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典开局君临天下 第62
谁知,突然冒出那个该死的分猪肉大戏!不对啊,齐重渊一直在外当差,而且他一直愚蠢无能,何时变得这般机敏能干了?齐重治能想到的事,齐重浪也想到了。齐重渊背后,有真正的高手!离开承庆殿, 齐重渊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冬日的太阳照在他身上,绣着万字纹的缂丝大氅, 金线闪闪发光。齐重浪聚中, 神色阴狠盯着齐重渊的背影。不紧不慢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落在最后的齐重治。齐重治身形肥硕, 行动一向迟缓, 他的脸色也不大好, 发面馒头一样的脸,此刻看上去好像透着青色。“你看甚!”齐重治虽不喜齐重渊,同样对齐重浪没好脸色。兄弟几人年纪相仿, 自打上学伊始,便开始互相讨厌。谁的大字写得好,谁被先生夸赞。谁的阿娘得了脸, 他们的吃穿用度便随之要好上一些,身边伺候的人亦愈加恭敬。起初先太子在,圣上不大关心他们兄弟几人。等到先太子去世后,圣上重新将目光投到他们身上,只为时已晚矣。他们已从最初的相看两厌, 到互相憎恨。彼此都心照不宣,对着天下江山,谁肯拱手想让?齐重浪被齐重治抢白,顿时也恼了, 暗自淬了句:“蠢笨的大肥猪!”齐重治阴沉着脸打齐重浪身边经过,带起一阵寒风, 齐重治抬袖遮挡,待他经过后, 将衣袖重重甩了甩,再次怒骂。齐重渊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回转身,脸上浮起讥讽的笑:“可是赶着去分猪肉了?”嘲讽完齐重治尤为不够,齐重渊还看向落后两步的齐重浪:“老二,你怎地不快一些,等下猪肉都被抢光了,没你的功劳了!”齐重治恶狠狠地盯着齐重渊,齐重浪亦沉下脸,恨恨剜了他一眼。若非此地是承庆殿,他定要揍得齐重渊满地找牙!齐重渊望着两人疾步离去的背影,比六月天吃冰雪凉水还要畅快,轻盈得走路都快飞起来。承庆殿门口,殷贵妃宫中跑腿的小黄门等在那里,迎上前恭敬地道:“王爷,贵妃娘娘问王爷可有空,请王爷前去庆和宫用午饭。”齐重渊望着天色,不耐烦地道:“去户部请阿愚前来。”小黄门赔笑道:“七少爷去了政事堂,说是忙,待空了时,再去给贵妃娘娘请安。”齐重渊哼了声,大步朝庆和宫走去,小黄门忙跟在了身后。进了庆和宫,殷贵妃如往常一样,坐在暖阁里理事。齐重渊一进屋,浓浓的暖意扑面而来,他皱起眉,手随意抬了抬,道:“阿娘这里真是,一年四季都热得很。酷暑不用冰,寒冬快成炭窑。”殷贵妃将手上的药碗递给了宫女,摆手让他坐,接过清茶漱了口。齐重渊坐在暖塌边的绣凳上,双手搭着膝盖,腿悠闲地抖来抖去,看着药碗道:“阿娘身子又不好了?”殷贵妃让屋内伺候的人退下准备吃食,拿帕子蘸着嘴角的药汁,道:“老毛病了。老二,荇姐儿身子如何了?”提起筕姐儿,齐重渊就一肚子怒火,道:“我离开京城时,李氏领着荇姐儿来请安,她还活剥乱跳。我出去这些时日,她就病恹恹了。薛氏如何掌管的王府,真是没用!”殷贵妃眉头紧皱,念着齐重渊也是一片慈父心,便温声道:“荇姐儿人小,身子骨弱。前些时日的天气,大人都受不住,何况是稚童。