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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迫接受的“对不起”

 

班主任给谈青换了新同桌。

是熟人——是戴黑框眼镜,喜欢上课转笔的周森和。

谈青谨遵同桌三八线原则,拒绝交流拒绝对视,权当周森和是一团有些浑浊的空气。

周森和却经常旁若无人地盯着他看,视线炽热,欲言又止。

谈青受不了他的目光,一下课就往走廊跑,头伸出窗户做深呼吸,冰冷的空气能唤回所有理智。

他能感觉到周森和想跟他说什么。

难道是想道歉——不然为什么憋这么久都说不出口。

谈青想了下,觉得滑稽可笑。

周森和是那种自大妄为,一辈子都不会认错的人。

破冰点始于一节枯燥无味的历史课。

周森和伏案写他那篇五千字保证书,写一句奖励自己发呆五分钟,半节课过去才写半面纸不到。

谈青跟着历史老师念的地方画横线,笔记一个不漏,知识却一句都没进脑子。

一小团草稿纸突然被丢过来——周森和丢的。

谈青低着头,垂着眼,假装没看见。

又一团纸被扔过来。

又又一团。

又又又一团。

有完没完。谈青皱着眉,随便拿了一团纸,展开。

纸上是周森和漂亮有力的字——“反xg的‘xg’怎么写?”

不会拿手机查吗?谈青唇角抿直,唰唰写下两个字:不会。随即团起来扔给了周森和。

看到回答的周森和愣了一下,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碰了一鼻子灰,挑挑眉,叹了口气继续写。

谈青才不信周森和不会写省字——谁知道他又要抽什么风?

周森和是个心思很多的坏人。

谈青一个人在图书馆待到晚上十点,踩着闭寝时间回了寝室。他不是去学习,只是想尽可能地缩短和周森和共处一室的时间。

回来时周森和已经洗完澡了,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坐在床边,臂膀上勾勒着漂亮的肌肉线条。他低头玩psp,游戏音效响彻房间。

谈青脱下校服外套挂在椅背上,低头却看见桌上摆着谈小英的骨灰罐子,瓷瓶画着黄玫瑰,复古的笔锋,透着一股颓靡的艳丽。

他拿起骨灰罐,底下还压着张纸条。

遒劲有力,三个字。

——“对不起”。

谈青垂着头,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捏起纸条,丢进垃圾桶里。

他透过镜子瞟到背后的人。周森和还捏着psp,只是双眼正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看到纸条被丢掉时,很明显地抿了抿唇。

谈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会,收好骨灰罐子,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澡去了。

谈青原以为用纸条道歉已经是周森和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没想到不止于此。

大课间时谈青在走廊上发呆,路过的老师叫住他,让他帮忙领一盒彩色粉笔到隔壁七班。

等谈青反应过来时,老师已经急匆匆抱着教案走了。

他耸耸肩,依言去后勤处领了盒粉笔。

后勤处在学校里的另一栋楼,有些远,谈青往回走到一半时,上课铃正好响起。

教学楼的楼梯道里空无一人,谈青慢悠悠爬到三楼,将要经过转角处时却被人堵住去路。

周森和双手插兜,黑框眼镜挂在外套口袋里,眼镜腿一晃一晃。

谈青往左走,他就挡左边,往右走,他就挡右边。

幼稚。谈青懒得跟他周旋,转身就要绕另一条远路。

周森和却一把拉住他手腕,把他扯了回来。

这猛地一下让他险些没站稳,他回过身想甩开那只手,却被周森和借着惯性按在墙上。

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周森和比他高,贴近时确乎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谈青左手抱着变形的粉笔盒,皱着眉:“你有病?”

周森和却不松手,反而按得更紧:“没办法,你老是躲着我,我只能这样。”

谈青几乎想揍他一拳:“谁他妈躲着你,我是不想看见你。”

远处有老师经过,周森和拉着谈青,把他拉到墙后。

“为什么丢我的纸条?”周森和问。

“不想看。”谈青猛地挣扎了一下,却又被按了回去。

“我是认真的,”周森和表情严肃,“对不起。”

谈青不想听他的道歉,沉默着移开了视线。

“那天你说得对,我不讨厌你,”周森和把脸凑到他眼前,“对不起,真的。”

谈青被迫与他对视着,刚要说什么,却听见不远处高跟鞋敲响大理石地板的声音。

“有人来了,放开我!”谈青小声喊道。

周森和却依然不松手,固执得像是什么也听不到了:“对不起。”

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谈青焦急起来:“神经病,快松手!”

周森和却只是盯着他:“对不起。”

太近了,谈青感觉呼吸都要烧起来了。他瞪着面前不可理喻的人,终于在高跟鞋的主人即将发现他们时败下阵了。

“我知道了,快放开我……”

一直禁锢着他的手终于松开。就在他们分开的刹那,一个女老师出现了拐角处。

她叫住两人:“你们在干嘛,怎么不回去上课?”

周森和点点头,乖顺的样子跟刚才判若两人:“我们马上回去。”

谈青看着他,过快的心跳还没来得及降下来。

……疯子。

美术老师说,每周都要安排人进行一次美术教室的打扫。

他让作为班长的梁祯排个值日表出来,大公无私的梁班长点头答应,转头却偷偷把谈青的名字跟自己排在一起。

这周正巧轮到他们打扫,谈青跟着梁祯去拿劳动工具。梁祯拿了一堆,最后却只分了个扫把给谈青。

扫把拿在手里轻飘飘,谈青左右手换着拿,还想趁机去抢梁祯手里的抹布,最后却被梁班长身高压制了。

时值放学,美术教室里空无一人,摆得七零八落的画板上贴着一幅幅大卫临摹像,铅笔灰黑的线条挤满素描纸,有的漂亮有的滑稽,谈青握着扫把看了一圈,乐得嘴角上翘。

梁祯刚打好水回来,攥着湿抹布拧了几转,走到谈青身边:“笑什么?”

谈青笑着不说话,直直盯着面前的画板,又转头看梁祯,双眼亮晶晶,像在期待什么。

梁祯看了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画板上正是他自己的画,排线凌乱,形也歪歪扭扭,把大卫像画得像学校门口爱喝毛尖茶的保安大爷。

梁班长文体双开花,偏偏在绘画上面像是遭受了诅咒——画什么不像什么,也算是一种天赋。

“同桌,原来你也有不擅长的事。”谈青跟他贴近了些,用左肩顶了顶他的手臂,戏谑意味十足。

梁祯看他笑,莫名也感到心情愉悦,丝毫不在意他对自己作品的评价,挑挑眉道:“在你心里,难道我是万能的?”

谈青长长地“嗯”了一声,抬头做了个鬼脸:“我给你改,包你多拿十分。”

他从画架上拿起遗留的铅笔,在原本的基础上画了几笔,原本脏乱的画面变得更加不堪。

梁祯任他画,垂下的眼一直盯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得多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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