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大明 第166
自然而然的,这笔生意知府大人的侄子就做赔了,损失了一大笔钱。不过,以他这种背景,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暴怒之下的他,立刻动用一切关系调查,很快,那个商人便是在成都府被抓到,而他也是招供出来,指使他这么做的,正是孙家家主。于是,龙安府知府发出牌票,着衙役去拘拿孙家家主。孙家家主倒是也光棍儿,见衙役上门,便知事情败露,老老实实的就跟他们走了。结果,人还没到衙门呢,在半路上却是突然死了。这一下,孙家可是炸了锅了。孙家的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直接抬着孙家家主的尸体,跪在府衙之前喊冤,言道,是孙家家主在去衙门的路上,跟衙役起了冲突,被那几个衙役给打死了。而押解孙家家主的那几个衙役却是矢口否认,言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儿,至于孙家家主为什么会突然死亡,他们也不知道。当时这件事闹得很大,沸沸扬扬的,不但整个龙安府知道了,甚至都惊动了四川布政使司的人。龙安府知府也是被这事儿弄的心焦力竭,方寸大乱,他在审案的时候胡乱动刑,屈打成招,打的那两个衙役承认是他们打死的孙家家主。本来到了这儿,这案子,该当算是完结了。结果却没想到,案子发到四川提刑按察使司之后,却是被上官认为其中疑点颇多,于是四川提刑按察使司也专门派了人,去往龙安府查办此案。结果提审那两个衙役的时候,那两个衙役却又是翻供,说他们是被屈打成招,根本就没有动手打过孙家家主。于是此事,便越发的扑朔迷离了。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那些人,在龙安府查了半年多,最后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那衙役先是认罪,后来又是翻供,而也确实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他们打死的孙家家主,于是只能将他们无罪释放。但是把他们放了,孙家可不敢,立刻又告到知府衙门去。而此时四川提刑按察使司的那些人已经回去了,上一任的龙安府知府,也因为办案不力,制造冤狱,而被降职调任他处。新上任的这位龙安府知府,根本就对事情不了解,听孙家这么一说,立刻又把那两个衙役给拘来、而那两个衙役已经是见多识广,不慌不忙,应对从容,于是案子查下去,又是没查出什么。从此之后,这案子就成了一个悬案。 升堂审案之后,每一任龙安府知府到来的时候,孙家都要去告,但每次都是告不出个所以然来。孙家家主只有一个儿子,说起来,他这个儿子也真真是个有执念的,为了替他父亲伸冤,什么都不顾了,连生意也不要了。他没心思管生意,而孙家的生意,又被不断挤压,自然而然的就败落了。孙家也从大户成了破落户。那老者讲完这段故事,冲着闻安臣笑道:“这不,听说新任龙安府知府董大人到来,孙家这几口子人这不是又去告状了么!”他指着前头那个手中举着旗杆的中年人,道:“瞧见了吧,那人便是现在的孙家家主,也就是被打死的那位的儿子。”闻安臣听了事情的原委,也是不由得有些唏嘘。这事情,委实太过离奇曲折了一些,而这一个案子竟然拖了三十多年还没有一个结果。闻安臣等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很快,便是到达了龙安府府衙。毕竟龙安府所在的元武县并不大,整个县城也不过是数里方圆而已,真要是去什么地方的话,还是很快的。哪怕是从县城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也用不了多久。龙安府府衙,虽然里头带了一个府字,但由于龙安府太小,使得这龙安府衙门规模也不大,而且已经建了许多年,怕是许多年没有维修过了,显得很是陈旧破败。在闻安臣看来,这龙安府衙门还比不上秦州衙门气派轩敞。衙门前面有八字墙,有照壁,有衙役在那儿站着。那几个站着的衙役瞧见孙家这几个人气势汹汹的过来,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嘴角都是露出一抹苦涩。“来了,果然是来了……”他们之前都在猜测着,孙家的人什么时候会过来。因为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次有新知府上任,孙家肯定是会来一趟的,他们对这种场景已经是见怪不怪。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衙役立刻朝着另外几个衙役道:“陈六子,王三儿,赶紧的,赶紧的,拿钱,你们赌输了。”