道:“按理说阿蓝该是竹字辈的,怎么起了个草字头。”

我伸头去看,果然看到和我同一行的几乎都带了竹字。我怕他开口叫爸爸给我改名字,心想要是改成“篮”字可不被人笑死,连忙冲着爸爸挤眉弄眼。

爸爸不由笑了,对七叔公道:“阿蓝的名字也是请了大师算过的。竹字是取其韧劲,不过细草也能成茵,就不用另改了。”

之后是宗亲聚餐,爸爸带着我又见了几位长辈,之后让三堂伯家的虞笙带着我和同辈一块吃饭。

这顿饭吃得尴尬,他们彼此认识,见了我面上神色各异。虞笙因受了三堂伯的叮嘱对我还算关照,其余人看我的目光就不那么友善了。

“欸,你说说箫至哥是真死了吗?”对面一人突然问我。

这话问得露骨,我正想回答,虞笙已经把筷子拍在桌上,骂道:“你他娘的会说人话吗?”

那人却不服,嘲道:“怎么就不是人话了?箫至哥要不是死了,六堂叔怎么会让野种登堂入室?”

虞笙给我出头:“放你娘的屁!六堂叔内宅里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管!”

其余人都默不作声盯着我看,我笑了笑,说:“今天宗亲聚会,都是姓虞的,何必咄咄逼人呢?”

那人却不服,仍一意要我难看,挑眉道:“你妈当小三爬床生的你,你一个野种好意思说自己姓虞!”

我嗤笑一声,对他道:“我妈确实爬了我爸的床,所以我姓虞。你妈难道没有爬过你爸的床就生了你?那你姓什么就不好说了。”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笑了出来,那人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骂他,立时站起来要绕过酒桌来打我,直接被旁人拦了下来,他又抓了桌上的杯子扔过来,虞笙也站起来护住我,那杯子砸在地上闹出动静。

因闹出了事,宗亲们都围了过来,爸爸也过来了,脸色不太好看,但没骂我,只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只说虞笙护着我,没吃亏。

那挑事的被架走了,爸爸正想拉我走,我对他说:“难得今天祭祖,又跟亲戚们第一次见面,这么慌慌张张走了多不好。既然闹事的走了,我们也没人受伤继续吃就行了。”

宗亲们夸我识大体也跟着劝爸爸,又跟我说那四堂伯的儿子之前想跟我爸爸学生意,爸爸没应他,大约因此记恨上了,特地在席上给我难看。

经此风波,席上诸人便是看我不顺眼也没人来刻意给我难堪了。虞笙对我说:“你哥哥是个有气量的,你也不差。”

我敬了他一杯,却没提虞箫至。

散席时天已晚了,返程时爸爸点了根烟说:“亲戚就是这么回事,你起来了,就有人要你提携。”

我问他:“用人唯亲不是兵家大忌吗?”

“你姓虞,虞家是你的根基,不信自己人,还能信谁?再说宗亲里头也不是各个都跟那蠢材一样,总有得用的人。”

我不知为何想起了项伯。

爸爸给我加了格斗和射击课,方伯的孙子阿乐跟我一块学。训了两天我觉得四肢仿佛都已不是原装的了,身上也酸疼。阿乐跟我一起练,却像没事人似的,还笑嘻嘻地把我按倒了按摩,不按不要紧一按更疼,我忍不住叫出声。

他停下手,说:“蓝少爷,你忍一忍别叫了,一会嗓子也要疼了。”

我回头看他说:“那别按了吧。”

“不行。”他一使劲,又把我推回去,继续搓揉我,“揉散了才能散瘀止痛。”

我疼得不住呻吟,好容易按完了,我翻了个身彻底跟咸鱼似的躺平了。

阿乐正收拾药油,也是一头汗水满脸通红,我懒洋洋地拿脚踢了踢他,说:“我被你捏得死去活来出了一身汗,你怎么也这么多汗。”

他这几天日日跟我一块也算玩熟了,斜了我一眼,咳一声小声道:“你一直哼哼唧唧的,我被你叫得心慌。”说着裹了东西跑出去了。

我怔了怔才明白过来这小子居然跟我开黄腔。

下午主楼那边热闹起来,我不明所以,洪姐也不在,我懒得自己过去看。过了会,阿乐来了,跟我说是太太回来了。

我心里有点发虚,问:“我爸爸呢?”

“先生还没回来。”阿乐在我身边坐下,翻看我正在做的作业。

爸爸这几天忙,我也一直没见着他。

我无意识地咬着笔头,正发呆,阿乐把笔拨开了,问:“你是怕太太为难你吗?”

