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夫同我说,只有羽藤花才能完全根治那月暮咒之毒,那羽藤花是在鈅国境内,我自己的身t我要自己救!」
年纪小时,她都不敢告知别人她身上有这个病、她有这段经历。等年纪渐渐大了,她觉得,不管怎麽样,她还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她想要什麽便都能得到,不会因为一个病就改变了她身t里所流淌着的皇族血脉,唯一差别只是没有住在皇g0ng里。
而以前生活上的种种也都跟她想的一样。无聊了,就进g0ng找皇兄与那些皇亲国戚的孩子们玩一玩,人人奉承着自己,人人陪伴着自己。可以躲在皇兄身後拽他的头发,与谁看对眼了就可向皇兄提出想要嫁给谁。
可当她不想与人共事一夫时,曾经宠着她、纵着她、在意着她的人,一夕之间都变了脸孔。他们变得为难、无情、冷酷、可憎,简直就像换了一群人似的,每一个人都已不是以前认识的样子。
这时候她才终於明白:正如那永远都跟除不了的病所喻示的一般,即便她贵为长公主,命运有时也不容自己掌握,且正因为她是长公主,命运才变得越发难测,越发难以抵抗。
她不再抵抗命运。
她,认命了。
但也不完全认命。
整个文府已挂成了一片华彩。
她盯着镜中那张格外平静的面容,突然觉得至从与少将军半和离之後,好像又瘦了些,以至於有些不像是以前的自己了。
垂眸起身时,外面正好一声催促。
是一道华丽且冰冷的声线:「长公主殿下,吉时将至,您该与老爷拜别了。」
文月走至正堂,一反往常骄纵,循规蹈矩依着皇室的礼数向父亲行礼、问安。
文府老爷关照了几句。
偌大的正堂里,只有父亲与一g下人们,各个说着关心与祝福的话,却都显得冠冕堂皇又无关痛痒。平常大门外总是一堆人求着见她一面,今天却无半个人前来观礼。
一应叙话结束,又请香奉神。
李公公此时进到文府里宣读御诏,授予岚国国符,以供文月到鈅国後以岚国公主的身分调和两国矛盾。
待得礼尽,已过辰时。
巳正三刻是她今日出嫁的吉时。
文月华服在身,重重赘饰却有些过於繁琐,压在她头上肩上,颤巍巍地晃悠。被香凌扶着走出正堂,身後跟着一g送亲的g0ng人,走出府门时,突然停顿下来,拿着蒲扇的手僵在半空中,惊讶地看着眼前身着龙袍的陌生男子。
这人长得气宇不凡,但她从来没见过。
「你就是沁月公主……」
男子温柔的嗓音传进文月耳里,丝缕浅淡的笑意在唇边若有似无地danyan,她差点就被他x1引住。
文月愣愣地开了口:「我是…请问你是?……」
「初次见面,我是鈅国太子——鈅靖,能否扶公主上轿?」鈅靖伸出手,等待着文月。
文月看了他半晌,脑中快速运转,收回视线,撩起裙摆,自行走上车轿,留下一脸尴尬的鈅靖。
鈅靖待在原地,看着两主仆安稳上轿後,他走至队伍最前方上了马,朝身旁随从打了个眼se示意起行,整个和亲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沿街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红绸飞花,彩车徐徐而行,伴着一路笙箫鼓乐,好不热闹喜庆。
顺着笔直的大道一路往鈅国而去。
鈅国是个从容和缓的国度,已建立了半百。两国联姻,就算有着政治目的,依然会在最细微的地方,花费最多的心思。
文月所乘坐的是鈅靖亲自准备的轿式軿车,马车四面皆是昂贵jg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粉紫se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
