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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千秋 第25节

 

杜指挥使即是杜思逐,新帝登基后不久,他?便正式接手了?殿前司,护卫宫廷内外。这不是个省力气?的活,何况有祁令瞻盯着,杜思逐一个月来脚未沾地,虽值宿宫中,竟再未见过照微。

照微刚好有事找他?,取下脸上的帕子,“走,去?延和殿看看。”

延和殿里?,杜思逐正教李遂打五禽戏,杨叙时恰好也在?,从?旁指点,三人时而摆做虎形、时而摆做鹿形。这对五岁的幼童而言,实在?是比晦涩难通的经论有意思,李遂笑得露出了?牙齿,待看见远远走来的照微,忙又收敛神色,恭敬行礼。

“母后万安。”当着外人的面,李遂已习惯了?喊照微为母亲。

另外二人也各自?见礼,照微令其平身,含笑对杜思逐道:“一晃十五年,你如今教小?孩子,还是只会五禽戏这一套,没点新鲜的吗?”

杜思逐尴尬地轻咳两声,“娘娘见笑了?,臣其实还会教剑术和擒拿,只是陛下还小?,应先强健体魄。”

照微转头问李遂:“皇上觉得杜指挥使如何?”

“杜指挥使很好,朕……朕甚悦之?。”李遂靠到照微身边,偷偷抓她的袖子,问道:“母后从?前认识指挥使吗?”

他?是个敏感?细心的孩子,听见“十五年前”,在?心里?默默猜测两人是旧相?识。

照微也不瞒他?,说道:“本宫幼时在?西州,和都指挥使一起抓过鱼,捕过鸟,本宫的弹弓是他?教的。”

李遂眼睛里?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杜思逐见机说道:“弹弓只能玩闹,臣近几年琢磨出了?一种马上弓弩,可单手连发三支,十丈之?内力可破甲。若娘娘感?兴趣,臣可献丑请娘娘一试。”

照微当然感?兴趣,也深知十丈破甲的威力,当即双眼一亮,“此弓弩现?下在?何处?”

杜思逐道:“在?臣值房里?,臣现?在?派人去?取。”

弓弩重逾十斤,两个内侍小?心将其抬到照微面前。照微单手擎起弓弩端详,因这两年疏于练武,也颇觉几分吃力。何况那弩身虽是木制的,但关节紧要处都覆了?精铁,以防止被箭矢的冲击力震破。

照微跃跃欲试,吩咐锦春:“去?摆几个橘子,本宫要试试手。”

祁令瞻走在?延和宫外回廊里?,远远就听见叫好的呼声。他?辨认出杜思逐的声音,问同行的张知:“冯士闻管殿前司时,也如此清闲自?在?么?”

张知笑道:“许是军营里?待久了?,尚不习惯宫中规矩。”

祁令瞻不置可否,待转过廊角,隔着假山堆石,看见一袭玄紫宫衣的照微正高抬弓弩瞄准木桩上的橘子,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她挺拔如竹,绚丽繁复的宫装愈衬她明丽出尘之?姿。她聚精会神盯着橘子,一箭中鹄,第二箭射空,正疑惑时,杜思逐上前,伸手轻扶她的胳膊,为她调整姿势。

他?说:“弓弩有后坐力,且三箭安装的位置不同,娘娘每射出一支,就要根据距离调整半寸到一寸……眼下离目标有五丈远,约偏离这么多即可。”

照微按照他?的指使调整弓弩的方向,屏息之?间第三支箭矢射出,五丈开外的橘子闻声而破,被箭矢贯穿,一同钉入其后的木板中。

李遂也忍不住起身叫好,照微得意地收了?弓弩,嘉奖了?杜思逐几句,转头却见祁令瞻正负手站在?廊下,不声不响,不知来了?多久。

“兄长!”照微朝他?招了?招手。

祁令瞻沿着行廊缓步走过去?,压下眸中的寒郁,一板一眼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李遂重新坐端正,稚声道:“舅舅请起。”

他?一来,方才呼喝叫好的奴婢们都敛了?声息,不敢再造次,就连杜思逐也规规矩矩站在?一旁,不想被挑什么错处。

唯有照微十分高兴,让杜思逐继续教李遂五禽戏,邀祁令瞻往亭中/共坐饮茶。

两盏热茶饮罢,照微仍兴致未减,对祁令瞻道:“那弓弩威力十足,我平常射箭有八分力,如今能使出十二分。倘此物能改造入军中,我大周马军必有无坚不摧之?势。”

祁令瞻不言,抬手为她续上茶水,待她喘息平静后说道:“此弓弩不止耗费精铁,更须精通锻铁的匠人,天长日久才能造一架,其成本之?高,不啻于铁骑一身精甲。”

照微说:“我知道,眼下军中缺钱,军饷尚不能按时发放,遑论此种精密战器。但你我如今身居此位,只要敢想,终有可期之?日。”

她说,你我。

自?入宫至现?在?,短短两刻钟的时间,祁令瞻面上平静无澜,心绪却乱了?几乱,变了?又变。

他?明知如此这般是在?犯错,却忍不住回味她自?然而然的亲密举动,并?自?欺欺人将其误解为另一重旖旎。

捏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颤抖,茶水倾洒,濡湿手衣,温热的触感?沿着指间慢慢往心中蔓延。

照微忙将帕子递给他?,见他?蹙眉,神情似是难以忍受,不免有几分紧张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手腕疼?我叫杨叙时过来给你看看……”

“无妨,只是天气?转暖,伤口复生。是好事,不必担心。”

他?接过帕子擦手,闻到了?其上玫瑰露的香气?,和她方才俯身时的余香相?同,下意识抬目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垂下眼帘。

心猿意马,隐有脱缰之?势。

他?一边慢慢揉按手腕,一边暗恼自?己的定力,兀自?在?外冷静大半个月,一见了?她,却比从?前更难克制。

他?本该少见她,可他?不来宫中,难道放任杜思逐犯上惑君吗?

“手给我,”照微朝他?伸出手,“我向杨医正请教过,我来帮你按按。”

祁令瞻望着她纤长红润的指节,心中的纠结在?她这轻飘飘一句话中,顷刻化为齑粉。

照微肩上的伤是为苦肉计, 当时瞧着吓人,而今已?经基本无碍。

杨叙时为她换药时,对她保养的效果颇为满意, 两相对比,不免又将祁令瞻拉出来抱怨一番。

“参知若有娘娘一半自?珍自?重,也不至于时常端个水都哆嗦。我教他少执笔, 多温敷,他许是?听岔了,偏要颠倒干, 回回见他的书僮倚在廊下逗蚂蚁,我专门给他调配的热敷药袋,消用速度如同鸡啄米、狗舔面, 不疼到他夜里睡不着, 他是?不记得用的。”

杨叙时让照微时常劝他, 照微闻言乐道:“本宫劝他?他只当是?小孩偷穿大人鞋,不会走先踱上了。依本宫看,你也少费口舌,任他疼狠了, 就知道听话了。”

只是?风凉话好说, 真要狠心看他疼,照微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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