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典开局君临天下 第36
另外一件无法改变的事实,他是大齐亲王,圣上的亲生儿子。这就足够了!两天后, 文素素一行离开牛头村,赶去另一个村子。有了前面的经验,以及牛头村传出去的消息, 这次进度非常快, 夏蚕茧收成时,几乎跑遍大半个茂苑县。殷知晦与蔺先生他们那边紧张也顺当, 递了折子回朝廷, 郑知府黄通判他们之死闹出的风波, 被圣上压了下去。在信中,殷知晦只能简要提几句,文素素回了信, 提了布行行首的想法。殷知晦很快回了信,全然同意支持文素素,随信附上了一本字帖。文素素现在的字, 已经比最初写得好,至少不会缺笔画,端正易认。但她对比了一下其他人的字,比齐重渊都相差甚远。齐重渊在府城给她送来了新鲜的吃食,府绸寺绫的衫裙。寺绫看上去不起眼, 穿着比府绸还柔软舒适,尤其名贵。村里没有冰,太阳炙热,趴在树荫下的狗伸着舌头直喘气, 看到陌生人来都懒得叫一声。新鲜的吃食有鸡头米,嫩藕等, 都是茂苑县的时令吃食。乡下最不缺的便是嫩藕,鸡头米。府城再快马加鞭送来, 也没有池塘河中新采摘的新鲜。好比是“夏天的棉袄,冬天的扇”。雷霆雨露,皆为恩赐。不过寺绫的衫裙倒派上了用场,文素素见穿着凉爽,每天换着穿,快到秋蚕吐丝时,都快穿烂了。文素素不急,郭老三他们急了,春蚕茧夏蚕茧没收到几颗,缫丝作坊开不了工,纺织作坊跟着也半关闭的状态。整个江南道陷入了诡异的状态,表面风平浪静,底下风起云涌。有些纺织作坊坐不住了,偷偷开始收购缫出来的丝,关上门偷偷纺线,织布。也有些在东奔西走,妄图联合所有的纺织作坊,继续抵抗。可惜的是,他们这次再没能铁板一块,在利益当前,各自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哐当响。你吃饭我喝汤,现在我照样喝汤,却要担更大的风险。谁都不是傻子,京城来的贵人在大张旗鼓缫丝,核计蚕桑亩数,禁军护卫左右,稍微聪明些的都能看出苗头。这天午后下了一场大雨,热得让人汗如雨下的天,终于凉爽了下来。村民三三两两走出门,抓紧功夫采摘着翠绿的桑叶。桑叶上有水珠,采摘回去要晾干,带水的桑叶蚕吃了会生病死亡。现在收了的蚕茧自己缫丝,比以前卖蚕茧能多赚钱,大家都积极得很,连家中的汉子都出来帮忙。这时,村口来了三个陌生的男子,其中走在最前的穿着绸衫,生得白白胖胖,边走边抹汗,绸衫的前后都湿了,贴在身上,看上去好像一只肥硕的圆冬瓜。穿着绸衫的男子定是有钱人,比他们赁地的东家都生得胖。最近文素素他们在村里,村民贵人见多了,不如以前那么好奇,在沟渠边摘桑叶的汉子叶五郎就问了句:“你们看着眼生,来村里找谁?”绸衫男子倒客气,抬手欠身,问道:“我从县城来,准备拜访文娘子。敢问这位大哥,文娘子住在何家?”原来是找文娘子,不过叶五郎不敢轻易回答,道:“你且报上姓名来历,我去给你通传一声。”绸衫男子愣了下,忙客气道了谢,老老实实递上了自己的拜帖,“有劳。”叶五郎看到精美的名帖,他忙将双手的桑叶浆在身上抹了抹,方伸手接了过去,与妻子丁氏低声交待了几句,方朝村里跑去。绸衫男子见摘着桑叶的妇人与小娘子警惕地打量着他,讪讪让随从走到一边去,他自己留下来,搭话道:“大嫂采了这么多桑叶,今年家中蚕养了不少吧?”丁氏答是不少,还想继续说,小娘子叶青杏拉了她一下,脆生生道:“阿娘,我们回去,桑叶够了。”丁氏看到筐子已满,将手上的桑叶塞进去,母女俩背着筐子往回走了。叶青杏转头偷偷朝绸衫男子看去,低声道:“阿娘,你可别随便告诉外人我们家中养了多少蚕。今年蚕茧多得了些钱,都分家了,大伯父翁翁太婆他们还惦记着。