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半晌怔忡,只喃喃自语:“敬先生会有什么坏心思。他白天黑夜都待在公主府,我在府里时,几乎与他形影不离。我出府时,他也安静地待在书房内读书写字。就算有坏心思,他哪有时间去做呢。就算有时间,他常年病弱,药不离口,哪有能力去做呢。”
缓缓说:“也许你看到的只是表象。白天你俩待在一起,可漫漫长夜里,你要是歇下了,他动不动,你如何会知道?再说病弱这件事,他在你面前病弱,难道就是真的病弱么?”
睇见浮云卿脸色越来越难看,缓缓安慰她:“我说这话,仅仅供你参考。咱们小娘子家,选郎君是一辈子的事。先前十几年里,你生养在禁中,几乎没接触过外面陌生的男郎。而驸马初来乍到,刚好是你喜欢的模样,刚好做你喜欢的事,哪怕被你夺来成婚,要求入赘,依旧毫无异议。这一切太过顺利,小六,你该多想想。”
一句句探讨的话语往浮云卿心头上刻。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却有装聋作哑佯装不知情的人。
仔细想想,她对敬亭颐的了解浅之又浅。而敬亭颐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
但她仅仅知道,敬亭颐是爹爹选好送到公主府的教书先生,他无字,无父无母,祖籍未知,过往未知。
只知他与卓旸一同长大,游历山川,饱读诗书。
她了解的,旁人也了解。可她仅仅凭靠这些浅显的认知,甚至不知这认知是真是假,就草率与他成婚。
过去那时,是怕若不赶紧与他成婚,那这么合她心意的人就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飞向别处。
就算认知浅显,就算爱得随意,也得先把人拢到自己身边。
敬亭颐已是她的驸马,本朝驸马不能入仕参政,他只能守着自己,在四方宅院里蹉跎半生。
浮云卿尴尬地笑了笑,“缓缓,这事你说的在理。但能留出时间让我梳理梳理思绪么?”
缓缓当然说好,为着转移她落寞的心情,忙把话头迁移到自己身上来。
“走罢,我带你去见我家情郎。”
话落,扯着浮云卿迈步往外面走。
“欸,那颗薰球能带过去吗?香还燃着呢,不带过去闻闻,多可惜啊。”浮云卿问道。
缓缓抿唇轻笑,“那屋里点着檀香。肃重的檀香会压过清淡的果香一头,两品香不能点在同一个屋里。这香会有女使来灭,我给你配的果香装满了一整个香盒,那薰球里的几撮香料又算什么?”
二人纠缠着穿过游廊,拐过一道莲花池,在一间隐隐泛着红光的屋前停步。
“这是……”浮云卿指着被米兰花枝包围住的屋,犹豫问道。
“那间是我的卧寝。”
“你居然把情郎藏到了卧寝?”浮云卿飞快地眨巴眼,话音染上颤意。
哪知缓缓“噗嗤”笑出声,“放心罢,爹娘都知道,也赞同。”
她踅进屋前,慢慢推开门扉。
扯着浮云卿的衣袖,往里一指,“他就在那里。”
浮云卿放眼一望,只觉气血逆流,眼前惊悚的场景差点让她昏了过去!
屋里除她二位,哪里还有什么活人。缓缓手指的方向,是床头桌几,而那桌几上竟摆着一道牌位!
那道梨木牌位上写着几个字,遥遥望去看不真切。牌位前摆着一道斜插着三根香的香筒,正飘着浓重的香烟气。
方才在外面窥见的红光,也不是错觉,而是几盏放在屋内各处的灯盏。不知点的什么烛,竟发着诡异的红光。
浮云卿心扑通扑通跳,偏偏这时缓缓拍拍她的肩,露出一个正常的微笑。
然而在红光的映照下,缓缓的脸庞是那么扭曲,笑容是那么森然,活像阴曹地府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
“啊!”
浮云卿尖叫着向后退,眼看就要扒到门框,不料却被缓缓抢先一步。缓缓“砰”地关上门,掺着浮云卿的手臂往屋里走。
“嘘。”缓缓示意她噤声,“他的事,园里只有爹娘与你我知道。屋里面的事不能让外人看见,我把门反锁着,咱们和他说说话。”
床边放一张高桌,桌上放着陌生人的牌位,还给这位陌生人上香,怎么看怎么古怪。
走近才睐见,原来高桌靠着的那张墙面上,还挂着一副画。画里的男人二十出头的模样,身着一身青袍,一手握着药房,一手抓着药。
再仔细地观察,那身青袍的形制是前朝样式,而男人所在的地方,挂着一道牌匾——“药坊司”。
“药坊司,是前朝的太医院。”缓缓贴心地解释道,“我的情郎,是前朝药坊司里的一位太医,许从戡。”
又伸手指着那牌位,念道:“请许从戡仙人来。”
缓缓说,这叫请仙。身体虽腐,可精魄仍在。请仙,要用结缘过的活人的精魄去养,能与他对话,甚至能在梦里触碰他。
缓缓讲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一字一句地冲击着浮云卿固有的认知。
“那他能听到现下我们的对话吗?”浮云卿颤声问。
缓缓回当然能,“但你需要先给许太医上柱香,建立一道连接。”
说着就把一股新点的香递到浮云卿手里,“不要怕,许太医偷摸跟我说,他与你很有缘,也想与你说说话。”
浮云卿揿紧香,心里想一切都乱了套。
缓缓的情郎,是一位前朝太医,明明已故,可她却说能与逝去的人对话接触。
而缓缓的爹娘,知道这一切事,甚至还允许她这样做。
而作为缓缓是好姐妹,从未接触过请仙的浮云卿,居然拿着香,荒谬地给陌生的死人上香。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