我白他一眼说:“你知道什么!”

“那你紧张什么!”他说着凑过来,拿起我才写完的英文作文说:“你这篇借我抄抄呗!”

我一把抢回来,瞪他:“抄什么抄,自己写!”

他耸耸肩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气:“最烦写英文作业了,满页蝌蚪文看得眼花。”

我受不了地瞪他:“你英文这么烂,怎么进的澄心?”

“我是特招生,体育特长。”

阿乐一副没心没肺只知道傻乐的样子,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过爸爸应该挺喜欢他的,听说还认了他当干儿子。

晚饭前洪姐来叫我,说今天在主楼吃饭。

爸爸平时忙起来不回家,都是洪姐给我准备饭菜。

我洗了把脸,换了件衣服,跟着阿乐一块到主楼去。

“紧张吗?”他笑嘻嘻问我。

我白他一眼,不理他。

“太太的哥哥也来了。”阿乐冲我挤挤眼。

我受不了地瞪他:“你是想看我笑话?”

“当然不是!”他无辜道,“我替你撑腰。”

他能替我撑哪门子腰,不过跟他扯皮几句,我心里的紧张确实少了一半。

进了饭厅,爸爸已经到了。

阿乐喊了声干爹,我叫了声爸爸,爸爸对我俩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餐桌是个大圆桌,我俩就挨着爸爸身边,等我们俩坐定,有个穿白色套裙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个神态严肃的中年男人。

阿乐先站起来叫了声“太太”,又称那男人为“王生”。

我跟着站起身,也依样画葫芦叫了人。

太太听若惘闻,王先生也没什么反应。

爸爸坐着没动,抬眼看到王先生,露出一丝假笑:“大舅哥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又招呼道:“今天都是自己人,不讲虚礼,坐下罢。”

我正要坐下,王先生突然一指我说:“这个位置是箫至的,你坐在这里不好吧。”

阿乐紧挨着爸爸坐的,论理说他的座位才该是哥哥的位置。

我还没反应过来,阿乐先站起来,笑嘻嘻地说:“王先生长远没来记错了,我这个位置才是箫至哥的。看我糊涂的,竟坐错了。”说着把我按到座位上,自己端着餐具坐到我左手边。

爸爸脸上的笑都没了,一双眼盯着王先生。

太太仿佛没看见似的,自顾坐下来。

我端起茶杯抿了口,装作无意地打量起她。

她比我妈咪年纪大不少,生得也不如我妈咪妖娆美艳,但是举止端庄气质清冷,就是人家常说的有大户闺秀的气质,只是她面容憔悴,神态颇有些疲惫,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一直为了自己的儿子担惊受怕。

爸爸先动了筷子,给我夹了一块牛肉,又给阿乐夹了鱼腩,而后才给太太夹了笋片。

“你这些天在外头,想必吃住都不适意。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养养,旁的事情就别操心了,我叫了赖师傅明天来家里给你按头……”

王先生插嘴道:“虞生,你让我妹妹别操心是不是要我妹妹下堂的意思?她是你太太,她不给家里操心,你是准备叫别人来操心吗?”

他说着眼睛瞥向我,我嘴里正嚼着牛肉,也没功夫答他。

爸爸把筷子一放,说:“你从进门到现在,一直揪着阿蓝不放是什么意思?几十岁人了说话做事情不动脑子的吗?”

“虞均方,你有脸说这个话!箫至眼下生死未卜,你倒好,先把私生子带进门了,你把我们王家当成什么?”

“我虞家的子孙认祖归宗,几时要王家说了算了?”爸爸冷笑道,“你自己外头有几个私生子女真当我们瞎吗?王镜渔,你少假惺惺了!口口声声箫至长箫至短,你倒说说你这个亲舅舅为着找箫至出过什么力?这会有脸伸长了手到我们虞家来搅和是非!”

他又看向太太,说:“王妙姝,你来说说。当初我跟你说过无论箫至如何,你都是我虞均方的原配发妻,我绝不会因此跟你离婚。只是我虞家的香火不能断,阿蓝是无论如何都要进门的,至于他妈也绝不会到你跟前来碍眼。你是怎么说的,都忘了吗?”

