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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

 

她彻底折断一身贵族脊骨,两?腿越加沉重?,再撑不住自身重?量,颤-抖着将出宫的木符与一张半指长短的纸条强行塞进苏梅手?心之中,缓缓跪倒在她身前,热泪夺眶而出,花了?精致妆容,形容狼藉得?苦苦哀求:“他只?是、只?是山中豢养锦鸡的农户,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本应活得?自由自在,不该、不该卷入这皇城纷争之中……”

“娘娘!”苏梅大为震撼,已?不知自己?到底听到了?甚么皇家秘辛,拧眉架着皇后双臂想将她往起搀扶,只?道,“这般大礼,苏梅受之不起。”

皇后仰头看她,见她年纪不大,面上虽一副于心不忍模样,却仍清醒自持,颇沉得?住气,仍不松口,姿态亦不卑不亢。

皇后竟生出敬重?之心,她含泪抿唇踟蹰半晌,走投无?路之下,只?得?破罐子破摔再出一语:“今日宫中必有一难——”

她话音未落,如愿得?见苏梅惊诧垂眸看她:“甚么?!”

“人心不足,祸起萧墙啊……”皇后哭着又笑,笑容讽刺而辛酸,再不复往昔端庄温婉模样,几近和盘托出这掩在红墙青瓦间的腌臜,“虽说长歌如今不在此地,可长歌即视姑娘为姊妹,姑娘便仍可为其软肋牵制于她……今日我送姑娘秘密出宫,姑娘便莫要再——回头了?……”

苏梅一瞬惊惧:“?!!”

霍长歌原与她提及,五皇子狼子野心,怕不日便要谋篡帝位,却不料这一日竟来得?这样早?

苏梅手?中握着木符,心中惊涛骇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若果真如皇后所言,今日便要宫变,那她确实需尽快将消息传于宫外骁羽营卫、联络霍长歌;可若事?实并非如此,她依言行事?,怕要踏入不明陷阱之中,置霍家于死地了?……

苏梅举棋不定,揣度似得?垂眸,见皇后神情不似作伪,凄悲而癫狂,只?执意跪在地上仰头看她,吞声饮泣,冰凉十指紧紧攒着她双手?,似是扒着一根救命浮木般,怎样也?不愿放开。

“娘娘,兹事?体大,您可愿——”苏梅仍强自镇定,竟不畏生死得?逾矩与她冷酷而理智地道,“可愿发誓,今日所言,只?字非虚。”

“若为道义,苏梅自当竭力救人于危难,可娘娘若打着其他主意蓄意坑害……”

她话未说尽,皇后抬着泪眸灿然?一笑,眼底骤然?迸出神采,竟迫不及待举起右手?,拇指扣在掌心,只?以?四指指天,抢着与她一字一句真挚而虔诚地发誓诅咒:“我今日怕要死在顷刻,只?这一命不值一钱,倘我之言一字有假,陷姑娘与霍家于不义,便生生世世为娼为妓,子息为盗为奴,短寿流离,不得?好死!”

“……好,好,”苏梅闻言,眼瞳刹那震颤,只?沉了?心去,愿信她这一回,“我应你……”

两?刻钟后,自永平宫后门?驶出一辆精致马车,那马车由皇后宫中大太监亲自驾着,又持有皇后木符,声称奉诏出宫往燕王府探望霍小郡主。

那马车里便坐着苏梅。

她怀中抱着个精巧的首饰匣子,脚边还躺着一只?装货的粗糙大木箱,足有七尺长短,内里整齐摆放满满当当的上佳布料,皆是皇后赐予霍长歌及燕王府中一干人等裁剪夏裳用的。

可见恩宠。

那一路上有宫人瞧见,便皆交头接耳,只?道陛下宅心仁厚,想来总不至于与一个生病的小辈儿?置气,该有的封赏恩典必是不缺的。

马车“吱吱呀呀”于宫中行走,穿梭于道道宫门?之间,苏梅虽唇角含笑,强自镇静,心里却惊魂未定,止不住紧张,余光于窗帘缝隙间不经意外探,脚尖又小心抵着那木箱,谨慎留意四周动静。

她适才救人时,便被骇了?一跳,皇后那故人被锁在暗室之中,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尤其左眼伤处未得?医治,已?流出脓血,若是再耽搁半日,怕要就此交代了?性命去。

眼下这人就被藏在她脚前的木箱中,高烧不退又昏迷不醒,苏梅既答应了?皇后要将其妥帖安置,自然?便要保他一命,绝不能任他死在这皇宫内院之中。

马车驶过一处宫门?,正对一条狭窄甬道,清风吹拂,掀起窗帘,苏梅恰巧从缝隙间瞧见连璋着一身赭石长衫行过车外。

连璋下意识侧眸,正与她四目相对,二人俱是一怔后,连璋便出声拦了?车:“且慢。”

“苏梅姑娘,”连璋待车停下,长眉紧蹙,甚是不解似得?负手?立在窗外与她沉声道,“此时出宫,所为何事??”

