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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连珩揣手立在侧旁,闻言也正惴惴不安回忆思忖,却见?连珍应声抬头,满脸泪痕地指着他与丽嫔厉声控诉道:“我讨厌那郡主,可四哥总是与她玩儿!你?和三哥都与她玩儿!”

连珩:“……”

连珩脑壳登时抽抽着疼,始料未及症结原是出在这?儿,他挥手让宫婢尽数退下又?闭了门,方才与丽嫔将?晨起那事一五一十仔细讲过?。

“这?小年节的,那郡主既闯下祸事,二哥又?不依不饶,儿子总不得与三哥帮衬一二,难不成?眼睁睁瞧着小事化大事?后宫之事若闹去了陛下那里,谁也讨不着好。”连珩与丽嫔叹一声,只心道这?姑娘家家的,争宠的心思也太明显了些,自打霍长歌入宫以来?,连珍似整日?妒火中烧,言行古怪反常已是惯了的,遂他也未及深究,只与丽嫔使了个安抚眼色,摇了摇头。

“她欺辱我,你?还帮她!你?与三哥都帮她!”连珍闻言只不依,又?哭得梨花带雨得自行翻起旧账来?,“她初到?书馆那一日?,便漫说这?宫中有鬼,吓唬我!”

连珩:“……”

她初来?乍到?,可你?却在此生长……

此事连珩虽未曾听闻,眼下却越发无言,竟一时再想不出言辞来?哄她,只不住低声下气?赔笑道:“四哥晓得你?受了气?,往后再不与她一道玩耍了可好?你?先不哭了,仔细哭肿了眼睛,晚上歇不安稳,明晨还要犯头疼的病来?。”

他哄了连珍半晌,见?她伏在丽嫔肩头仍是抽噎不休,便偷偷与丽嫔一耸肩,只道爱莫能助。

霍长歌平日?虽也是个爱哭的性子,只她哭归哭,总能哭着就将?道理讲了、人心也俘获了揉圆搓扁,事情便能顺着她心意往前走;

可连珍这?份哭闹,却哭得板板正正,只顾发泄自个儿情绪,事情却还在原地打转,总得不到?解决,些微愁人得紧。

如此看来?,倒还是霍长歌技高?一筹,姑娘家做到?她这?个份上,也算是难逢敌手了,连珩不由?又?是一叹。

丽嫔却蹙着一对细眉,担忧瞥一眼连珍,又?凝着那一地被撕碎了的窗花,一副若有所思模样,耳畔莫名回转连珍适才那几语控诉:

“我讨厌那郡主,可四哥总是与她玩儿!你?和三哥都与她玩儿!”

“她欺辱我,你?还帮她!你?与三哥都帮她!”

“阿弥陀佛,”丽嫔突然?沉声念了佛号,心中顿生疑云,隐隐不安起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的这?个女儿,怕是已生出了些,不该生出的心思了……

岁月如宿夕,冬雪化过?一遭,各宫里扫尘除晦、张灯结彩,转眼便由?小年到?了大年,家书虽说如今送不出去,霍长歌仍攒了厚厚一沓,皆是问候她爹新春大吉的。

她日?日?不住地写,却是越发想家了。

除夕夜里,宫里又?处处悬了大红宫灯,宫女踩着小凳将?那些灯一一点?过?,便似唤醒了一只巨大的火凤般,“唰”一下,凤凰于宫中盘旋飞舞,将?夜色俱都染得亮了。

数九寒冬里,御花园中冷风刺骨,晋帝亦将?家宴设在了泰安殿中,宫里一众人烤着暖炉赏着歌舞笑闹待新春,倒是比往日?里多了几分肆意与惬意,没那般拘着了。

子时将?近,撤下歌舞,皇帝与皇后率先给小辈儿们发了红封,紧接着便是淑妃、丽嫔、良婕妤与欣婕妤,之后轮到?小辈儿自家兄妹间互送些礼,由?各宫太监侍女拿红绸盖了端着送到?各人面前去,场面便越发热闹起来?。

霍长歌依次收了大公主的玉镯、太子的字画、连璋的一套笔砚,瞧着她送还谢昭宁的玉被陈宝端了一块儿递去隔壁给连珍,连珍立时一副含羞带怯又?心满意足模样,抿唇仰头,亮着一双美眸殷殷切切地觑着陈宝在席间走动的身影。

“听闻皇后教了庆阳郡主小一月的绣活儿,”霍长歌还未等到?谢昭宁送与她的礼,便被皇帝先点?了名,她抬首,连凤举远远瞧着她笑,揶揄试探道,“长歌,你?可是绣了甚么东西要在今日?里送人呐?”

