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节
佑茗的声音十分小,别说赏南不可能听见,哪怕他自己听,都含糊不清。
身后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砰”一脚踹开,出现在房间门口的佑有财手中拎着一只空酒瓶,他在外面殴打李蔓清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喝光了桌子上剩下的半瓶酒。那酒是超市从本地酒厂进的酒,论斤打酒,度数高,佑有财不喜欢喝这种酒,但只喝得起这种酒。
佑茗坐在床上,黑透的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大步朝他走过来的佑有财,他身后跟着踉踉跄跄的李蔓清。
“小畜生,躲在房间笑话你老子呢?!”他粗壮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就将佑茗从床上拖了下来,五岁小孩子和成年人没有任何可比性,加上佑茗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担惊受怕,他体重比同龄人要轻许多。
他摔在地上,又被捉着手臂举起来。
不到十斤的体重,压根就不被佑有财放在眼里。
佑茗不反抗不挣扎不哭闹,也不求饶,还是用之前那种呆滞无神的眼睛看着佑有财,佑有财被看得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火气。
佑有财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佑茗脸上,成年男人手掌宽厚有力,小孩不管是骨骼还是面皮,都还脆嫩,一巴掌下去,佑茗被打到的左脸直接就肿了起来。
佑茗一声不吭。
李蔓清从佑有财身后冲上来,她抓扯佑有财的衣服,左右脸肿得一样高,头发凌乱得像个疯子,她又哭又骂:“佑有财你这个畜生,小茗也是你儿子!!!”她的扑咬不值一提,佑有财的动作不受丝毫影响。
他深受被打败的痛苦,而这份痛苦都是李蔓清带给自己的,他痛苦,李蔓清也没资格高高兴兴。李蔓清的痛哭流涕每次都能抚慰他心底的伤口,而每次打佑茗,都是李蔓清哭得最狠姿态最卑微的时候。
简直是快活得无法言喻。
佑有财又给了佑茗两巴掌,佑茗身体晃了晃,被佑有财掌得牢牢的,他惨白的两片嘴唇之间渗出口腔里流的血。
佑茗不哭不求的样子很快让佑有财失去了兴趣,他随手把佑茗一丢,佑茗身体摔在地上,他捂住头,后背撞上书桌腿儿,闷哼了一声。
佑茗睡在地上抱着头,一动不动,佑有财目光在他屋子里转了转,最终还是回到了李蔓清脸上,他没有把李蔓清拖出去,而是就在佑茗房间中,将李蔓清逼到角落,对她拳打脚踢。
人类的身体可以很脆弱,也可以很坚韧,没脆弱到挨一会儿打就会死,也没坚韧到无坚不摧。
李蔓清的脸很快就被眼泪鼻涕还有血渍糊住,她双臂抱住自己,眼泪不断地往外面涌。
佑茗的视线穿过手臂与眼睛的缝隙,看见父亲的脚像工厂里按下开启键后不断摆动的大铁锤,而母亲就是大摆锤底下的材料,被锤得汁水四溅,被锤得变形,直到被锤成一张饼状的东西。
打人也会累,佑有财揍了李蔓清二十来分钟,酗酒又令他体虚,他满头大汗地撑着墙,目光阴毒地看着已经看不出人形的李蔓清,恶狠狠说道:“李蔓清,这是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说罢,他后腿几步,步伐摇摇晃晃地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捡起地上的空酒瓶,准备离开佑茗的房间。
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用酒瓶敲了敲房门,“酒没了,明天记得打酒。”
佑有财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回去了客厅,而蜷缩在黑漆漆卧房内的母子两人依旧一动不敢动。
直到听见佑有财呼呼啦啦往嘴里刨饭的声音,佑茗才慢慢放下抱着头的手臂,从地上爬了起来,靠着桌子腿,一言不发地看着墙角里的李蔓清。
李蔓清忍着双臂的疼痛,颤抖着手指把脸上的头发往脸两边扒,露出一张已经看不清五官的脸。
她全身无一处不疼,佑有财打起人来不管不顾,不管是肚子还是肩膀,都难以逃过佑有财的拳头。
她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靠撑着墙才能走到佑茗身边,她在佑茗身边慢慢蹲下来,手指去抚摸着佑茗的脑袋,“是不是撞到头了?疼不疼?妈妈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
“没事。”佑茗摇摇头,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血,嘴里的咸腥味也被他咽了下去,人类很难对它本体造成伤害,但是它的人类身体很不经打,他想以人类的身份继续活着,他还没实现和赏南一起玩的诺言。
在李蔓清松口气之前,他手探到了脑袋后面,“脑袋后面疼。”
李蔓清的表情顿时就变得紧张了起来,连眼泪也止不住了,她抱着佑茗,脑袋靠住佑茗的肩头,“都是妈妈对不起你,都怪妈妈没用!”
