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节
“你打听去罢,办不成,我就不要你了。”
杏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不明白这火怎么冲她烧过来了。
瑟瑟冷冷警告。
“这些下流话,提也不许提,想更不许想!不然——”
“奴婢又不曾肖想他!”
杏蕊简直被雷劈了,胀红脸慌张否认。
瑟瑟说一不二,“你听进耳朵里就是不敬。”
知道她认真,杏蕊不敢抱怨了,隔断背后,丹桂进门来便规劝。
“拖拖拉拉还不睡么?”
“救命, 救命啊!来人呐,快来人!!”
慌乱的呼喊响彻大漠,嘶哑中带着气急败坏的疯狂, 不像是朝万一经过的路人呼救,却像是咒骂天地不公。
他叫了好一阵子,终于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黑沙碛口近日颇为太平, 此处本是连接漠南与漠北之咽喉要道,自古以来入碛通道不止一处,但黑沙碛口与别不同, 既临近可汗的黑沙南庭,周围又有木刺山、鹿耳山、错甲山、横岭,远些有燕子井, 有野马泊, 处处皆可用兵。
所以可汗点重兵朝夕巡防,对来历不明之旅人,更是能不救便不救。
贺鲁耐心守候,直到认定那幸存者已经绝望地放弃了伙伴,才抖动缰绳, 缓缓率队从沙山背后绕出来。
平展如镜的连绵沙地,无风时尤为静谧,仿佛等待游子归来的港湾。
可是趴在地上那人的表情, 却像是活活见了鬼,不信真有救兵从天而降,抖搂着嘴唇,双手死死抱住住一截白皙紧致的小腿。
为了拽住她, 他右臂已经陷入沙坑,左臂和双足也在拼命用力, 想把她整个儿拔出来,浑然不顾自己越陷越深。
“救我!不,不,救他,救他!”
他回头大声呼救,要不是不能撒手,定然早已朝贺鲁磕头恳求。
他帽子没了,长衫剥掉了,袖子挂在腕上,衬衣当胸撕开,蓬头垢面,脸上泪水和着沙土,孱弱身躯上遍布红紫淤血,果然是彻夜与狂风搏斗过。
相比之下,那只美足太过突兀,细皮嫩肉,白腻纤巧,脚趾俏生生挣扎,像可汗宴席上的鹅脂或是酥山,根本不该被他抱在怀里。
贺鲁皱眉趋近,但谨慎地控制着马匹,停在他两丈以外,身后百来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停在原处,以免增加他的危险。
外乡人不懂,但突厥人的警觉刻在骨子里,往前半步便是流沙旋涡,咫尺之间,就是生死攸关。
不过这个距离已经足以让他看清,那人左手死死攥住了一截长长的布条,可能是慌乱之中为求固定,先在自己脖子上绕了一圈,再绑住那只脚。
“疯子——”
他轻蔑地吐了口。
沙底之人越坠越深,挂脖子上,是嫌死的不够快?
是个痴心人,贺鲁在此巡防日久,撇下妻儿自觅生路的汉子见了不少,陡然遇见个有情有义的,倒有些稀奇。
他没什么怜悯之心,更多的是好奇此人还能坚持多久,两臂放松地交叉搭在毛毡上,好意劝解,长串的突厥语怕他不懂,简明扼要道。
“松开她,你爬过来。”
那人如遭雷击,错乱地使劲摇头。
“那不行!你救他!我求你救救他!”
“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陷进沙子里,救不回来。”
但他坚决不肯,筛糠似颤抖,嚎叫哭喊,丝毫不怕丢尽汉子的脸。
“我有钱!我是唐人!”
这话就戳人自尊心了。
贺鲁瞥了眼身后两队士兵,果然都不高兴。
突厥被唐人灭了两回,当马前卒子用了五十年,好不容易在古笃禄可汗手上再度崛起。古笃禄临死前特意留下一座石碑,两面反复写道,唐人话语甜蜜,宝物华丽,他们用话语和宝物诱惑旁人,却心怀恶意。
不错,唐人是有钱,可不就仗着有钱,吃香的喝辣的,连马也不耐烦自己驯养,光惦记突厥人养的好马?还拿他们当没见过世面的蛮夷。
他们一块儿噢噢哟哟地吆喝起来。
声浪震天,像群狼哀嚎,又似鹰犬围猎,故意举高弯刀恫吓小宝,太阳的强光打在锃亮的刀刃儿上,灿烂得像金花。
对方人多势众,小宝畏惧地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敢胡说八道了。
这时候他也明白过来。
他们根本不愿靠近,更不会伸手帮忙,便也不指望,抽抽搭搭,边哭边使劲儿,可那旋涡似有魔法,越用力下陷越快,就这一会子功夫,已是小腿尽没,只剩下脚。
“天爷!老天爷你开开眼!老天爷你死去!”
来去束手无策,这回小宝真绝望了,坐起来拍打沙面,打的沙尘四起。
也不说突厥语了,换成汉语更流利,滔滔不绝连骂带唱,山高皇帝远,叫天天不应,难怪爷娘拼了命送他回关中,万万没想到这个鬼地方,一场风而已,就能要了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