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细君将熙宁先扶了起来,“已经是有身子的人了,咱们便不拘着这些虚礼了。”
瞧细君的脸色,是能看得出的喜悦,“从前我日盼夜盼,瞧别人含饴弄孙羡慕得紧,如今竟然也这样快,便轮到了我头上,恍惚之间我总觉得不甚踏实。”
细君左右瞧瞧熙宁,“这样标致的人儿,从前我竟没发现半分。”
那会儿熙宁还是男子的装扮,细君因为老赵侯的事情也觉得别扭,进而并未分出神来仔细瞧过她。
果真是造化弄人,“未曾料想过,你们二人竟然会有今日,咱们居然会成了一家。”
熙宁知道细君是个性子和软的人,断不会因前尘往事对自己带有偏见,“待窦君的事情一了,显儿的制书不久便会发下去,到时候咱们阖宫便都圆满了。”
她叫熙宁莫要心急,“你稳稳当当在公宫里住着,今后是要在公宫当家的人,连带着你腹中这孩子,必定都是贵不可言的。”
熙宁自然知道今后要进得是什么样的门第,可陡然听到要做公宫当家人,还是小小吓了一跳。她整日糊涂度过,哪里能担得这样的重任。
“我,对宫中事务太过陌生,这位置实在不知能不能胜任。”
细君瞧了瞧在一旁喝茶的儿子,正斜着眼睛逗着熙宁,他自弱冠之后再未有这般闹腾的时候,“不必担心,都是这样一步步走过的。”
细君想起初次进宫之时,自己简直被埋没在一众贵女之中,她们或是棋艺精湛,或是骑术了得,只她惦念着回府要喝上一盏阿娘酿得甜酒。
可被留下便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晃眼居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久到她已经快要忘记老赵侯的面貌,只是记得自己有些记恨他。记恨他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坚持要迎娶游惊鸿,那样自己便能在宫外自在一生,不必在宫中谨慎度日,待到窦君殁后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时,才惊觉自己的身子早不再是从前,连熟睡这样简单之事都成了奢望。
她试探性的伸出手抚在熙宁小腹之上,“每日休息时间可足了?这孩子是不是个折腾人的?”
赵侯在一旁帮腔,“睡得极好,胃口也好,我看孩子听话得很。”
细君含笑看着这一对璧人,倒渐渐有一家子齐聚的实感,“你多关注着熙宁的起居变化。阿娘怀你那会儿,简直日日是在经受折磨,吃不好睡不好,自己身子骨不见长肉,肚子却长得极好,可见你这小子在我肚子里便是个没心没肺的。”
那会儿老赵侯也是头一次做阿爹,从前性子急得像是屁股着火一般的君侯,知道她有了孩子之后,便学着耐下性子来过问细君的饮食起居,甚至有一次叫细君看到了他所做文稿,是从知道她有孕第一日起便开始记录的,甚至细节到细君一晚起了几次夜。
那会儿细君对情感尚还有些懵懂,并不知那意味着什么。
后来又从窦君处知道了游惊鸿的存在,那个在窦君描述之中如天仙一般美好的女君,她理所应当地以为会占去夫君全部的心思。
“你们这般要好,阿娘心里便更放心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自然要选那个自己最中意的人选。”
她将二人两手交握,“我儿得天庇佑,熙宁是极好的女君,阿娘不知有多替你开心。”
熙宁不知在细君心目之中,自己是何形象,不过听到细君说道自己是“极好的女君”还是微露出羞涩之意。
孩子一样的,眼里盛着小小得意。这是细君对自己的评价,自然非同凡响。
这边独山国人迟迟不见人来,赵侯着人盯了几日,果然等到了鲁玉等人绕路进了独山国的消息。
也算是预料之内。
赵侯捏着朱批在案前沉思了片刻,熙宁正坐在一旁吃着赵侯准备好的小果子打发时间,看他久久不语,便偏头过来瞧他,“怎么,遇上了难事?”
赵侯同她对望,“只是在想着,同样的招数用上两次,也不知对手还会不会再上当。”
熙宁皱了皱眉头,不知赵侯这话是何意思。
“在清水河之时,咱们不是用过那一招么,假意与小栗国交好,那燕国便乖乖借道与我们行了方便。”
“你的意思是?”
熙宁立刻捕捉到赵侯之意。
“既然窦家同独山国国君之间仍有嫌隙,咱们便借一借窦绾这股东风,做出一副是窦家暗中牵线,咱们同息天子私下也有来往的局势来,你说如何?”
熙宁吮唇缓缓点头,“好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独山国那边会不会上这一当。”
赵侯将朱笔架在了笔山之上,“能不能成,咱们试上一试便见分晓。”
这边鲁玉却拿着窦绾手书寻上了独山国君。依照窦绾及其叔伯所说,马场的经营及使用权虽在窦氏手中,可几大马场外围正挨着独山军队,那边不时会走失马匹和牲畜,借由到马场之中查看,此事若是处理不周全,引起军队忌惮更要坏事。
这国君确实是个慎重的,头一日尽心宽待着王畿来此地的使者,不敢轻易答应几人的请求。
何况如今赵侯还未曾有异动,自己若是贸然同燕国结盟,此事泄露出去叫赵侯知晓了,那才更是要坏事。
独山国的国君如今是正被架在火上炙烤,他知道赵侯极具野心,对自己这片广袤土地也已经是垂涎已久,从前还有窦君压阵,如今只剩赵侯一人随性所欲,还不知何时那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剑便会直直落在自己脑袋之上。可再观息天子,恐怕野心不在赵侯之下,奈何天子接手大息王朝之时便是一个烂摊子,如今只勉强不至于分崩离析罢了,自己若是投了天子,今后少不得事事仍旧受天子掣肘,也不是一件幸事。
事情直进展到第三日,鲁玉等人仍旧耐着性子等国君的回复,那日忽而接到宫人传话,叫几人到宫中正殿一叙。
这般郑重其事,鲁玉心中大石勉强放了下来,显然是国君那边有不错的消息传来,也不枉费自己耽搁这几日,好回去能同天子交差。
独山国的草地,马场,那可是人人皆知的一块肥肉。
鲁玉搓了搓手,“今次若是天子如愿,这次联手便几乎要横跨大息南北,算得上是当世极大事件。”
鲁玉并不懂用兵,可单是将三方兵力简单叠加,便已经超出赵侯队伍一万有余,这消息可着实令人振奋。
独山国君性格古怪, 其事迹在大息百姓中间传得神乎其神,说他三餐生啖人肉,最喜爱咬掉人的耳朵和手指。
鲁玉只觉得这事并不令人信服, 不过是国君久居深宫,不爱同人来往罢了。性格再是古怪, 仍旧还是人的模样,叫传言那样形容,简直同禽兽无异。
之后,倒真不出息天子所料,独山国国君挣扎了几日,还是亲自接见了鲁玉三人。
在独山国公宫之中已经待了几日, 从宫人的言谈举止之中,三人也估摸出这独山君私下的性格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时心中皆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