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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经验》

 

《交流经验》

不久前加入的一家宠物狗俱乐部有些独特。俱乐部并不在乎每一只狗的血统纯正与否,高贵与否,在他们的眼里,狗就是狗,没有什么身份的高低区分于三六九等,每一只可爱的狗都是平等的,享有同样的权利,不会因为是乡间不知名的两只野狗村狗交配生出的土狗,和有血统证书的高贵的狗,就把牛排骨分为肉与还剩下肉渣的骨头分别送给它们当零嘴。都是平等的。比人还平等,比狗的主人还平等。狗主人得看身份。

俱乐部开设一家私人性质的酒馆,只对登记在册的狗主人们开放,也基本只有狗主人们才知道这里。我常常来这儿喝酒,与那些偶然碰面的,圈子里闻名的调教狗狗的国手,大牛们谈谈。聊聊。交流一下饲养狗的经验。

我养了三只狗,它们实在是太调气了,经常让我感到头疼。

我在吧台前找了了空位子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等杯子里的冰化了一些,我才喝下一口,然后随意往一旁瞥去的目光果真叫我碰见了一位大师。

l先生,俱乐部里的人们是这么称呼他的。一个元老级别的人物,拥有俱乐部的股份,交流酒吧也是在他的提议下建立起来的。

他对调教狗十分有一套。

不过l先生也是——用圈子里大部分人的话来说——我也这么认为——十足的怪人。他只养一只狗,只会养一只狗,将全身心投入在把一只狗调教成他专属的狗。这或许听起来并不古怪,总是有主人如此专心的,但l先生,并不喜欢他调教的狗。他对自己的狗没有任何的占有欲!主人对宠物的占有欲,一丁点也没有。

我另外叫了一杯酒,推到了l先生的面前。他没有什么大动作,只是稍微侧了侧头,抬起一边的眉毛,眼珠子上下打量了我,随后接过那杯酒喝了一口。

于是我开始和他攀谈起来。

“有些冒昧打扰您了,”我用这种恶心虚伪的语调和所谓高贵的用词对他说:“我认出来您是l先生。”

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喝一口酒。

我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是说在我们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您是调教狗的强手。”我喝了口酒润润嗓子,压了压我的紧张,又说:“经过您的手调教出来的狗,无一例外那么的优秀,如此听话,您让它怎么做它从来不敢违抗。”

“在您的面前,狗好像不是狗了。我是说它们没了那种野性,那股子偶尔翻腾的让人头疼的调皮,它们好像被驯养的羔羊一样听话。”

我用食指敲敲桌子,示意侍者给我倒酒。

“我十分的佩服您,敬佩您。”

这时候l先生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一个场面的礼貌微笑。

我谢过侍者,调整了坐姿,更面向l先生一些。我忍不住仔细的观察他的容貌:两撇小小的弯曲带钩的八字胡,薄唇,眼睛十分深邃冷漠,眼角有了代表岁月痕迹的鱼尾纹——更增添了成熟的味道。身材高大,健壮,一身黑色的西装被他的身体撑起来,几乎没有空隙,简直就是完美合身。

我有些忘神了,这样有味道的男人,让我有些羡慕,也终于与他被如此多的狗当作梦中的主人这个令人嫉妒的事实和解。

看看他的手指吧!动作如此优雅!头发整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任何一点凌乱的发丝!

当我看见l先生挑起一边眉毛,我才回过神来,掩饰尴尬轻咳几声,喝了一口酒,继续刚才的话题:“也许您觉得我有些可耻,窃贼……”我说,可我没说完,就看见了l先生两只深邃迷人的眼睛眯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他轻轻地笑了两声,声音是如此的低沉,有磁性:“不会,我从不这样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做出这样仓促的判断。”

“请继续说吧,我在听着。”他又对我笑了笑。

我简直被他笑起来时眯起的眼睛迷住了。

“是这样的,我是想向您讨教一个方法。”我说:“如何把狗调教得像您调教的那么听话乖巧。”

l先生看起来对我的问题并不是十分吃惊,倒不如说他的反应来看,早已预料到了。这并不奇怪,大家——包括我在内,都对于l先生的调教手法与理念相当的好奇,并且想要从中学上一学,好应用到自家的狗的身上。

