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开始孟决实在觉得有点融入困难。和原野的乐队在地下室厮混的这一个下午,他们排练扒歌插科打诨,他就在旁边翻翻杂志瞅瞅碟片,偶尔出去接个电话。霍军有时候会过来跟他唠两句,说待着吧!周末又没事儿,别那么着急走。
开始他还能佯装熟络地跟他聊聊唐朝beyond这些他叫得上名字的摇滚乐队,后来就不怎么想搭话了。
要说起千禧年前后急速发展的北京,那还是个刚刚学会穿西装的社会,孟决穿着量体裁衣的衬衣西裤和皮鞋,扎在一群奇装异服的朋克青年身边,得体的像一个多余的异数。
实际上孟决不经意投去的目光里也存在着一种剥削,让这帮奇形怪状的鸟人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这些人平日里打着交道的都是些在社会上打漂儿的、玩音乐搞艺术的混子、果儿野鸡和尖孙儿,没怎么跟这种与社会经济生产力有直接挂钩的人有过往来,于是平日里一分钟能飙二十句脏话还吞字的大彭和霍军突然开始矜持了,说话都字正腔圆了不少,似乎是想在孟决这样的社会上层形象面前表现的不那么廉价粗俗。
文苍看出来了,但没说什么,最后是原野放下了琴,拉着孟决回家,从自己柜子里翻出一身t恤牛仔裤给他,说一会儿跟我们骑车出去。
孟决看着这过于时尚年轻的衣服,心里十分抗拒,这感觉就像要在大街上扒光他的衣服让他回归原始生活似的,尤其这牛仔裤膝盖上还有俩破洞。
孟决把衣服扔在一边,心想不行,这活儿他干不了。
但一抬头,他看到原野一下子暗淡下去的脸庞,心里又涌起一阵异样的感受。
其实穿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步入社会之前也喜欢过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像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一样喜欢用它来彰显自我,但后来自我被社会消磨,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开始让他有了畏惧,他需要用端正的衣冠掩盖自身的动物性,西装衬衣是文明的符号,谁也不知道也不会知道衣冠背后是怎样的禽兽,文明能让他感到暂时的安全。
“我这身也还好吧,挺休闲的,你说呢?”孟决伸开手臂,时代广场的精英广告牌在原野面前转了转。
原野顿了顿,生硬地扔下一句“随便你。”就从他身边快速穿过了。
孟决唉了一声,看原野下楼的背影,那人生着闷气,头也不回。孟决站在原地想了想,上次在接他放学的车里,他似乎是嫌原野不好好交朋友来着,现在他真的把他朋友带来了,自己却先发怵了。
孟决啧了一声,拍了下脑袋,心里想着就甭犯贱了,穿吧。他动作迅速地把衬衣脱到一边,套上了原野的衣服,裤子倒挺合身的,低腰牛仔,骚包最爱,就是这黑短袖,等他穿上之后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正常的版型,衣摆做的特别短,完全盖不住腰。
孟决刚准备脱下来再重新找件能穿的,就听见外面传来发动机的轰鸣,一声比一声急促,他只好在心里又骂了一声,身体熟练地走到玄关,打开鞋柜,踩上之前常穿的板鞋之后就追了出去。
只见他们三辆重型摩托在门口急不可待地发动着,一副要拧着油门一飞冲天的架势,文苍载着大彭,大彭背着鼓棒和贝斯,霍军和原野的后座都空着。
孟决跑了几步,在原野有些惊愕的目光中抬腿翻上他的后车座,低声骂道,“你丫长本事了,亲哥都不要了。”
另外三人也都掉了下巴似的地扫了一眼他全身的扮相,最后霍军开口调侃道,“哎呦,这身可太摇滚了,真特么带劲儿,好姐姐,露脐装,我还没穿过呢。”
孟决被他这么一打趣,本来已经说服了自己的内心又发出了窘迫的呐喊,他的手无意识地攥着原野的腰,憋了半天,咬着牙说了句你他妈的
霍军连忙拧着油门跑了。
孟决本来就生的腿长腰窄屁股翘,胸肌腹肌臂肌一样不少,这一下全给他显出来了,不带拐弯儿的。
他其实心里也明镜儿似的,知道这身穿起来像个倍儿有主意的小蜜,或者说是品味独特的傍家儿。好像人卖的不是屁股,是自由和艺术。
原野踩了离合,车子驶出去之后,才转头跟他说,不是故意的,衣服太多,拿错了。
三辆车一起挂了档往外驶,一前一后地开着,孟决的肚子被吹得凉飕飕的,心里十分的郁闷。他问道,“你平常就穿成这样?”
