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丈夫死的早,她一个寡妇带着一双儿女苦苦熬了四十年,费尽心思才把李怀玉培养成材,期间艰辛可想而知,她早就受够了这种低贱的、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她要光复李家的门楣,她要过上人生人的生活,而李怀玉是她目前最接近,也是唯一的希望。
李怀玉注定不会属于这个地方,总有一天他会大有作为,他会娶一个高门贵女,会一步步壮大李家,会让她成为人人艳羡的尊贵妇人。而苏婵这样的人,无疑不会为他带来任何助益。
“女儿,绝不能让苏婵嫁到我们家里。”李母握紧李怀素的手,带着莫名的坚定,恶狠狠道,“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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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宫闱。
皇城之内,天子脚下,处处一片富丽堂皇的冰冷与威仪。
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黑袍上绣着天下最为尊贵的十二章纹,举止投足间尽是不动声色的尊贵与霸气。
他如今已经并不年轻,但也算不得年迈,风霜的脸上透着矍铄与精干。博山炉中的龙涎香悠悠静谧成一线,宫人们站在柱下,安静地候着。
皇帝刚刚看完了来自江南的折子,高行修率兵三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平息了持续数月的□□,前后花了不到几天的时间。
不愧是他战无不胜的金甲左将军,够快,够杀伐决断。
“你说,这次高卿回来,朕该赏他些什么呢?”
侍候在旁的王全喜心领意会,道,“虎父无犬子,高将军肖似其父,少年英才,战功斐然。有这样的良将,实乃我朝之幸,陛下之幸。”
“高家满门忠心耿耿,为我朝开疆拓土,浴血沙场从无二话,陛下每年都赐将军府万金厚礼,平时有个进贡的什么稀罕玩意也会第一时间想着将军府,这赏赐嘛……奴婢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来。”
“如此的话,那就再给高卿提个官衔。”
“陛下。”王全喜道,“我朝历来重文轻武,武官品级本就不如文官。像高将军这样短短几年就升到了三品,已经是不凡。他又如此年轻,若再升官衔,奴婢恐会引起朝野非议。”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皇帝沉吟,放下了犀角紫毫笔,缓缓踱着步。
“高卿这几年是升的太快了……”皇帝缓缓道,“你也这么认为?”
王全喜低身,“奴婢只是拿事实说话。”
殿外有宫人传话,“陛下,平宁公主到。”
平宁公主陆琳琅是皇帝的三女儿,如今刚过及笄。平宁公主完美继承了月妃的美貌,心性又与皇帝颇有几分相似,她是皇城最为耀眼的明珠。
“父皇。”陆琳琅亲昵地挽住皇帝的胳膊,巧笑倩兮,“别看折子了,陪儿臣一起用膳吧。儿臣新做了一道点心,父皇去尝尝。”
“高将军平叛患乱,即将班师回朝……”陆琳琅瞥了一眼奏折,忍不住念了出来,“父皇,是哪个高将军?是高老将军吗?他不是早就解甲归田了吗?”
皇帝丝毫不在意陆琳琅的僭越行为,这是他给她的独特的宠爱,“不是高老将军,是高老将军的儿子,他常年驻守边关,今年才刚回京。”
“高行修吗?”
皇帝点了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说起来,朕记得你与他幼年时,感情颇为好。”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陆琳琅尴尬地咳了咳,一笑而过,“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父皇的记性真好。”
“琳琅觉得他如何?”皇帝问她,“虽战功累累然尚未娶妻,朕封他做个驸马怎么样?”
陆琳琅下意识蹙了蹙眉。
尽管全京城的女郎都仰慕高行修,但陆琳琅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个冷眼站在人群外,沉默寡言又有些阴沉的少年。
虽然和别人一样规规矩矩叫她殿下,但他的眼睛里面藏着和她一样的傲气,别的伙伴都将她奉为掌上明珠,只他一人我行我素。陆琳琅小时候骄矜的很,他不跟她玩,她还不乐意找他呢。
高老将军的光辉事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当年与北狄交战,高老将军用兵如神,不足一月将北狄杀了个片甲不留,不仅屠了对方整整两万兵马,还引来北狄数年不敢再轻易来犯。
大抵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高老将军告老后,子替父职,这位高小将军短短几年也迅速崭露头角,亲率八百兵马便敢闯入北狄营地,不仅亲自斩了北狄首领的头颅,还将之悬挂在城门之上,剩余俘虏皆被尽数砍头。
那一夜血染漂橹,天地失色,自那一战后,高行修凶名在外,被冠以战屠之名,在边境口中成为了耳口相传的夜能止儿啼的存在。
他们高家,满门尽出这样的煞神。
陆琳琅从小便知道他心思重,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只怕数年不见,怕是更为阴鸷。
这种舞刀弄枪的武将陆琳琅并不喜欢,不够温柔小意,要是有的选的话,她更喜欢那种翩翩如玉的君子。但是她没的选,何况高行修确实是京城万里挑一的好儿郎,又与她有自幼相识的情分在。陆琳琅身为皇室公主,怎么不知父皇此举的用意。
罢了,与其平衡朝堂势力找一个庸庸碌碌的人做夫君,倒不如嫁给这样一个人中龙凤。这么一想高行修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陆琳琅俏皮地笑了笑,佯作轻松道,“好啊。父皇觉得好就好,我没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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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行修站在桃花林下,面沉如水,低头整理着箭袖。
他得离开了,继续待在这里只会越来越糟心,为了不让这股莫名的情绪继续发展到影响自己的地步,他必须得回到军营里去。
是的。那里才是属于他的地方。
没有儿女情长,只有战争和残忍。
也许是在烟雨江南的杨柳细风里待久了,他麻木不仁的心竟然也有些迷失,如今是他回归正轨的最好时机。
突然间,他停下动作,敏锐捕捉到了一丝动静,无声躲到了一块大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