财不外露,外人就更得防着了。”丁氏神色紧张,赶紧道:“都是我一时嘴快,不说不说,保证不说。”叶青杏咬了咬唇,朝四下瞄了眼,低声道:“阿娘,阿爹那边,你也别太实诚,自己手上要留几个大钱。阿爹耳根子软,大伯父太婆一哭,他恨不得将家底都全部掏出去。大哥正在说亲,家中的房子窄,总要起一间新屋,等大嫂娶进门,我总不能还与爹娘挤一间屋吧?”丁氏不断点头,“你大伯父在镇上教书,每月的俸禄可不少。你翁翁太婆偏心得很,顾着大儿子,每次空着手回来,回去时连葱韭都要扒走一大篮子。阿杏是大娘子了,过两年也要说亲,是该有间闺房。”叶青杏扯着身上短了一截的粗麻衣衫,道:“阿娘,卖了秋蚕茧,我也要新头绳,做身新衣衫。”丁氏立刻道:“你身上的衣衫去年才做,还能穿呢。等下晚上回去,将里面的边放下来就合身了。家里的钱,要紧着你大哥娶亲。”叶青杏不干了,“阿娘。我天天辛辛苦苦采桑养蚕,缫丝织布都会,手脚麻利得很,文娘子都夸赞我呢。阿娘,家中养蚕的钱,我无论如何都该得一份。大哥嫌弃养蚕臭,再忙他都不搭把手,凭什么全都拿去给大哥花用!”丁氏生气了,骂道:“你个小细娘,门槛精,一家子亲兄妹,哪能算得那么清爽了!”叶青杏寸步不让,道:“阿娘,大哥娶亲花了多少银子,我成亲的时候,阿娘也给我备同样多的嫁妆,我就不算了!阿爹阿娘与翁翁太婆一样偏心大哥,还说我门槛精。反正阿娘不答应,我也不干了,阿娘自己去缫丝纺线织布!”丁氏的手艺比不过叶青杏,气得拉长脸,却没再做声。自己的女儿,丁氏清楚她的性情,从小就犟得很,主意大,要是惹急了她,她还真会撒手不干。以前卖蚕茧得不了几个大钱,现今卖缫丝,纺线织出布,更加值钱,丁氏得罪不起这个菩萨。母女俩这边别着苗头回家,那边叶五郎跑去文素素落脚的叶老太爷家,将拜帖交给蹲在门口剥莲子吃的瘦猴子。瘦猴子将莲子扔进嘴里,瞪大眼盯着拜帖,“还真是精美。”手在身上抹了下,接过拜帖,给了叶五郎一只莲蓬,“有劳了。”
叶五郎捧着莲蓬忙客气了句,探头朝院子内看去。瘦猴子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头朝他呲牙,“你要看就大大方方进来。”叶五郎见文素素已经抬头看来,被她那双平静的双眼一看,顿时头皮发紧,忙转身跑了。瘦猴子鄙夷嘀咕:“女人做主管事,跟看稀奇一样,真是没见识!”叶老太爷家在村里最气派宽敞,只大多数一样,院子里种着一畦菜,两颗桂花树,还有一颗石榴。堂屋放着织机纺线机,拥挤不说,光线还不好,文素素依旧搭了雨棚,在桂花树下放了八仙桌。早桂已经开了,不时飘下细碎的桂花,飞在头上案桌上,文素素耐心拂去桂花,接过瘦猴子拿来的拜帖一看,忍不住愉快地道:“来了啊。是茂苑布行行老郭老三,富茂织坊的东家,你去请他过来。”瘦猴子忙说是,出去没一会,带来了郭老三。郭老三到了院子的大门边,脸上就堆满了笑,抬手见礼:“文娘子,在下郭老三,久仰久仰。”文素素欠身,“郭东家请过来坐。”郭老三说是,急步走到八仙桌边,在文素素对面坐了。许梨花正在熬煮莲子羹,见状舀了水送了上来。文素素道:“天气热,郭东家一身汗,先洗洗吃杯茶。”郭老三实在热得受不住,就没客气了,弯腰用帕子洗了脸,坐下来吃了几口温茶,又出了一身汗。“对不住,让文娘子笑话了。先前在下生了一场病,最近病将将愈合,身子还虚着,动弹一下就满身的汗。”文素素哦了声,关心问道:“身子要紧,郭东家可有请大夫瞧过,究竟是如何回事?”郭老三窒了窒,暗自懊恼不已。都怪这些时日晕了头,嘴一时快了些,见到文素素就说错了话。究竟是如何回事,当然是纺织作坊,布行行首的事情,让他着急上火,病了一场。生病之事,当着文素素说出来,就显得急躁了,落了下风。