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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苏世子,老夫知道的都已经尽数告知,只是还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世子可愿意听?”

苏景玉收敛心神,诚恳点头,“太医请说。”

孙秋允喘息了片刻,谆谆开口:“十年前世子惨遭横祸,除了上天垂怜,救你的人也必定费尽了心血。当年的真相太过残酷,若是陷入其中,免不得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世子有恩于老夫,老夫不忍见你年纪轻轻,才获新生又再次坠入地狱。说句倚老卖老的话,等你到老夫这把年纪就会明白,人这一辈子只有平安二字最为紧要,其他的,都只是过眼云烟。”

橙黄的烛光映亮了他苍白的侧脸,神色中有一种看淡生死的平静祥和。

苏景玉明白孙秋允的好意,他虽然一心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给拂风也给自己一个交代,但他的命是师父救的,必定会处处小心,时时留意,绝不会做出本末倒置的事来。

况且他如今已经是逢月的夫君,保护她不受伤害是他这一生的责任,他不会拎不清轻重,为了查当年的事轻易就将自己置入到险境当中,至于三十年前的事,更是与他无半点关联。

苏景玉略一颔首,对孙秋允的忠告以表谢意,“太医已经没有性命之虞,这几日大可在此处安心静养,等伤好些了,我差人送你去南疆避一避,过段日子再与家人团聚吧。”

晨光初现,苏府前院肃穆森然的,人烟稀少。

苏天寿的马车迎面缓缓而来,苏景玉迟疑了一瞬,打马迎了过去。

常胜恭敬地开启车门,苏天寿一跃而下,即使年过五十,依旧不减当年驰骋疆场的将帅之风,捋着胡子,面色凝重地看着儿子。

“爹”,苏景玉翻身下马,脚步沉重地向前挪动了两步,在距离父亲五尺之外站定,仿佛前面隔着一道永远难以逾越的鸿沟。

苏天寿一声轻叹,主动向前靠近,沉声道:“景玉,你最好安分些,若是闯出什么祸事来,爹也保不了你。”

他刻意压制着情绪,像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更像是在警告,低冷的嗓音压抑的令人窒息。

苏景玉冷着脸反问:“我不安分?爹这些年又何尝安分过!”

“景玉!”苏天寿躁怒地高声呵斥,暗紫色的蟒袍下摆在晨风中翻飞。

苏景玉知道自己暗中调查当年的事逃不过父亲的眼睛,也猜到父亲对十年前的事或许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只是不愿捅破最后一层窗纸,不忍再破坏了父子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亲情。

他沉寂了片刻,向后退了几步,道了句“爹慢走”,牵着马离去。

夏末的暑气似被耗尽,未持续两日便再度清凉起来,晨风透过窗棂,吹的床边挽起的纱幔微微晃动。

逢月摆出个大字型睡的正熟,身上的薄被掉落在脚踏上,丝缎里衣的领口张开,纤细的脖颈向下,一直到精巧的锁骨窝,到处散落着乱糟糟的头发。

苏景玉捡起薄被给她盖上,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那张粉嫩如桃的俏脸。

整整四日未见,这还是成亲以来第一次与她分开这么久,他急切地想与她说说话,指尖停留在娇小的鼻头上,放肆地捏着左右晃了晃,弹弹软软的。

逢月被搅扰的眼睫微颤,两只不安分的小手懒懒地随处抓弄,如藤蔓般缠着他紧实的腰身,摸到那条曾经难倒她的玉带,渐渐清醒过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笑盈盈起身:“你回来啦!”

早起时的嗓音低柔微哑,听起来慵懒又撩人。

难得这么容易就唤醒她,苏景玉帮她理了理睡成鸡窝一样的头发,笑着应道:“嗯,刚回来。”

四日未见,他细细端详她,确认没有消瘦半点,欣慰之余又不禁有些失落,也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有没有时常想念他。

逢月听顺子回府禀报了救下孙秋允的事,知道苏景玉这几日所查之事必定有些进展,顾不得更衣梳洗,朝半敞的窗子嘟嘟嘴。

苏景玉亦是满肚子的话想要对她说,亲自去掩好门窗,脱去外袍,只穿着中衣,与她并肩靠坐在床上,将孙秋允所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

事情较之前所推断的并无偏差,只是拂风说起三十年前的事时遮遮掩掩,逢月心中难免存疑,毕竟他看起来着实不像个靠谱之人,没想到竟然与孙秋允的说辞分毫不差,惊异之余对他的身份越发好奇。

“苏景玉,你说拂风道长会不会就是南疆毒王的大弟子巫洛浦的儿子啊?否则他怎么会对平杀落艳的事那么清楚?”

拂风只说三十年前巫洛浦偷走一颗平杀落艳,带着妻儿和徒弟逃离南疆毒王谷,之后被妻子和徒弟合谋害死,平杀落艳也丢了,那个孩子的去处却再未提起。

苏景玉回来的路上便已经有此猜测,但也只是猜测而已,回道:“也许吧,就算他是巫洛浦的儿子,也不可能亲眼见到先帝的死状后还能从玄清观里活着出来。”

他接连几日没怎么合眼,拽着逢月的被角盖在身上,一股混着熟悉香气的暖意缓缓流入疲惫的身体。

两人同床共枕过好几次,逢月习以为常地与他盖着同一条被子,思量着他方才的话点点头。

毫无疑问,十年前苏景玉中毒的事与当今皇帝李亢脱不了干系,眼下能证实这件事的就只有被救离火场的王公公。

苏景玉仿佛能明白她心中所想,不等她问便开口道:“还记得上次从衍王府回来时我同你说过,阁楼底下还藏着个巨大的秘密?”

逢月征愣着看他,清澈的眼底涌上一丝惊喜,“你是说王公公可能就藏在里面?”

苏景玉笃定地点头,“十年前衍王羽翼未丰时便私下豢养南疆死士,目的为何自不必说,他完全有可能从乱葬岗的火海中救下王公公,作为日后要挟皇帝的筹码。”

他怕逢月担心,每每说起南疆死士,都故意不提起林佑。

逢月回想那日在衍王府的阁楼里,苏景玉是听了自己的呼救声才放弃潜入密室底部继续打探,双手伸进被子里抱着膝,下巴抵在膝头沉吟不语,蒙乱的乌发顺着肩膀垂在身侧,心里不像之前那样内疚。

成亲五个月了,她早已习惯了苏景玉对她的照顾与保护,只是不由得替他惋惜,若是那日见到了王公公,说不定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

有苏景玉这个火炉在,被子里暖意融融,逢月向下缩了缩,只留个小脑袋在外面,扭着头,下巴抵在他臂弯处。

“衍王野心勃勃,又有爹全力帮衬着,太子至今还被困在皇陵里,看来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全力帮衬?我看未必。”

苏景玉跟着缩进被子里,手肘支在枕上:

“爹最看重身份正统,只有太子这等先皇嫡后之子才入得了他的眼。衍王是淑妃所出,文才武功都不及太子,依我看,他不大可能会突然放弃太子而站在衍王一边,不过是迷惑旁人的假象罢了。皇帝也不会容许衍王一家独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当年孟氏刚刚生下苏景琮,便仗着自己家世显赫,迫使苏天寿改立自己的儿子为世子,将来承袭定远侯的爵位。

苏天寿以次子永不得越过长子为由驳回,加之当年苏景玉的才华实在是太过于出类拔萃,不管孟家如何向苏天寿施压,孟氏如何软磨硬泡,改立世子一事终究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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