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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也是,别说蛮国、西藏那么远了,女儿家只要离了娘家人的视线,发生了什么事,就多半没有音信了。

刘遇低着头, 安安静静地站在殿里,太医给皇帝请完脉,弓着身子倒退着出来, 见着他, 又行了一礼。他微微点了点头,让太医出去, 没多久便听到内殿里皇帝叫他的声音。

皇后也在内殿之中,见着他,微微叹了口气,刘遇便知情况未有好转, 低着头走上去, 行了个大礼, 轻声唤了声:“父皇。”

皇帝缓缓睁开眼睛, 半坐起来,旁边的皇后连忙亲自扶他起身,又给他垫了个靠枕。皇帝自嘲道:“都说全天下的人都要看朕的脸色行事,如今朕的脸色可难看得紧呐。林妃年纪轻轻地就没了, 倒是漂漂亮亮地去的,不知到了下面, 她还认不认得朕。”

皇后脸色一黯,她自以为已经见识多了,只要保住皇后的地位和尊重,不会再在意其他,也还是听不惯这样的话, 轻声说道:“皇上,太子殿下听了这话要伤心的,他已经没了母亲了,陛下得长命百岁才好。”

谁不想长命百岁呢?皇帝苦笑了一声。可是生老病死,哪里是自己掌握得了的。先帝三四十岁的时候,对当年的义忠太子也不可谓不满意了,可是十几年后,却是父子成仇。孰湖比义忠太子有人情味的多,可是谁知道以后呢?如今被他厌弃的那些妃子,哪个十几年前不是温柔小意、貌美如花?就是林妃,也是因在最美好的年华去世,才叫他思念到了如今,若真的病恹恹地拖到现在,恐怕也逃不过“人老珠黄”四个字,怕是那份喜爱也要淡了,甚至连刘遇都要受影响,在当年就分别了,虽是十分心痛,时时回忆,可是好歹想起来,都是高高兴兴的,林妃若是见着现在这样的他,也不见得还那么崇拜了——他胡思乱想了一通,拉着刘遇道:“眼下边境防线的安排,你可有别的想法?”

皇后忙起身道:“那陛下与太子商议国事,臣妾先行告退。”

皇帝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背影道:“皇后这么些年来也不容易,是朕对不住她。你以后要孝顺你母后才好。”

刘遇忙道:“儿臣省得。”

“你过一阵子也要成婚,明珠族姬么,是你自己选的,朕也不知这女孩儿究竟如何,能不能母仪天下。只是朕为君这么些年,成败是非,自己也说了不算,更别提教你了。你母后年幼时,家里也没有想到她能做皇后,上头又有太后,真要说起来,恐怕她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皇后的。”皇帝咳嗽了一阵,叹道,“都得你们自己慢慢摸索了。”

刘遇低头哽咽,一时失言。

皇帝笑道:“朕这还能走能说的,怎么如今说起话来,都像在交代后事一样了。”只是看着还年幼的儿子,心里却是无限不舍。他怎么也要再撑一阵子,朝廷前两年盐改、税改,拉下马了一大批贪官污吏,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开春就要大考,新提拔的官员也得再有个一两年才能看出斤两来,他从太上皇手里接过了一个看着花团锦簇,实则处处亏空的江山,兢兢业业了十年,才让它像个样子,可是就这么交到儿子手上,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只是要细细想起来的话,他和皇后自己都是摸着石头过河的,又有什么能教的呢?倒是把刘遇的妻子非名门之后的遗憾按下去了不少。说到底,君权凌驾于一切之上,只要刘遇做个好皇帝,他的皇后在史书上的评价都差不到哪儿去。皇后的出身也十分普通,他们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行了,别哭着个脸,朕还等着抱孙子么。边境最近还太平么?西宁王消停了没有?”

提到国事,刘遇也收拾了情绪:“哪儿那么容易消停呢?毕竟西宁王这么多年来也是靠着昌平公主在京里立足的,就算不顾着父女情分,为着西宁王府的地位,也不能善罢甘休,肯定想着要放手一搏的。”

皇帝冷笑道:“为着他们家的地位,要拿朕的江山

来搏吗?可真是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也是这么多年对他们太客气了,越发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这话十分地重了,刘遇问道:“要不,让忠顺王叔去敲打敲打他们?”