“首先,”l先生开口了,声音还是如此的迷人,像他的眼睛一样深邃,散发着老式皮革和陈酒的香味,我本来以为他并不会回答我,毕竟他看起来如此的不平易近人。但他回答了我愚蠢的问题,并且十分缓慢,认真:“你得把狗,只当作狗。”

这个答案叫我感到吃惊。紧接着更加吃惊的话语从他那张漂亮的嘴巴里飘出来,在他极富有魅力的烟似的声音里流转,钻进我有些迟钝机械的耳朵和脑子里面。

也让我觉得他确实是十分的冷漠,冷酷。甚至是残忍——对我这样一位狗主人来说听起来都如此残忍,更遑论那些可怜的小家伙们呢。

“你要做到把狗只当作狗。”

“不是宠物,宠物比狗高级,宠物这个词本身拥有感情。”

“更不是家人,伴侣,朋友。只是狗,只能是狗。”

“如果不是狗,那么就是取悦你的玩具,价值只在让你舒爽愉悦中得以体现,否则就是废物,一团垃圾。”l先生指了指我的酒杯里的冰块,说:“狗就像冰块,你的杯子里还有酒的时候,它们存在价值,能够发挥作用,让威士忌变得可口。但酒喝完了之后呢?把冰块留在杯子里面,除非你还要添上一次酒”他把酒杯推给侍者,笑了笑,晃动加了酒的杯子,晃动那块冰:“那么冰块的价值与作用可以延续,因为你的需求而延续。你想喝酒。你想喝酒,想喝冰的酒,而不是想喝冰。”

“剩下的冰块,只需要留着,随便它怎么样都好,在杯子里化成温水,被倒掉,在垃圾堆里化成温水,都可以。”

他一饮而尽:“但你不能喝完酒之后,把冰块当成零食,当成习惯或者是喜好去咀嚼,也不能等它们化了,你又去喝掉里面的水。”

l先生把喝光的只剩下叮铛作响的冰块的杯子推到我的面前,我看了看杯壁流下来的水,又看了看他冰冷的眼睛,听着他继续说:“狗也是一样,和冰块一样。”

说完,他再次眯起好看的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轻轻地说:“这样可以解答你的疑惑了吗?”

是的。事实上我极其震惊。

l先生没有再多向我解释狗与冰块的关系了,解释怎么调教一块冰,调教一只狗。他拿起身后椅子上挂着的毛呢大衣,一根红黑色的木质手掌,和一顶帽子。大衣被他搭挂在有力的手臂上面,手杖被他握在手里。

l先生准备离开了,我连忙起身想要送送他,却被他有力的手掌摁回了椅子上面。

他整理整理帽子的帽沿,拍了拍大衣,又朝我笑了。

“我该走了。”他说,五只手指在我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压低声音,靠近我的脸庞。

“你其实不适合当主人,”他眯起来月牙似的眼睛看着我:“你的恭敬里掺杂不少的低微。当然,你或许也不适合当狗,你比它们骄傲多了。”

他的话让我有些恼火,觉得冒犯,看着他远去的宽厚的背影,我忍不住捏紧拳头,想冲上去好好与他较量一番,告诉他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我是想这么做的,可只是红着脸看他走远了,消失在闭起的门口外面。

到了夜晚,到了入睡的时光,我躺在我的床上,搂着某一只赤裸的狗,忽然感到在吧台他留给我的让我觉得愤怒恼火的低沉的话语,在我的心房激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在我的湖水里泛着,漾着。

《骂人和文艺》

骂人不外乎“父”与“母”,常见的是“操你妈的”“我日你的娘”“我操你妈”,也有“操你爹”和“操你爸”,但总觉得如果是“我操你……的”这个句式,还是娘类骂得更带劲一些,这个句式用爹,总给我一种有点好笑的感觉,而不是能发泄愤怒的情绪。