佑茗不知道已经听妈妈说过多少遍这两句话了,他轻声问:“那妈妈你明天会带我去医院吗?”
“去,”李蔓清抬起头来,她看起来像是把佑茗当救命稻草一般,手指都不是很敢肆意去触碰佑茗,她哽咽着,“都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爸爸也不会变成这样,本来你也可以过像小南那样的生活,都怪我,毁了这一切。”
每次被打后,妈妈就会哭着说这样一番话,佑茗无动于衷地眨眨眼睛,“妈妈,你太可怜了。”他触手出现在李蔓清单薄得后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儿子这样小,却这样懂事,李蔓清心底的愧疚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淹没,她的心脏都揪成了一团,只责备自己的无能与软弱,连一个安全安定的生活都无法给小茗。
脸上的痛感很快消失,佑茗看着李蔓清扶着门慢慢走出去,说了句妈妈晚安,门被关上后,佑茗带着满脸的伤在床上慢慢躺下,躺了一会儿,他翻身侧着身体盯着靠近赏南房间的那面墙壁一眨不眨地看。
半晌,他弯起嘴角,他现在有了小南,他已经不再需要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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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点的赏家,张心心蓬头垢面地从赏南床上跳到地上,她着急得原地转了几个圈,最后看着正用热毛巾给赏南擦着身体的赏英树说道:“我姐姐的儿子就是高烧不退烧死的。”
被烧昏了头的赏南只是发烧,没有失去意识,听见张心心这句话,他眼皮颤颤悠悠掀起来。
赏英树看见,立刻拍了拍他的脸,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终于醒了,再不醒你妈只怕是要着急成神经病了。”
见赏南醒了,张心心红着眼睛跑过去狠狠亲了赏南的额头一口,“我去收拾东西,小树给小南穿衣服。”
赏南在发烧,是张心心发现的,她凌晨起床上洗手间,路过赏南房间时,想看看赏南有没有不睡觉而是在偷偷看漫画,结果偷看漫画的场景没看见,反而看见赏南闭着眼睛皱着眉,满脸通红,她过去一摸,被吓得大声尖叫。
“温水擦身体是医生教的,来,穿衣服,我们去医院!”赏英树给赏南打着气,把赏南从床上抱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起衣服往赏南头上套。
赏南听赏英树指令抬手伸手,抬脚伸腿,他浑身无力,穿好衣服后,脚上被赏英树穿了一双厚实的袜子,穿好袜子,赏英树直接腰一弯,把赏南整个抱了起来。
赏南趴在赏英树宽厚的肩膀上,耳边全是张心心的碎碎念,一会是纸巾忘带了一会是医保卡医保卡医保卡在哪里,她还说是佑有财家气场对赏南不利,犯冲,赏南去过他家,回来当晚就发烧,以后再也不去了。
由于生病没有力气,赏南准备等自己好了再反驳张心心。
之后,赏南失去了意识。
清晨时分,医院大厅已然开始变得拥挤喧嚣,张心心挂了个儿科门诊的号,和赏英树一起穿着睡衣蓬头垢面地坐在长椅上等叫号。
赏南从小身体就一般,不如同龄人,但张心心一直都觉得是她和赏英树是新手父母,不会带孩子,才导致赏南总是生病。
她平时虽然对赏南说话很讨厌,动不动掐脸捏耳朵,让赏南帮忙拿快递跑腿买东西,或者抢赏南吃的,但赏南一生病,她比谁都担心都害怕,她一直都记得赏南一两岁发高烧,烧着烧着就在自己手里浑身抽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