虽都有先帝的偏爱,但忠顺王和那四王八公府上委实不对付,几年来一直暗暗较劲。尤其是木兰之变后,忠顺王为了自己活命,把不少人推了出来,以荣、宁二府为首。既然提到了国公府,皇帝不免想起一个人来:“治国公马魁的孙子还在京里吧,让他去跟西宁王说声。”

刘遇笑问:“是让他传父皇口谕还是?”

“他儿子能言善辩的,他就不能自己说点什么吗?”皇帝也笑了起来,“昌平公主出去的时候,也不是没人劝过西宁王,那时候不顾及父女情深,如今这幅样子,真当朕不知道他的心思?”

刘遇道:“蜀川如今的守将叶容也是个老将了,经验丰富,依儿臣拙见,蜀地当布重兵。 ”

皇帝自然听得懂他什么意思——老土司病重,他几个儿子在夺权,到底最后谁得王位眼下还不好说,新王对朝廷的态度也说不准。朝廷不帮着昌平公主的儿子,只是不干预罢了,可不能让那几个王子以为是怕了。在蜀道布下重兵,一是威慑,二是防止宵小作祟:“蜀兵一向勇猛,朕信得过叶容,你与兵部商议一二,再给叶容去个信,他要多少人,尽量满足。”

“儿臣遵旨。”

“南边现在怎么样?”皇帝想到蛮国的嚣张气焰,还是气得慌,恨不得此刻就把云家父子打入天牢。刘遇答道:“蛮国今年收成不好,常有军人冒充海盗,妄图打劫沿海的渔船,苍梧郡守备已驱逐出了两支,如今上书朝廷,询问再有这情况,该如何处置。”

“他们不是喜欢当海盗吗?那就按对待海盗的法子处理。”皇帝冷笑了一声,“南安太妃当年不是认了个干孙女送去和亲的么?竟是一点用都没有?”

刘遇叹道:“生死都不知了,哪儿还知道有没有用呢?况且蛮国已经连着两年水患,难道娶了个他们郡王府的干孙女回去,就能有好收成了?既然穷得饭都吃不上了,肯定要想歪点子的。要是真起了祸乱,她怕是要被祭旗的,云嵩自己冒进,倒是拍拍屁股回来了,让一个弱女子替他遭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怕是他成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的,是叹家里赎他们父子用的银子粮食,恐怕都不记得这个所谓的干女儿了。”

皇帝当了这么多年帝王,对一两个人的生死早已没那么看重,如今见刘遇唉声叹气的,一时也有些回味:“朕似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悲天悯人的,如今竟也麻木了,死伤在百人以下,我竟不觉得是事儿了。”

刘遇低下头去。

皇帝道:“别怕,这不是什么妇人之仁,你有这份心思,对江山社稷是好事,只是要是实在到了那种关头,你也要晓得取舍。”

刘遇知道父皇的意思,只是心里实在是不好受,一个人的命和一百个人的命,怎么取舍都是要选择多的那一边,可是一个人的命就不是命么?他对荣国府是顶顶看不上的,可是探春这个荣国府的姑娘,比黛玉还小上一点,背井离乡的去和亲,多半是不得善终的,还是叫他叹了口气,心里想道:“王子腾举荐云嵩去南边平乱的时候,有想过最后会害到自己的外甥女么?”又想起王夫人也只有一个亲生的女儿,王子腾多半不会在意这个便宜外甥女,复又叹了口气。

皇帝忽然问道:“对了,那个去和亲的,是不是贤德妃的胞妹?”

刘遇先

是一愣,而后道:“正是呢。”

皇帝当年封赏元春,乃是为了拉拢四王八公,兼之让他们放松警惕,还真算不上多喜欢她——否则,也不至于之前放她在宫里放了十年。元春封妃后,一举一动都刻意模仿同样有才名的林妃,可惜不知是皇帝对她娘家的偏见先入为主,还是她确实学得不像,总有种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尴尬。加上后来皇帝发现因后宫之人为求生子,对他乱用药物,致使他龙体亏损,故而周贵妃带着元春的宫女来告状的时候简直怒不可遏,甚至想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赏下毒药。如今伊人已逝,再回头看她一生,也不过可悲可叹四个字罢了。他垂坐在病榻之上,看着自己还年轻的儿子,心里是万分放心不下,只是无可奈何,后宫妃嫔们为求宠求子,把主意打到了他头上来,胆大包天,固然该死,可他明知自己生来就带着病,子嗣艰难,却在后宫里一个个的皇子公主出生的时候毫无察觉,甚至得意洋洋,自以为龙马精神,难道就不是一种纵容?怕是也有人在心底指着他骂“糊涂”了。这样想来,他和先帝,倒真是一对亲父子了。

