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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王鹤玲说着:“我念大学的时候在高商留学过一年,有很多朋友在那边。我打算去南法休息几年,短期内不会回来,你不用担心。”

弋戈蹙眉,严肃地问:“妈,你真没事吗?”

母女两个隔着屏幕对视了一会儿,王鹤玲垂下眸,自嘲地笑了一下,说:“我找人做了弋子凡和你爸的 dna 对比。”

弋戈诧异,下意识要为“为什么”。弋子凡比她还大,连她都相信弋维山再混蛋也不至于有个比她还大的私生子,那王鹤玲为什么要查?只可能是因为,她还是不甘心,也不肯相信。

恩爱二十多年的丈夫,会为了一个养子,跟她对簿公堂,还步步为营了这么多年,老早就算计好万一离婚她除了死钱,什么都拿不到。

质疑声到嘴边又被咽回去,弋戈费劲装出寻常神色,问:“什么结果?”

王鹤玲说:“不是。”

说完,又摇了摇头,竟有点失望似的笑了笑,喃喃重复了一遍:“不是。”

第105章 “我希望这个世界上多一个自由勇敢的女人。”

检测报告发到邮箱,王鹤玲在点开的前一刻猛然发觉,自己居然在期待一个肯定的结果——如果是亲生的话,那就能解释弋维山的绝情了吧。毕竟,是亲生的儿子;毕竟,弋子凡比弋戈还大了三岁多,弋维山要生也是在和她在一起之前生的。那个时候她还在法国,他还不认识她,她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王鹤玲发现她在潜意识里为自己寻找向弋维山求和的理由。

她在自己的女儿面前那么信誓旦旦地说“我会和你爸离婚”,说“打官司我们不会吃亏”,说“妈妈会护着属于你的东西”,可到最后,不仅被算计得干干净净,连她自己,都在下意识地为自己找与弋维山和好的理由。

多可笑啊。

“妈?”手机里弋戈有些担忧地叫她。

“嗯。”

“没事的,查就查了,我其实也怀疑过。都在打官司了,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正常手段,您不用觉得不光彩。我知道,您也是为了我。”她在宽慰她,尽管语气还是这么平淡如水,可她的女儿始终站在她这边,她的女儿才是始终言行如一、说到做到的那个人。

王鹤玲忽然没办法再同她说什么了,眼泪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就先这样,挂了。”

除夕夜的安山很热闹,隔壁院子里昨天新入住了一家三口,那小姑娘个子小小的,讲话很甜,总是坐在爸爸身上,两只小胖腿晃来晃去地撒娇。

这会儿王鹤玲站在露台上能看到,一家人正在客厅里吃年夜饭,小姑娘老想着往外跑看山中夜景,被爸爸抱回来裹了厚厚一件羽绒服,才骑在爸爸脖子上出来。

王鹤玲忽然想到自己怀孕时,也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面——她的女儿无论是像她还是像弋维山,一定都会很漂亮的。她也会给她买最好看的裙子,扎最好看的辫子,教她读诗经做算术,告诉她树怎样生长、花怎样开放、河流怎样奔腾入海。她也会骑在弋维山的脖子上,小小的手掌握住她伸出去的一根指头,咯咯笑地同她撒娇。

原来她那时候是期待有一个女儿的。

王鹤玲好像恍然才想起,她原来期待过一个女儿。

那当年她为什么会把弋戈丢到桃舟去呢?哦,是因为那个坏心眼的农村婆婆。她刚生完,她就欺负她、羞辱她、虐待她,她那时候得了很严重的产后抑郁,她也没有办法。

那后来她为什么没有把弋戈接回来呢?哦,因为那个没文化的三嫂,把她的女儿养得又胖又粗鲁,像个男孩。她记得那年回桃舟,看见那个穿得一身黑、眼神冷漠、无论如何不肯叫她一句妈妈的小女孩,她没有说要带她回家。

可弋维山呢?

王鹤玲这时候才想起来,怀孕时她和弋维山说想要一个女儿,她已经在计划要买哪个牌子的小床、什么颜色的小鞋子。

弋维山是怎么说的呢?

弋维山当然是顺着她了,他把她搂在怀里,声音温柔而有磁性,说:“也好,你生的怎样都好。”

她居然现在才听清楚,他的“也好”之后,那短短的停顿里,有怎样一声微弱而不甘的叹息。

二十多年了,到现在才想起来,到现在才看明白。

如同大梦一场。

眼泪布满双颊,山间的风一吹,冰凉彻骨。

良久,王鹤玲低头看一眼手机,才发现弋戈发来了一句“新年快乐”,还跟了一个表情包,是她养的那只叫中秋的警犬,抬起前爪的动作像在作揖,又被 p 上了一顶红帽子,看起来像在给人拜年。

王鹤玲心中大恸,捂着嘴抽噎了许久,才克制下来,勉强控制自己的嗓音,用语音条给弋戈回复:“你也新年快乐,还有小蒋,替我跟他说一声,妈妈祝你俩新年快乐、平安开心。”

弋戈那边很快回复过来,居然也是语音条。王鹤玲点开,是男生的声音,听起来开朗阳光。蒋寒衣说谢谢阿姨,祝阿姨新年快乐永远年轻,弋戈在旁边小声吐槽了一句油嘴滑舌,还没说完便被掐断了。

语音戛然而止,王鹤玲攥着手机苦笑。

至少,至少到今年,她终于对自己的女儿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三月,王鹤玲和弋维山终于正式达成了离婚协议。弋戈得到王鹤玲转来的很多现金、几分理财产品和三家商铺,以及弋子凡发来的微信——

一句算公事:“爸说你永远是他的女儿,如果你愿意的话,回江城随时可以进公司工作,他也希望你多来看他。”

另一句是他个人的感叹:“你真的很幸运,不管怎么样,你生来就拥有怎么多。”

弋戈把号码拉黑,一个字也没回。

四月,她在机场送王鹤玲去法国。

她的母亲一扫除夕那夜的落魄与疲态,仍旧和她多年记忆中的一样,穿雍容大方的连衣裙,搭着件简约精致的白色西装,拎一只大象灰的 ldy,坐在 候机厅里,如雪皓腕上松松戴了根梵克雅宝的红五花,端起咖啡尝了一口便皱眉,说就算是疫情也没这么敷衍客户的道理。

弋戈笑说,忍忍,过十几个小时就有您喝得惯的了。

她这时候变得十分啰嗦,翻来覆去地提醒王鹤玲到了法国要注意防护,那边的疫情比国内还是严重太多。

王鹤玲笑她,“我就不用你操心了,倒是你自己,那个工作不做了也好,不用急着找新工作奔好前程。年华最难得,多出去走走看看,好好谈恋爱。”

弋戈耸耸肩,“您给我留了那么多钱,我当然不急着找工作了,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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