郭老三硬着头皮含糊了过去,“夏日天热,不小心中了暑。多谢文娘子关心。文娘子也要注意着身子,今年比往年好像要热一些。听说文娘子连着在各村收蚕茧缫丝,太阳晒,火烤的,实在是太辛苦了。”文素素唔了声,“尚可,不算辛苦。”郭老三还想继续寒暄,这时门口一阵热闹,他抬头看去,几个汉子抬着织机与纺线机走了进来。早就听说好些村子里买了织机纺线机,亲眼见到时,郭老三还是止不住脸色微变,讪笑道:“江南道种植蚕桑的人家,都自己缫丝织布,以后江南道的纺织作坊都得关张,唉,在下的纺织作坊,也熬不过去喽!”文素素道:“真是遗憾。郭东家的纺织作坊关了张,以后打算做什么营生?我倒有个建议,种植蚕桑的百姓,染布还是差了些,染坊这一块郭东家可以考虑考虑。”要是染坊能随便开,郭老三就不会跑这一趟了。纺织作坊已经停了好些时日,虽然买了些纺线,如杯水车薪,远不够用。郭老三神色沉了沉,豁出去道:“江南道大半的赋税,都依仗着纺织布料。不知种蚕桑的百姓以后缫丝织布,官府如何收取赋税?”村里人织布的手艺,根本无法与织坊的织娘比。纺织作坊依然会存在,郭老三是关心则乱。文素素淡淡地道:“那是朝廷官府的事情,我与郭东家都管不了。”郭老三窒了窒,他听过文素素的厉害,忍不住还是想试探一下,她始终从容淡定,不经意间,他已陷入了被动中。这次前来,本来是有求于文素素。齐重渊在府城,他已经前去拜访过,却连面都没见着。殷知晦那边,更是行不通。坊间对文素素的传闻五花八门,有传她与殷知晦之间不清不楚,也有人称她被齐重渊看上了。还有更甚的,说她同时伺候他们两人。无论哪一种,郭老三都不敢怠慢,枕边风的威力大得很。现在与文素素见了面,领教了她的厉害,郭老三更加谨慎了几分,低声道明了自己的来意。“文娘子,我不敢说大话,自己乃是一介商户,只知晓做买卖赚银子。朝廷的赋税策令,文娘子说得是,咱们也管不着。只布行这一块,文娘子估计不太了解内情。布行这个行当,在前朝的前朝的前朝,在下也数不清究竟是哪一个朝代,就已经存在。茂苑九成九的作坊,铺子,皆遵从着布行的规矩做事。布行帮着他们应付官府,胥吏。”郭老三叹息一声,“做买卖难呐,规规矩矩开门做买卖,就能安生赚银子,真真是异想天开。婚姻嫁娶,小妾生子,母猪产崽,都要随份子孝敬。否则,闲汉混混找上门,铺子前没洒扫干净,天天麻烦不断,这买卖谁还能做得下去?铺路修桥,各路贵人到了茂苑,读书人考功名的奖赏,路费盘缠,做善事扬名,各种摊派,都落到了各大行当头上。”秦娘子食铺的状况,文素素听过七七八八,与郭老三说得大致差不离。齐重渊想要废除各行,文素素认为他操之过急,且不大现实的缘由,与郭老三说的状况差不离。除非地方官员能有强势的手腕,清正廉洁,否则的话,必起混乱。“文娘子,在下恳请娘子帮个忙,跟七少爷王爷美言几句,在下想亲自见见他们。”郭老三转头张望,瘦猴子几人守在一旁,其他人在堂屋忙着试织机,四下安静无人。郭老三伸手掏出一只匣子,递到文素素面前,低声道:“不成敬意,还请文娘子收下。待事成之后,少不了文娘子的好处。”文素素打开匣子,里面放着十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她合上匣子,面色寻常道:“你说吧,见到王爷与七少爷,你意欲如何?”郭老三一愣,试探着道:“文娘子能做主?”文素素颔首,淡定地道:“我能做主。”这枕边风,简直跟狂风一样厉害了!郭老三心里闪过感慨,不过他虽不大相信,反正说一说也无妨,便将想法说了:“在下想请七少爷或者王爷,保在下做布行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