太太终于开了口,她盯着爸爸,一字一句道:“我没忘。我只要我的儿子,别的事,都跟我无关。”

她顿了顿又转头对王先生说:“大哥,有什么话你跟他直说就是,也不用拿我或者箫至做筏子。”

王先生顿时面有尬色,微愠道:“妙姝,你可真是糊涂,居然信他的鬼话。”

太太只沉默不语。

我和阿乐呆坐着,这场面也不好夹菜,只能面面相觑。

王先生倒是沉得住气,对爸爸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际天的那块地……”

他还未说话,爸爸打断他:“不必提了。那是你们跟万家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王先生还想说什么,爸爸又继续道:“王家是我老婆的娘家,万宗宁也是我的老朋友。何况生意场上只看一个‘利’字,要我插手先想好这饼怎么分。咱们手底下都是有一群人要养的,可别说出要人出白工的话来。”

王先生铁青着脸直接转身走了。

这顿晚饭吃得人食不知味。

其实私心想太太不搭理我其实也好,总比她找我麻烦强。

我本以为爸爸过一阵会带我回别墅看望妈咪她们,但是他一直忙,连我都不怎么见他。于是我和妈咪外婆就只能打视频电话联系。

知道太太的态度后妈咪安心不少,不过还是叮嘱我别上赶着去见太太。

“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出身自然瞧不上我们!你就算回了那大宅毕竟不是她生的,凑上去也落不到好话,何况她看不到自己儿子谁知道会不会迁怒你。”妈咪半是讥讽道。

我自然听话。

其实大宅虽大,整日困在这宅院里也难受,再加上每天那些训练简直跟坐牢一样。

我从小就喜静不喜动,偏偏这些课程是爸爸安排的,也没人敢糊弄。我心里知道他肯定还是嫌我比不上哥哥。唉,可人天生就各有天资,又怎么强求得来。

还好阿乐天天陪我一块受训,不然更煎熬。

我整日愁眉苦脸,阿乐却天天乐呵呵的。

这天练完飞靶,我丢下枪,直接躺倒在地。

阿乐也凑过来,我警惕地看他说:“我身上不疼,就是有点累,别给我捏了。”

他哈哈一笑,也在我身边躺下。

“听说从j市那边回来了两个人。”他突然说。

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打听的消息,不过我也希望哥哥能活下来。

“我希望我哥哥能平安无事。”我盯着他问,“我这么说你信吗?”

阿乐笑得眯起了眼:“要是第一天认识你,我肯定不信。不过现在我是信的。”

“为什么?”

“你都写在脸色了:‘训练累死人了,快让箫至哥回来替我吧。’”

他怪声怪调地说。

我忍不住踹他:“方寻乐!我说话哪有那个样!你学的是人妖吧!”

阿乐一边躲一边笑,我朝他翻了个白眼。

在这家伙面前保持形象太难了。

我心里窝着火,觉得自己又窝囊又没用,撑着下巴看面前的绿荫靶场。

“你肯定是笑我矫情。不过我是真希望哥哥能回家,他比我有能耐、靠得住,爸爸也信任他。我还是太弱了,而且我想我妈咪、外婆还有我妹妹了。”

阿乐伸手在我头顶上撸了一把,过了会轻轻说:“蓝少爷,阿乐陪着你。”

晚上吃过饭,阿乐又来找我,说是j市那边回来的两个人,一个重伤昏迷,一个炸断了脚成了残废。

大概因为他平时和方伯一起住在主楼里,所以有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x国一向就乱,前阵子刚好又发生兵变,哥哥带去的人和他在交火时失散了,而且同去的人里头死了好几个。

爸爸这次重金请了国际上有名气的佣兵去找人,可是到现在哥哥是生是死仍没个定论,不过都不看好。

阿乐捧着西瓜,边啃边说:“本来j市就是个匪盗猖獗的地方,打起仗来更乱了。不过问话的时候,太太半道闯进去了,训斥那些人不准说箫至哥死了,还说是已经请了南山大仙算了一卦,逢凶化吉。干爹本就心情不好,脸都气绿了,这会在那边发脾气呢。”

爸爸是个好面子的人,太太这么做,让他在外人面前下不来台,肯定是要生气的。

我听了也一阵无语,只能说:“人家算命的也是宽慰人罢了。太太信就罢了,爸爸不会信这个的。”

“你还真别说!”阿乐神秘兮兮地对我说,“这个南山大仙还是有点本事的。”

他随手擦了擦嘴边的瓜汁,低声道:“前两年王家那个小小姐失踪案,就是南山大仙看出来的。警方里里外外都快把江城翻过来了,都没找到任何线索,结果王家憋不住去问了大仙,他掐指一算说人就在家里。最后查出来是保姆不经心,给小小姐准备饭餐的时候混了猕猴桃在里头,那小小姐吃了过敏,来不及抢救就死了。保姆怕人问责,起了心思把尸体扔到了电梯井里。你想想那一大家子人天天坐着家里的电梯上上下下,那小小姐就在电梯顶上呢。”