原野半晌没说话,孟决不耐烦地暧了一声。
原野说,“偶尔。”
阳光不一会儿落在马路上,照得原野耳廓发红,三人加快了骑行速度,似乎在和阳光赛跑。
马路上噪音很大,一时之间便没有人说话了。
孟决以为他们骑着摩托风风火火地要去干什么大事,结果在鼓楼东大街一家烧烤店门前收了油门,几人一本正色的在拥挤的巷子里停好车,抱着头盔熟门熟路地进去了,和老板娘打过招呼,就坐在了靠窗的一个角落里。
店里的地板被油烟气熏得黏黏糊糊的,一次性的餐具散在桌子上,隔壁桌上横放着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烟尸酒灌,他们几个人大刀阔斧地凑在一餐,又扭头问孟决的喜好,孟决摆摆手说他随意,然后就坐在一旁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原野,心里想着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在这嘈杂的市井环境里能坚持多久。
没想到烧烤端上来之后,原野面色如常地抓起一串羊腰子,铁签在塑料盘上磕了磕,抖落了多余的调料后就往嘴里塞,随后抄起一瓶冰啤酒,抬手在桌角一磕,瓶盖鸡飞蛋打地弹起来,啤酒沫上涌,原野仰头就灌,动作那叫一个熟能生巧妙手开花。
孟决看的两眼一黑,抬起胳膊攥住他的手,把啤酒瓶生硬地从他嘴边按了下来,皱眉喝道,“成年了吗?几斤几两自己掂量着点儿。”
孟决好歹也是个总裁,管理着几百号人的公司,常年在公司开会发火的气势还是很唬人的,他只是压低了声音,就显得异常严肃。
原野一愣,桌上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一愣,一脸措手不及的表情,他们大概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互瞄的眼神中透出种惯犯的心虚。
大彭朝他使眼色,“小原,那啥,听你哥的,今天还骑车,喝果汁吧。”说罢,他转身向服务员要了一瓶橘子汽水,放在原野面前,孟决从他手里抽出啤酒瓶,拿到了自己跟前。
原野没有反抗,他只哦了一声就安静地喝起了果汁,眼神丝毫不移地投落在了孟决身上。
看着一时沉默下来的几人,孟决也有点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霍军这时揽着他的肩膀,拿着酒瓶,邪笑着说,“来碰一个。”
这话正中他下怀,孟决冲他感谢地颔了颔首,笑着举起酒瓶,跟他们挨个碰了一圈,包括原野黄澄澄的汽水瓶。
大概酒精才是走进男人心里的唯一通道。
几瓶啤酒下去,他们终于能够熟络起来,之前在排练室的尴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种真实与坦诚,在大彭等人的推心置腹中,孟决知道了这几个青年也就二十出头,都是北京人,只有霍军稍微能大他两岁,是从迷笛音乐学校出来的,之前玩重金属,现在的主业是个纹身师;文苍之前在北印上大学,上了一半觉得没劲就退学了;大彭甚至连高中都没上完,高三在霍营打了场酣畅淋漓的群架后,猛然发觉知识不是力量,知识就只是知识,于是主动辍学,平常去打打零工,或是给小孩当架子鼓老师。
那年头的鼓手是个抢手玩意儿,经常给这个乐队打完给另一个乐队打,大彭身兼数职,有一篓子其他乐队荒唐的奇闻轶事在酒桌上讲,孟决也专注地听着对他来说完全是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事情,时不时发出一些脏词感叹。
霍军听一半就着急捏着大彭的后脖颈,狠道,“你丫跟我们讲别的乐队小话,是不是也跟他们讲我们的那些事啊?”
大彭一激灵,瞪着眼伸出三根手指发誓,“那我可真没有啊,从德巴到现在咱们也有五六年了,咱哥几个才是最亲的,我们他们那丫的都是逢场作戏!你还不明白吗!啊?大军哥!”
