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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脚还好?”

“嗯。就是热。”

“表外甥女儿不是不怕热?”

“衣裳穿太多了。”她一边说一边擦了把汗,站起身,手从脖子伸进去,叠拽着所有的衣裳往上提了提,让身下透进去一丝风,“又沉。光这串大珠子就不止一斤,哎,脖子疼。”她原来特别喜欢珍珠,而且只喜欢大的,如今颈上这串又大又亮,可她全无赏玩的心情,太重了,坠得颈椎疼。

站着坐着浑身难受。实在忍不了了,跟福临说:“表舅舅,您跟表外甥女儿坐一边儿,给表外甥女儿靠靠?”

他依言坐到她身边,等着她靠过来。结果她从背后一手攀上他一侧肩,一边说:“表舅舅你矮矮身儿。”

他一弓身,她趁势把下巴搭在他右肩头,搁牢了,吐气如兰:“呵,可算能歇一歇。这一身衣裳快把表外甥女儿压垮了。”

福临从袖管里掏出一把折扇,左手执扇朝着右肩扇:“这不成,朕跟皇额娘商量下,下午家宴都把朝服换了吧,又没有外人,穿成这样子做什么。上午是为了册封礼,下午都是自家亲戚……”

话还没说完,金花轻拍下搭在他肩头的手,说:“嗌,咱先不说这个,表舅舅你刚才见给博果尔皇弟选的那几位秀女了嚒?”

“朕没留意。”他还惦记着让她换衣裳,“先去跟皇额娘说下换朝服?换衣裳、梳头不也要一会儿?说晚了来不及,表外甥女儿要穿这身儿立一下午规矩?还不热坏了?”一边说着,一边侧脸被金花的气息拂着,她的脸就在他脸旁,他紧绷着不敢扭头。

“唔。”她的应和里含着浓重的倦意,天没亮就起,乱了一上午,如今靠在他身上,把全身的重压都过到他肩上,她骤然松了,仿佛也没那么热,就是一身骨|肉连不住,快散了,“表外甥女儿惦记董鄂氏的闺名,表舅舅一会儿想个法儿问问?”人散架儿了,正事儿不能耽搁。

他继续“吱嘎吱嘎”摇着折扇,没理她。

作者有话说:

谢谢看我写的。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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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扇

金花脸上吹过一阵一阵折扇摇送的热风, 强撑开不由自主阖上的眼皮,小手又在福临肩上拍了拍:“表舅舅?”

“嗨。”他轻叹了口气,“哪儿又冒出个董鄂氏?倒叫表外甥女儿说糊涂了?”一边空闲的右手摸上自己的左肩, 摸到她手上。其时,她手也热, 平日温凉的小手跟块炭似的,灼在他肩上。他身上搭着这个层层叠叠华服的美人儿, 不过说了两句话的工夫, 已经出了一身汗。

“是表外甥女儿疏忽了,没说明白。这次给博果尔选的秀女中,有一位是内大人鄂硕的女儿,董鄂氏, 就是上次……提到的才女。”说到“上次”, 她想起他说“不许再提”的话, 略有些吞吞吐吐, 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是一直以来就盼着乌云珠现身,如今有个董鄂氏才女就在身边,她总不能袖手看着机会溜过去,万一就是乌云珠,无论如何要确认下。

现在给她肩头靠着的这位,除了初一、十五,没事儿也要去坤宁宫吃个茶, 一个月统共三十日,她跟他要见二十多日,见了又见, 见面的频率跟上一辈子共事的同事差不多, 而且他腻在她宫里, 她就要陪着坐、吃茶、聊天,这人还喜欢攥着她不撒手。

这些都可以不论。

她微微张开眼,从眼缝儿里斜眼瞧了瞧旁边这张脸,面如冠玉,细白面皮上生着细长的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标致英俊,还有好胸好腰,一身腱子肉。如今天天在她眼前晃,她烦;他越珍惜她,越回护她,越事事由着她,她越躁。

正瞧着,福临握着她的左手从自己肩上松下来,弃了扇,拇指伸到她下巴,轻抬,把她的脸从肩头端下来:“表外甥女儿稳住了?”右肩抖两下,她的右手也从他肩上滑下来。他就把她从身上卸下来。