他嫌少这般和气,虽语气仍不免冷淡,但比往日时常裹挟冷嘲热讽又要好上许多。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苏梅便也?与他礼数周全一笑,撩开车帘道:“见过二殿下,婢子奉帝后之命,携了?赏赐往燕王府见我家小姐去。”

她手?上抱着木匣,不便起身行礼,连璋闻言一滞,却也?顾不上与她计较,心念电转间,只?觉今日宫中之事?竟处处透出古怪——

先是他察觉正阳门?守卫有异,宫中布防已?改,寻过陛下与都检点,皆被拒之门?外不见;

再是霍长歌名义上宫外养病已?有多日,苏梅一直未被遣出宫去伺-候,想来陛下谨慎惯了?,手?上便是没了?霍长歌,也?得?在宫中大小留个人质,可眼下大宴将至,在这处处一团迷雾似的节骨眼儿?上,他又要将苏梅派出去?

连璋眼神往内一探,瞧见苏梅脚下卧着一口突兀的木箱,侧眸再一眺车辕上那位永平宫的大太监,见他两?手?不由握紧缰绳,额上又涔涔渗汗。

连璋虽越发觉察出异样,却又隐忍不发,只?略一沉吟又与苏梅抬眸道:“姑娘可是要走正阳门??”

“……是。”苏梅见连璋神色不对,便猜他恐瞧出了?甚么破绽,正思忖对策,却闻他沉声又道:“今日有贵客来往正阳门?,此时恐要挤得?水泄不通,未免冲撞,姑娘还是改走含光门?吧。”

正阳门?与含光门?往日皆可供出入,只?正阳门?通的原是达官显贵马车,而含光门?素来只?允宫人来往采办。

皇后手?中木符原是一对,塞给苏梅的却是出入正阳门?的那一块儿?,想来若走含光门?,便少不得?要盘查行囊。

苏梅闻言一怔,不及答他,连璋似也?想到了?这一层,眉目依旧冷冷淡淡,话却说得?周详妥帖:“我陪姑娘走上一段,送姑娘出含光门?。今日佳节,姑娘即得?空出宫,便好生陪陪霍郡主,不必急着回转。余下事?宜自有我与陛下分说,姑娘毋需挂怀。”

苏梅见他竟不计前嫌又反常至此,虽诧异点头一应,道了?谢,但止不住暗自揣度他话中深意——他阻她回宫,难不成,亦知今日宫中有变?

那甬道内人烟稀少,往来宫人寥寥,烈日当头,只?闻蝉鸣嘈杂。

苏梅撩着车窗左思右想,虽不知连璋知之多少又是否可信,但他既曾那般记挂谢昭宁生死,想来她家未来姑爷也?不愿兄长平白涉入险地。

她遂一抿唇角,偏头与连璋做了?口型:“五。”

连璋不解,眯眸凝她。

苏梅便急得?一咬妩-媚红唇,摇着头与他又无?声道:“珣。”

连璋一愣,脚下顿住,眼瞳一瞬震颤,心头寒气四溢,霎时懂了?。

连璋送苏梅马车妥帖出了?含光门?,转身便见又有大批面生禁军前来换岗,他只?沉默窥着,稍避开身,便步履匆忙折返。

如今宫中一派平静,只?禁军新旧交杂,哨岗调度与往日明显不同,但两?日光景便越过他去做了?这许多部署,便匪夷所思得?厉害。

连璋心中乱麻似得?一团,已?理不清楚头绪,若眼下一切变动皆在连珣局中,都检点已?瞒过连凤举成为连珣掌中棋子,对他来说亦不亚于天方夜谭。

他思忖间已?行至御花园外,青瓦高墙似崇山般一放一拦,他怔怔凝着那墙角一处凹凸不平的砖面,不由走近抬手?,以?指尖来回摩挲,神情迷茫沉郁间,却猛然?生出一个胆大的念头来,触摸墙面的手?指陡然?用上了?些许力道。

片刻后,连璋若无?其事?得?掸了?掸袖口的沾染的浮尘,眉目冷肃得?转身沿着御花园外红墙往另一处宫墙过去,烈日当头,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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