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褚森甚至连看不都不愿看他一眼
从小到大,褚森从没这样过。
一言不发地把骆辰秋拉黑了,好像单方面宣告两人从此绝交。
骆辰秋茫然地坐在原位,讲台上的老师似乎叫了他一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见,周围人哄笑起来,过了片刻有人往他桌子上扔了个纸团,问他晚上去不去唱歌……
耳朵里嗡嗡的,一切都异常混乱。
他想站起来跑到隔壁教室,抓着褚森的衣领问清楚。
为什么这么对秋秋!
可马上又胆怯了,怕再火上浇油,引得对方反感。
冷静。
他双手握拳。冷静一点。
哥哥不会对秋秋这么狠心的,只要被他哄一哄,出出气,很快就会和好的。
在焦虑中熬到放学,骆辰秋拎着书包跑出教室。
好死不死,一班今天提早放了几分钟。他冲进后门,屋里空荡荡的。林叙关了灯,一转身看见他,说:“罗韵刚走。”
“褚森呢?”骆辰秋问。
林叙愣了一下,“不在就是走了呗。”想起来又补充道:“啊,有个高一的等他来着。”
骆辰秋瞳孔紧缩,转身就跑。
放学时间教学楼内外到处都是是人,吵吵闹闹的,骆辰秋越着急走得就越不顺畅,好不容易挤出校门,又被街上停满的车辆弄花了眼。
不过他知道褚家司机一般会停在哪。向着老地方找过去,果然,远远地看见站在车边的高大少年。
骆辰秋眼前一亮,心里涌出一股委屈。他向前几步,急道:“哥……”
剩下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褚森偏过身,被挡住一半的男孩撞入骆辰秋眼中——
……是井溪。
天色已暗,井溪脸上的笑容却无比明亮。羞涩的,喜悦的,可爱的,面对着自己暗恋的学长,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傻话。骆辰秋似乎都能听见他心脏快速跳动的砰砰声。
褚森半低着头,专注地聆听。英俊的侧脸被四周乱糟糟的光照得像是化了冻的清泉,温暖得不可思议。
骆辰秋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有说有笑的两人。
好刺眼。
胸口也酸得要命。
骆辰秋手脚冰凉,眼眶一下就红了。
可能是他的注视太过灼灼,井溪余光瞟过来,开心地朝他挥手:“师傅!”
褚森动了一下,没回头,而是伸手拉开车门。
井溪仰起脸,表情有些惊讶,他看了看骆辰秋又看向褚森,不明所以地问了句什么。
褚森的回应是摇头。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骆辰秋被身旁打闹的学生撞得晃了晃,再抬眼,黑色轿车已缓缓驶离。
一场秋雨一场寒。连着几天淅淅沥沥的阵雨,行道树的叶子掉光了,露出枯瘦的枝桠,每一根都显着深秋凌冽和衰败。
骆辰秋吹着冷风,在精神恍惚中回到家。
保姆做好了饭,姜曼正在饭桌旁。见他出现,立马冷嘲热讽起来:“你今天可真显眼,竟然把褚森那根木头惹怒了。大屁墩儿摔得舒服吗?”
“……”
身体沉得要命,骆辰秋没劲儿回怼。他一言不发地上楼,在漆黑的屋子里蜷缩成一团。
褚森甚至连看不都不愿看他一眼。
他要和井溪去哪里?会答应井溪的告白,成为井溪的男朋友吗?
要是他们在一起的话,秋秋怎么办?
眼泪一个劲儿的往外流。
好难过,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屋里灯光大亮。
骆辰秋迅速卷起被子将自己蒙住。
白忆霏脚步虚浮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单人沙发上,“减肥啊?晚饭不吃。”
声音中带着点醉酒的含糊。
骆辰秋没出声,她自顾自回忆往昔:“和我那时候一样,生怕长胖了被讨厌。有一次饿到在学校低血糖晕倒,胳膊摔破了,全身都是血,被狠狠教训了一顿呢。她问我‘你是傻逼吗?’,哈哈……”
会敲着她的脑袋骂她是傻逼的只有骆长夏。
白忆霏靠在沙发背上,眼神飘忽,喃喃自语:“怎么不是呢。”
骆辰秋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白忆霏突然‘啊’了一声,说:“保姆在你屋里发现了避孕套。”她在这种事上一向开放,用词也极其直白,直白到让人讨厌。
“你和褚森上床了?还是和罗韵?我猜是褚森。”
“……”
“褚森挺好的。”女人美眸微垂,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家底厚,性子好,兄弟姐妹也不多。他现在手里已经有股份了吧?只要以后不犯错,至少半个公司都是他的。你跟他倒是能享福。”她叹了口气,“罗韵呢,更不错。望都的公检法,昭海的医疗,都被她家占着呢。要知道她是独生女,还是个笨蛋,可比褚森好控制。”
“……”
“你比我想得聪明,竟然能和罗韵确定关系,我还以为你够不上她呢。”白忆霏笑道,“褚森那孩子被你耍得团团转,我看他是真喜欢你,先吊着。他妈和我说他毕业后会去美国读书,你要是觉得把握不住罗韵,就和他一起去,直接在那边把证领了。”
一番话太过冰冷自私,将她展露在人前的柔弱花瓶形象撕得粉碎,露出内里的恐怖——这个女人根本没有感情。
唯一能约束她的人不要她了,她疯得彻底。
在她心里褚森和罗韵都是骆辰秋可以利用的棋子,哪怕项雪是她的密友,还对她有恩,但和真金实银的利益比起来也只不过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
骆辰秋胸口起伏,蒙在被子下的脸憋得通红。
太阳穴像是被一把电钻用力地钻刺着,疼得他眼前一片斑驳。
这不是白忆霏第一次对他说这些,他甚至就是在这样的灌输中长大的。
可今晚却让骆辰秋感到格外耻辱。
他猛地坐起来,双眼血红地瞪着白忆霏,“够了!我不是你,我不会和罗韵在一起,更不会和褚森!”
