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她看到了夏安远的正脸,惊讶从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冲他笑眯眯地招招手,“有什么事儿跟我说,我是这儿的老板。”
这场雨下了足足两天,京城里里外外都被冲洗得焕然一新,但纪驰知道,用不了多久,这个城市就会再次蒙上一层厚灰,冷冰冰地注视着穿行在其中同样褪色的人。
他给赵钦放了天假,自己一个人开车来到和人约好的地方。
隐藏在偏僻的小巷,这是一家很小资的咖啡厅,装修上档次,来往客人也都不简单。
纪驰跟着侍应生的引导,大步走进去,他不常来这些地方,成年后,他的生活几乎被学习和工作填满,除非偶尔和客户吃饭谈生意,他一年很难有机会踏足这种消遣地。
“您这一趟差出得可真久啊,大忙人。”坐在卡座里侧正端着咖啡杯的那位一身闲散打扮,一头荧光绿挑染的头发与整间咖啡厅的气氛格格不入,“喝点什么?”
纪驰坐到他对面,背靠在沙发上,放松了下肩颈,连续几小时的赶路让他有些疲惫。他将手搭在岔开的双腿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几下:“免了,说吧。”
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那就吃点什么?你一路赶过来也累了,这家甜点还蛮不错的……”
“席成。”纪驰突然盯住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冰冷得看不出一丝感情,“你觉得我是来听你说咖啡甜点的吗?”
席成表情僵住了,片刻后他恢复平日的神情,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目光放在虚无,仿佛这样他就更高高在上一点:“纪总,别着急啊。”
“你找了他多久?听说有六年了?还是八年?”席成啧啧嘴,“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难道还急于这一时吗?”
“今天呢,我主要是想好好跟你聊聊南城的那个项目——”席成翘起小拇指,舀了一小勺面前的蛋糕,姿态优雅地放进嘴里,等嘴里的甜味抿完了,他才慢悠悠地微笑开口,“这个项目我们席家盯得时间也不短了,再怎么说,我和你是从小就认识的,咱们两家之间交情也算不浅……纪总,说抢就抢了,这多少有点不地道吧?”
“所以贵公司做生意靠的是交情?”纪驰手指轻敲膝盖的频率加快,又抬眼看了下手表,“如果贵公司给出的方案竞争力足够,我想你们不会输给驰远。”
他这么一说,席成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因为这圈子里人人都知道,比起在京城扎根几十年的席氏,纪驰一手创建的“驰远”不过成立五年时间而已。这话落到席成耳中,就成了席家技不如人,如今没落到连他这家小公司都赢不了。
席成捏紧手中的汤匙,嘴角发紧:“纪总,你,和你们纪氏,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就这么点小事,别伤了大家的感情。”
纪驰垂下眼一笑:“怎么,你觉得驰远是借了纪氏的力?”
“我可没这个意思。”席成把汤匙扔回碟中,“京城里谁不知道你纪驰牛逼啊,留学回来几年时间就倒腾出这么大家公司。”
席成与纪驰对视:“不过呢,你顶着纪家的姓,做什么事别人不给你几分面子啊?要是你真是个什么背景也没有白手起家的愣头青,故事可就得改写了。”
纪驰没否认,他没那么多的时间跟这个不着四六的昔日纨绔在这里虚与委蛇,冷峻的眉眼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说正事吧,人在哪里,你今天的目的是什么。”
“合作。”席成笑笑,“南城那个项目,让我们席家参与五成。怎么样?不算狮子大开口吧?比起你那小情人的消息,这可微不足道多了。”
纪驰点点头:“的确。”
“既然你清楚你们微不足道,又是哪里来的勇气想要在我这里分一杯羹呢?”纪驰疲惫地闭了闭眼,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浪费时间,站起身来,“告辞了。”
“纪驰!”
猝不及防被撕破脸皮,席成露出本来面目,一拍桌子站起来,咬牙切齿地叫住他,“你就不想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现在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你不是找了他这么多年,如今近在眼前了,说不要就不要?”
见纪驰仍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席成啐了口唾沫,笑出声:“看来我是高估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了,没想到竟然连半个南城的项目也比不上。哈哈,这样也好,既然你没有空搭理他,那我这个做弟弟的,就多费心关照关照他吧。”
纪驰转过身,隔着两张桌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席成,在生意场上浸淫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收敛周身慑人的锋芒,即使是危急关口被人持刀威胁,也仍旧八风不动。
周围一切静下来,席成仿佛都能听到自己胸膛的心跳声,他不得不承认,每次面对纪驰时,他都忍不住屏息,不仅仅是因为他冷到攻击力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模样,更因为他举手投足间带给人该死莫名的压迫感。
半晌,他看见纪驰笑了笑,却分辨不出来那笑里藏着什么意味,下一刻,他听到了那个沉郁的嗓音。
“你尽管试试看。”
深夜遇险
“哟,这是上哪儿去了?”
夏安远和侯军搭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到宿舍的时候,刘金贵他们早就已经回来,又围在一堆打牌了。闻到夏安远他们身上的味道,刘金贵扯着嗓子吆喝:“侯军!你是不是带你远哥出去鬼混了?!”
“鬼混个屁!我俩有正事儿要办好吧?”侯军呸了声,拉夏安远给他作证,“夏安远你说,我们是不是办正事儿去了。”
夏安远精神不济地点点头,方清华——也就是那家金钻ktv的女老板拉着他们灌了不少酒,夏安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胃里有些难受,恨不得倒头就睡。
打牌的几位工友听到“正事儿”三个字,心照不宣地对视两眼,露出几张暧昧的笑,正想要开口调侃几句,被刘金贵一记眼刀打断。
“闻闻闻闻,一身的酒味……哎,你俩早些收拾睡,免得起不来,雨晚上那会儿也停了,通知的明天早上六点开工,我们再打两把就撤了。”
夏安远头一次没洗澡就上了床,他取掉眼镜,把脑袋埋在矮塌的枕头上,沉重的呼吸间都是酒精的臭味。
“远哥……”
“夏安远……”
“夏安远!”
夏安远偏过头,露出一双被熏红的眼。
侯军踮着脚够着他床边的护栏看他,小声问:“你怎么了?一晚上都不高兴。”
“没……”夏安远微不可见地摇头,“就是喝多了。”
听他这样说,侯军终于放下心来,忍不住高兴:“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光是喝酒就把那女的喝服气了。提成给你返八个点,上二休一,听起来还挺好的,你也不用那么累了。”
夏安远有些发晕,眯着眼睛“嗯”了声:“还是得谢谢你。”
“害,谢我什么啊。”侯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要不是你能搞定老板,今天这事儿就得我跟你赔不是了。”
“不过要我说啊,咱们可能还得抽空请狗哥吃顿饭,他也算是帮了咱们的忙……嘿嘿,虽说他是我老乡,其实嘛我跟他关系也没那么铁,就偶尔跟朋友去唱歌时会跟他聊上几句,和他一起打两把排位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