大彭说到后面的语气有些嗔怪,霍军一手把他推开,“去你妈的,恶心。”
文苍一边将空酒瓶随手扔到地上,一边默默地笑着。原野基本上没什么表情,他和他们认识不久,以前的事儿他不清楚,也没主动问过,大部分时间他就坐着安静地听,听到一些实在离奇的言论,也会轻哼两声,一笑而过。
大彭继续埋汰他,大手一挥,讲的头头是道,“而且咱们乐队,你说实话,阿文,多好一人,片叶不沾身,小原,那更别提,他还小呢,也就你玩的花,丫心虚吧你就,就你那事儿,哎呦,惊世骇俗”
大彭砰的一声将酒瓶放到桌上,扭头看向原野,又瞅了眼孟决,似乎因为有些顾忌而收敛了口气,“小原在,不拆你老底儿了,以后你再嘚瑟一个试试。”
原野突然被点到名,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几人神色各异,一番思索后,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不就霍军哥跟果儿群p那事儿吗?我知道。”
“咳咳咳”我操,什么玩意儿?现在玩摇滚的都这么狂野了?
孟决一口啤酒呛进了嗓子眼,他之前也只是听说过金融圈子里常常会举办一些淫乱的高级派对,请来一些身材火辣的金发美女或者当红的电影明星作陪,来凸显身价。
孟决对女的没兴趣,对群交也没兴趣,之前是因为和成烨在一家外资企业做投资顾问的时候炒过一段时间美股和外汇,才被邀请过几次,当然,成烨拒绝了,孟决也没去,倒是章北迦一祖上搞房地产的非要猎奇去看看,他兴冲冲地顶着孟决的名头去某个名人的私人游艇上转了一圈,回来木着脸说男人太贱了,然后一个月都没去约炮,倒给孟决整笑了。
不过此时孟决没空想有钱的玩法和没钱的玩法到底有什么区别,他看着大彭略微震惊的表情,似乎是坐实了这件事,然后又看向霍军,那家伙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孟决在心里兴致盎然地想,这人可真够畜生的,但同时他又十分忐忑地看向原野,心里想着,这小子成天和这种人鬼混,应该没被带坏吧?
实则这还不是最夸张的,最夸张的原野没说——多人行里有楚心。
霍军无视他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地问,“你怎么知道的?”说完,他还剜了大彭一眼,以为是他告的密,大彭连忙摆手。
原野耸耸肩,一脸平静地说,“你喝多了说的。”
大彭连忙找补,“看吧,不是我,我当时是听法外的主唱说,我还不信呢。他们笑我跟你一个乐队都不知道这事儿。”大彭说完,又自顾自惆怅了起来,欲言又止道,“大军啊,我们认识这么久,有时候我都感觉我不了解你。”
霍军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好像是有一次在地下室喝断片了,跟一个人说了好多话,不止这一件事,他以为那天晚上是文苍陪他,没想到是原野。
霍军看向原野坦然的面孔,一时沉默了下来。能让他在喝醉时喋喋不休提起的人,只有楚心。他们之间的事过去已经太久了,有时候他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荒唐,原野却能平静的接受甚至后来也没有过问,好像无事发生似的。
霍军想不明白,头脑发晕,便放下手臂,躬身趴在了桌子上。
彭锐见缝插针地挤兑他,“呦,这会儿知道害羞了。”
霍军啧了一声,从酒瓶里抬起头,一张已经喝得酡红的脸,剑眉星目。
“滚蛋!”他喝道。
孟决瞥了他一眼,冷笑着嘲讽道,,“群p侠,您这是怎么了,喝多了?”
霍军扭头,神色不虞地咬了咬牙,瞪着眼糊弄道,“没有啊,这才哪儿到哪儿。”
孟决一脸不信地看着他,霍军了然,笑了一声,故意将气息吐在他脸上,“我又脸红了是吧?”
文苍只好放下酒瓶,出声解释,“他没事儿,他是喝一点儿就上脸,我们刚开始一起喝酒的时候都不知道,以为他酒量不行,一喝就醉,每次回去他都让楚心哥背着,一个一百五十斤的人,背着一走就是三里路”
文苍低头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成熟的淡然,“结果,有天路上碰到拆迁的那伙人,当时大家心里都堵着一口气,就动起手了,霍军装不下去了,从楚心背上跳下来,一个人抡了六个,把人打跑之后还想继续装,楚心哥当值就给他一脚,把他踹垃圾箱里了。”
文苍妥帖地笑着,他的视线扫过霍军、彭锐,在经过对面的孟决的时候,孟决从他眼里读出了某种遗憾。
如果孟决不知道前情,他大概会以为楚心也是他们某个熟络的玩音乐的朋友,现在打一通电话就能喊来一起喝酒的那种。
霍军也有些沉默,他眼眶发红地盯着酒瓶里黄澄澄的液体,树村刚出拆迁扩建的消息的时候,德巴出了北迦一起在酒吧里见面那次算上了,于是转头对他纵容地笑了笑。
“系好安全带。”
祝景言却不,他支着身子,扬起脸,认真地凑到孟决面前,胳膊挡着他挂挡的手,眼神炽热的让人无法忽视。
孟决垂眼看他,“你干什么?”