白忆霏愣了愣,挑起眉:“那你哭什么?”
“……我没哭!”骆辰秋狠狠搓了把脸。
“你不是已经和他俩在一起了么。”白忆霏似乎对他的情绪爆发不屑一顾,“一个恋爱,一个上床,还否认什么?不必有心理负担,这都是相互的,你给他们提供情绪价值,提供你美好的肉体,他们自然给予你相对应的好处。这点东西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毕竟是你高攀嘛。”
骆辰秋的自尊心早就不存在了,这一刻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对褚森的歉意。
白忆霏说得没错,是他高攀褚森。
他不应该这么做。他不配喜欢褚森,哪怕他的感情是单纯的,血液中却永远带着图谋不轨的嫌疑。
他双拳紧握,艰难地说:“不是你想得那样。我们只是朋友,最普通的朋友……我这辈子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白忆霏更加诧异,“傻逼么你是?”
骆辰秋厌恨地望着她。
“哈!”女人嗤笑一声,骤然陷入悲伤,“你和她一模一样,你的眼神和她越来越像了……秋秋,你在和我较劲儿吗?”
她用的是疑问句。
但是母子俩都知道这是一个绝对的陈述。
骆辰秋就是在较劲儿。
像个在为自己刷白漆的黑影,一遍遍,执拗却徒劳。
当年白忆霏表情癫狂地和年幼的他说:“如果你不和我走,我就杀了骆长夏,然后杀了你,我们三个一起死。”
骆辰秋被吓得整日整夜不敢睡,哪怕他被送到各种不同的家庭寄人篱下,忍受巨大的不安和痛苦,他也不敢提出要回到骆长夏身边。
他知道白忆霏做得出来。
她是一座五指山,压得骆辰秋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让他畏惧大于不甘。以至于后来骆长夏无数次求他留在南岛,他都拒绝了。
在褚森家的那几年是他少年时期唯一温暖的记忆,他得到了最美好的关怀和宠爱,得以幸存。这是他的底线,是他唯一不想辜负的东西。
在经历双重打击后,骆辰秋毫无疑问迎来了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他顶着头疼欲裂去上学。
鼻子不通气,嗓子也哑了,整个人蔫蔫的坐在课堂里神游。
桌肚里的手机屏幕一直有新短信弹出。
一无所知的井溪正十分兴奋地向他这个‘爱情导师’报告昨晚的行程。
【清清水】:师傅!!!昨天学长请我吃晚饭了!超突然!
【清清水】:然后我们还一起去了自习室,他真的好聪明!题讲得比老师还好,我一下就懂了!
【清清水】:我太紧张了,都不敢看他的脸
【清清水】:他没说信的事,我也不好意思问……
【清清水】:啊啊啊!!!所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
骆辰秋吸吸鼻子,心道:我还想问你呢。
【清清水】:但是真的谢谢你!师傅你对我太好了呜呜呜……
骆辰秋:“……”
这孩子咋还虾仁猪心呢?
