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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节

 

求助

朱瑞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就把头垂得更低了些,不敢拿正眼去看父亲燕王。

燕王却神色平静,放下了原本端在手里的汤碗:“我知道了。先前你就提过,说是萧明德发现自己的妻女多了宗室访客,担心她们在图谋不轨。这还没两天功夫呢,萧夫人干的事就连寿昌伯的千金都察觉了。如此行事不密,他们阴谋败露也不是多难的事。到时候萧明德的处境确实会十分尴尬。你毕竟喊了他十八年的父亲,会为他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朱瑞羞愧得满脸通红:“都是儿子的不是,给父王添麻烦了。”

燕王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儿子遇到了难处,做父亲的不就是要替他想办法解决么?这是为人父的责任,原是我该当的。你能向我开口,证明你没把我当成外人,甚至把我看得比萧明德更亲近,我心里欢喜还来不及呢。这样的麻烦,多添些也无妨,我乐意得很!”

燕王是真的不介意儿子向自己提出了请求。朱瑞顾及十八年的父子之情,才会担心萧明德的处境,这是孩子心地善良、懂得感恩。儿子有如此宽厚仁善的品格性情,原是父亲的骄傲才是。他才不会生气呢!倘若朱瑞对萧明德见死不救,他们夫妻二人才要担心。他与王妃之所以不喜三皇子朱玏,无论如何也不想要他当自家的嗣子,不就是因为三皇子朱玏性情凉薄,乃是他们夫妻最厌恶的那种人么?

燕王是真的不生气,可朱瑞心里却越发觉得愧对于他了。虽然燕王以为他不知道,但他心里清楚,燕王并非他的亲生父亲,却承担起了一个慈父该尽的职责。正因为燕王对他是那么的好,所以他才不想给对方添麻烦。若非这回遇到的难事,是朱瑞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凭一己之力解决的,必须要得到燕王的助力,他也不会开这个口。帮萧明德,纯粹是朱瑞出于自己的私心,念及二人多年的父子之情,兴许还有萧明德事实上是他亲舅舅这个原因。可是对于燕王而言,萧明德与他有怨无恩,他是完全没必要对其伸出援手的。但他并没有回绝儿子的请求,这让朱瑞心中对他更加感激了。

朱瑞认定了燕王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无论旁人怎么说,他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了。生恩又如何?至今不敢跟他说实话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是他的父亲呢?!

想到这里,朱瑞便恭敬地对燕王道:“父王觉得这事儿该怎么办才好?儿子原本想着,若是能提前得知萧夫人与宗室们的计划,拦截住他们的行动,那就一切好办了。萧夫人与萧琳不过是内宅女眷,能做得了什么?她们只是被一些宗室与武将利用了而已,顶多算是个从犯。只要把她们涉案的证据都消除了,官府无法定她们的罪,最终被处置的也只有那些男人而已。

“可是儿子转念一想,这事儿宗室内眷们多有参与其中的,就算消除了明面上的证据,女眷们的嘴巴却谁也封不住。万一她们把萧夫人和萧琳供出来,即使没有证据,皇上也依旧会认定萧将军有罪,萧将军依然还是会受到连累。与其叫他受此冤屈,还不如让他去做那个揭穿夫人罪行的人算了。只要他戴罪立功,哪怕有一点早期失察的嫌疑,皇上也不会猜忌他更深。只是……这事儿要如何操作,儿子就有些抓瞎了,不知该从何入手才好。”

燕王笑笑:“你这个主意不算坏,只是萧明德若是能狠得下心对付妻女的人,他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了。我觉得他实在是有些糊涂了,都到了如今的境地,既然知道老婆闺女可能做了不好的事,他怎么不去拦着呢?柱国将军府是他的家,难不成他这个一家之主,连挡住外客进内宅,又或是禁止家下人等里通外人,都做不到么?除了找你这个便宜外甥想法子,他就再也没有别的主意了?”

朱瑞对此也曾有过腹诽,此时却是不好说出来的,只能尴尬地笑笑:“萧夫人因为丧子之痛,病得有些厉害。萧将军跟她说话,稍有不顺她意的地方,她就会哭闹得厉害,病情也随之加重了。再者……萧琳也有些疯疯颠颠的样子……萧将军怕她们的病情会加重,很多时候都不敢管得太紧了,只能由得她们去。萧少夫人倒是能把家里管好,但她毕竟只是小辈,没有萧将军发话,她也不能公然拦着婆婆与外人往来。”

燕王嗤笑:“萧明德这个性子哪,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该心软的时候他不心软,手段该硬起来的时候,他反倒软了。他这般行事,得亏不是驻守边疆的大将,否则谁敢放心将大军交给他?!他也就是靠着还有几分忠心,守守皇宫,巡巡京城而已。”