祝景言挑眉一笑,不说话。
孟决下班之后特意回家把商务换成了敞篷,因为祝景言喜欢这些招摇的玩意儿,方才只是在路口停了几分钟,就时不时有路人投来打量的视线,现在祝景言的头发在阳光底下更是明晃晃的,往他身边一靠,让他们在京城一派灰蒙蒙的低矮建筑里愈发惹眼了。
孟决皱了皱眉,示意他坐回去。
祝景言嗳了一声催促道,“吻我啊,姓孟的。”
明明求吻却被他说的嚣张又任性,理直气壮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埋怨,好像对他不做这一切就成了负心的混蛋。
孟决怔忪一瞬,轻轻偏头,嘴唇擦过他的嘴角,动作熟练地把他按回了座位。
祝景言似乎不太满意,刚想有点更进一步的举动,便抬头对上了路人打量的目光,车外已有几人驻足停留,他犹豫了一下退回身去,认真系上了安全带。
孟决看着后视镜正要启动开车,无意间看到祝景言这副不自然的模样,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捉弄人的念头,说时迟那时快,他趁人不注意把祝景言又捞了起来,按着他的后脑勺撬开他的嘴,在他的口腔里大肆扫荡了一圈才把人放下。
车外传来几声惊呼和随之而来的议论,孟决笑着,随意地踩下油门,重工机械跑车轰的一声开走了。
祝景言呆住了,半晌,他才敢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磕巴道,“你,你不要命了?”
“要命,也要吻你。”
暧昧谈笑间,悬日西垂,残阳氤氲,他们年轻的脸庞被橘光照的温暖动人,却被两侧高楼落下的阴影随意切分成两半。
孟决后来想起来,这应该是他离年少纯真最近的一次,他在光明正大地挑衅社会成俗,并毫不在意地带着身边的漂亮鸟儿一起飞走,那时激情豪迈,好像任何苦恼都不足挂齿。
但那好像也是孟决最后一次站在阳光底下,袒露着自己妥帖的欲望,余下的那些,都因不可告人而愈发的阴郁诡谲。
吹了半天的风,祝景言脸上的温度还没下去,孟决瞧他这样,便道,“抽屉里有墨镜,不好意思就带上吧,没人认得出你。”
那人还真一声不吭地翻出来一个古驰的方框墨镜,戴在自己脸上,模样还挺标致,像个电影明星。
祝景言把胳膊搭在车窗上,晃荡了一会儿,这才恢复了正常,他说,“孟决,有没有人说过你吻技其实挺烂的。”
孟决并不反驳,笑说,“没有,但我知道。”
“你还知道?”祝景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质疑于孟决的脸皮:知道问题但不改。
孟决没有说话,这玩意儿讲究一个熟能生巧,他做的少,必然技不如人,他只热衷于纯粹原始的性,但并不感冒过家家似的接吻亲嘴,不过小朋友要是喜欢,这也不失为一种调情的手段。
“你上周没去缦嘉丽跳舞?”孟决问。
“嗯,你怎么知道?”祝景言下意识摸了摸后腰,没去,是因为腚眼子疼,还扭不了胯。
孟决勾起嘴角,“你要是没叫我就是没去,要是去了但没叫我……我待会儿可就要好好儿问问你了。”
祝景言嘁了一声,把脸扭到一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下周就不叫你。”
孟决神色自如地应对道,“好吧,那我周五再来找你。”他扭头对上祝景言的目光,直言道,“你要是周六周天还能跳的动,你就去。”
祝景言嗤了一声,得意一笑,“姓孟的,你也挺粘人的嘛。”
孟决不语,默默地把车开到了他公寓的地下车库里,祝景言才摘掉了墨镜。
登喜路的烟盒被减速带从车筐里震了出来,祝景言捡起来看了看,抽了一根出来,动作生疏地点燃了,他自言自语,听不出什么情绪,“难道我钢管舞的舞蹈生涯就要这么结束了?”