夜风习习,他又说了个这么渗人的故事,我抖了一下,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强自镇定地说:“那也可能是巧合。本来小孩子也不可能独自跑那么老远的,万一那人是蒙的呢。”

阿乐见我不信,嗤笑一声:“你还别不信。这人还是有些神异的,干爹都信呢。”

他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你说说。”

阿乐又拿了片西瓜啃起来:“那次我爷爷正好带着我一道去的。大仙说先生命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得收个螟蛉子才好常保富贵,瓜瓞绵延。”

我心里一惊,心想他怎么轻轻松松把这事说出口了。

江城人多信佛拜神,就连我也受外婆、妈咪的影响知道一些忌讳。这种螟蛉子就是给这家挡灾用的。我神色复杂地看他,过了一会故作恼怒说:“胡说八道!你一会说恐怖故事,一会又瞎说浑话来消遣我。”

他看我发火,急忙放下西瓜告饶:“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

我想了想又说:“我爸爸的脾气我还是知道的,他肯定是喜欢你才收你当干儿子的。不然外头那么多人挤破头想结交他奉承他,有的是人想给他当儿子孙子,哪里还能轮得到你。”

“我顺嘴说的嘛,你就别放心上了。干爹对我如何我心又不盲。”阿乐仍是笑模样,“咱们蓝少爷长得像小姑娘,心地也跟小姑娘一样好。”

这家伙纯属讨打,我气得给了他两拳,全被他躲过去了,嘻嘻哈哈地跑下了楼。

有天虞笙突然来了大宅,爸爸正好在家就把我叫去陪客。

阿乐正跟我对练,严格来说是我单方面被他虐菜。

听到虞笙来了,我如蒙大赦,急忙跟他说:“快放了我,我先去冲个凉才好见人。”

阿乐贱兮兮地笑:“蓝少爷,你要是遇上色狼跟他说要回家吃饭,你觉得他会不会放过你?”

一旁的教练都忍不住笑。

我的脸一下子烧起来,不顾双手被他反剪,脑袋往后一撞,随即拱起身子抬腿后踢。也不知道是真的起效了还是阿乐放水,我感到手臂上力量一松,急忙往地上一滚,跟他拉开距离。

阿乐捂着额头埋怨:“要不要这么狠啊,蓝少爷。”

“是你说的打色狼嘛,打色狼还能不狠吗?”我故意奚落他。

教练忍笑道:“那今天先练到这。”

我狠狠瞪了阿乐一眼,忙跑回小楼去冲了一把,又换了衣服,这才去见客。

虞笙看到我挺高兴,还问我怎么上回聚会后不跟他们联系。

我这才想起那天走得匆忙忘了加他好友,连忙拿出手机加他。

他是开娱乐公司的,过几天有个正好江城要举办一个重量级影视颁奖仪式,所以特地来给爸爸送请柬,当然他也没漏下我。

本来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不过被关了这么些天,能出门总是好的。

爸爸这些天在家也神色疲倦,把我喊到身边问:“这段时间练得怎么样?”

其实每天训练的进度教练都会如实汇报,我不敢隐瞒,只说练得不好,刚才和阿乐对练还落了下风。

虞笙在旁边听了一愣,笑起来:“跟阿乐对练能有几个人占上风?就算箫至哥在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爸爸脸上也带了笑意,拍拍我的手说:“不要紧,慢慢来总会有长进。”

“阿乐他很厉害吗?”我后知后觉。

原本以为他天天跟我一块练是一起受训,想不到他竟是个高手。

虞笙给我解惑:“这小子从小拜师学南拳,刀剑枪棒没一样不会玩的。你跟他比什么!”

我想起阿乐那家伙撩起衣摆擦汗时露出来的腹肌人鱼线,还以为他大概练过肌肉塑形之类的项目,想不到是这么练出来的。

虞笙送了请柬又聊了几句就走了。

爸爸叫我过几天跟他一块去参加晚会,我又问什么时候去看妈咪她们。他皱了皱眉头教训说我长大了,该像个男人的样,不要老围在妈咪身边当妈宝。

我有点委屈,等他说完问:“那爸爸你不想妈咪,不想茗茗吗?茗茗才五岁,老不见你,她也要想你的。”

爸爸脸色复杂地看我,末了叹了口气,说:“知道了。”

我回房去准备晚会那天要穿的衣服,阿乐那家伙又来找我。我对他假笑:“哟,方大师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被我臊得难得脸红了,问:“是笙哥说的吧,就他嘴巴大。”

“哪里哪里,难为方大师天天陪我这个菜鸡逗乐子了。”我继续嘲他。

阿乐走过来也跟着我摆弄衣服,赔笑道:“蓝少爷大人大量,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本来我是想蹭你的射击课,外头的靶场又贵花样又少,哪有家里的好玩。格斗课么,反正一起练练,就陪你一起玩嘛。”

这是什么屁话,我天天被操练成一坨软泥的训练项目,在阿乐眼里叫“好玩”?

