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一切都很顺利,她找到了那只装着灵玉玉佩的匣子,并用一枚普通的玉佩替换了。她在赌,她赌云二不会去跟大伯母他们核实礼物清单。
云三小姐悄无声息完成了一切动作。她将玉佩塞进心口,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了。
没人看见她。
正如她也没有看见,那枚灵光熠熠的玉佩中,无数墨滴似的影子流出;它们不断汇聚,最终成为一个“祀”字,没入了她的体内。
祭祀碑文
◎【修】◎
马车碾过了积水的路面, 也碾过一路没来得及清扫的落叶,终于停在星祠前面。
星祠周围一里,按律法不能行车, 但十七等爵往上,不受限制。卢桁的车架就不受限制。
雨已经停了, 四下唯余冷气,云乘月下了车,又回头观察后方那棵梧桐树——他们刚刚经过那里。
“云姑娘?”
她回过头:“我觉得刚刚有人在看我们。”
卢大人却只是笑笑,并无意外之色, 说:“你发现了?无碍, 那是封氏的人。”
“封氏?”这个名字依稀耳熟,云乘月想起来了, “就是城外通天观的命师?”
聂小姐提到的辟邪符,就是封氏命师给的。那枚辟邪符她还保留着,尚未发现异常。
卢桁随意道:“不错, 封氏一脉擅长观星测命, 是一个传承千年的古老家族,历经无数朝代而不倒。”
这位老人还坐在车厢里,正按着时候喝药。说罢,他一气喝了最后一口药汁,放下药盅,皱眉咂咂那股酸苦的药味儿。年轻时觉得苦药清雅有风骨,越老却越不喜欢,喝下一口苦药, 仿佛就少了一截健康的生命。
“您吃糖么?”云乘月见状, 深感理解和同情。喝苦药是真的太痛苦了。她摸出一粒芙蓉糖递给老人:“请用。”
这是她在路边买的, 她很喜欢清甜的花香味。等卢桁接了糖, 她又请求道:“您和我讲讲封氏吧。”
老人托着糖,笑起来,没说自己不爱甜,只将糖果放进口中。他目光柔和,面上的刚硬都像泡在慈爱里:“你对这些感兴趣的话,今后去了明光书院,可以多逛逛藏书阁。封氏一族,历史源远流长,能追溯到战国之前,也就是千年前的大夏时代。”
“大夏?”
“千年前,夏皇结束乱世、建立夏朝。但很快,各州起义、自号诸侯,开启四百余年的战国时代。又经历几番朝代变迁,二百年前,就有了大梁天下。”
“各州……”云乘月意识到什么,“今天各州,还是当年夏朝的各州吗?”
“可以这么说。名称虽有变化,各州范围却大致不变。”卢桁道,“封氏千年前是宸州州牧,后来成了宸州的诸侯王。到大梁开国时,他们主动臣服,甘居人下,安心做国朝的命师。”
“直到今日,封氏在宸州仍有很大的影响力,族人常常巡视全州。”老人又笑着夸她,“不过,你现在才是聚形境修士,就能察觉到他们的窥视,十分了不起。”
云乘月谢了他的夸赞,想要回一个笑,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封氏是千年前的州牧,那就是薛无晦的敌人了。他……如果“祀”字真的和他有关,他的目的是杀死封氏?封氏有多少人,他打算怎么杀,会不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又会不会威胁到他自己?
他什么都不告诉她。
信息太少,解决问题的难度也大大增加。难道她天生是劳碌命?
她不由叹了口气。
“云姑娘……?”
云乘月摇头,换了个问题:“卢大人,听说修行有七个境界,如果想成为最厉害的修士,需要多久?”
“最厉害?”老人失笑摇头,摆手道,“第七境飞仙境只存在于传说中。如果你说的是第六境通玄境……据我所知,世上最快晋升通玄境的人,是已故的五曜之首、岁星星官,严伯舟,他花了五十九年。”
五十九年?啊这……
云乘月眼神发飘。
“你才多大啊。小孩子,脚踏实地才好!”卢桁更笑起来,下了车,吩咐了手下几句,又和守门人打了个招呼,才带着云乘月往里走。
今天的星祠安静依旧。岁星之眼边上有一片落叶,大约是风雨带来的。很奇怪,这里干干净净的时候不觉得冷清,多了一片落叶,立即就多了许多的寂寞。
但也或许是因为云乘月想着封氏的事,有些走神,才生出了无端的感叹。
她走进八角亭,面对祭祀碑,抬手唤出“光”字书文。有了浣花书院的经历,她两枚书文都能大大方方地用了。
“这就是那枚书文……光,不错。”老人咽下最后一口糖,颇感兴趣地端详着,“天字级,还有些成长的潜力。嗯,来日方长,不知会到何种地步。”
云乘月想起虞寄风也说过类似的话,问:“书文也会成长?”
“自然。”老人道,“你读书时,可曾遇到似懂非懂的状况?彼时若有所悟,仔细一想又糊里糊涂。”
云乘月点头:“有。我以为是自己没有真正学会。”
“是学会了一点皮毛。书文也是如此。观想之初,受制于修为、心境,书文等级可能不高,待日后主人成长,书文也有可能突破等级。”
卢桁笑道:“不过,这并不容易。书文是道心映照;一个人很难真正突破自己,所以书文也很难真正发生变化。”
“您是说,知行合一、字如其人?”云乘月脱口道。
卢桁惊讶道:“正是,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听过一些讲解。”是薛无晦说的。云乘月收起书文,目光落回祭祀碑上,定定注视片刻,张口想问问题,却又犹豫着闭了嘴。
她拿出锦囊,再摸出一粒芙蓉糖,想了想,她干脆将整个装糖的袋子合拢,双手捧给卢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