瑞哥儿福姐儿也一起病了,薛氏要掌家,管着府里府外的事情,还要看顾孩子们,她没病倒就是万幸,你可别冲着她乱发火。”齐重渊梗着脖子道:“那是我的亲生骨肉!薛氏没看顾好,就是她的不是!”吃进去的药味,从喉咙里翻滚出来,殷贵妃一阵反胃,她忙端起茶盏吃了口,用力压下那股难受。放下茶盏,殷贵妃喘了口气,费力地道:“就算是你的骨肉,你也得讲道理。你小时候也生过重病,那时候我亲自领着你,难道也是我的不是了?”齐重渊没了话说,见宫女捧了食盒进屋,起身道:“先用饭吧,我饿了。”宫女进屋搀扶着殷贵妃,她虽没胃口,还是出去陪着齐重渊用了几口。饭后坐着吃茶,殷贵妃方端起茶盏,齐重渊已经连吃了半盏茶,起身就要告辞。殷贵妃抬眼盯着他,齐重渊别开头,道:“阿娘又要说甚?你快些教训,我领完训,还有一大堆事情呢,忙得很。”殷贵妃放下茶盏,杯盖滑落,茶盏里的茶水溅洒出来,齐重渊的心不受控制痉挛了下。除了殷贵妃爱管着他之外,齐重渊最怕的,便是殷贵妃突然不声不响的冷淡。齐重渊努力挤出一丝笑,道:“阿娘,你这是又怎地了?”殷贵妃直直望过去,眼神犀利,齐重渊感到乌云瞬间罩顶,胸口憋闷透气都难。“你在忙甚?府里的事情,有薛氏,有章长史。府外朝堂的事情,有阿愚,有一堆人替你在奔走。宫里这边,有我拖着这身老骨头,替你担待着。你究竟在忙甚?”齐重渊的脸色由青变得惨白,稚童时的记忆,在此刻尤其清晰。将将读书写大字时,殷贵妃虽未当面责备他,却时常听见在他背后叹息。那时候的他,无比惶恐,不安。
他令她失望了。当时殷贵妃还不是贵妃,份位在后宫不显。他们母子过得并不算太好。若是他有出息些,境遇就会不一样,母凭子贵,子也能凭母贵。好比出身高门的嫔妃,甫一进宫封位便不会低,皇后所出的皇子,十有八九会被封为太子。殷贵妃出身卫国公府,卫国公府却早已没落,府里乌烟瘴气。老大老三的生母,出身虽低,当年他们的外家,却当政一方,手握实权。齐重渊拼命努力,越努力越出错。上学之后有了新的烦恼,将所有的心思,用在了与老大老三的争斗上。到了最后,他便自暴自弃了。反正他在殷贵妃眼里不如人,在圣上眼里不配与先太子相提并论,他躲得远一些,眼不见心不烦。殷贵妃身子不舒服,一时没能克制住,长久以来憋着的一汪火就发了出来。待说完之后,看到齐重渊受伤的神情,咬紧的牙关,她又后悔不迭,忙道:“我这些时日病了,身子不好,说话没个轻重,老二你莫要放在心上。”齐重渊心里着实不好受,既憋屈又愤怒。眼瞧着殷贵妃鬓角的银丝,黄中透着黑的面孔,他便将那股火气收了回去。这些年殷贵妃的确老了许多,苍老瘦弱,为了他与她自己,一直撑着病体,舍不得放下掌管后宫的大权。殷贵妃温和地道:“你去忙吧,回去看看荇姐儿。”齐重渊出了宫,到宫门口上了马车,朝着王府驶去。没走一段路,齐重渊踢了踢车门,道:“去乌衣巷。”马车很快转向了乌衣巷,在二门里停下,一个陌生,老实巴交的脸孔迎了上前见礼:“王爷来了,见过王爷。”齐重渊瞥了他几眼,不耐烦地道:“以前的门房呢?”随行伺候的青书忙推了门房一把,让他进去通报,他则小心翼翼地道:“王爷,小的估摸着瘦猴子他们被派了别的差使,门房用了新人。”齐重渊哼了声,望着久未到来的小院,庭院一尘不染,绿的廊檐红的廊柱,在寒冷的时日,也透露出勃勃生机,心里那股烦躁便消失了不少。未再追究多问。绕过影壁,齐重渊看到文素素身穿着厚袄迎了出来,远远曲膝见礼,他脸上就不由得浮起了笑,大步走了过去,连声道:“外面冷,卿卿怎地不多穿一些,快进屋去。”