我终于相信这世界上人和人的天资是有不可跨越的天堑。

阿乐挑了一身衣服在我身上比划,我低头一看,是一件丝绒黑礼服,于是接过来默默放回了衣柜里。

我无语地看他:“就算有空调现在也是盛夏,穿这个中暑了怎么办?”

他明显不懂这个,见帮了倒忙,只好坐下来看我挑衣服。

我最终选定一套藏蓝色缎面戗驳领礼服,打算一会让洪姐熨一熨,看他在旁边百无聊赖,问:“后天的颁奖仪式你不去吗?”

难得阿乐没啥兴致,无聊地摆弄手机上的流心锤挂坠,说:“没兴趣。那种地方人又多,说话都假惺惺的,饭也不好吃,不好玩。”

前面两条我还是赞同的,但是——“饭不好吃吗?”

阿乐摇摇头:“不都是那种冷餐吗?酒也是冷的,菜也是冷的,也没个热汤热水,就是饭也是日本人的寿司,吃到肚子里凉飕飕的,还不如在家里吃得好。”

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那点难得出门玩的兴致也跟着冷下来了,阿乐说:“跟你开玩笑的。我到底不姓虞,是外人。干爹要带你去认识人。笙哥那个公司,说起来他是老板,其实也是干爹说了算的。你想吃什么叫人给你现做就是了。那种宴会请的厨子还是不错的,不比家里的差。”

我笑了笑:“我哪儿就这么金贵了,连饭都得吃现做的。”

阿乐盯着我,微微一笑:“虞均方的儿子当然比别人金贵,干爹就是想告诉他们他现在最看重你。”

“你懂的可真多!”我不由感慨。

阿乐嗤笑一声:“我只是没兴趣,又不是傻。”

我又没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说:“是我傻行了吧!”

转天到了参加活动的那天,我们吃过晚饭才出发。太太照例不理人,就我和爸爸去。

晚上的天气还算好,并不十分闷热,只是吃过饭再坐车,不由自主地打起瞌睡。

等我听到喧闹声醒过神来,已经差不多到了。会场周边都交通管制了,不过我们的车仍被放行。正门口因为各路明星红毯走秀挤得人山人海,等车子一停,虞笙西装革履已经守在了一旁,保镖过来开门时我先下了车,只感到镁光灯一阵乱闪,不由抬头去看虞笙。

“笙哥。”

笙哥暗暗在我的手臂下托了一把,我这才在他身边站定。等爸爸下车时,灯光简直闪成一片,他笑吟吟对虞笙说了一句什么,周围太吵了没听清。一旁有记者上前试图把话筒递过来,被保镖们隔开了。我们一行人最终是被人墙挡着,一边接受瞩目才进的门。

我们来得晚,会场里已有不少嘉宾。一路上不断有人口称“虞生”起身致意,这一声却不是叫笙哥。

爸爸笑容可掬对人颌首回礼,我紧跟其后目光也不时地打量人群。

笙哥却仿佛误会了,以为我喜欢哪个明星正在找对方。

低头在我耳边道:“你喜欢哪个,告诉我,回头我安排你们见面。”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随即笑了笑。他只当我不好意思,还冲我挤眼。

贵宾席与明星们的坐席并不在一处,周围也宽敞安静,邻座的人跟我们打招呼,爸爸顺势向对方介绍我,又给我介绍这些商界大佬。左邻恰是他的老友万宗宁,看岁数比我爸爸还年长些,我叫了声万伯伯。

他旁边倒有个空位,爸爸见了问:“十行人呢?有一阵子没见他了。”

万宗宁笑了笑:“他还在澳洲没回来,我今天带了有霖,这小子坐不住,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又对我说:“他跟你年纪差不多,你们应该能玩得来。”

我点了点并不多言,便听他跟爸爸聊起生意场上的事来,其中不乏和王家的一些矛盾。

这话题我没法插嘴,便捡起节目单看,其实方才我们入场时主持人已开始热场,这会正请了一位当红歌手歌舞表演。

可惜我对最近的流行曲目缺乏审美,只觉歌词直白,配乐吵闹,干脆出去上洗手间。会场里这会熄了几盏大灯,只余几盏射灯随着镜头在人群之上乱扫,出去不容易回来恐怕更难,但是我身穿礼服,身上又揣着请柬,倒是不怕找不回座位。

门廊外头有几人在抽烟,估计也是嫌呆在里头憋闷,我去完洗手间正要往回走,忽然一旁有个人叫住我:“喂,你是哪个公司的新人?”

