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弋戈本想给他找双新拖鞋,但刚把包放下,余光瞥见他站在门框之外,动作也就停住了。
“我给你……倒杯水?”她在脑海里搜罗正常的待客之道,“没烧热水,直饮水可以吗?净化过的。”
玄关处这盏灯是开门时就自动打开了的,不刺眼的白打下来,映在她眼睛里,清清亮亮的。蒋寒衣摇摇头,“不用,车上有水。”
“那……”
“这推车你明天扔箱子的时候要不要用,”蒋寒衣用眼神示意那两个大箱子,“用的话我给你留这,不用我顺便带下去了。”
“不用。”弋戈摇头,“也没多重。”
蒋寒衣点点头,退后几步,“那我回去了,你关好门。”
他弯腰把自己买的猫罐头拿起来,另只手抄进裤袋里,动作和语气都利落,好像真就是乐于助人来帮个忙。
弋戈忽然觉得有点矛盾。
按理来说,这应当是蒋寒衣最正常不过的样子。乐于助人、利落坦荡、不拖泥带水,他一向是这样的。
可她就是不习惯,总觉得记忆里蒋寒衣不是这样的。
“…蒋寒衣。”弋戈还是叫住他。
“?”
“那个……韩林跟我说,你这一个多月去警局看了中秋好多次,说是给朋友看的。”弋戈问得直接,并不是不想委婉,只是她到现在也学不会这类“委婉”,“你是专门替我去看的吗?一个多月前,差不多就是上次我们和韩森吃饭,她劝我养狗的时候。”
“是。”蒋寒衣毫不忸怩地点点头。
这反而让弋戈感到意外,她本以为这话说得够自作多情了——什么叫“专门替我”?没想到蒋寒衣还直接承认。
“…为什么?”
蒋寒衣拧了拧眉,好像又觉得她的问题多余,但片刻后似乎就猜到她的心理活动,勾唇一笑道:“别误会,也说不上是专门为了你,不过你确实是目标客户。中秋我早就知道,韩林一直跟我说他们队里有条娇气的狗,以后可能还要动手术。我听说他们这批出售淘汰警犬,只剩中秋没人要,就想到你了。刚好你想养狗,万一以后中秋真要动手术什么的,你又有这个能力,挺合适的。”
“专门替我”,和“目标客户”。还真是,很难说有什么矛盾。
弋戈心里被刺了一下,点点头又回击:“哦,没什么。我也没多想,就是纳闷,你不是飞行员么,怎么会这么闲天天去看狗。”
蒋寒衣的手仍抄在兜里,说:“休年假。”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我挺喜欢中秋的。”弋戈也刺他一下,刺完又觉得没意思,自己的反击力度很不够,像小学生。她收敛笑意,认真提议道:“中秋刚到家,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期。你要是在休年假的话,有时间可以来陪她玩。带上星星也行,或者叫上韩林一起。”
“尽量。”蒋寒衣说,“假也快放完了,时间不多。”
“嗯。”弋戈应一句。
蒋寒衣没说什么,转身摁电梯。弋戈也没关门。
电梯数字跳了两下,蒋寒衣忽然又回身说:“哦,对了。”
弋戈抬头,看见他从夹克内的口袋里掏出一封红色请柬。
第86章 一会儿想通了,一会儿又想不通了
弋戈觉得自己确实是年纪大了思路狭窄了,看见那红彤彤的请柬,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跳进许多狗血剧情——订婚了?结婚了?来我面前炫耀来了?我还得随份子了?
下一秒,蒋寒衣说:“范阳元旦结婚,让我顺便给你递个请柬。”
等等……范阳?
这并不比蒋寒衣要结婚了带给她的震撼少。
弋戈大学后就和范阳失去联络了,和班里大部分同学一样。那年夏天,一则社会新闻轰动了全江城——“树人中学毕业生录取重点大学后持刀捅伤老师”、“树人中学模范教师被指诱奸 遭学生报复捅伤”。
弋戈至今也不知道那年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报纸上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舆论鼎沸,有批判应试教育摧残学生心理健康的,有悲叹如今年轻一代冲动易怒令人失望的,有落井下石说树人这类所谓的重点学校就不应该存在的,也有零星的声音在追寻真相,在追问那个老师是不是真的侵犯过女学生。
在凄惶中揣测了很多天的同学们只知道,本来说被抓了的叶老师不知为什么又被放回了家,还回到了树人,而范阳在七月末的一天下午揣着匕首冲进学校,直直地捅了叶怀棠一刀,当场就被警察带走了。
后来弋戈听朱潇潇说,那天是新高三老师班底组建会,叶怀棠被老校长请回来继续执教尖子班。
叶怀棠重伤,但没有危及性命。而范阳因为未成年,被判了四年,最后争取到减刑,不到三年就出狱了。
他出狱的时候,熟悉的同学早已体验过一轮大学生活,有的甚至已经半只脚踏进社会的迷宫里,在实习、考研、出国的红尘庸碌中来回翻滚。大家对他,连好奇的问候都少了许多。他也没主动联系过谁,渐渐地,这人连在同学聚会的叹息声中都很少出现了——大家都长大了,值得叹息的事情多了很多。
范阳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是在大四那年的寒假,他来参加同学聚会,和夏梨牵着手来的。当时夏梨大大方方地挽着范阳说他俩在一起一年多了,桌上火锅沸腾叫嚣,大家震惊得愣是忘了下东西——倒不是震惊于这俩人有多不配,而是这个班里大多数人都曾经起过蒋寒衣和夏梨的哄,虽然后来大家渐渐都不开这个玩笑了,但乍一看到夏梨和传言里的男二号在一起了,多少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场同学聚会弋戈没去,当时她在美国交换。在朱潇潇的转述中,范阳和夏梨像互换了灵魂似的,前者话少了很多,后者反而见鬼似的泼辣起来。有个弋戈早就名字对不上脸的男同学瞎起哄要他俩亲一个,夏梨还真就抓着范阳的后脖子跟他亲了一分钟,那场面比牛油火锅还沸腾。
那辉煌的一分钟被载入他们班的史册,弋戈回国后参加同学聚会,又听见有人提起来。不过那次也有人小声说,他俩好像已经分了。弋戈记得当时江一一冷笑一声,咬着牙骂范阳,“早该分,他就是天上掉馅饼还不知道珍惜。”
再来,就是上次江一一结婚。朱潇潇说,范阳摇身一变又变回了当年皮猴似的范阳,只不过如今多了些精明能干的小老板气质,笑嘻嘻地邀请大家去他店里吃火锅,吃多少次都免单。而那次那个“泼辣”的夏梨好像也是限定版,班长大人如今当国际志愿者,用朱潇潇的话说,“还是很端庄,不过是很 ternational 的那种端庄,一看就见多识广有文化靠得住的那种人。”
弋戈这会儿才想到——所以江一一的婚礼上范阳和夏梨还同时出席了?所以那时候范阳还没有表露出任何要结婚甚至非单身的苗头?如果有的话,朱潇潇肯定会告诉她的。
她有些迷惑了,也就是说,范阳和夏梨如果真分手了的话,那最多不过分了两年半,距离江一一婚礼也才不到两个月。范阳就忽然要结婚了???
她有些算不过来这账了,真诚地问了句:“…跟夏梨?”
蒋寒衣那一瞬间投过来的眼神直白地写着几个字——“你脑子是什么时候坏的?”
弋戈尴尬地咳了声,轻声问:“…他和夏梨不是才分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