文月以前常常跟着父亲到处经商,已不好奇外面的世界,靠着车栏闭眼假寐,「香凌,这凤冠压得我不是很舒服,帮我拆下。」
香凌应了一声,移身到文月身侧,「婢子听说那鈅国太子若不是碍於我们岚国的规定,本来是要亲自进府迎接公主出嫁的,太子殿下对公主可真好!」
文月睁开眼,用手点了下香凌的额头,「你这丫头,又去哪听到的小道消息。」
香凌r0u着额头,对着文月撒娇道:「公主,奴婢疼。」
文月笑了笑,语气转为严肃,「到了鈅国得想办法让他愿意解除婚约。」
香凌疑惑道:「公主,奴婢不解。」
文月睁开双眼,看向香凌,「你忘了我那病每到月圆当日月亮升起时就会发作吗?这可不能被他发现了。」
从岚安城到鈅国的鈅良城,是一段不近的路程,鈅靖时不时询问文月是否需要休憩,都被文月回绝了,文月只有在用膳前後才有离开马车下来附近活动活动身子,好在气候一直不错,偶遇风雨也不至於狼狈慌乱。
从青州行至炀州,入鈅国边境时,已过了快半月。
忽然听闻外头鼓乐喧天,文月好奇般向香凌一问:「现在走到哪了?」
香凌掀起车窗上的帘子瞧外看去,「公主你看,已到鈅国了,马上要进城了。」
文月顺着香凌的方向看去,鈅国还真是从书上所看到的那样富庶繁华。
队伍没有进g0ng,直往太子府的方向前进。
鈅良城跟岚安城很像,沿街也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香凌看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公主,婢子大胆猜测,太子是不是知道你不喜皇g0ng,所以才特地这样安排的呀。」
文月莞尔一笑,没有接话,这贴身仕nv终究还是孩子心x。
队伍在太子府前停下。
太子府中四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鈅国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大喜事,府里府外人人面上都挂着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听说沁月公主十分貌美,乃是岚国有更新~~
是夜,鈅靖回到太子府,与文月一起在膳房里简单地吃着晚膳,两人坐在案前,案上摆着几道饭菜。
难得文月乖巧听话,连半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就应约,让鈅靖想多跟她说几句话,「今晨我派人整理了一间客房出来,如果还是不想跟我同房的话,晚膳用毕就搬过去住吧。」
文月心底高兴:「好嘞,那我等下就搬。」
鈅靖继续道:「过几天要进g0ng册封太子妃,需做一套褕翟,找个空闲时间给嬷嬷量一下尺寸。」
文月埋头g饭,默不作声点了头。虽然她早就知道该来的礼节躲不掉,但又要穿那一身厚重华贵,还得假意寒暄问候,想想就厌烦。
鈅靖放下碗筷,看向文月,她今晚也太听从他的话了,实在是不可思议,「对了,如果之後有什麽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文月隐约察觉到鈅靖正直gg的看着她,y吞下最後一口饭,勉强憋出一丝笑来:「多、多谢夫君。」把碗筷放置在案上,提起衣裙跑了出去。
她像只惊惶无措的鸟儿飞走了,鈅靖的目光仍追着她的背影,他嘴角上扬: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叫他夫君,可真好听。
文月回到房中,紧赶慢赶地同香凌一起把物品整理好搬至客房,整顿好後心脏还是砰砰跳着。坐在书案前,一手抚着x口,喃喃自语道:「可别沦陷了……」
隔日,巳时。
文月在房里用过早膳,林嬷嬷带着手拿布尺等用具的丫鬟站在门外:「太子妃娘娘,老奴是否能入内?」