我还以为听错了,犹疑地转过头去看。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许,穿一身黑色立领礼服,嘴里叼了支烟,一双桃花眼正一瞬不瞬地看我。

我不禁好笑,心想这人长得英俊居然是星探么?不过仍礼貌地解释道:“你弄错了,我不是艺人。”

我一路往里走,这人居然也一路跟了过来,我起先以为只是凑巧,走了一段后干脆拉住一个工作人员:“贵宾席在哪里,我忘了怎么走了。”

那人干脆上前说:“你也坐贵宾席,那我带你过去。”

我怕生出事端,仍让那工作人员带路,那人见了便笑了笑,也缀在我们身后。等我找到爸爸坐下后,那人也挨着万宗宁坐下了。

我不仅诧异,便听万宗宁说:“有霖,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那人叫了一声爷爷,大概又解释了什么,随即探身过来叫了声:“虞爷爷。”一双眼睛又看向我,万宗宁笑道:“他是我孙子万有霖。”又对他说:“这是你虞爷爷的小儿子虞蓝。这么论起来你该叫声叔。”

我居然跟他差了辈分,但是白白占人便宜似乎也不好。

爸爸笑起来,说:“他们年岁一样,就别论辈分了,叫名字就好了。”

我矜持地对他点头,说了声:“你好。”

万有霖笑得肆意:“刚才误会一场,希望你别介意。”

我有点尴尬,万有霖倒不在乎,说:“虞爷爷的儿子一个个都样貌出众,不说箫至叔,我刚才在走廊里见了虞蓝,还以为是哪个公司的新人。”

万宗宁也跟着夸我长了一副好相貌,甚至还问我是不是打算加入虞笙的公司出道。

我忙摇了摇头,说自己还在读书,对当明星并没有兴趣。

爸爸说:“他下学期到澄心念书,到时候跟有霖就是同学了。”

万有霖看向我说:“这可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今晚还能邂逅新同学。”

看得出他性格特别外向,说话也凑趣,但是我回想起方才见他靠在墙边跟我搭讪时的场景总觉得这位万少爷未必就很好相处。

颁奖仪式过后是晚宴,爸爸带着我见了不少士绅名流。其实以往他也偶尔带我出席各种活动,但不会刻意向人介绍我,如此一来算是让我在公众面前过了明路。往后外界再看我便不是拿不出手的私生子,而是虞均方能上得了台面的二儿子。

在场的需要他亲自引荐我认识的人也不算太多,因此不多会爸爸便让我跟虞笙自去交际。虞笙不愧是娱乐公司老板,这会身边绕着一圈莺莺燕燕,即便我这样平时不关注娱乐圈的也能认出几个明星。

虞笙看我过来,乐呵呵地一扬眉,介绍说:“这几位美女都是我们公司旗下的。正好介绍给你认识。”

慕心先举起香槟敬我,开玩笑说:“虞少爷好英俊,要不是刚才听说是虞总的弟弟来了,我们还以为是公司签的新人呢!”

我倒是认得她,妈咪、外婆追的那些狗血剧里常有她,演技也说不上多好,但长得漂亮。

我对她笑笑:“慕小姐真会开玩笑。”

她听完面露惊喜道:“哎呀,虞少爷居然认得我,我还当我这种十八线没几个人记得呢。”

我没想到她是这种自来熟性格,还没接话,另一个穿红裙的女明星嗤笑一声:“你要是十八线,那我们几个岂不是一百零八线了?慕姐,谦虚也要有个度,不然人家会以为你在表演茶艺。”

旁边几人都笑起来,慕心显然没想到会被人当众下面子,瞥了眼那红衣女子,好脾气地说:“傅小轩,我们是一个公司的,我好歹是你前辈,知道你是个直肠子脾气,也不会跟你一般计较。你要是在外头说话也这么没个忌讳,自己吃亏了不说,可别给虞总惹祸。”

我听得头皮发麻,好像置身宫斗剧一般,看虞笙却是老神在在不当回事。正巧万有霖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说了几句话他问我要不要一起是吃点东西,我直接跟着他走了。

万有霖见我如蒙大赦的样子,说:“刚才你爸爸带你见人也没看你紧张成这样,那几个女人难不成还会吃人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看着好像被掳进妖精洞的唐僧?”