马尚德得了令, 说皇上派他去和西宁王“谈谈”,传令的太监语焉不详的,也没说皇上想让他和西宁王谈什么, 甚至还让他见机行事, 自己斟酌着用词。这可叫他犯了难,与蒋夫人商议道:“莫不是兖哥儿的事儿叫宫里知道了?”

蒋夫人先是吓了一跳, 而后反应过来,道:“宫里怎么能知道这个!再说,兖哥儿行的正,和昌平公主清清白白的, 咱们家更是什么事儿都没掺和, 能有什么事儿?便是宫里介意这个, 那来的可就是抓咱们一家的钦差, 而不是传令的天使了!老爷又何必自己吓唬自己。要我说,当年四王八公的,一起起家,老太爷在的时候和西宁王府关系好谁都知道的, 如今为着昌平公主的小王子的事儿,西宁王可是上蹿下跳, 四处拉拢,皇上是派你去敲打敲打他,叫他不要这样了呢。恐怕也是敲打你的,叫你别跟着瞎掺和。如今咱们这几家,散得散, 亡得亡,七零八落的,也就勉强喘着气,像荣、宁二府,连喘气都喘不上了,西宁王跳得再高,也没什么用,老爷去劝劝他也好。”

马魁素来服气夫人的胆识,可是此事毕竟事关重大,他虽觉得夫人说得有理,可也不敢就这么下定论,倒是想叫马亭过来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风,蒋夫人冷笑道:“先不说咱们亭哥儿也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如今殿下帮助陛下打理国事,亭哥儿已经多久没进宫了,就说你担心的那事儿,连亭哥儿都没听闻过,他又怎么去打探风声?你敢把这事儿告诉亭哥儿么?”

这话倒是半点不假。马亭自小顽皮,也不爱读书,撞了大运,给皇孙伴读,那位皇孙竟成了太子殿下,他也跟着水涨船高,京里头的人看到他,总是要给太子面子地叫他一声马二爷,可是在马尚德眼里,马亭还是个小孩子,当不得重任,这种家里的秘辛,自然也不敢告诉他的。倒是松了一口气:“你说得对,这事儿,旁人应当不知道才对。”故而挑了个品相极好、又极善战的雀儿,拎着鸟笼子去了西宁王府。

西宁王也是好逗鸟的人,可是如今实在没那个心思。但马尚德也不是寻常人,他登门拜访,定是有要紧事,便赶紧命人把他请进来,好茶伺候着。

两个人互相兜了两大弯圈子,试探了几回。马尚德还是先开口问道:“皇上听说郡王病了,放心不下,派我来看看郡王,如今见郡王气色尚好,我也就放心了。”

西宁王正愁不知该怎么向皇帝求助,闻言忙道:“如今土司病重,几位王子都对昌平公主出言不逊,公主每日以泪洗面,我又如何安心的下呢,这病说到底,还是心病罢了。”

马尚德道:“昌平公主乃是和亲公主,她有信件来朝,应当是由都指挥使转呈宫内,君臣有别,郡王可别再揣度公主之意了,当心被人参上一本,惹祸上身。”

谁不知道昌平公主乃是西宁王所生?之前先帝过寿,昌平公主随藏王来拜寿的时候甚至就住在了西宁王府,谁会因她与西宁王联系就参西宁王?但马尚德说得也不无道理,君臣之间礼不可废,要是谁揪着这点不放,拿这事儿来说,西宁王还真不占理。况且也不?

是没有这样不依不饶、半点面子都不给的人,荣、宁二府抄家的时候的忠顺王不就是这样的么?就恨没有落井下石的机会呢。也就是如今没想起来这一茬,要真什么时候得罪了那位亲王,西宁王府肯定也会被他撕掉一层皮下来的。想到这儿,西宁王不觉心有戚戚,对马尚德作揖道:“本王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层,还要多谢贤弟提醒。”

马尚德叹了口气,指着天上道:“郡王爷该知道,我今儿个登门,并不只是来送只雀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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