一身重量重回金花身上,金花不得不扛着朝服坐正了,抬眼看,他肩上两个湿漉漉的痕,是她手心的陈汗,混着她给他捂出来的汗,凝成了两个汗印,在丝衣裳上格外显眼。

“等朕。”他把折扇重拾起来塞到她手里,“自己先摇着。”

顺治帝重回慈宁宫侧殿。家宴的亲戚还在别宫候着,慈宁宫只太后带着四贞格格和先帝的大妃们在,他重见一次礼,跟太后说:“皇额娘,今儿都是亲戚,天儿又热,把朝服都换了吧,家宴也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懿靖大贵妃也热得不成,相看儿媳妇都有些没心绪,难得附和顺治帝一回,说:“太后,皇帝说得是,妹妹就命他们换了吧。”

太后一点头,顺治帝又去找苏墨尔:“姑姑,内大臣鄂硕的女儿是哪个?命她给皇后奉盏茶。”一边说一边用下巴点点金花坐的梢间儿。

苏墨尔应着,又说:“今日可把董鄂氏姑娘忙坏了,太后拉着她说话罢了,皇上也来凑热闹,皇后自己的小宫女呢?”苏墨尔以为是顺治帝自己想盘问人家,用皇后做幌子。

“皇后的小宫女正预备换的衣裳。姑姑,您心疼皇后一回,她念叨这位董鄂氏姑娘几次了,太后在她又脸皮薄,不敢吭声。”

苏墨尔想想,也对。上次皇后就对这位才女特别好奇,叹口气应了。

细瞧了皇帝的衣裳,说:“皇上的衣裳也得换,伺候的人这么马虎,这汗印子。”说着利落地出去找董鄂氏和皇帝随身的太监。

福临回梢间儿,金花的小宫女呼和正伺候她换衣裳,两人刚卸了凤冠和朝珠,现在解披肩。

见福临进来,金花娇声说:“万岁爷,臣妾换衣裳。”一边扭身儿背对着他。

他转个身作势要出去,说:“不换衣裳求朕来靠着,如今给你求了便装,要换衣裳就撵人出去。”

走到门口又停了,说:“皇后慢点儿换,一会儿董鄂氏来奉茶,你要问什么自己问她。”

呼和给金花解了披肩,金花正解朝褂的扣子,听说董鄂氏要来,想福临怎么能不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还有好几层,脱了朝褂也是衣冠楚楚,忙喊他:“万岁爷站站,一起吃盏茶,臣妾的衣裳还要去坤宁宫现取。”一边站起来,脚一点地又对着他浮夸地“哎呦”两声。

他听她在身后唤他,果真回转了,说:“今日还有得忙,皇后省着点儿用那脚。”他重回榻上坐下,拿起扇子在两人之间摇。

把福临哄回来,金花想起来,刚摘了凤冠,还没梳头,本想着一会儿换好衣裳再料理头发,她摸了下头发:“哎,这髻儿还得重新梳。”

若是以往她没这么在乎,今日董鄂氏来了,她莫名地被捆上偶像包袱,不过董鄂氏马上过来,这会儿梳头像是来不及。福临看了眼说:“还好,簪了花就好。”一眼看到她摸头发那只手上露出来的羊脂玉镯,忍不住笑,这镯儿他送她之后,她一直戴着,哪次见她都戴着。

两人正对着笑,听外头有个软糯甜美的声音说:“娘娘,民女董鄂氏进茶。”金花对着福临眨眨眼,应着:“进来。”

一个穿蓝褂子的美人儿捧着茶壶茶盏翩然而来,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瞩目的一张小巧的瓜子儿脸。纤瘦,灵巧,姿态风流。

等她行过礼,斟了茶走到近前,金花细细打量她,窄窄的溜肩,走起路来如扶风弱柳般摇摇曳曳,瓜子儿脸上眉毛弯弯的,眼睛圆圆的,细挺的鼻子,到鼻头略顿了顿,中和了脸型的尖,红红艳艳的唇,让脸一下鲜活起来。

是个淡色中搀了几丝浓丽的美人儿,浓淡都恰到好处。

金花捏了盏看福临,他也正看金花,只是有外人在,给她摇扇的姿势收敛许多,只在自己身前摇,见她看他,忙跟金花说:“出了许多汗,多饮两盏茶。”

金花朝他使眼色,哎,你看我做什么,看董鄂氏。他只不理她,金花没法子,只得说:“万岁爷,喝茶。”

他还是不往董鄂氏身上瞧,说:“都给皇后,朕来前儿喝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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