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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节

 

因而当他平静的叙述往事却难以遮掩那份落寞与苦楚时,会让人产生易碎珍品之感。

十五岁的少年出挑的眉眼间的青涩,被灰蒙双眼中的黯淡所遮蔽。

林织安静地听着,看着戚禾的脸,并未出言打乱他的思绪。

“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我爹娘在一次走镖中,救了一个重伤的神秘人,那人虽然最后还是不治身亡,但我父母做到了他临终所托,从他的住所得到了一张药方,可以洗经伐髓让人脱胎换骨成为天武之体的药方,服用此药的人修炼内力的速度乃是寻常人的三倍,但药材都不常见,更重要的是药方规定了只有十岁有内力的孩子才能服用,否则容易内力紊乱爆体而亡。”

“我爹一直很遗憾他不是习武的料,没法传承横断刀法,他和娘决定把这药留给我用,因为药方之珍贵容易惹人觊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和娘谁都没往外透露,将那药方分别记好,然后把纸烧了。”

“他们用了快十年的时间,慢慢地收集药方上的材料,直到我八岁那年,东西他们都搜集好了,只等我十岁的时候服用。”

“那晚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爹娘很慌忙地说着什么,娘把我推进机关里,把药丸和碧露寒天都塞在我手里,让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她来不及嘱咐太多,就赶忙关上了门。”

“我听见了有人翻箱倒柜的声音,我知道我爹娘可能遭遇不幸了,而起因可能就是我手里的两瓶药。”

戚禾低着头,空无一物的手指微微弯曲,似乎在握着什么。

“爹娘说过,药丸入口会让身体如同被火焰灼烧,必须快速服用碧露寒天才能让五脏六腑温度降下,他们还说了,等到那个时候一定会在旁边护着我,要是我有任何不适都要告知他们。”

“但我知道他们没办法这么做了,除去我爹娘外,还有两个人的声音,但或许还有别人,他们逼问我爹娘药的位置,药方的内容,我的下落,我爹娘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被找到,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火一了百了,但我知道我不能便宜了他们,就算他们找到了我,也别想拿到药。”

戚禾的声音很平静,与平静中藏匿着噬人的恨意,到最后甚至带着些笑意。

他的唇角轻翘,在怒意下的口吻和林织很像。

林织这才发觉,作为引导者,他无意将戚禾塑造成和他一般的性格,但或多或少也影响了些。

人总是会偏心于更像自身的孩子,林织这种精致利己主义者也是如此,他不认为自己的性格有什么不好,甚至很喜欢,因而对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不免多几分包容。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情人的灵魂碎片,因而他发出了一声饱含怜爱的低叹。

他似乎能看见当初那个躲在暗柜里做出决定的小男孩的模样,能感觉到他在痛苦下的决绝。

“师父,现在想想,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很傻,我完全可以等到他们要找到我的时候再喝药,若是他们没发现我,我自己反倒爆体而亡,连给爹娘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戚禾虚握的手收紧,抬头望向了林织的方向。

“不傻,你等不了那么久,留在你手中多一日,你的危险就多一分。”

这种选择是当时情况的最优解,戚禾没办法把这个药托付给别人,也不好掩藏,如果让更多的人知道,将会卷进不可知的变数内,更是麻烦。

“师父说得对,我喝了药后就把瓷瓶弄成了粉末,他们连灰都找不到,好在师父当年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在他们跟前死了,还不知道要被暗中盯着多久。”

这就是戚禾当初没多犹豫就吞下林织给的药丸的原因,他当时的境况很不好,唯有脱离才能避免被监视。

“兴许我的眼睛就是因为提前服药所致,所以就算是名医也无法治好。”

戚禾抬手摸了摸眼睛,他心里早有这种猜测,所以才能一直平静地面对。

“抱歉师父,一直没有和您说实话,才让您为了我的眼睛多费了这么多功夫。”

戚禾不自觉地用上了敬称,语气歉疚。

林织知晓戚禾眼睛真正的病因不是这个,但没有点破。

毕竟戚禾无法理解这里只是一个以他为核心的世界,他的病症是他死亡意念的具体显现,是他不幸遭遇的象征,只要他打开心结彻底没有自杀的想法,学会爱自己,他的病自然会消失。

“没事,是该藏着点,哪怕是现在也不要告知他人,这样的东西若是传出去,江湖又得疯魔一阵了。”

而作为唯一可能知道配方的戚禾,得被扰到不得安宁。

林织话锋一转:“虽说现在波澜已起,但别人不会将这件事和你联系在一起,到时候什么人做的,什么人担着便好。”

知道真相不过一会儿的林织已经有了祸水东引的想法,戚禾大仇得报后不会一直用‘林禾’这个名字,总要有人来转移注意力,这个还不知道是谁的可能在搜集药材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戚禾听着林织的打算,唇角倾泄出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师父不气我瞒着就好,但师父已经知道我的天赋并非生而有之,而是后天洗经伐髓,会不会觉得我没那么好了?”

戚禾面露担忧,没了刚刚倾诉家仇的沉闷,露出属于少年人的疑虑,唯恐自己在师父心中的地位降低。

开始倒茶了,林织在心里点评,真是茶香四溢。

“自然不会,这药也改变不了心智与悟性,若是愚钝不堪,即使有再好的底子,也成不了大气候。”

林织向来认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机缘也同样是气运的一部分,何况戚禾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不提家中的数条人命,爷爷的下落不明,光是他作出选择吞下药丸喝下碧露寒天时承受的风险,他也应该得到这些。

即使戚禾没有提,但林织清楚洗经伐髓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当年的小戚禾在暗柜里承受怎样的仇恨与痛苦,在生死之间徘徊,林织就算无法感同身受也知道那一定极为难熬,更别说他知道当年的戚禾是怎么忍受假死中毒之痛,在阴冷的棺材里等待着他的出现。

故而林织从不吝啬说这些戚禾喜欢听的想听的话,尽可能地多给小孩一点安全感,哪怕有时候知道他是在演在装可怜也不在意。

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耍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机又何妨,戚禾这样林织乐得多宠爱他一些。

“还好我遇见了师父,若是没有师父,就没有今日的我。”

戚禾低声喃喃,胸腔中的糅合在一起的情绪似乎已经堆叠到溢出,从他的唇齿之间吐露些许。

少年的依赖眷恋仰慕,与他自己都尚未分明的情思缠绕,散在初夏的风中。

“师父要那药方吗,我写下来给你。”

于戚禾而言,他什么都是师父的,什么都可以给师父,他也想为师父做点什么,所以他的话语难得带上来些急切的情绪。

因为相较于师父给他的所有,他只有这个能拿得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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