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夏安远沉默地看着她,等到她心情稍微平复下来了,才将酒瓶都挪到另一张桌子上去。
“其实还好。”他对她笑了笑,“至少,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女孩有些愣。
“别介意,我不太会安慰人。”
“做起来虽然难,但我还是想说,你没必要把这些记忆看得那么痛苦。”
“玩过游戏吗?就当是在游戏里运气好,抽中了张体验卡,跟着体验了一把你所谓的狗血小说剧情,体验卡到期后,游戏加成当然也就没了,现在,你们都回到了各自的生活,太阳还在东升西落,月亮也还有阴晴圆缺,世上一切都还是照旧,其实什么都没有变化,为什么还要沉浸在这段小小的游戏之中过不去呢?”
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夏安远:“你是要我,把这一切当成游戏,当成从没真正发生过吗?这怎么可能,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这些事情,怎么可能忘得掉。”
“是啊,怎么可能忘得掉。”夏安远低头苦笑,“但像我们这种人,只有将它当成一个梦,一次虚拟的游戏体验,直面它,正视它,才会更有勇气、更有力量往前走。难不成真要傻到让这些事情毁掉自己的一生吗?而且说实在的,除了这样,我们也没有什么办法。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啊。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机会,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需要你的人考虑考虑,可能等到你到我这个岁数了,将生活全都咂出滋味了,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亲人和钞票是最值得把握的,再回头看看这段经历,也只会淡淡一笑罢了。”
“小妹妹,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就别说是这么悬殊,又这么虚假的爱情了。”
夏安远站起身来,指了指显示屏,语气突然变得轻松:“嘿,这首歌我会!这样,我唱歌嘛还算过得去,今晚喝了你这么多酒,送你一首歌聊表谢意吧,听完这首歌,你就回家,睡个好觉,明天一起床,又是咱们崭新的穷光蛋的一天!”
女孩看着面前这个格外帅气的服务员,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是在安慰别人,他自己却好像反而陷入到一种低沉的情绪里。
她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夏安远拿着麦坐到点歌台旁边,垂下头,盯着屏幕中央的渐渐消散的“高山低谷”四个字,等到前奏响完,淡淡开口。
时空仿佛凝滞在此刻,女孩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站在树林内/就如没氧气
在夕阳下/寂寥吧/没权利见你
早知高的山低的谷将你我分隔两地
失去人情味
你那贵族游戏/我的街角游记
天真到信真心/太儿戏
你快乐过生活/我拼命去生存
几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倦
渴望被成全/努力做人谁怕气喘
但那终点/挂在那天边
你界定了生活/我侮辱了生存
只适宜滞于山之谷整理我的凌乱
渴望大团圆/脚下路程难以削短
未见终点/也未见恩典/我与你极远
粤语歌总有一种能让人瞬间安静下来的魔力。旋律一响起,粤语语调的平平仄仄向听众将藏在歌词中的那些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娓娓道来,用只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去倾泻一盏情愫,讲述一种心境,描绘一个故事。
老派的愁苦与浪漫倘若雾丝,跟随夏安远微磁的嗓音,用音乐流动的方式,将所处之境悉数侵占,连空气都染成红红蓝蓝的霓虹颜色,让人恍然置身那个已经泛旧的摩登年代。
不知道是仍然没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还是被眼前这个深藏不漏的服务员惊艳到,歌曲都已经轮播到下一首了,女孩才懵懵懂懂回过神。
夏安远唱完,有些犯烟瘾,忍不住摸了摸裤兜里的烟盒。他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再不出去狗哥他们得急疯。
他冲女孩摆摆手:“不能再在这儿待了,我得走了。这首歌挺应景的,你要还觉得难受呢,就在这自个儿好好哭一场,哭完了早点回家,从明天开始努力工作,争取到时候挣够了钱打个飞的去渣男那儿抽他两耳光泄愤。”
“再送你一句话吧——”开门前,夏安远脚步一顿,转头看着那个还在捏着手机发呆的女孩,笑了笑,“智者不入爱河,承包天下男模。加油,再见。”
用一种近乎傻气的方式跟她说了拜拜。夏安远出了包厢,靠到一旁,用手顺着倘若被千斤铁石压住的心口,长长地出了口气。
想到刚才自己过来人似的忠告方式,他捏了捏眉心,暗自苦笑。这种戏码太多太俗套,而天下人大多总前仆后继地落入这种俗套,不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是绝不肯撤退半步的。
何苦,又何必。
他疲乏地摸出烟盒来,又突然想起走廊上不允许抽烟,便捏着一支想要躲到就近的卫生间去,不料刚抬脚就被狗哥给叫住。
这一晚上的,想抽支烟是真难。
夏安远不得不又把刚掏出来的烟盒给揣回去,有些郁闷地转身。
走廊不远处站满了黑压压一片人,适才杵在门口的那位小麦肌墨镜小哥亦随行其中,和另外一位墨镜哥贴身保镖似的一左一右护在前方。
“夏安远,愣着干什么啊!”狗哥在人群后面疯狂给僵成木桩的夏安远使眼色,“赶紧过来招呼客人!”
夏安远没动,隔着几个包厢闷闷的鼓点声,与人群中被众星拱月的男人遥遥对望。
那人打扮很上流,头发往后梳,显出一种成熟和理性,衣架似的身量撑了身西装,剪裁精致,质料非凡。他的眼神仿佛与夏安远的目光交叠,漠然,随意。
是纪驰。
在旁人看来,这两人的身份注定他们绝无认识的可能,更何况他们看向对方的眼神,一个平静,一个冷淡,怎么也不像是有什么渊源的样子。
可他们的对视要比陌生人更长些,长到空气都寂静,周围的人也跟着屏息,仿佛如果不注意,下一秒,眼前就会有什么东西“歘”地燃烧起来。
良久,就在那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纪驰轻笑了声,随手搂上身旁一个巴巴望着他的卷发女人,将目光从夏安远身上收回:“曹总,在这愣着做什么,请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