他一语即出,殿里倏然?一静,众人齐齐探了头不约而同?朝她望过?来?,眼神意味深长极了。

南晋的姑娘家,哪个不是七八岁学针线,十一二岁进绣房?

入了绣房绣的不是未来?要送与情郎的香囊,便是要日?后待用的嫁衣裳。

霍长歌应声讪讪,兀自先不好意思起来?,她适才与太子只打过?一个照面便错开了视线,此时正仰头复又?眺着太子,心事重重,闻声遥遥回视晋帝,干笑两声,不大常见?得自谦道:“臣天资愚钝,不善针线,不只得了娘娘指点?,还多亏苏梅与南烟帮衬,才勉强绣了几个陇东香包给哥哥们祈福用,只望臣、臣把那些香包已缝严实了,里面香籽不会漏了才好,哥哥们别嫌弃……”

连珍闻言眨着美眸愕然?一瞬,抬袖挡了脸轻笑。

连璋撇嘴便已经开始嫌弃了。

连珩嗑着瓜子儿没憋住,“噗嗤”一乐。

连珣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只谢昭宁噙了笑意垂眸摇了摇头,颇觉理所当然?,似乎她不论做出甚么举动来?,他如今俱不意外。

霍长歌眼皮小心翼翼得一挑,一抬手,让南烟将?她从北疆带来?的一些小玩意先送去与了太子、大公主、连珣、连璧、连珍等人,苏梅才又?端着拿红绸盖了的香包去给了连璋、谢昭宁与连珩。

苏梅将?那香包托着底儿往三位殿下桌前依次放下便走,连璋见?她过?来?便已蹙眉,待她转身又?面色不豫得将?那红绸一把掀了,翻来?覆去细瞅了绣作他白鹳形态的香包两眼,只觉针线图样皆是中规中矩,称不上蹩脚,但也挑不出大毛病,遂遥遥朝霍长歌拱了下手便作罢。

倒是连珩出乎意料惊叹一声,拎着他的香包于空中一亮道:“瞧瞧瞧瞧,霍妹妹自谦了,哪里就有说得那般差了?这?仙色八鸫虽算不得多栩栩如生,倒也似模似样,颜色配得鲜丽漂亮,不像个新手。”

他说完还又?赞一句,顺带夸了夸皇后,嘴甜道:“这?才叫名师出高?徒啊。”

皇后温婉笑一声,却是了然?与皇帝一对视,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模样揶揄瞥了眼霍长歌。

霍长歌也不心虚,腆着脸大大方方回他一笑,抬手抠了抠鼻梁,只转头挑了眉眼偷偷睨着谢昭宁,似有些紧张。

谢昭宁拿着那香包时便微一怔,不大明白那个细腿胖身有翅膀,还飘在河面的大蛾子是个甚么意思。

他拧眉垂眸,凝着那诡异的图案与歪七扭八的针脚静默半晌,正思忖凉州可是有奉蛾子为祥瑞的民俗,忽听连珩说了嘴“仙色八鸫”,愕然?一滞,茫然?又?往连璋那桌上眺过?去,见?过?他那端端正正的白鹳后,便好似恍然?大悟又?不大敢确认的模样。

谢昭宁只当那香包兴许有两面,正想提着绳将?它转过?来?,适才将?它一拎起,便闻“哗啦”一声轻响,当真有几颗红褐色的香籽从稀疏的针脚处掉出来?,滚落在桌面。

他赶紧将?那香包又?放平在桌上,盯着那香籽,这?才彻底顿悟,一抿唇,将?眼看就要压抑不住的笑意死死收住了,抬眸不动声色轻瞥霍长歌,遥遥对上她一对忐忑又?讨好的笑眸,一双清澈凤眼里蕴满无奈与纵容。

这?丫头……哎,这?丫头要是生在这?中都里,怕当真是要嫁不出去了——她确实没长成?“女子”该有的样子,帝后也没冤枉她……

“收了郡主亲手做的礼,倒是显得我要送郡主的东西俗了些。”连珩倏然?又?叹一声,让人将?一套坠了红珠的金耳饰送去给了霍长歌,又?转头笑闹打趣谢昭宁,颇没脸没皮道,“诶,三哥,你?又?要送郡主甚么?总归你?也是个不大有新意的人,我瞧瞧你?能不能给我垫个底儿?”

他一语又?将?众人眸光拉过?来?,连璋冷冷淡淡斜他一眼,有些怪罪的意思,连珩后知后觉一吐舌,却见?谢昭宁先拿红绸复又?将?他那香囊不疾不徐盖了,这?才抬首示意陈宝,于众目睽睽之下,让陈宝将?礼物?端去给了霍长歌。

纵有红绸遮着,也能明显瞧出他那礼原要比木盘大上许多,左右两端支棱出来?,将?红绸撑得笔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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