祝景言想了想,换了一种攻略,他看孟决停稳了车,却并不着急下去,孟决在等他抽完这根烟。
祝景言在烟雾里,冲孟决暧昧地眨眼,“你让让我呗。”
孟决心头一跳,“怎么让?”
祝景言却不马上说话,他转过身向窗外弹了弹烟灰,思索了片刻。
孟决忽然发现他侧脸的线条硬朗,鼻梁与下巴的五官锋利,看起来有些熟悉。
祝景言正要开口,却见孟决有些出神地盯着他看。
他故意嚣张地向上吐出了一口二手烟,问,“怎么,帅?”
孟决挑眉,嗯了一声。
祝景言没想他真就乖乖承认了,他顿了一下,凑到孟决耳边说,“孟决哥,我们什么时候换换位置呗。”
孟决嘲讽似的冷哼一声,回他:“白日做梦。”
祝景言不甚高兴地啧了一声,孟决抬手掐掉了他的烟,随意地扔在地上,继而强硬地捏着他的下巴,令他嘴唇微张后,堵住了他的唇。
舌与舌在口腔里肆无忌惮地追逐,不过一会儿,透明的津液顺着祝景言的嘴角流下来,祝景言不满地哼了一声,孟决抬手替他擦掉,潮湿的烟草味在两人的嘴里疯狂地流窜着。
祝景言腾出一只手按下座椅靠背,然后搂着孟决压在了自己身上,紧实的胸膛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一声。
孟决伸手撩起他的短袖下摆,祝景言抬了抬身子,孟决摸进他的后腰,然后向上撑着他的后背。
两具身体几乎是没有嫌隙地贴在一起,孟决霸道地咬着他的下唇,舌尖在他唇缝里不着调地来回勾弄,祝景言被他戏耍地不着四六,当值在他嘴上咬了一口。
孟决退出去,神色颇深的看着他,“下次该开个有盖儿的车了,suv怎么样?宽敞。”
祝景言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又在他嘴角蹭了蹭,旖旎道,“可我喜欢露天的。”
孟决思忖片刻,“那只能开到深山老林里去了。”
说罢,祝景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手放在孟决的胸膛上推了一把。
“起来!我的花。”
孟决低头,看到祝景言胸前散落了几片玫瑰花瓣,手里握着的两支玫瑰,一只已经秃了,只剩下杆。
他笑了出来,捏着小朋友委屈的脸,低声道,“我的错,下次赔你。”
晚上十点,祝景言饥肠辘辘地从孟决刚刚释放的身上滚了下来,一头栽在柔软的大床上,说,“太好了,终于可以晕了。”说完就腾地闭上了眼睛。
孟决揽着他起伏的胸膛,贴在他身后,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感受到呼吸逐渐平稳了,才开口问道,“怎么了,低血糖了?”
隔了好几秒钟,祝景言才费劲地张开半只眼睛,转过身来,气声吐在孟决耳边,说,“我饿了,但怕你误会我是被你操晕了,所以硬撑着呢。”说到后面,他懒懒地低笑了两声,又阖上了眼睛。
孟决感觉耳廓被他呼出的气流拨弄的麻了一瞬,他顿了顿,看着祝景言稚嫩的倚靠着他的眉眼,手在身下故意捏了捏他的屁股,意味深长地笑道,“其实还挺想误会一下的。”
祝景言哼了一声,毛绒绒的头发蹭了蹭他裸露的脖颈,用不合时宜的亲昵嘟囔道,“好饿啊,我想把你吃了。”
孟决又笑了,胸腔极其性感地贴着祝景言的耳朵震动,祝景言的身子抖了抖,又闭着眼睛不停地向上蹭他,像动物幼崽抱团取暖时的本能反应,他小声央求道,“好不好,孟决哥,好不好?”
祝景言感觉到孟决的手顿了两秒,随后松了一口气似的,在他的后腰上轻轻拍了拍,“松开我,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祝景言放开胳膊,懒懒地翻了个身,睡在床上,孟决随手套上了一条裤子,下了床,又叹了口气,折回身跟他说,“兔崽子,以后少跟我撒娇。”
祝景言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里有戏谑和惊讶,他拉着长长的音调说,“哦,原来你吃这套。”
孟决没应,径直走进了厨房。
原野打来电话的时候,祝景言正吃饱喝足躺地在他大腿上耍赖,孟决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散发着不可名状的荷尔蒙气息,他一只手将电话举在耳边,一只手缠着祝景言的头发玩。
挂掉电话,孟决侧腰一疼,他低头看了祝景言一眼,漫不经心道,“别咬了宝贝儿。”
称呼换了,祝景言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叫这么腻歪,是要赶我走了?”