但是也能骂,换个方法。不变的总是“操”这个动作,这个动词,如果“操你爹”和“操你爸”听起来不那么劲,可以转成另一种形式,比如阴阳怪气。还是以“操”为动词,但是不要明着摆出来,暗着来,偷偷来。

比如在打字的时候我就可以想到:你爹的屁眼不是菊花,是向日葵。

不知道能懂这句话其中的好笑的点么,我认为是比较阴阳怪气的,虽然没有“操你妈”这样的直白爽快,但背后蕴含的骂的信息也并不落下风,细细品味更有一番风味。

再有继续想到,这回与“操”关系不那么大了,至少不是去操,而是从另一方面:婊子最喜欢做你爹的生意了。

这个没有上一句清楚,好的点在于可能会被问:什么意思?

接下来才比较精彩,直白些接话就是:去问问你爹那快快的屌。

委婉或者说继续发扬阴阳怪气这点就是:接你爹的活比较轻松。接你爹的活那可太轻松了。

以此类推。如果是新奇或者阴阳怪气骂娘,也可以有:诶,我看你娘今儿在**站着呢。此处**带入每个地区可能有的那种色情地方,俗称站街

以这个往下深入,继续为:啧啧,不过看了好一会,你娘倒贴干活都没人要。

再继续深入,这时延伸到不仅是娘,连同要骂的对方一块儿带上:不过看你娘这样,也能明白你了,要不说是母子呢。

写到这儿给人看见了,问我能不能别用文字写这些东西,写点好的不成么。那就到此为止,转个头,写点文艺的,不过也不是真的文艺。

比如上边的:你爹内屁眼可不是菊花,是向日葵。

如果这段话要用在文章里,不能这么粗俗,那么可以换另一种看起来有些文绉绉的写法,人称以“他”开始:他父亲身后的那只常人同样拥有的孔洞,那个用作排泄食物残渣的地方,却与常人有所不同。并不是菊花似的,一缩一缩的眼儿那样的小,而是更大些,再大上许多,如同一株朝阳的向日葵。

这样就文艺多了,不过也少了骂人的味道。

接着换个话题。不是特别清楚别人,拿我自个儿来说,写文字写段落写剧情的时候,会有个操作。大概来说就是欺骗自己的脑子,给沉浸需求里面,让自己好像也就这么认同,认同之后才能写出来形象点的。这么说可能有点模糊,还是举个例子。

比方说,如果说不喜欢乳房等性器官,但喜欢虫卵虫子,那么描述那个不喜欢某个器官的角色的感受就可以是:她的乳房像一只肥硕白胖的虫,在手中的触感是一样的柔软,只是乳房没有虫那样一只只突出来的蠕动的脚,也没有背上根根的毛,但同样如此恶心,叫人作呕,可以看见肥胖的身躯上和虫一样的,褐黑的头,虫子的头,在那圈褐黑里面的凸起,更像是一个个埋藏在肉里的卵。

这个就是骗自己讨厌虫子和虫卵,以大部分害怕虫的人的感受出发,可以写出来人物的恶心感受。

如果是喜欢乳房的,那么也可以这么来,文艺些:像两座挺立的弧度起伏的山峰冬日落了一片雪似的白,在峰顶上,点缀着一抹粉红。

这就看起来比较美好了,虽然不长,效果达到就不错。

《哭泣、落泪、泪水与那双眼睛》

有一类奇怪的人,或者说有一类人有某个稍古怪的嗜好——看人落泪,流泪,哭泣。说不准到底是喜欢什么,人哭泣时候的表情?紧皱眉头,张嘴瘪嘴以至于嘴角向下垂去,像悬挂重重的称砣,拉出两道那么深那么长的法令纹来,那么的丑。喜欢流泪时湿漉漉的两只水哒哒的眼睛?好像在透亮的玻璃珠外头裹了一层柔软起伏的闪着亮的水,那么的湿,那么的潮,把一整张脸蛋像暴雨淋下似的润。喜欢黑黑的眼珠子里透出来的那股绝望,难过?从来分明是阳光开朗才叫人喜爱多一些,咧开的嘴巴露出的一排,两排白白的牙齿,眯起逢也挡不住两只深深的眼眶闪射出来阳光的亮,暖。可绝望难过同样让人看了心痒,叫这类人看得春心荡漾,向外扩着一圈又一圈水波。