我回想刚才那几个女明星,确实像妖精洞,但是我嘴上却不认,说:“你看岔了。她们都围着我堂哥,他才比较像唐僧好吗?”

万有霖摇摇头,一边给自己夹了一份蜜瓜火腿片,一边轻声吐槽:“你堂哥开这个公司跟开后宫似的,还唐僧呢,纣王还差不多。”他抬眼看我,十分顺手地接过我的盘子也夹了一份。

家里都知道堂哥什么德行,不过他对我总算不错,我不能跟着外人一道取笑他。

于是我只得说:“食色性也,各取所需罢了。就算我堂哥有所图,那些女的也不是傻子。再说这圈子恐怕就是这种风气。”

万有霖笑起来:“你不是挺明白的吗?那你刚才怕什么?”

“谁怕了。”我不服道,“我就是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阴阳怪气地说话。”

“我还以为你是怕女人呢。”万有霖故意说,“不过也不能这么说,刚才你看到我也一脸警惕,笑死我了。”

我觉得这人多半性格扭曲,不然怎么跟刚认识的人说话就这么随随便便的。

“……你自己想想你刚才跟我搭讪的时候像什么,要是在街边说不定我以为遇着古惑仔了。”

万有霖想了想,反问我:“有吗?那一般看到中意的人该怎么搭讪?”

我脸上一阵烧,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简直跟电脑cpu烧了一样,转念又觉得这人大约是开玩笑戏弄我,于是没好气地说:“我没有搭讪过,没法帮到你。”说完撇下他自去拿别的餐点了。

万有霖也跟上来,我觉得他多半还有点厚脸皮,只听他说:“欸,别生气啊,阿蓝。”

我扫他一眼,他嬉皮笑脸问:“难道要叫蓝世叔才能消气?”

终究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跟他赌气也不好,于是问他:“我们今天才见面,哪有说话这么随随便便的?”

万有霖不以为意:“都说一见如故,我本来就想认识你,一时开心说话就没了分寸。不过你看,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们又是同学,说明还是很有缘的嘛。”

我心想这大概是什么孽缘,但他说的也有道理,他是万宗宁的孙子,我即便不喜欢他也不能跟他闹得太僵,于是缓和了脸色,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

吃过了餐点,我想了想又去找虞笙,还好万有霖没跟过来。笙哥正跟人聊天,见我过来,又跟几人介绍我。我便在他旁边听他们说投资拍片的事。

过了会只剩我们两个,虞笙低声跟我说:“那万家的小子是个邪路子,听说喜欢玩男人的,你别跟他走太近。”

我心想倒是巧,他刚才还说你开后宫当纣王。

但是我终究做不出搬弄是非的事,没跟他说这些扫兴话,听见虞笙提醒便点头表示知道。他又问我有没有兴趣投他们公司的小项目,跟刚才那些老板的项目不同,是真的小项目,成本才几十万。刚冒头的互动电影,技术上没啥新花样,但是把一条主线拆成不同分枝选项,就跟gal游戏似的,只不过主人公从二次元的纸片人变成了女演员。

他跟我提这个大概率是稳赚不赔的,说我现在这个年纪做点小项目积累点经验,以后才能一点点接手家里的生意。

而且我知道爸爸但凡知道他主动提携我肯定也不会少了他的好处。我便说对这项目很感兴趣,回头再跟他详谈,笙哥也很高兴,他大概喝多了居然说:“你笙哥不是只会玩女人,要是赚不了钱,开这公司早被家里那些老头子们骂死了。”

这话要是被媒体传出去可要被人吐口水。

他年纪三十许,样貌端正,眼底却有些青黑,按照我外婆的说法就是肾虚。

我想到万有霖说的那个纣王的传闻,斟酌地劝了句:“笙哥,钱是挣不完的,保养身体为好。”

这次宴会算是江城最近的一大盛事,隔天还上了新闻被各大媒体大肆转发,我和爸爸也被拍了一段。

妈咪虽然没发朋友圈炫耀,但是专门转了一条新闻给我,还夸什么“我的阿蓝盘靓条顺超上镜,不愧是我生的”,弄得我有点尴尬,不知道回她什么好,就跟她打了视频电话,顺便告诉她盘靓条顺是形容女孩子的。还好最近天气热她懒得出门,外婆和茗茗都跟我说了话。外婆问我最近还有没有着凉肚子疼,她给我新做了一坛子冰糖甜酒杨梅,就等我哪天回家好拿给我。茗茗到底年纪小,我这阵子不在家她就对我爱搭不理的。