孟决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这话说的。”
他单手拉祝景言坐起来,想了想,问道,“不喜欢?”
祝景言因为突然的位移大脑有些充血,他脸色发红,继而脑袋发胀,张口道,“你宝贝那么多,谁知道你叫的哪一个。”
孟决愣了愣,没有说话,然而祝景言说完之后就后悔了,他沉默着跳下沙发,捡起地上的衣服,抖了抖灰,穿上了。
刚才那通电话他听了个八九不离十,电话里的人说家里停电了,问孟决在哪,孟决说让他等着。
大致收拾了之后,祝景言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孟决穿上鞋,拉住他,说先送他回学校,祝景言耸耸肩,没有说话。
又坐回车里,孟决打开车载地图,问祝景言在海淀哪个学校,但祝景言只是摇头说,“放五道口。”
孟决有些沉默,他顿了顿才开口,“这个点学校周围没什么人。”
但祝景言还是不说话,夜风吹得他垂在额前的红发飘起来,他靠在车座上,很久之后才说一句累了。
一路无言,孟决达到目的地,停好了车,祝景言静坐了半晌,才起身冲他了笑了笑,扬起了脸庞。
于是孟决吻上去,他的嘴唇在夜里冰冰凉凉。
“下次什么时候见我。”他问。
孟决看着他的眼睛,少年湿漉漉的眼睛在夜里发光,带着掩饰的期许和可视的脆弱,一时有些让他恍神。
见他不说话,祝景言蹭着他的嘴唇,低声道,“哄哄我。”
“明天。”孟决说。
撒娇生效。
祝景言又笑了笑,但似乎并没有当真,他在孟决脸庞轻啄了一下,深红的发丝在他脸上快速滑过。
他推门下车,孟决的目光在他背影上落了两秒,随后转着方向盘,消失在茫然的夜里。
孟决常常觉得原宅像个鬼屋,尤其是到了晚上,从二楼的窗户看出去,只有树影幢幢,月晕惶惶,周遭一片都悄无生气。
现在停了电,宅邸全然湮没在黑暗里,更显出几分诡异。
孟决停好车,敲了敲大门,没人回应,于是在黑暗中摸出钥匙,找了半天锁孔才怼了进去。
房间里并没有人,孟决喊了两嗓子,掏出手机给原野打了个电话。
也没有人接。
孟决只好先在工具箱里找了个手电筒,照着亮拐去了院子里的配电室。
他打开电表盖,仔细检查了半晌,发现只是跳闸了。配电室在后院的人工湖旁边,加上这几天空气比较潮湿,电路湿滑,墙上也有些水迹斑斑的,容易造成电路不稳的情况。
孟决重新拉开电闸,宅子亮堂起来,他这才听到了从地下室里传来的琴声,孟决收了手电,循着声音跟了过去。
从长长的镂空楼梯下去,地下室里,原野闭着眼睛坐在木地板上,后背随意地靠着大块的低音音箱,怀里抱着把吉他拨动着,看着没什么精神。
手机被他远远地扔在一边的地上,滑盖的屏幕刚暗下去,一副无人问津的样子。
地下室只开了一展充电式的紧急照明灯,就放在原野脸前,因为电量告急光线极其微弱,暧昧的暖光色灯光拢着原野锋利的下巴,让他平添了一丝慵懒与柔和。
孟决安静地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
原野始终没有睁开眼睛,迷幻阴郁的琴音也没有停止。他甚至不用低头看琴弦和品位,手指熟练地在琴弦上拨动,缥缈的声音即刻从音箱里扩散。
这段旋律流畅而成熟,和原野乐队平日狂躁的风格不一样,甚至是完全相反,在温和的和弦走向中透露出些许忧郁。
“新歌?”
原野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孟决问道。
原野坐起来,好像早知道孟决来了,他放下琴说,“随便弹的。”
“不用记下来吗?”
原野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几分嘲讽的神情,然而他的下一句让孟决意识到他大概只是自嘲。
“已经忘了。”他说。
孟决半天没说话,原野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即兴就是这样,音乐转化的只是当下的感受,没必要记——来电了?”他岔开话题。
孟决慢吞吞地点了点头,露出了只有谈持股方案时才会流露的认真神情,“应该是跳闸了,明天找管家再来看看——只是当下的,感受?”孟决又把话题扯了回去。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问,语气中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强势,“所以,你现在很不高兴?”