他捏着手机,打了几个字又全部删掉。
不知道说什么,好烦。
感冒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等被从后门进来的教导主任拍肩膀时,他还懵懵地‘嗯’了一声。
手机被没收,人也站在了教室外。
又是个阴沉的早上。
第一节课太阳还没升起来,水汽弥漫在白得发绿的走廊里,更让人感到凉飕飕。
骆辰秋没穿外套,站了一会儿就开始打寒颤。
他垂着脑袋,神色恹恹。
很快有脚步声从左侧传来,那边只有一个一班。
骆辰秋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哥哥……”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向他走来的人,眼角红红的,宛如一只和主人示好的小狗,“你去哪儿啊?办公室吗?秋秋好冷……”
褚森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然后便目不斜视从他面前擦身而过。
根本不在意他冷不冷。
骆辰秋一直不是个有安全感的孩子。
这三个字听上去就昂贵极了,从外界寻求不到,他自身的内核又长成了颠三倒四的模样,实在艰难。好不容易遇到褚森这么个大冤种,无论他做得多过分都能给他兜住底,让人很难不得意忘形。
骆辰秋的整个童年只在初期短暂甜蜜过一瞬,在他离开南岛前的那几年是在两个妈妈的间歇性争吵和长期冷战中度过的,而比起正面冲突,冷战无疑是他心底里最恐惧的事。
褚森冷漠地从他面前经过。
瞳孔惊恐地颤动起来,骆辰秋被钉在走廊上,六神无主,四肢失去知觉。心脏跳得极快,给整个胸膛带来灼烧般的疼痛,眼前的景象随即扭曲变形,不愿回想的记忆碎片自顾自地飞了出来……下一秒,咚咚的心跳便被高分贝的电流声盖过。
嗡——
骆辰秋摇摇欲坠,不得不狼狈地靠在墙上,忍受着这阵尖锐的耳鸣。
他宁愿褚森朝他发火或者暴揍他一顿,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无视他。
——骆辰秋直接被吓应激了。
他裹着外套缩在天台的角落里,烧了一晚上,整个人都是晕乎的。
翘了上午最后一节课的罗韵提着袋子出现,来到他旁边把里面的盒子挨个拆开,“退烧药,止痛药,消炎药,哦,还有维生素。”
骆辰秋摘下口罩,眼睛半睁着,脸上浮出两坨不正常的红晕。他也不管是什么,罗韵给一颗他吃一颗。呆头呆脑的。
“再不退烧就得挂水了。”罗韵家在本市有个私立的医院,专供一些特殊人物休憩疗养,“不然开个病房给你,你去住几天?”
骆辰秋摇摇头,嗓子哑得厉害,“褚森……”
情报官女士单手托腮,“那个高一的小朋友简直火力全开,你的小哥哥也很给面子,晚上又带他出去了。”
“……”
“吃饭,然后去了江景自习室。”罗韵凉凉道,“在那待到十点多呢。”
骆辰秋低下头,肉眼可见地变得难过。
他想:怎么会有我这么蠢的人?
“快嫉妒死了是不是?”罗韵双腿交叠,一双黑沉的眸子虚虚望向前方。她的出身贵不可言,姿态又美极,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也会让不熟悉她的人望而生畏。“我也常有这种感受。”
她的目光落在骆辰秋脸上,轻轻柔柔的,紧随而至的提议却很不讲道理:“把那孩子叫过来嘛,让他离你的人远一点。”
骆辰秋的指尖颤了颤。
午休开始,井溪兴致勃勃地冲出教室,小跑着上天台。
这两天和褚学长相处得非常愉快,虽然对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告白,但是两个晚上一起吃饭学习已经很说明问题了!
啊啊啊!超有戏!
一扫前几日的阴冷,今天是个艳阳天。
井溪双手握拳,逆着人流雀跃地跳上台阶。
不过爱情如战争,他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所以刚刚给自己的最强外援发短信,想求一个新的战略计划。师傅果真十分给力,立马就给了回应。
井溪推开天台门,视野瞬间变得明亮。
白云悠悠,辽阔的背景下是两个穿着校服的修长身影。
一男一女,都是极出色的长相。好看得像是青春电影的主角。
是师傅和他的女朋友。
“师傅!”井溪心生向往。这样的人愿意搭理平凡普通的自己,这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骆辰秋转过头,井溪看见他脸上戴着的口罩。
他是那种极具热带岛屿特色的浓颜,并非北方常见的狭长凤眼,他的双眼皮很宽,眼睛又大,显得下面那对棕色的瞳仁澄澈又透亮。
此时此刻可爱的小雀斑和总勾着坏笑的唇角被遮住,不知为何,井溪敏感地感受到这束向他投来的目光中夹带着不容忽视的倦烦。
很陌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井溪踌躇地走上前,停在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男孩面前,犹豫地开口:“师傅,你生病了吗?”
骆辰秋看了他一会儿,直截了当地说:“对不起,但是可不可以请你不要再喜欢褚森了?”
井溪愣住了。
茫然地‘啊’了一声,问:“什么意思?”
骆辰秋嗓音干哑:“褚森是我的,我不想他和别人在一起。”
“……什么是你的?”井溪越听越迷糊,又在某一个瞬间捕捉到了什么……难道说,师傅喜欢褚学长?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难以置信。
天台上起风了,明媚的日光被一朵巨大的云遮住。
来时欢快的心情同样被阴霾取代。
井溪的目光在骆辰秋和他身后的女生脸上来回移动,“可是……”
可是骆辰秋不是有女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