新闻播了之后不少人找我,明里暗里问我是不是真的是虞均方的儿子,有些人我只当没看见,但是奚涵顾苒跟旁人不一样。

我只好在三人小群里含含糊糊说了已经认祖归宗的事,他们俩都替我高兴。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明白以后我们不太可能常见面了。

万有霖也加了我好友,几乎每天都给我发消息,说实话我不太想和他多啰嗦,不回消息又显得不太礼貌,于是变成他发好几条,我隔很久回一条,客客气气告诉他家里安排了活动不方便老盯着手机。但是他天天发,我只好天天回,搞得好像每日打卡。

阿乐知道后叫我少理他。

他被我拆穿后,不太和我对练了,多是自己练自己的。我看他打拳舞刀觉得有意思,但让我学是没兴趣的。他也没怂恿我,只说现在的格斗训练对我来说应该够用了。反正按照爸爸的意思应该也不是想叫我成为武林高手空手夺白刃和歹徒搏斗,能在人家的攻击下全身而退及时逃走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给保镖就行,他们才是专业的。

他这个专业人士马上又要代表江城武术队出赛,最近是早也练晚也练,动不动来个腾空飞脚、侧空翻什么的,引得教练和保镖也都来看,给他叫好。

那天万有霖上门来找我,进门的时候差点被他一脚空中回旋踢踹到,我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万有霖面不改色站在原地,看着阿乐临时改换方向落了地。

阿乐应该是看他不顺眼的,明明差点踢到人还挑衅:“好险啊,万少爷。我这脚要是踢实了,你就要跟这张小白脸saygoodbye,当钟楼怪人了。”

万有霖手叉裤兜,冷笑一声:“是啊,真是万幸。要不然你这个武林高手也当不成正道大侠了,得进局子吃牢饭当狱霸去。”

我看气氛险恶,连忙打岔问他:“你怎么来了?”又替阿乐解释:“他最近天天练拳脚,血气上涌难免有上头的时候,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万有霖顺着台阶下,冲我笑了笑:“我前几天问了老师才知道我们竟是同一个班的,你说巧不巧?今天正好给你拿了点开学要用到的学习资料来。”

我连忙谢他,阿乐也不练了,一边拆护腕一边走过来,虚情假意地道歉:“吓到你真是不好意思。万少爷,有没有尿急,要不要去上个厕所?”

我白他一眼,拉着万有霖往小花厅去。

万有霖不失时机跟我说阿乐的坏话:“你猜猜他在学校的绰号是什么?”不等我说话就自问自答,“是吊车尾。除了体育,差不多门门不及格。不说他拿几个奖,要不是虞爷爷的面子,他在澄心也待不下去。算他运气好,还能混到高三。”

我哭笑不得,问:“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万有霖一脸不屑:“我能和这种人一般见识?是他神经,莫名其妙看我不顺眼。”

我心想应该也不算莫名其妙,我才认识你也不太想深交。不过他到底是好心给我送功课,我也不能太冷落了客人。

小花厅背光临水三面透风,还算凉快。

佣人给我们上了茶水点心果盘。

万有霖笑道:“虞爷爷的品味好传统,不过这种中式建筑耐看,是永不过时的。”

我也不懂建筑,但听方伯说过这宅子三十年前造的时候就上了九位数,再加上这些年的养护和软装,还真不好说价值几何。

“你们家里是洋楼吧?”我随口问。

万有霖翻出资料递给我,答道:“对,我爷爷喜欢英式庄园,你下次来做客就知道了。”我点点头也没说去不去,脑子里想象的是唐顿庄园的模样。

睿中和澄心虽然都是私立,到底还是层级不同。睿中仍是以刷题为主,因为至少有一半同学是要参加高考的;澄心则是做课题为主,澄心自己就是资深综合性大学,它旗下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律挂名附属,每年都有相当数量的直送生。

我正看资料,万有霖喝着茶突然问:“说起来你住在哪儿啊?我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你房间参观呢。”

我呵呵干笑,说:“一时没想起来,我不住主楼这边,绕过去也要走段路,不然下回再去看吧。”

正巧阿乐换了衣服走进来,大概听到了我们的话,嗤笑道:“万少爷,你才进门就想登堂入室,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啦?”

也不知道他对万有霖的敌意是哪儿来的,我忍不住冲他翻白眼:“你会不会待客啊,再胡说八道,回头我找方伯告状啦。”

他对我撇撇嘴,总算是不挑衅了,一屁股坐我扶手边翻那些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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