听到外头声响,香凌打开房门,「原是嬷嬷来了,嬷嬷是来量尺寸的吧,嬷嬷快请进。」
耗费了半个时辰过後,林嬷嬷把用具收起,「太子妃娘娘辛苦了,今日太子殿下也外出办事,如有什麽要紧事告知老奴即可。」拱手作揖後便退下了。
这两日鈅靖不在府里,文月大致把太子府里的情形0了个清楚。偌大的府里,前院与後院各有个门能通至外头。她目前所睡的房间为东厢房,鈅靖则是住在正房。後院里有个大花园,花园尽头是膳房,膳房再过去,就是少有人至的後墙。
「太子只喜在正房里用膳。」
文月听嬷嬷说。
但他昨天却邀她去膳房,莫不是…这喜好突然改了?……
她嫁进来之前,鈅靖ㄧ人独住,无纳过其他妃子,後院佣人也就稀少。
嬷嬷更说:「太子喜静,平常不太让下人伺候。」
但自从她出了文府至今日,那位太子爷可是天天都想找她攀谈个几句,还真是奇怪。
「太子是个勤奋上进的好主子,也是个勤勤帮皇帝分担事务的好孩子,日间不是在前院书房里埋头苦读,就是外出办事到傍晚才回府,轻易见不到人影。」
这倒是真的,文月心想。
香凌陪着文月在府里绕了一圈,趁文月沉思时,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公主,嬷嬷还说他们希冀这府里能热闹些,都盼着公主生一堆小皇孙呢!」
文月的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整个人突然害臊,「香凌,我都还没进g0ng册封呢,这也太早了些。」
过了几天,文月早早起了床。
香凌伺候着文月梳妆换衣。
文月穿起了褕翟,以青se为底,衣上画有长尾雉的图案,并以五彩点缀。套中衣为白se纱质单衣,领口装饰黼纹,蔽膝同下裳同se,其上装饰二行翬翟纹。而翟衣之下有裙,皆以绢为之。衣带同服装颜se,佩、绶与皇太子同级别,配青se袜子,金饰舄鞋。
文月坐在妆奁前,香凌帮之一笔一笔描画起妆容,完成後停下,把用具放置台上,看向铜镜里那张jg致的脸庞,「公主真是沉鱼落雁呀!待会太子看到肯定会被公主的美貌惊yan到的!」
文月忸怩:「你可别说了,快帮我戴起凤冠。」
香凌将文月那一头乌黑细发盘起发髻,拿起一旁的礼冠,给文月戴上。礼冠冠上最高层以龙凤金雕左右对称,而下层以点翠所做的簇簇翠云,翠云之是金se凤凰花样,鬓角两侧是珍珠宝玉所做的长珠结,华贵相间,极尽皇室之风。
与此同时,白豊在正房里伺候着鈅靖。
鈅靖穿起以金丝滚边的黑se缎袍,衣上绣着蛟龙的模样,广袖袖边绣上暗云花样的缂丝花纹,系上月白se束腰,而一头墨发被素se羊脂玉簪束起。
文月穿戴完整,香凌扶着行至房门外,看见鈅靖那挺拔的背影,不自觉顿住,这是在门外等她等多久了?眸子微动,他这人跟嬷嬷形容的可一点都不同。敛下神se,踏下台阶,走至鈅靖身後:「太子殿下,妾让您久等了。」
鈅靖转身,见文月一身装扮,棕se瞳孔里脉脉含情,「以後在府里称我为夫君即可,不必如此多礼,你也不必自称妾,我想我们平等。」对着文月伸出手,「走吧!别让父皇母后等太久。」
文月定睛注视着他,透出一丝不可思议,缓缓地把手放置在鈅靖的手掌上,鈅靖收紧掌心,两人一同行至府外,上了马车,朝皇g0ng的方向而去。
鈅靖只派了几名护卫跟着,低调进g0ng,白豊骑着马跟在一旁,香凌被安排坐在车夫旁。
进入g0ng城、入了英德门,两人乘轿,目的地是皇后所住的英仁g0ng,一路上所遇皆垂首行礼。
天气凉爽不至热,文月却紧张地香汗直流、紧握双手,那指甲好似都要掐进皮r0u中。到底不是生活在g0ng里的,而现今身处之地也不是她的地盘。
鈅靖瞧见,拿出一方帕子给她擦去汗水,伸出手握住她那双纤纤玉手,「母后说行家礼即可,别太紧张。」
文月松开双手,接过帕子,似是因为鈅靖的缘故,心情平复了不少,「谢过夫君。」
