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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他以为武延秀去而复返,是跟他话没说完,“堵在这儿干甚么?”

瑟瑟几天没见他,气早消了,见他腰上挂的金红荷包,正色夺目,且招摇地绣了一大丛芍药,便有些高兴,不过当着外人,不好意思拽未婚夫的袖子,遂扭着脸嘀咕。

“我哪知道你弟弟为什么拿张腰牌求见。”

一面说一面走在头里,兄弟俩相视,都笑女人的小性子没完没了。

宫人内侍内院侍奉,从未见人全副铠甲,连面目都罩住了,边见礼退让,边好奇地张望。

三人进屋分宾主坐下,高椅上铺着牙席,触之冰凉。

武延秀环顾四望,赞叹这房间果然是瑟瑟的路数。

幔帐重重坠地,不是赤金便是正红,两人合抱的大青花瓮养满了红莲,有开的正艳的,有含苞的,一捧捧赤红杳杳,火光迸射。

窗下置了张绣花台,人字架上撑开清淡的水墨画,必是武崇训的手笔,给她做绣样子用,可画上山水点缀小舟,远山浮云蹁跹,到绣面上,就添了几棵火红的柿子树,角落堆着几只竹筐,亦是塞得满满当当,一下子把悠然退隐之意,改成了春耕秋收的热闹,就差两个总角的胖娃娃。

五尺长的青玉盘子里供着冰山,水化下来,浸着拳头大的水蜜桃,黄澄澄的木瓜,大串葡萄,李子、杏子、红透的樱桃。

武延秀久在千牛卫,风里雨里等闲事,难得进屋享受,翘着脚很闲在。

豆蔻转出来,盘子里两只小碗酸盛的甜果子羹,这两口子胃口都小,不防一抬眼,被个铁人唬了一跳,扎手扎脚地愣住了。

武延秀哼笑了声,也不客气,召她过来,仰脖一口饮尽,笑嘻嘻问。

“嫂子,您那主意,问过三哥么?”

瑟瑟枯着眉头把两手攥在怀里,没好气儿,“那还用问?连你都说不行。”

武延秀噗嗤一笑,闲闲瞥武崇训一眼,还劝,“原就是个烂主意。”

亲昵地招呼丹桂,仿佛常来常往。

“郡主不肯戴帷帽,你便该劝着些,哪能由她抛头露面,到处亮相?尤其行宫男女杂处,缺了约束,便是太子殿下不理论,三哥听说,又要生闷气。”

丹桂有些发呆,嗯了声,不知如何回话。

见惯了武崇训那样持正守礼的男人,事事有个规矩,又怕他想歪了,以为是她开门揖盗,引了这头狼进来。

武延秀三口两口吃尽,畅快地举起空碗问豆蔻。

“小阿姐,再来一碗,真好吃!”

虽然面目全非,但那副肆意潇洒,甚至带点儿嚣张的态度还是很特别,豆蔻一瞬间领悟过来这人是谁,傻乎乎啊了声,两手抱着碗去了。

瑟瑟抬眼,“六叔把那东西摘了罢。”

武延秀从善如流,抬手就摘。

瑟瑟大惊小怪地咦了声,挽起袖子走到他跟前,想扳起脖颈看伤,才起势转过味儿来,讷讷啧了声,折回座位坐下。

“丹桂——你来瞧瞧,这是琴娘那种热疹子不是?”

丹桂察言观色,瞧武崇训四平八稳的坐着,仿似无事,可是背后朝辞抹脖子瞪眼,她便知道麻烦,垂头提步上来,抹下袖子隔住肌肤,仔细掰着武延秀的脖子看了两遍,转身回话。

“郡公脸上伤口是热的,汗渍蜇太狠,不用上药,洗干净别捂着就行。”

瞧武崇训脸色实在不好,小心翼翼道,“郡马您说呢?”

瑟瑟这才想起他来,眼神一瞟又收回去了,脸直直朝那头,错不开眼珠。

锁子甲烫出的红痕密密交错,蔚为惨烈,搁在他脸上却不难看,仿佛有些胡女故弄玄虚,脸上挂张巴掌大的金红丝网,影影绰绰,愈见妩媚。

惋惜初见那件幞头遮蔽太过,一俟摘掉,浓艳的眉目张扬闪亮,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情意绵绵呼之欲出。

而且他右下眼睑有颗泪痣,长得真是地方,不挨那么近压根儿看不见,将好把双含情带媚的桃花眼勾勒出一丝端方矜持,不容轻辱的烈性来。看见了,就难免浮想联翩,想他流泪时那颗痣什么样儿,泼酒、泼水上去,又是什么样儿。

嘴上嘘寒问暖,“十六卫规矩这么大?好人都热坏了。”

又叫杏蕊,“把那冰山挪到六叔后头,你瞧他背上汗。”

还嫌不足,“打个冰手巾来。”

武延秀的第二碗果子羹加了料,入口就尝出来了。

黄桃切的碎碎的,拌着葡萄干,淋了蜂蜜,他吃相也斯文了,小金勺拈在手里,冰凉的贴着唇尖,直甜到心坎儿。

鬼主意转了七八个,忽地冲瑟瑟一笑,“嫂子,让三哥抱你上去呗?”

瑟瑟脸上腾地飞起红晕,咬着唇道,“……那怎么行?”

武延秀乖巧地转头再看武崇训,说话就很有一套了。

“也是,三哥何等样尊贵人?遥领扬州大都督,哪能做这种担担抬抬的粗活儿,子曰,有事弟子服其劳。这种事儿,还是我们小辈子跑腿才对。”

瑟瑟抿唇发笑。

多难得?有人掉书袋,她竟然听得懂。

整本《论语》昨日念完,女史的考题只错了一道,她望向武崇训,想得他一句半句夸,却见他寒着眉目巍然不动,简直扫兴。

武崇训快把茶杯捏爆了。

这两人打哑谜,当着他的面儿有来有去,简直当他不存在!尤其瑟瑟,笑什么笑,满脸娇羞,到底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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