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薛沉景同自己少时的玩伴面面相觑,又转眸看了一眼旁边眼含热泪的薛行止,从他们头上白发和眼角的皱纹,才迟钝地感觉到了一点时间的流逝。
他转世了太多回,和魔物结合后,时间便在他身上缓慢停滞了,他的生命变得太过漫长,都忘记了,时间对凡人来说,有多珍贵。
薛沉景眸中有几分迟疑,最终在他们期盼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人念结境外,风拂过山野,密林摇曳的枝叶间垂挂下一片片许愿木笺。
这些木笺错落地分布在不同的绿树上,构成了一个复杂的阵,木笺上所书文字亮起的微光,连接成片,结成一座念境。
莲夫人的一缕元神虚影投影在半空,她盘膝而坐,双手交叠于身前,手捧一朵莲花,观身周背景,真身仍处于逍遥门的独峰之上。
追截到此处的正道修士都往她聚来,莲夫人扬声道:“魔头已被困于念境之中,诸位可按照计划入内,顶替念境里的人,设法诛杀魔头于念境。”
她伸手平展,手下显出一男一女两个年老之人的面容,“薛氏夫妇的心念是这一座人念结境存在的根本,这两人乃是真身入境,非执念幻象,不可顶替,其余的人,皆可替换。”
莲夫人话毕,元神遁入念境中,紧接着,又有数道身影化作流光追随在她身后。剩余修士则默契地散入林中,从外护持结成这一座念境的许愿木笺。
夜色从天地之间退去,天边露出晨曦朝光,又是一夜过去。
云层上方迅疾闪过的光影速度逐渐缓下,光影中显出一驾华丽的车辇,御车的九头鸟脑袋四下打望,原本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飞行,现下九只鸟头却忽而产生了分歧,变得不知道该往哪一边飞。
车厢内的人感觉到速度的降低,扬声问道:“怎么了?是已经找到他了?”
九头鸟发出叽叽喳喳的啼叫,像一群七嘴八舌的碎嘴子,这只鸟头说要往左飞,那只鸟头说要往右飞,争吵起来,又开始互相叫骂,啄来啄去。
虞意从内推开车厢门,外面打架的鸟头霎时安静,乖乖地朝向前,不敢回头看她。
她目光扫过所有鸟头,盯住十分显眼的那一只,说道:“秃头,你来说。”
被烧光羽毛的鸟头愤恨地张了张喙,它不是秃头!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蓝翎!
秃头鸟在另外几只鸟头嘲笑的注目下,有苦说不出,有怒不敢言,啾啾啾地叫了一串。
虞意从它那委屈巴巴的叫声中,听出了它鸟叫声中的意思。它们同薛沉景共生,本是可以感应到自己主人所在的方位,可就在刚刚,它们失去了薛沉景的方向。
它们的主人要么就是被关进了某种结界里,要么便是进了另一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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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意走上车厢前室,垂眸往云层下看去。帝屋车辇疾驰了一个昼夜,已经离开海上,下方是一片苍莽的大地,前方不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城池。
但那座城池并不大,瞧着也不是繁华之地,大概是某个县城。
之前,帝屋车辇一直是在往西而行,可失去了准确的位置,单是这样一个方向并不足以找到薛沉景。西境仍有一片辽阔的大陆。
虞意垂眸思索,想起曾经听到的系统声音,系统解锁的最后一段剧情在望野。望野也恰好在西境。薛沉景这么辛苦地解锁剧情,一定会去望野。
她命令九头鸟朝着原定的方向往前飞,感应不到薛沉景的位置,便往望野飞行。九头鸟这才不再争执,振翅往前。
虞意退回车厢,目光无处着落地扫过车厢内的桌案和摆置,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样焦急地寻找他。
以往,就算他们分开了,虞意也并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薛沉景总会找回来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栓了绳的狗是不会走丢的,她应该就呆在海岛上,等他回来就好。
但是从地浊雾气当中看到了那样精心布置的围杀,她实在无法安心地在海岛上等着。
主神系统要她来做这个持剑的人,那薛沉景应该是不会死在别的地方吧?应该必须要死在她的剑下才行吧?
虞意坐在软榻上,伸手抚摸着自己的青竹剑,这把剑与太素剑融合后,剑身已经完全褪去了木剑的形迹,剑身变得雪亮,指腹轻擦过剑身,便能听到低低金石剑鸣。
也不知是否是受她纷乱的心境所影响,青竹剑也躁动不安,剑身上有细丝状的电弧窜过。雷光剑境忽而在剑下展开,飞窜的电流吓得鹤师兄从睡梦中惊醒,扑腾起翅膀往车厢外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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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外又是那凶神恶煞的九头妖鸟,鹤师兄扒在车厢门上,进退两难。
虞意这会儿却无暇顾及到它,车厢内流窜的电流凝结出了雷龙剑灵的半身,雷龙仰起头来,张开龙嘴,从口里吐出一个浑圆的珠子。
“什么东西?龙珠?”虞意凑上前去,气息拂在珠子之上,看到它荡漾出的水纹,才发现那不是什么珠子,而是一团浑圆的水珠。
那水珠清透无比,有种令她熟悉的气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虞意惊讶道:“这是混沌池里的水?你怎么把它从池子里带出来的?”
雷龙歪歪脑袋,电弧蚺结的金色眼珠无辜而茫然地看着自己吐出来的水珠,似乎也有些疑惑它什么时候带出的这么个东西。
但是看到这一团水珠,它战意高涨,毫不犹豫地张开口,猛地咬下去。
雷龙尖锐的牙戳入水珠,电弧霎时从它的嘴里窜进混沌水珠中。
好感度(5)
人念结境内, 薛沉景回到了曾经居住的院落,这座院子久无人居,却时常有人打扫, 所有的布置还同以前一样。衣橱里的衣裳也干净整齐,上面沁着一股兰花香,看得出时常有人清洗晾晒和熏香。
薛行止看了他片刻, 欲言又止地叹息一声,说道:“你先洗漱,换身衣裳,我再带你去见你母亲。”
刘画亲自领着仆从去准备,不多时便准备好了一池热水。
薛沉景独身在外这么多年, 已经不喜有人在身边伺候了, 他遣散了伺候的仆从,自行脱衣下水。
热水消去了他身上的血腥气,氤氲的水雾萦绕在室内, 浴池前的屏风还是当年那一扇,玉石所制,上面雕刻云雾掩日,屏风一角还有他磕碎的裂痕。
他在这境中呆得越久, 掩埋在心底的记忆便翻涌得越多,已然褪色的过往正在一点点被重新涂上色彩,越发令人难以割舍。
阿意当时也是这样么?就算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虚幻,却还是想要多停留一刻, 再多停留一刻。
他现在才深刻体会到,自己那时候, 自以为清醒地出现在她面前,介入她和姐姐的夜谈, 时时刻刻去提醒她这只是一场幻梦的做法,有多自以为是,有多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