他嘲笑了萧明德两句,便沉思片刻,随后道:“宗室里确实有人建议皇上,让四殿下去泰山祭天的,但这主意当场就被皇上驳回了。眼下是什么时节?皇上怎么可能放四殿下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连出京城他都不会放人的!不过,既然决定要立储了,哪怕不能有盛大的立储大典,最起码也要去祭一祭太庙!倘若真有人想在四殿下出宫的时候下黑手,那这就是他们最有可能盯上的场合了。”

太庙位于皇宫之外,皇城以内,端门的正东方,乃是供奉皇室历代先祖的所在。这里地势开阔,周边草木繁盛,从皇宫过来,步行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燕王府一家三口今年大年初一进宫参加大朝会时,就是从承天门一路走进宫中的,途中也经过了端门,远远瞧见过太庙的屋檐。

倘若皇帝下旨立四皇子为储君,无论立储大典是否盛大,都必然会有告祭太庙这一重仪式。因此四皇子是无论如何都会到太庙里来的。可这地方离皇宫这么近,就在皇城以内,宗室们又能如何做小动作呢?

朱瑞提出了质疑,燕王就告诉他:“四殿下即使出了皇城,也不会微服出行,必定会带有大批随行人员,摆开仪仗,兴许还会有三军护卫。宗室们总不会以为,还会有山贼流寇冲着这样的大队人马行劫杀之事吧?要是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就是不打算找个象样的借口了,哪怕惹得皇上大开杀戒,也必定要除掉四殿下不可。此乃谋逆之举。他们真有把握如此行事么?

“只怕他们真正想出来的法子,依然是暗地里刺杀吧?最有可能的就是毒杀,又或是嫁祸给旁人,废太子与二殿下皆是上好的幌子。既如此,如今四殿下是否会出皇城,也就不重要了。只要不是在皇上眼皮子底下行事,太庙之中,未必找不到四殿下独处的机会。他们凭借的,也就是皇上没有第五位皇子,一旦四殿下出事,三殿下便是唯一可以继位的皇嗣罢了。”

燕王冲朱瑞笑了一笑:“只要在那之前,破坏他们的盘算便好。”

鼓励

燕王说得简单,但要如何才能赶在宗室面前破坏他们的盘算呢?

虽然直接告诉皇帝与四皇子,让他们别出皇宫是最稳妥的,但四皇子既然要成为储君,就没有理由不去太庙告祭列祖列宗。而依照本朝皇室的规矩,在祭天仪式前,四皇子也必定会经历单独在静室中斋戒的程序。就算派足人马把静室团团守住,也不能担保没有钻空子。而祭天仪式期间,更是会有无数主持仪式的人员接近四皇子,谁能保证这里头没有心思叵测之人呢?

朱瑞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麻烦得很,可燕王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莫非他有什么好主意?

然而燕王面对儿子的求问,只是笑而不语,还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不必担心。倒是这事儿你最好跟四殿下打个招呼,让他心里有个准备才好。皇上如今对萧明德正心存不满,让皇上知道萧家女眷干的好事,对萧明德绝无好处,因此你才会想要先阻止事情的发生,让萧明德有机会撇清自己,再告知皇上详情。但这种事能瞒着皇上,却不好瞒着四殿下。皇上对萧明德的不满还不知会不会有消失的那一日,而萧明德正值壮年,将来倘若还想要继续为朝廷出力,必须要得到四殿下的信任方可。四殿下不象皇上那般,对萧明德有心结,因此,只要让他明白,萧明德绝对不会行谋逆之事,将来萧明德便还有望起复。”

朱瑞深以为然,见燕王似乎已经把事情揽了过去,又不肯把详细的计划告知自己,只得无奈地暂时放弃了。

他陪父亲在宫中用了一顿午膳,便趁着燕王午间小憩时,前往西宫去见四皇子。

四皇子从他那儿听说了萧家的变故之后,果然没有怀疑萧明德什么:“萧将军也不容易。萧夫人病重了,萧小姐又有些神智不清醒,他对妻女下不了狠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宗室们为何会对三皇兄如此忠诚呢?明知道他在宫中处境不佳,偏偏还要继续站在他那一边。难不成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他们以为,我会因为他们曾经支持过三皇兄,便会在继位后对他们不利么?何苦来?他们当初也就是嘴上说说三皇兄的好话罢了,手中既无兵,也无权,压根儿就没碍着我什么,我怎会跟他们一般见识呢?”

