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急了猫可是要被抓的
是与不是,最终没能从那个夷人少年嘴里要到答案。
她原本也只有七到八成的把握,从他那一口流利的汉语开始。单纯来北周做买卖的,要将当地话练得地道,得不下十年,他这年纪不吻合,敢在坊间叫板,多少熟知北周风物,算来算去,唯有来此求学的遣行使。
诸国中所擅纹枰者是有几人,年轻一辈里却只有青渚的犀霜,当年三战全胜天之骄子连秦,一举扬名。何况今年本来就有消息,青渚将再遣使者前来北周。
但云荇不信她能在机缘巧合下偶遇犀霜,他与连秦之战众人皆知,来也该奔着连秦,缘何歪到了荷香楼去。
虽然疑心内有乾坤,又懒得去想那些弯弯绕绕。她已经提了南郊的珍珑局,等于下了战书,想到能再次杀伐,云荇不住地意气高扬。自此除了在书院继续课业,便是终日泡在棋社打谱,对局,复盘,替师弟妹讲学,即使连秦跟着赵承旨去了玶西,社内少了管束,她都没有往外跑。
只是循规蹈矩久了,该来的还是会来,云荇在棋社的日子一固定,正方便了李炳以听棋的由头来逮人,云荇虽因南郊的事不得不退让,却不是个任凭摆布的软性子,她只在中堂这种四面敞亮且人多的地方面授,需要在雅间下指导棋时,则暗地里随了孙榕一点好处,叫孙榕以记谱为名,在旁边强行盯着,李炳一时无从下手,恨得牙痒。
不得拒绝为观客讲学的条规埋满了漏洞,云荇不认为这点小聪明能一劳永逸,李炳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造次,未必等于熄了坏心。
平日市坊繁华,结伴走街串巷没有大问题,不久后她要去的南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云荇差人给老余送了书信,探听声誉好的镖局,顺便也问江南棋会的棋谱,老余在荷香楼那片地头懂门路,比她盲寻要好。
赵承旨一行人回到玶都,已近七月末,棋社一切有序,罕见的是此前处处与连秦针锋相对的云荇,棱角软了不少,不再与他对呛,总有些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味。
不过连秦并不关心云荇变得怎样,在他远赴玶西的这段日子,帝京发生了对他而言更为重中之重的大事,青渚的船队竟然提前一个月抵达了北周,他顾不得自己一路风尘,入宫请见青渚使者,永嘉帝知道这外孙的执念,自然允从他前往遣行使被暂且安排禅居的皇家寺院,庆安寺。
连秦自玶西返京以来,一路奔命。棋社,皇宫,庆安寺相距甚远,几经波折来到寺前,心脏的轰鸣却怎么都平息不止,他向僧侣呈递符牌,请见那个期望中的对手。
但庆安寺恰逢设醮弘法,差不多三日后,连秦才在第一缕晨光中,逮到褐发灰眼的故人。
犀霜是没料到他会找上庆安寺来,多年不见,二人皆长得身如玉树,姿容俊丽,但连秦眼中血丝满布,因多日奔波而身量清减,宛如随时可能散碎的琼瑶,那双本该曼妙的凤眼中写满了狂烈的,一雪前耻的执念。
犀霜用折扇敲掉他紧拽着自己的手,想来是之前的探查出了岔子,什么荷香楼有个棋高一着的后起之秀,还是翰林承旨门下之人,他去蹲了几天,阴差阳错跟个姑娘下了一局。那只狡猾的猫隐晦地向他邀了战,但释摩老头对他看得紧,如今跟北周僧侣听经讲法,要赴会还得永嘉帝那边发话。
“你到底在分神什么,你知不知道我……”连秦有些冲。
这几千昼夜,他在漫长,日复一日的打谱中,秉持烈火一样的夙志,祈愿终有一日与这座横亘的高山再次交锋。
但八年后再会,犀霜神色淡淡,恍惚间这场期待更像他的独角戏。
犀霜用折扇别过他的脸:“这里设醮七日,别惦记下棋了,老子还想去那什么南郊珍珑局呢。”
连秦从没料过一个与他棋逢对手的人会想去南郊,张仆射的珍珑局主宴乐,下棋只是徒添雅致,他从前受邀,均会婉拒。但为了助犀霜脱身,好腾出空隙早日对垒,连秦还是奏请了永嘉帝,顺便向赵承旨讨今年珍珑局的名额。
对于爱徒反常的举动,已回到翰林院当值的赵承旨,收到连秦的报呈时,自然推度到与庆安寺那批青渚使者有关,南郊本是给云荇的彩头,但关涉犀霜,连秦行文激烈,考虑到事有轻重,赵承旨拟了两份文书。
这段日子,棋社原本面北眉南的两位翘楚,出乎意料地相安无事,连秦对云荇漠不关心,就如同云荇对他敬而远之,她如今满心只有到时候搏杀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