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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大明 第150

 

仵作正要解释道,闻安臣一伸手打断了他,微微一笑:“我来给你解释吧。”说罢,便也如赵长宁一般,蹲在尸体旁边儿。仵作赶紧往后面挪了挪,心中暗自庆幸刚才给赵长宁讲解的时候狠细心,没有急躁,看来典史大人对这女子还真是极为宠爱的。闻安臣指着尸体喉咙部位的伤口道:“你瞧,这喉咙位置的伤口,肉痕齐截,肉色即干白,更无血花也。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些伤口,是死者死了之后才被凶手给割出来的。”赵长宁很配合的问道:“为何?”闻安臣道:“之所以这般,是因为人死后血脉不行,血脉一不通,血液不四处流动,所以肉色便会发白。”“前宋大家宋慈的《洗冤集录》中,关于这些都有记载,我书房中就有,回去给你找出来。”闻安臣道。赵长宁点点头,指了指尸体脸上的伤口,问道:“脸上的伤口,也是如同脖子上一般,是么?”“嗯。”闻安臣点点头:“都是一般。只不过,脖子上的伤口,是凶手为了混淆致命伤才做的,是为了让人以为这里乃是真正的致命伤势。而脸上的伤口,则是为了让人认不出这尸体的面目来。这也增加了咱们断案的难度。”他沉声道。赵长宁点点头,示意自已明白了。“来,你接着说。”闻安臣对仵作道。“是。”仵作继续道:“除了胸口的伤势为致命伤之外,伤势还有三处,一处在脸,一处在脖子,一处在双腿。双腿伤势近乎一样,所以小的将其称呼为一处。”“其脖子上的伤口,其上阔长,其内窄狭,当是为尖刃斧头所伤。其脸上的伤口,即浅且狭,当为刀划。”“正如大人您方才所说,这两处伤势,都是死后的伤势。”“还有腿上的伤势。”仵作指着尸体的两处膝盖以下的位置,道:“双腿的这两处,几乎是在同一个位置骨折,都是被人以钝器重物给打得骨折,而且是在死后打得,小的判断,应该是木棍之类。”闻安臣看向那处伤口,那里是被钝器敲击造成的骨折,瞧着颇为可怖,甚至都有断裂的骨头茬子从皮肉中刺出来,让人瞧了都是不由得心中发凉。说起来,这人也真是可怜,不但被人杀了,死后尸体还被这般折辱。闻安臣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抹灵光,他豁然侧过神来,盯着仵作问道:“你确定,这双腿的伤势不是被扔进井中摔伤的,而是被人事先打断的?”仵作被他吓了一跳,想了想,颇为肯定道:“小的确定。”闻安臣喃喃道:“是了,是了,原来如此!”“腿部的伤势,同样也是死后所伤。而井中狭窄,显然是不可能下到井中之后把尸体的双腿打断的,在井中也施展不开。”“那么,凶手为什么要打断尸体的腿呢?此时人已经死了,再打断尸体的腿,岂不是多此一举?”“只有一个解释!”闻安臣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凶手就住在这荒弃宅子附近,对这宅子,对这口井,都是颇为了解熟悉!而他打断尸体的腿,就是为了方便抛尸!”因为他已经在发现尸体的那座荒弃宅子的井边四处寻找了,甚至是宅子的每一寸都被他翻了个遍,根本就没有发现任何杀人或是行凶的痕迹,连血迹都没发现多少,也就是说,这里根本不是凶杀现场,而只是抛尸现场而已。凶手是在别的地界儿杀人,杀了人之后才抬过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在没有来到这宅子里头,没有见到那口井之前,就已经把尸体的腿打断了。而打断尸体的的腿,是为了方便抛尸。他没有见到那井就知道井的口径,说明什么?说明他对这废弃宅子,对那口井,是挺熟悉,至少是有印象的。闻安臣的喃喃自语那仵作没听清楚,赵长宁却是耳朵尖,立刻道:“闻安臣,你说的很有道理,让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她大大咧咧的,在没人的时候素来是直呼东侧的名字,闻安臣倒是也不生气,但是在人前,赵长宁总还是顾及东侧的面子,会称呼一声闻大人。