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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节

 

这京中那么多大人,官场逢迎能弄出花来,上司一个眼神就能悟出三层意思,但哪个夫人活得轻松恣意了,是他们不知道怎么样能让自己的妻子更开心吗?他们只是不愿意罢了。”

娴月一番话,把云夫人说得无话可答,只能带她去吃饭。

娴月老待在云家,连娄二爷都看出来了。

其实娴月和娄二奶奶之间,确实不及卿云和凌霜她们和母亲亲密,尤其花信宴以来,娄二奶奶一会儿忙着四处推销卿云,一会儿忙着管教凌霜,娴月又厉害,自己又会为自己谋划,再加上来来回回几次意见,母女俩一直有些生疏了。

但要从根上说,其实早在娴月小时候,她在姐妹中,就是娄二奶奶最不亲近的一个,她这样聪明的人,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个自苦,而是转而投入这世界,向外寻求。

以她的美貌聪慧,这世界早早就对她张开了怀抱,她如游蝶一样流连在外,也是常事,但和云夫人好得还是过了分。

云夫人独居多年,又无亲生子女,贺南祯早已成年,虽然对她敬重,但也不过例行请安,京中夫人们也和她不好。

遇到个娴月,性情相投,又这样漂亮亲昵,简直当成了自己女儿。什么珍贵东西,都不吝惜,拿出来给她自己选。

这几天京中刮大风,虽然娴月出入总有丫鬟婆子跟着,又是侯府的马车接送,但也难免有吹到风的时候。

娄二奶奶毕竟是亲妈,还是有点怨言的,晚上在给卿云挑嫁妆单子的时候,在熏笼边就忍不住说:“一天天早出晚归的,比赴花信宴还辛苦,哪天惹了风寒,怎么得了?”

谁知道她这话说完没多久,娴月就在天擦黑时到了家,去的时候原本披着红色羽纱斗篷,回来却变成了一件雀青色的,当时已经吃过晚饭,一家人都在熏笼边坐着聊天,听着外面雨声,室内灯火也暗,她一进来,黄娘子连忙上来招呼,众人只看见这娴月周身在暗中莹莹地带着光。

桃染把娴月斗篷取下来,黄娘子伸手去接,只觉得这斗篷的面子又凉又滑,但是细摸下去,又带着羽毛的涩感,饶是她跟着娄二奶奶走南闯北,见过的皮料布料无数,一时竟也摸不准这是什么料子。

“二奶奶你来看这个。”

她立刻拿去熏笼边给娄二奶奶看,也有为母女俩找话说的意思,惊奇道:“这是什么料子,我竟不知道。”

娄二奶奶有点懒懒的,看了一眼,也认不出来,丫鬟便移了灯过来,娴月正接过手炉暖手,便笑道:“可别靠火太近,这东西最怕火的,稍微一燎就要留痕迹的,所以只能在雨里穿穿罢了。”

黄娘子知道肯定是云夫人给的,连忙让丫头把火移开了,自己也连忙离熏笼远点,凑近看了看,又认真摸了摸,原来这斗篷的面子竟然全是一片片的羽毛连缀而成,摸起来像是水鸟,有点像翠鸟,但更暗些。再摸下面,似乎是纬缎,心中有数了。

“这是错羽缎吧?”黄娘子笑道:“珍贵得很,听说早十来年就失传了,没想到今日能见着。”

“哪有什么失传,不过是工不抵费,犯不着费那么大人工做这样东西罢了,像缂丝这样真正的好东西,哪怕再费工,也失传不了的。”娴月烤着火笑道:“不过是把水鸟的羽毛去了羽管,一片片拈起来织进缎子里罢了,除了挡风避水,什么作用都没有,寻常人家用不起,真富贵人家,也没有要顶风冒雨的时候,狩猎也用不上,树枝挂一下就坏了,不上不下的,不就失传了么,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东西贵是贵在里子,你摸摸。”

她也遗传了娄二奶奶的经商头脑,心中自有一套标准,不会因为什么“珍贵”

“罕见”

“只有宫里有”之类的说法就买账,至于和荀文绮她们一样整日争豪斗富,更犯不着。

但黄娘子一摸里子,脸上才真正变了脸色。

失传的工艺千千万,她刚刚夸错羽缎也有些凑趣的意思,但这东西她可是不会认错的,毕竟所有裘皮里,最珍贵的就是这个。

“二奶奶。”

她把那斗篷下摆一角折上来,这是开过毛料裘皮铺子的娘子的手法,直接递给娄二奶奶看了看。

娄二奶奶这才上了手。

刚刚看的时候多少有点意兴阑珊,这下一看斗篷里子那种特殊的茶褐色皮毛,细密柔软,表面浮着一层银针,这才坐直了。

把斗篷里子的接缝认真摸了摸,又把手指伸进皮毛深处摸了摸,闻到了一股极淡的白矾味。

“鱼鳞走刀,白矾栽针,这还真是海龙皮?”

饶是她正因为云夫人和娴月的亲密在生着气,也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海龙皮是只有官家能用的,宗室用都是僭越,怎么安远侯府会有海龙皮?还让你穿回来了。”

“京中王侯里,只有他们秦贺两家有,是当年文远和安远两位老侯爷征蛮时官家赏赐的。只有上百年的世家还记得这事。

如今海商不通,海龙皮早就绝迹了,宫中都没几件了。

贺家的海龙皮也只剩这件斗篷了,是之前先安远侯在的时候,因为云姨爱看花,春日雨多,就给她做的,其实用不用错羽缎都没什么,海龙皮本身就是防水的,云姨见我天天顶风冒雨的,就让我穿回来了。让我等春天过去再还她。”娴月烤着火道。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娄二奶奶和黄娘子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正如娴月所说,有些手艺,失传了就失传了,什么错羽缎不错羽缎的,也不过是见没见过的区别。

但有些东西,就算一辈子见不到一件,但开铺子做生意,就得知道。

不然说出去,你这铺子就是没见识,没见过真正的好东西。

就好像京中云晟街那家瓷器铺子,常年供着一件秘色瓷。也不为卖,就是告诉人,这铺子的底气有多足。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这是做瓷器的人人都知道的诗句,虽然秘色瓷早已失传百年,但做这行,谁能不知道秘色瓷?

海龙皮也是一样,鱼鳞走刀,白矾栽针,都是拼海龙皮的手艺,也是鉴别的方法,娄二奶奶从小就背下来的。

从江南铺子开到京城,主仆二人都是第一次见海龙皮,没法不惊讶。

娄二奶奶手上摸着那件海龙皮,沉吟道:“云夫人倒真是一片实心,咱们什么时候也请她来咱家的园子玩玩才好。”

“犯不着,她近来除了正宴,都不出门的。”娴月淡淡道:“等姐姐办婚事的时候再说吧,她还说要替姐姐备份大礼呢。”

她像是也累了,烤了一会火就回房了,更显冷淡。

凌霜见她近来情绪不高,也早早回来,见娴月已经梳洗好了,卸了妆容簪环,素着脸在床上思考什么,笑道:“你真要气死她?”

换了以前,娴月一定不用她明说,就知道她说的是娄二奶奶,但这次却愣了一下,道:“什么?”

凌霜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来。

都说她不明白世情,其实她非常明白,只是不遵守,比如她就知道,一般家中父母最不喜欢的那个孩子,往往都憋着一股劲,未必表现出来是讨好父母,但一定是有一股劲在的。

但娴月的那股劲好像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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