朱瑞苦笑了一下:“他们自己心胸狭窄,便也觉得殿下不会是宽厚君子了。不过,兴许他们也有趁乱为自己谋利的意思。倘若他们什么都不做,日后殿下继位,他们也不过是象现在这般,过些富贵闲人的日子,守许多规矩,却没什么实权。他们当中不失野心勃勃之辈,不甘心就此平淡一生,便想借着从龙之功搏一把。一旦叫他们成功将三殿下送上了至尊之位,只怕那时候的大明江山,就不是三殿下能做得了主的了。”

三皇子估计也不会想到,自己也会有被视作傀儡的一日吧?但这多正常啊,一帮宗室放着太平日子不过,冒着风险送他上位,若将来还是只能象眼下这般,看皇帝的脸色度日,什么权力都没有,他们图什么?!搞不好连三皇子都只是个工具人,一旦情况不妙,他们就会把三皇子推出来做挡箭牌,自己想办法脱身了!就算计划顺利,他们成功把三皇子送上了皇帝的宝座,三皇子是不是能顺利掌握大权,把皇位传承给自己的子孙后代,还是未知之数呢!到时候,只怕从他的皇后皇妃人选,到继位的子嗣,都不再由他决定了吧?他也不见得会比自己的亲生父亲更长命。

四皇子听了朱瑞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道:“虽然我有信心,会成为一个比大皇兄更称职更出色的储君,将来也会把父皇交给我的江山治理好,可是……越是坐在储君的位置上,经历的权力之争越多,我就越能察觉,自己真的只是个稚嫩的孩子而已。父皇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了,若是没有王叔和堂兄辅佐,我根本不可能坐稳这个位置。有时候,我在夜深人静之时,都是忍不住问自己,我真的能成为一个称职的君主么?三皇兄心狠手辣不假,但他确实有手段,也比我更懂得笼络人心。倘若他成为储君,是不是会做得比我更好呢?行事果决的君主,才能更好地统领群臣吧?”

朱瑞不以为然地道:“殿下也未免把三殿下看得太高了。行事果决?他只不过是冷酷无情罢了。他那些所谓的手段也不值一提!我相信,朝中文武百官们都会更希望有一位仁厚明理的君主统领他们,而不是日夜担忧坐在龙椅上的人又打算叫谁送命了!四殿下不必妄自菲薄,倘若你当真不如三殿下出色,皇上又怎会选择你成为储君?内阁众位大臣,还有父王与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远胜于三殿下笼络了一干野心勃勃的宗室与武将,到了紧要关头,却没一个能帮上他的忙!”

四皇子听了哑然失笑,想想自己身边的支持者,顿时又有了信心和勇气:“堂兄说得对。我应该更坚定一些。就算我如今年纪还小,没来得及掌握为君之道,但我也可以慢慢学习。我身后的靠山足够坚固,王叔和内阁众位相爷们,会护着我长大的。”

重新有了信心之后,四皇子看向朱瑞的目光便更加亲近与信任了:“堂兄很担心萧将军吧?你放心,我虽然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对萧将军不如从前信任了,但我知道,萧将军对父皇、对朝廷依然还是忠心耿耿的。若他有心要支持三皇兄,早就能帮三皇兄夺嫡了,不会到了今日才想着出力。我不会误会了萧将军,只是萧夫人那头,萧将军也要多加管束才好。有时候,他面对家人兴许会忍不住心软,但他要想明白,有些事他一旦心软,只会将至亲至爱之人送上绝路罢了。若是萧将军真心为了家人着想,这一回,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纵她们了!”

朱瑞明白,这是四皇子给萧明德的最后提示了。哪怕是为了萧明德的未来,他也要把四皇子的意思准确地传达给对方,让对方不至于做错选择。

朱瑞郑重地向四皇子行了一礼,谢过他对萧明德高抬贵手,却忽然听得门外有轻微的脚步声经过,连忙抬声问:“是谁在外头?!”

窗外传来了他所熟悉的传旨太监高公公的声音:“四殿下,永安郡王,皇上有旨,要传二位过去说话呢。”

朱瑞暗暗松了口气,回头笑着对四皇子道:“殿下,既然皇上相召,我们就过去吧?”

震惊

朱瑞与四皇子到达皇帝的寝殿时,屋里正有访客。房门紧闭着,门外还有两位大太监亲自把守,显然是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的样子。

高公公上前与两位同僚低声交谈了两句,便回来向四皇子禀报:“四殿下,是通政司焦大人带了人来见皇上。皇上事先嘱咐了不要打扰,您不妨与永安郡王在偏殿稍坐片刻?等焦大人离开,奴婢们立刻就来请您和郡王?”

四皇子看了看双门紧闭的房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过他也知道,通政使焦闻英乃是皇帝的心腹重臣,皇帝既然吩咐了要单独见他和他带来的人,那么商量的必定是机密之事。没有皇帝点头,他即使是储君,也不方便贸然过问的。于是他点了点头,便招呼朱瑞一块儿到偏殿去了。

两人在那里坐下来喝茶聊了一会儿天,便听得门外有动静。朱瑞起身到窗边一看,正好瞧见焦闻英焦银台从皇帝的寝宫里退出来,神色严肃地往外走。他身后跟着一个有些眼熟的男子,穿着六品文官的服色,俨然乃是四皇子的心腹属官卞审理。

卞审理为什么会跟着焦银台前来面圣?四皇子是否知道他的来意?

朱瑞正要回头问四皇子,便看到四皇子不知几时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也在用好奇的神色看着窗外走过的卞审理。

朱瑞低声问:“殿下可知道卞审理今日要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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