文素素堪堪往前走了两步,立在那里等着。齐重渊大步走了过来,她便退到了门帘下,侧身让他进屋。齐重渊进了屋,青书朝文素素颔首见礼,紧跟着进去接过了他脱下的大氅。许梨花去提了茶盏来,齐重渊在屋内打量了一圈,道:“卿卿这里布置得舒适,屋子里的味道也好闻。咦,卿卿还是没用别的香?”文素素察觉到青书忙碌的身子一顿,她便道:“王爷喜欢橘子的气味,我便一直用这个。”齐重渊顿时畅快了不少,他哈哈笑起来,看着文素素摆在那里的小炉茶盏,跟着来了兴致,亲自拿了火筷子要去加炭,道:“你们都退下吧。”许梨花与青书退了出去,文素素怕他把小炉的火弄熄了,走上前接过齐重渊手上的火筷子,“王爷这些时日当差辛苦了,多歇着吧,我来就是。”齐重渊放开了火筷子,想到殷贵妃的话,盯着文素素,慢吞吞道:“我哪有甚辛苦之处,事情都是阿愚他们在做。”文素素似乎不经意看了眼齐重渊,继续夹炭放进小炉里,道:“有人劳心,有人劳力。说句大不韪的话,圣上一声令下,自有朝臣官员去当差,圣上莫非就不辛苦了?”齐重渊一愣,笑容怎地都止不住,心情畅快无比,伸出手,对文素素道:“卿卿快过来坐,别去管小炉了。”小炉的火已经旺了,文素素将铜壶放了上去,起身来到齐重渊身边坐下。齐重渊揽着她,一通胡乱亲香,“还是卿卿好,卿卿身子真软,真香。这些时日得空了,我天天陪着卿卿。”茶壶里的水沸腾了,文素素不动声色挣脱开,理着鬓角的乱发,提壶斟茶,“王爷一年哪能真正得闲,即将要过年了,过年时王爷定当比平时还要忙碌。”过年时的确比平时要忙碌,各种庆典,祭祀,宫宴,筵席忙得团团转。齐重渊不由得瘫倒在塌几上,无奈地道:“还是做普通平民百姓好啊,一年到头能有个喘气的时候。”文素素充耳不闻,只管提壶斟茶。茶水稳稳冲进茶盏里,她觉着自己的涵养功夫,已至化境。齐重渊接过茶抿了口,问道:“对了,你这里怎地来了新人,那个瘦猴子与何三贵,去了何处?”瘦猴子经由温先生牵线,做起了老营生,去平康里的花楼做起了大夫。何三贵则去了皇城司伺候骡马,两人已经去了好几日。门房孙福与妻子李氏,是文素素在牙行所寻。夫妻俩是京畿人,无儿无女,这次遭了雪灾,流落到京城,自卖自身谋求一条生路。文素素见他们老实巴交,便一起买了下来。文素素拣着说了几句,“他们两人在外跑惯了,闲不住,就让他们去吧。”齐重渊只是随口一问,笑道:“那个瘦猴子,生得忒丑了些。何三贵也上不得台面,留在卿卿身边伺候的确不合适,以后我再替卿卿寻几个好的来身边伺候。”文素素敷衍应和了句,冬日天黑得早,太阳逐渐西斜。屋内暗沉下来,便起身让许梨花点灯。这时,青书进了屋,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慌,道:“王爷,府里来人寻王爷,说是荇姐儿没了。”齐重渊倏地站起了身,文素素难得微微一惊,转头朝他看去。只见齐重渊浑身上下戾气横生,太阳穴的青筋绷紧,狰狞道:“好个薛氏!真真是个无用的废物!”齐重渊离开之后, 文素素站在廊檐下望着转黑的天,沉吟了片刻,道:“问川, 快去通知七少爷。”想着齐重渊的性情, 问川毫不迟疑应下进了宫。天气逐渐变得寒冷,许梨花取了风帽出来披在文素素肩上, 劝道:“老大, 进屋去吧, 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