但你说不清为什么难过会让人看了觉得心底里,胃里,喉咙里,甚至是流动在全身的血液都涌出一股沸腾灼热的气来,熏腾到脸颊热热的,且升起一股无法控制的情欲。但与想要性交又有所不同,极大区别——是情欲,但并不要性交。也与普通的兴奋不同,是混杂了欲望的另类的感情,不非常纯洁,也没有如此肮脏,卡在了中间,不上也不下的。

好像哭泣的眼睛流出来的一条条透亮腥咸的泪水是不同于这类人嗜好的普通人所喜爱的能够勾起欲望的乳房,腰肢,大腿,有力的身体,手指,突出的骨节……泪水能够勾引他们。哭泣的一双眼睛湿湿的直勾勾地从下往上望着,他们眼前看到的是类似于披裹薄薄素纱的朦胧肉体似的诱惑。

他们喜欢哭泣时候的丑陋。有了两道水痕,好像眼里的丑陋都变得美了起来。

那么的湿漉,那么的潮,那么的黏,却让人总是控制不住钻进这份回南天,梅雨季节时似的,哭泣的双眼里。手指在回南天时滑过墙壁,看到的是凝聚起来的一颗颗小水珠从墙体遛跑,然后皮肤留下了一层薄薄的水。空气面团似的黏,黏住了肺部,黏住了鼻腔,好像吸进去的气是自己刚刚吐出的气一样,这么的不痛快。低头闻闻被褥,霉的味道,闻闻阳台悬挂的衣服,骚臭的呕吐物的味道,躺在床上,好像躺在水里。那么的讨厌回南天,可又那么的喜爱着回南天一样湿的,随时能落雨的哭泣的眼。

怪人。古怪的嗜好。

违心的话:他们捧起哭泣的人的脸蛋,心脏跟着被泪水打湿的手掌一起兴奋的抽抽跳——那种忽然从高空降落的惊心感觉。他们凑近哭泣的人的脸庞,离得那么的近,低下头来看着他,吐着同样湿润的热气,眨眨眼睛,伸出舌头,舔去了一道道水珠,是咸味,淡淡的咸。唾液的黏腻替代了泪水的潮湿留在哭泣的人的脸上。他们舔去泪水之后,总会这么轻轻的,温柔的,小声的,好像气在说话——别哭了——违心的话。怎么会让你不要哭泣了?看着水珠,看着泪雨,心潮那么的荡漾。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这是嘴边的话。哭吧,多多的哭吧,哭泣,落泪,泪水,与那双眼睛,叫我如此喜爱,请一定要继续哭泣——这是心里的声音。

罪恶的感受。哭泣的人难过,有了心事,遭遇挫折。他的情绪这样低落,心脏这样被紧抓,透不过气来,他想要一个拥抱,安慰,一个柔柔的,淡淡吻。在拥抱他的时候,一定要轻拍他的背脊,有节奏的拍,哄孩子似的拍,让他枕在肩头上,窝在怀抱中,单薄的身体小小的,抖着,动着,好不可怜。于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兴奋,罪恶的兴奋。他的低落激起了异样的情欲,在安慰他的时候,看着被打湿的一簇簇的低垂的睫毛,却并不感到心疼。并不多数感到心疼。反而是兴奋,以至于要分心下来控制变得燥热急促的呼吸,让它平缓,变得正常。哭泣的人如此脆弱的找寻一个安慰,但这样古怪的人,利用这份低落,暗自地在脑海中兴奋着,获得满足。

可为什么会喜欢哭泣的那双眼睛,着迷于那份潮气。

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觉得看着那双流了泪的,氤氲朦胧的双眼,心好像化了似的柔软。那么的平静。那么的,从血液和骨头里洋溢出浓烈的喜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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