此时他激动之下,却是也顾不得那许多了,闻安臣三个字脱口而出。年轻的仵作听了,不由一阵冒汗。这会儿整个秦州城中十几万人,敢直呼东侧之名的,有几个?正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儿,闻安臣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皱,他进来之前就吩咐了,不准在这间屋子外面喧哗,谁这么不懂规矩? 行商宋远程正思忖间,门却是忽然被打开了,接着一个人举步进来,闻安臣瞧了,赶紧行礼。原来,进来之人,一身官袍,竟是黎澄。黎澄先看了一眼地上那赤条条身上不少地方血肉模糊的尸体,微微皱了皱眉头,摆摆手示意闻安臣起来,向闻安臣道:“本官听闻,又有凶案了?”闻安臣点点头,道:“是,在城东一处荒弃宅子的枯井中,有人发现了一具尸体,便是眼前这个。”说着,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怎么样,有些眉目了么?”黎澄问道。闻安臣将自已的推断说了出来。黎澄点点头:“你说的颇有道理。”闻安臣有些诧异,不知道黎澄忽然来这里做什么,黎澄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在后衙呆着,处理政务,很少来这边的。“读书有些烦闷,便出来走走转转。”黎澄似乎知道他心中想的什么,淡淡道:“正巧听说你在这边儿验尸,便过来瞧瞧。”他瞧着闻安臣,笑了笑:“自从你进州衙之后,本官几乎没再自已断过案子,有你在,本官很是放心。”

“成了,你先做事吧。”黎澄摆摆手:“案子清楚之后,来本官这儿,有些事情问你。”闻安臣点点头应下,他送走了黎澄,回来之后,心中却有些疑惑。他了解黎澄,知道这位是很沉静的性子,读书的时候更是如此,要说他读书忽然烦躁,那闻安臣是不怎么相信的,对于黎澄来说,这种情况很罕见。这说明,肯定有什么事,扰乱了黎澄的心绪。闻安臣知道,黎澄叫自已过去,那肯定是有话想跟自已说的。说不定是大事。不过他转而把注意力转移到现在手头的事情上,反正黎澄说的是可以破了案子之后再去找他,也就是说,他那边并不着急。既然如此,闻安臣也就没必要着急了。他蹲下身子,把尸体上下给打量了一遍,最后却是把目光落在了尸体的手上。他把尸体的左右手手掌都来回翻过来看了看,眉头便拧了起来,然后又看了看尸体的肩部背部,问赵长宁道:“你来看看他的手和背部,有什么问题没有?”赵长宁一怔,也学着他的样子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尸体的手,又看了看尸体的肩部背部,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她呆呆的瞧着闻安臣,摇了摇头。“你看这尸体的手,不算干净,上面也沾了些灰尘,还有些擦伤,想来是被扔下来的时候被擦伤的,但是呢……”闻安臣顿了顿,道:“这手上面,却没什么明显的被刺伤或者划伤的伤口。肩部和背部也是如此,几乎没什么被凶器伤到的伤痕。”赵长宁瞪大了眼睛问道:“为何手上会有伤口?凶手要的是杀人,砍手做什么?若是砍手的话,也杀不死人啊!砍或是刺背部倒是又用,只不过也不如正面刺胸口来得快。”“你却是想岔了。”闻安臣摇了摇头,道:“这样,你想一下,把自已想象成被杀之人。”“你想,你是被杀之人,现下有人要杀你,你见行凶之人用利刃斧头等凶器来伤你,而你手里头又没有趁手的器物,那么你是不是会本能的就用手来遮截?”“你用手来抵挡刀斧,怎么可能挡得住?则手上必会有伤损,对不对?”“或是你来不及伸手抵挡,或许会转身,用肩背肉厚之处来抵挡,那样的话,肩背之处也该有伤,但这具尸体同样没有!”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赵长宁:“这说明了什么?”赵长宁怔怔的瞧着闻安臣,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整个人兴奋的不得了,嚷嚷道:“我明白了,是熟人行凶,熟人行凶,对不对?所以被杀之人才毫无提防!”