鈅靖嘴角扬起,看向远方,「就快到母后所住的g0ng殿了,再等一会。」
文月应了声,低垂着头看着帕子发呆,她总觉得方帕上的花纹很是熟悉。
不一会儿便到了英仁g0ng。
两人下了轿,皇后g0ng里的g0ng俄迎两人进殿。
鈅靖走在前头,文月牵裙走在他斜後方。
殿中深处有着屏风宝座,座上端坐一人,穿翟衣戴博鬓,一副隆重打扮。
鈅靖与文月敛身站定,举手至额行拜礼:「儿臣/臣妾向母后请安。」
皇后起身走上前,一同牵起鈅靖与文月,声音里都含了笑,「好了好了,快起来快起来。」看向文月的目光里透出慈ai,双手握着文月的手,「千里迢迢嫁过来,辛苦了。」
文月尚未达谢,突有一内侍扬声通传:「皇上到——」
皇后被g0ng俄扶着坐回宝坐上,文月垂着头不敢有太大动静。
皇上身穿红se吉服袍蔽膝,头戴吉服冠,袍上绣着圆形团龙。径直走入英仁g0ng深处,坐上皇后身旁的宝座,身後跟着张公公,「不必多礼。」示意张公公宣册封诏书。
张公公走入殿中,立身於鈅靖与文月眼前,「请沁月公主接旨。」
鈅靖与文月一同跪下,等待张公公宣读。
「今有岚国沁月公主远嫁和亲,温婉大方,娴雅端庄……与太子乃天作之合,册封为太子妃,钦此——」张公公合起诏书,拿至文月面前。
「臣妾遵旨,谢父皇母后。」文月接过诏书,鈅靖搀扶她起身。
又寒暄了几句後,鈅靖与文月出了英仁g0ng。
文月手拿圣旨,鈅靖领着她来到了德仁g0ng。这是鈅靖生母——德妃娘娘所住的g0ng殿。
德妃着常服,亲自出g0ng迎接她这心肝儿子与尚未见过面的儿媳妇。
三人在殿内闲聊话家常,几个时辰过去便到了午时,德妃相邀鈅靖与文月在德仁g0ng相陪用膳,至未正二刻才向德妃道别,离g0ng返家。
下午时分,一行人出了g0ng城,街上人声鼎沸,马蹄声达达响着。
在这返家的路途上,文月的心五味杂陈。
她明明想逃,明明想离开鈅靖身边,明明不想继续待在太子府里,却又在意着他,却又?在意那块方帕??
文月手上捏着绣帕,望向靠着窗边的他,离月圆之日越来越近,只能庆幸还好已分房……
回到府里,鈅靖递给文月一块令牌,「这是我的令牌,今日已册封完毕,你已是正式入了我太子府,尔後外出可拿着,见令牌等於我施令。」
文月接过,鈅靖发令於白豊:「叫所有人於酉初三刻至正堂集合,本太子要宣布正事。」
白豊拱手作揖:「属下这就通传。」
在g0ng里耗了一天,鈅靖与文月早已一身疲累,皆回了各自房间沐浴更衣。
在g0ng里耗了一天,鈅靖与文月早已一身疲累,皆回了各自房间沐浴更衣。
香凌伺候文月沐浴完毕,文月只简单穿上单薄的衣物倚着窗边,手上把玩着方帕,若有所思。
香凌端着要给文月换上的衣裳,走至文月身侧,轻轻唤了声公主,「发丝未乾透,小心着凉。」
文月回神,「香凌,你有看过这张方帕上的花纹吗?我怎觉得似曾相识。」
香凌靠近想看仔细点,忽然啊了一声,「公主,婢子记得这是您失踪前所用的,与您身上的胎记是同样图案,可怎会突然找回来了?」
文月把方帕放在妆奁上,「原是与胎记相似,我都遗忘了,可为何会在他身上??」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当年失踪在边界,碰到她的人只有一个,也就是救起她的人——当时那几天,那个男人总是带着银边面具、随意扎上马尾,还披着黑se披风,救了她之後好像还受了伤,但每次她委婉开口,他总是说他救人不留姓名,也不让她查看他的伤??几天过去,她被g0ng里派出的人找到带回文府,他没留下任何物品给她,就此再未见过??
她现才忆起,那时她除了身上穿的就只剩下那条方帕,原来那条旧手帕是为了还那份恩情,送给了那位救命恩人,还以为是她自己用丢了。
可为何会在鈅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