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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汽车停在路边,隔着?车窗,宋墨白一手搭方向盘上,他?开了门,低低开口:“上?来吧,星星。”

一路无言,翁星没过多的去询问他的近况,只是从只言片语的聊天中得知他?现?在在榆海一家不那么顶尖的投行工作,创始人是他?校友,很欣赏他?的才能,因此愿意以高新聘请他?,也愿意给他?自由的工作时间,所以他?才能有这么多时间去疗养院探望宋阿姨。

下车前,翁星想了想从手提包里拿了瓶香水出来,连着?礼盒交给他?,“宋墨白,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

他?先是愣了下,随后还是接了,他?知道这香水的价格,也知道她想还礼的心。

他?笑了下,脸色有点苍白,似乎是勉强,“不用,谢谢你的礼物。”

此后一上?午,翁星都陪着?宋柳复健,她话很少,被强制戒了酒情绪稳定,动作笨拙失去?走路这项能力后又缓慢找回来的时候像个孩子,学得慢,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这期间,宋墨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耐心着?指导,纵使他?极少插话,大?多时间只是沉默,好像情绪不佳。

翁星看?着?他?的模样没有说话,只是在离开时才觉得他心底压着?事,只是一直在克制。

开车走神,在迎面驶来一辆汽车时,他打急转把车停在路边绿化带上?,轮胎车身剐蹭了一大?片,银漆掉落,他?坐在车位里久久没没说话。

“你心情不好。”翁平静开口,她看?着?远处铅灰色的云层,心底也无来由的烦闷。

“发生了什么事吗?宋墨白。”

“对不起。”单手去了眼镜,宋墨白一手撑着?太阳穴,眼尾渐渐红了,他?自嘲道:“我控制不住。”

“翁星,你走吧。”

手掌压着?太阳穴,用力?到青筋泛起,这地?是高速公路,下车不好打?车,但只是会等久一点。

“我们只是朋友。”翁星补充了一句,强调什么?一般,她拉了拉车门,轻微的响动声传来。

“陪陪我。”伪装卸下,宋墨白难得得表露脆弱,他?抓了抓她手提包系带,“星星,别走。”

“我不想一个人。”

后视镜里映照着男人的侧脸,他?发丝很软,瞳孔是浅棕色,眼白里有血丝,眼底有一圈青灰色,疲倦懈怠,他?很累。

“我母亲走后,我就只有一个人了。”

七年还是一辈子,不得懈怠的人生,抓住每一个机会往上爬,他?永远那么?温柔得体,所以才会在学校结识那么多可以助益自己的朋友,从底层跳出来,走到现?在的位置,他?付出的努力?比别人多千倍万倍。

可纵使这样,那年他?高考第一,还是没能挽救已经写好的既定结局。流言一直跟随着?他?,说他?考第一只是侥幸,只是因为陈星烈没有认真,只是因为运气?好。

那笔奖金,像奖彰,又更像耻辱。

他?失去?一切,换来世俗名利。

愣了下,翁星停顿了会说:“好,我不走。”

“就这一天。”

她不知晓杨素兰是因何去?世,只是记得最?后见她的那一面,瘦骨嶙峋,面色苍白,抓住她的手说让她用那些零钱为她爱的儿子买一个蛋糕。

雨点噼里啪啦砸落,视线模糊,水流从玻璃窗上?漫过,手机里传来些讯息,说因为天气?原因,很多航班停止降落,按原路返回,还有很多航班停飞,机场灯火通明?,归家的旅人被困在冰冷大厅里,无人知晓。

宋墨白缓和了会,才压抑住情绪,“抱歉,让你看见我这样。”

“不用,阿姨的事,我也很难过。”翁星轻轻回。

悲伤像一种遥远的情绪,从过去?滋生,向未来蔓延,他?们这样的一生,都被围困其中,荆棘路上?走过去?的,永远只有光脚的自己。

宋墨白开车去了墓园,雨小?了点,风扯着?树枝摇晃,天空昏沉,光线很暗。

空气中听得见翻涌的海浪声,碎裂的浪花撞上?礁石,台风来临之前,一切都阴暗得恰如其分。

墓碑成排排列,整齐,工整,逝去的一生也待人检阅般。

宋墨白弯腰将一捧白菊放在灰色的墓碑前,他?看?着?那张黑白褪色的照片,手指扶上?去?,眼底温柔泛泛碎开,惋惜难过,无法诉诸于口的思恋如潮水袭来。

男人裁剪得体的灰色西装上沾了雨水,翁星举着?伞在他?身旁站着?,轻轻开口:“节哀。”

“她死在七年前的今天。”今天是他?的祭日,过去?几年每到这时候,他?都会开一整天的车回榆海陪她。

其实他?妈是个特别怕孤单的人,可是她却孤孤单单地在这沉睡了七年。

肉身腐烂,白骨成哀,目之所及,也只留野草蔓延。

“我参加高考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了,再生性凝血障碍,造血困难,身体里的红细胞和血小板数量都很少,她那时免疫力?很差,没有胃口,吃不下饭,每天要依靠输营养液过活。”

“我查阅过很多资料,只要休养好,她的病情不再恶化下去?,她可以活下来的。”只是前提是她得转去价格昂贵的专科医院,靠烧钱度过最?危险的那段时间。

他?复习之外的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兼职,他?找那些邻居亲戚都借过好几次钱,愿意借他?的是少数,零零散散也不过凑了两万块。

数次和她在教室里擦肩而过,他喜欢那么久的姑娘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她曾真心的想帮他?,无论是金钱方面还是其他。

他也不愿折下自己的自尊,向她寻求帮助,他?计算过了,如果他?努力?不眠不休打?工,他?是可以凑齐母亲半个月的住院费的,他?可以撑到高考成绩出来,他?需要那笔奖金,无比迫切的需要。

可他还是有可能会是带着诅咒一样的第二名,他?想过,如果第二名,那就是命吧。

可命运远比他想象的残酷。

等待出成绩的那半个月里,他?去?工地?和水泥,搬运红砖,学涂抹匠抹墙,干着最苦最累的体力活,他?没放弃过。

水泥过敏,十个手指干裂出血,红肿,黑得像炭一样,皮肤溃烂,一触就疼,所有人都劝他?休息,他?只是沉默的低头,六月的太阳晒不垮少年挺直的脊椎,却被轻飘飘一个消息而压垮。

六月二十一日,杨素兰从医院逃出去,回到乡下,拖着?病躯跳井自尽。

她死在放榜前一日,死在少年所有希望汇聚起的前一日,天光微泄又沉没,那之后世界的色彩仿佛都不能再称之为色彩。

他?从工地?回来,被人冠以状元名号,授予巨额奖金,许多派系的日报都争相采访他?,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成了铅字,受到无数人的夸赞喜欢,只是他的母亲却再也没有机会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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