闻安臣轻轻颔首,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赵长宁得了他的夸奖,更是兴奋,得意的什么似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熟人作案了。”“而且这样一来,还有一个疑点也可以解释了。”闻安臣沉声道。明朝一营造尺是三十二厘米,身长五尺六寸,也就是相当于后世的身高一米七九多接近一米八了,明朝一斤为五百九十多克,一百四十斤,也就相当于后世接近一百七十斤。这样的身高体重,在大明朝这个时代,确实是称得上‘魁梧粗壮’这四个字。而这样粗壮魁梧的人,要杀起来,那可是挺难的。熟人作案,没什么提防的话,却是说得通了。至此验尸便算是结束。仵作把那验尸报告又整理一下,便即告辞,闻安臣拿着验尸报告,带着赵长宁去了刑房。他先是吩咐几个刑房书吏看管好尸体和被关押的那妇人,但是却没着急去审问她。他在刑房扫了一眼,鞠孝忠在,但是却没瞧见孙少锵,一问方知,原来孙少锵带着几个书吏出去四处查访了,现在还没回来。这也是闻安臣交给孙少锵的差事。闻安臣升任典史,鞠孝忠被他提拔为刑房司吏,孙少锵没能上去,但是他当初颇为平和,不争不躁的心态,却是让闻安臣很是赞赏,很快就给了他补偿。孙少锵很快也被提拔,负责重案房,不过他的职位并不是副司吏,闻安臣很清楚,当初担当副司吏的时候,让纪司明何等难受。而现下若是孙少锵当了副司吏,只怕鞠孝忠也会很难受,这两个下属,只怕就要不和了。所以他得到了黎澄的首肯之后,干脆就把刑房副司吏这个职位给裁撤了,负责重案房的孙少锵,说起来还是个书吏,只不过手底下却是管着好几个书吏,实质上是副司吏,不过没有那个名头罢了。但少了那个名头,也就少了许多麻烦。闻安臣吩咐书吏们等孙少锵回来之后,便让他去典史衙找自已,而后便回了典史衙。约莫傍晚时分,孙少锵终于回来了。他神色憔悴,脸色发灰,看上去很是疲惫,但一双眸子却是极为闪亮,先给闻安臣行了礼,而后道:“大人,属下已经都查清楚了。”闻安臣沉声道:“说说看。”“是。”孙少锵应了一声,沉声道:“那宋刘氏家住在城东,离着发现尸体的那一座荒弃宅子不过是一百来丈远而已。她丈夫姓宋,名远程。她与她丈夫成亲已有十二年,膝下却无儿无女,也不知道是她丈夫的原因还是她的原因。”“无儿无女?”闻安臣听到这儿,顿时眉头一皱,向孙少锵问道:“那么说,她丈夫是不是经常因此打骂她?”在这个时代,若是女人生不出孩子来,说白了,就是不孕不育,通常没人会认为这是男人的问题,只会认为这是女人的问题。而在这个时代,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们又是极其注重宗族和传承的,就对这子嗣事看得格外的重,所以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往往会遭婆婆白眼儿,遭丈夫打骂,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而在休妻的那个所谓七出之例——也就是其中可以休掉妻子的情况——之中,便有一条乃是‘无后’。也就是说,在这个时代,一个人的老婆若是生不出孩子来的话,那么这个人是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休妻的。闻安臣已经猜测是宋刘氏杀了她丈夫,而若是两人因为一直没有孩子这个事儿而矛盾很深甚或是宋刘氏的丈夫经常打骂于她的话,那就说得通了。若不然,只怕她也不会无缘无故地杀夫。闻安臣这么一问,孙少锵脸色却是变得有些古怪,道:“大人,属下当时一听说这个的时候,也是做这般猜测,因此便向邻里街坊打听,但是那些邻里街坊们却都是说,他们夫妻两个甚是恩爱,从来没听说过有殴打辱骂之事。恰恰相反,宋刘氏的丈夫甚至还颇为惧内,似乎很怕宋刘氏。”“哦?”闻安臣这么一听,心中疑云更甚,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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