被他叫到名字的两个年纪要轻一些的衙役,脸上都是一副不甘不愿的表情,掏出一块儿碎银子来放在他手里。原来新知府大人到任的消息传出来之后,他们几个便是在打赌孙家的人会在多久之内到来,那个老衙役说三个时辰之内准来,而另外两个年轻些的却不信孙家的动作会这么快,说的乃是一天。结果却没想到,根本没用三个时辰,知府大人刚刚到龙安府一个半时辰,这孙家人就来了。老衙役冲着那几个孙家的人指了指,冲着两个年轻衙役道:“去吧,你们之前也没跟孙家打过交道,这一次便就你们俩过去招待招待他们吧,也算是跟他们熟悉熟悉。以后你们还要当衙役,还要在这府衙门口站着,那么以后只怕是要少不了跟孙家打交道了,现在过去见一面,也当混个脸儿熟。”他说着,还发出一声低低的笑。那两个年轻衙役对视一眼,都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叫道:“王头儿,孙家这些人真有这么闲啊?这次告不下来,他以后还要告?”“废话……”那王头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当然要告,人家都放出话来了,告一辈子没有结果,那就告两辈子,两辈子都不行,那就三辈子!孙家这位孙思文老爷啊,也是发了狠了,留下祖训,只要这个冤屈不能洗刷,以后每一代子孙都要告状,直到还他父亲一个清白为止。”两个年轻衙役听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儿,这孙家还真是很快,孙家等人便是到了眼前,这两个衙役迎了过去。孙家害得他们输了钱,他们自然对孙家没什么好印象,走上前去,下巴微微抬起,鼻孔朝天,很是倨傲道:“当前何人呐?有何冤屈?为何上告呀?可有状子么?”他们本来是想刁难一下孙家的,却没想到,对于衙门里的这些套路,已经告了三十多年的孙家可比他俩还要熟悉多了。孙家这几个人,在他们家主孙思文的带领下,齐刷刷的往地上一跪,孙思文将手中的杆子交给身后的儿子,而后双手高举一张状纸,四个人就这么直挺挺的鬼在那儿了,一句话也不说。那两个衙役当场就被将军了,被孙家这四个人的举动给堵的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孙家人已经完全熟悉了这个套路,知道自已现下有状子,有理由,同时又引起了这么多人的注意,那么衙门就一定会接这个案子。他们才不怕衙役为难,事儿都闹得满城风雨了,几个衙役的为难能挡得住他们吗?这两个衙役也是没奈何,只能灰溜溜地退了回去。另外几个年纪大些的衙役都是捂着嘴瞧着他们偷笑,这个结果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几个衙役进去禀报,很快,府衙之中便是传出话儿来,知府大人下令,将告状几人带到大堂之上,他会亲自登堂审问。两个衙役走到孙家人面前,没好气儿的说道:“走吧,跟我们进去吧!”府衙侧门打开,孙家人被带了进去。而周围那些跟着的百姓也都呼啦啦的都跟了进去,要进去围观,看看这案子到底怎么审问的,又会有什么结果。闻安臣看到这一幕,顿时便皱了皱眉头。一般来说,无论是县衙里头审案子,还是州衙里头审案,都是不允许这么多百姓涌到衙门里头直接就在大堂外面观看的。一般来说,如果衙门的格局比较小,大堂离着衙门的大门不是很远的话,那么,在大堂之上审案的时候,会把大堂的门打开,把衙门的大门也打开,而后在衙门的大门之外拉一道栅栏,百姓土绅们可以在这道栅栏外面围观审案。但是,却是不能进到衙门里。这年头,衙门可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那是非常森严威严,代表朝廷权威的一个地方。而像是龙安府府衙这种呼啦啦一群人涌进去的情况,在秦州,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若是被其他官员看了,肯定要认为这是不成体统。而最关键的是,这么多人涌进去,那几个衙役竟然没有拦截。照理来说,他们是应该把这些人拦在外面才对。闻安臣不信他们不懂这个规矩。这就很有意思了。闻安臣的目光在那几个衙役脸上停留了一下,敏锐地发现,被另外几个衙役称呼为王头儿的那个年纪最大的衙役,嘴角正自噙着一抹冷笑,眼中意味颇为深长。闻安臣嘴角微微一勾,这事儿还真是有点意思,看起来,这府衙之中,似乎是有人想故意给那位新来的知府大人一记下马威。故意把这么多百姓放进去,便是要将声势闹起来,而一旦这位新任知府大人没有把案子审好,或是出了什么纰漏,有这么多百姓土绅围观,只怕一夜之间,这件事儿就会传遍整个龙安府。