不然琴声为什么那么忧愁阴郁,没有一点生机。
“原野?”
原野调试设备的身影似乎是顿了顿,但还是没说什么,他换了一把琴,把手上这把落日色的大g放回了琴架,又把印着蝴蝶的那把黑白相间的琴背在了身上。
“对了,我好像还没有听过你唱歌呢。”
孟决轻松地说完,发现原野并没有想搭理他。
一时之间他感觉自己像个硬想挤进年轻人圈子的聒噪长辈,他觉得尴尬,便闭上了嘴。
原野只是调了调音,便问,“你想听吗?”
没得到回应,原野指了指鼓凳,“坐那。”
孟决本想开灯,但是开关在楼梯口,离得远,脚底下又都是乱缠乱绕的电线,就只好冲黑暗里的鼓凳走去,坐在了上面。
“踩一下底鼓。”原野说。
孟决低头找了找,然后像踩油门一样把脚全放在底踩上,往下压了压,踩锤打在底鼓上,软绵绵的一声。
“脚后跟可以不用踩实,用脚尖发力。”原野听到他踩完,甚至没有往这边看一眼,继续解着缠成一团的琴线。
孟决按照他的说法又重新踩了两脚,那声音确实更加坚挺,更有打击乐的钝感了。
孟决收回脚,看向原野,“所以你想我做什么?”
“踩镲也踩上,帮我打个节奏型。”原野把话筒架转了个方向,面向孟决。
“不会。”孟决说。
“教你。”原野把背在胸前的琴转到后背,站到孟决身后,弯腰塞进他手里两根磨损严重的vicfirth鼓棒,然后把他的手握在手里,在军鼓、通鼓与踩镲中移动。
孟决把西装衬衣的衣袖撸起,扣在了肘腕,按照刚才的顺序又打了一遍。
虽然节奏不稳,但好赖能顺下来,孟决呼出一口气,感觉到后背已经湿了,还好他一向学东西快,没让原野一遍又一遍地教。
他弟弟没什么耐心,他是知道的。
原野有些意外地看他,没想到孟决的手脚这么协调,别人练一个礼拜的活儿他一下子就学会了。
“你平常听什么?”他沉静的语气中有些期待。
孟决想说自己平常不听歌,但他这会儿说不出口,显得自己太没情调,他想了半天,想起章北迦大学时老插个耳机在p3里听爱我还是他,又酸又腻歪,孟决没听几次就扔给了他,但那歌手名字简单好记。
于是他说,“陶喆。”
原野嗯了一声,似乎并不陌生,他走回了话筒面前,简单试了试麦,“黑色柳丁,待会儿我让你进你再进。”
说完,他在黑暗中静默了半晌,似乎在回忆吉他的弹法,随后,他顿了顿,向前走了一步,嘴唇停在离话筒一寸的地方。
tro是吉他lo,全程泛音,极其炫技,原野左手中指戴着银色的滑棒,滑帮用完点泛音,孟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吉他弹法,人声加进来的时候,动听得跟海豚叫似的。
:今天我心情有一点怪怪的
但是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
好像有一些悲伤的征兆
可是病因不知道
头上有橘色的加州阳光
我的口袋只有黑色的柳丁
我只有一个蓝色的感觉
不要问我为什么
原野从口袋摸出一个白色的拨片,扫了下弦,然后握在掌心里,继续弹主音。
:很想说
但又觉得没有话好说
我只恨我自己
逃不出这监狱
或许我是个没有出息的小虫
不该一直做梦
你不是个英雄
主歌结束,原野踩了一脚地上的效果器,给吉他加了失真,然后抬头冲孟决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始扫弦弹节奏。
孟决反应迅速地接上了他停顿的当口,用原野刚刚教他的鼓点节奏铺了个底,这是段非常生猛直接的重金属吉他riff,原野快速地扫弦,似乎是找到了他们乐队平常的感觉,原始、躁动。他用迷人摇晃的身体打着拍子,因为足够熟稔而显得漫不经心。
:叶子用坠落证明换季
可我昏昏沉沉没有办法醒
天是亮的却布满乌云
所有焦距被闪光判了死刑
你想做什么英雄
我看你不过是佣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