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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外人只知掌印威名,然偌大一个司礼监,不可能全由他一人管理,掌印之下另有秉笔、提督若干,除了几个不太重要的位置,其余会牵扯朝政诸事的位子,全由他几个干儿子把控着。

就像时一和时二,便是掌印之下唯二的秉笔太监。

而司礼监掌有批红拟政之权,为方便平时办公,宫廷内外都设有衙门,宫里的办公场所甚至紧邻皇帝理政的海晏殿,哪怕只是其中的一个小小随堂,在外也是能叫三品大员礼让的存在。

许是瞧见了时归眼中的好奇,时序温声为她解释了几句。

只是想着她年纪还小,时序只挑了些易懂的讲给她听。

他本意是叫女儿多几分底气,便是等会儿见到皇子皇女们也无需太过谦卑忍让。

却不想这些话到了时归耳中,反叫她生出几分警惕来。

时归可是清楚记着,书中的掌印可谓下场惨淡,那些追随他的属下更是没有一个好下场,就说她知道的几个掌印义子,也是死的死废的废,沦落到掖庭刷夜壶的不在少数。

究其原因,无非是因为士人看不惯宦官掌权,且越到后面,时序行事越是狠厉,不管是皇帝下令,还是出自他自己的私心,死在司礼监的官员数不胜数,朝廷百官利益被深深触动,这才引发了无数场对司礼监的攻讦,为首的掌印更是首当其冲。

等到了书中的大后期,到街上随便揪一个孩子,问及司礼监掌印,也是唾弃不止,张口闭口全是奸佞、坏蛋等辱骂的词语。

可作为已与掌印亲爹相处了三个月的亲闺女,时归完全无法接受这些词汇被安在时序身上——

她爹才不是大坏蛋!

好在她当下所处的时间段距结局尚早,书中的主角如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同样,距离司礼监掌印成为人人喊打的佞臣还有数十年时间。

十年,足够改变许多事了。

不过瞬息间,时归就想了很多,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她又试探问道:“那阿爹已经是很厉害的存在了?”

时序有些惊讶,旋即轻笑一声:“当然不。”

“咱家这一身本事皆仰赖陛下信任,若无陛下看重,咱家一个无根之人,谈何权柄在手呢?更何况便是这权柄也是陛下的,咱家不过是替陛下分忧代掌,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咱家随时能将手里的权利交回去,甘愿做回陛下的家奴。”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这话听得时归和暗处的人皆松了一口气。

要知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相可不只是说说而已,能以宦官之身执掌大半朝堂,这份荣誉足以叫时序傲视所有。

不说与皇帝平起平坐,也是无需当众说这等自贱之言的。

能叫他说出这些话,便说明当下的时序,还维持着表面上的贤臣,就算外面对他偶有诋毁之言,也远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时归蜷了蜷指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最厉害的该是皇帝陛下才是。”

“正是。”时序赞许地捏了捏她的掌心,“待会儿见了陛下,阿归千万记着谦恭,咱家之前在马车上教你的可都记下了?”

“嗯嗯。”时归忙不迭点头。

宫道上发生的事很快传到皇帝皇后耳中,连着时序那些表忠心的话,也一字不落地被复述至皇帝跟前。

端庄素雅的皇后抿唇笑道:“时公公待陛下一向忠心,说出这话倒也不足为奇了。”

在皇后左手侧,年轻俊朗的新帝轻哼一声,虽未有赞同,可转头就吩咐道:“时序可是说他那女儿怕生?”

“既如此就叫皇子皇女们过来正殿吧,总归只是个私宴,原想着他们小孩子单独一殿更放松些,既然那小姑娘黏她爹,大人小孩就不分宴了,都是自己人,没那么多规矩。”

可就在半月前,皇帝还气冲冲地埋怨,说那时序简直胆大包天,莫名其妙整出个女儿也就罢了,如今更是为了那小姑娘连公务都不管,一走就走两三月,底下人也带走大半,真是不像话!

这才过了多久,竟又成了自己人。

看着皇帝那表面不假辞色,实际被哄宽了心的模样,皇后不禁掩唇轻笑,顾及着皇帝的颜面,方没开口打趣。

半刻钟后,一众皇子皇女们从偏殿挪过来。

就在他们刚刚入席,就听内侍来报:“启禀陛下,时掌印携其女殿外觐见。”

皇帝只矜持了一瞬,很快摆手:“传进来!”

很快,时归和时序一同入殿。

不等上面的人发话,时序已经带着时归跪倒下去,规规矩矩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又率先请罪道:“臣有负陛下期望,臣万死啊!”

他假模假样地挤出两滴眼泪,先说自己误了正事,又说愧对皇帝信任,从头到尾没提时归一个字,可句句都说离职也是无奈。

时归倒牢牢记着阿爹的叮嘱,哪怕礼节行得不是那么标准,可也不曾窥探圣颜,叩拜之后只管低着头,乖乖跪在时序身侧。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句——

“臣得陛下提携,本该为陛下鞠躬尽瘁,可臣突然得知女儿存在,一时情难自已,旁人只道臣又犯了认干儿干女的毛病,臣却不敢欺瞒陛下,阿归乃是臣的亲闺女啊!臣可就这么一个命根子!”

“臣向陛下发誓,此番渎职仅此一次,往后诸事必以陛下为先,陛下于臣之大恩,当万死而报,如有再犯,请陛下砍下臣的头颅,以儆效尤!”

说完,时序稽首大拜。

时归懵懵懂懂,可看阿爹都拜了,她也只能跟上,双手叩地,再将额头抵在手背上,支着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

少有人知道,皇帝此番设宴,既是想对时序玩忽职守的行为敲打敲打,也是想试探试探他对时归的态度。

饶是外面传得沸沸扬扬,只说时掌印认了个干闺女。

可皇帝毕竟是九五之尊,那些不知真假的传言,只有去伪存真后才会送上他的桌案,更别说在时序的授意下,司礼监的人并没有刻意隐瞒实情,前来探查的皇家暗卫早将来龙去脉禀明皇帝,无论是时归的真实身份,还是时杨氏的遭遇。

若非如此,当初他也不会同意时序的告假。

唯一叫他不满的,无非是他当初以为时序此去最多一个月,谁成想这人失了分寸,竟足有两三月不在京。

若非司礼监一切运转正常,时序早被治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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