到时候,龙安府的人都会知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无能,这等传闻,对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的权威,自然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而且,刚一上任就出这么一件事情,少不得要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这龙安府的水,还真是挺深的。既然这么多人都涌进去了,闻安臣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他整了整衣衫,也带着陈季等几人进了府衙。那几个衙役还算是有点儿数儿,放进去大约四五十人之后,便是不再允许后面的人进入了。毕竟,若是几百人呼啦啦地涌进去,把府衙给堵得水泄不通,满满当当一眼望去全是人,那也太不成体统了一些。闻安臣等人都站在大堂之下,得抬着头,才能瞧见大堂里头的情况。而孙家那几人,则是被带到一块儿石头上跪着。那块石头也有些名堂,但凡是要来衙门里头告状的人,被带进大堂里面之前,都要在那儿跪着。所以日深月久下来,那块大石上都已经有了好几道深深的痕迹。大堂之上,两边站班的衙役,以及刑房的书吏,都已经到了。闻安臣瞧了一眼,更是摇头。原来这些人,在大堂之上,一个个便是凑成一对儿一对儿的,交头接耳,谈笑无忌,时不时的还爆出一阵笑声来。闻安臣暗自摇头,这大堂之上,是何等威严,何等庄重的地方,岂能这般?若是在秦州的话,这些人这般行径,是要被打板子的。但现下看来,他们对于这种行径,显然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暗自叹了口气,这龙安府,规矩还真是没有立起来,有可能是上任知府大人实在是太过弱势了。闻安臣暗自猜测着。没多一会儿工夫,后堂忽然传来一阵拉长了声音的喊声:“升堂!”听到这一声喊,衙役和书吏们才赶紧站到各自该站的位子上,挺直了腰板,目视前方。衙役们手中的水火棍拄着地面,一个个瞧这倒有几分威严的样子了。很快,一个穿着五品官袍的人从后堂绕了出来,在大堂之上,在那一张大案后面坐定。瞧清楚这个人的长相之后,闻安臣立刻浑身一震,心中却是一阵狂喜。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让自已变得平静下来。而后,他转过身来,朝着一旁的赵纯和陈鲁笑道:“纯翁,陈鲁,咱们不用着急从龙安府离开了,这一次,跟武威镖局的这一场交锋,咱们是铁定要赢了!武威镖局,这一次,要倒大霉!”他说的斩荆斩钉截铁,语气坚定无比,更是充满了自信。赵纯和陈鲁一听,都是不由得一怔,陈鲁心中暗道:“这位闻大人是怎么回事儿,遮莫是失心疯了么?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又是哪儿来的自信?” 熟人而赵纯对闻安臣更了解一些,却知道闻安臣不是这的无的放矢之人,他之前一直说要试试,要尽力,要尽量试一试……等等,而现下,却是忽然说,他已经能够十拿九稳、手拿把攥的将这事儿给办下来了,那就说明他肯定是有了相当的把握!而为何他一进来这府衙之中就有了这么大的把握呢?赵纯心中忽然灵光一闪,失声叫道:“闻大人,难不成,这位新上任的龙安府知府大人和您?”他这一声,音量可是不小,立刻引得周围的人都向这边看来。闻安臣赶紧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赵纯也知道自已失态了,赶紧闭口不言。还好这时候知府大人已经传令带原告上堂,正式开始升堂问案了,看他们的那些人都转过头去,把目光投向大堂。这时候闻安臣方才对赵纯和陈鲁笑道:“纯翁说的没错,说起来也是巧了,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跟我倒还真是有点儿交情。他原来是顺天府推官,前年过年的时候,在顺天府,我帮他破了个案子,两人算是结下一段善缘,交情总还是有一些的。”“而纯翁你或许也知道,我跟张相爷家的六公子交好,这董推官和张相爷,也有些关系,只是不知道为何,他竟然会来到这龙安府做知府?”说到这儿,闻安臣摇了摇头,有些想不通。他从顺天府回来之后,和董鸣长也是时常都有书信来往的,只不过秦州离着京城实在是太远,一来一回,这书信要在路上走上好几个月甚至小半年。通信着实是不便。闻安臣在年前还刚收到一封董鸣长的信,言道一切都好,只是却不知道为何,回头却是已经来到这龙安府当知府了。闻安臣若不是在这儿见到他,对他的处境还是不那么了解。只不过董鸣长昌来到这龙安府当知府,也真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闻安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儿,但却知道,他既然来了,赵记大车行货运分行和武威镖局的竞争,也就不用自已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