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我这不是想着你喜欢吗。”于诗然系好围裙,果断下了决定,“那这些包好放冰箱,留着你以后吃。中午你就弄点别的菜,好在你妈我先见之明买了一大堆东西。”
“不过先说好,我只给你打下手啊。你妈厨艺不好,但我儿子厨艺好啊。以前有你在家的时候,我跟你爸可是连厨房都进不去。”
董酥白失笑地“嗯”了声,挑了些菜让她洗好切出来,自己顺手将案板上的面团擀好搁在一边。
听着于诗然在旁边炫耀宝贝似的吹捧自己,他想笑一笑,可努力了许久,也只是浅淡地扯了下嘴角。
家里人都知道他除了演戏外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饭,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最初踏进厨房只是因为姜烯馋嘴又挑食,他喜欢看见那人吃到好东西时满足的样子,所以久而久之就跟厨房处成了熟人,往后乐此不疲。
回想至此他叹了口气,麻利地弄好几个热菜,迟疑半晌,还是手起刀落把水槽里活蹦乱跳的鱼处理好,做成了姜烯喜欢的清蒸。
董国安是个典型酒量差瘾还大的人,姜烯脸上连点红丝都没泛出来,他就已经开始拦着他满嘴胡话地称兄道弟了。于诗然端着一锅汤摆在桌上,忍无可忍地上前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掌:“当着孩子们的面你像什么样子啊!”
董国安不满地哼哼两声,借着酒劲也只敢怒不敢言,权衡利弊后选择不跟她计较,拉着姜烯继续刚才没聊完的话题。
董酥白摆盘的时候有意无意把那盘鱼摆在姜烯面前,可直到桌上满满当当的菜肴都变成一碟碟残羹后,也始终没见到他把筷子伸过去。
不过想想也是,没有人的口味会一成不变,不论是偏好还是感觉,这么久了他也不一定还喜欢这些。
董酥白眼底暗淡下来,动了动双唇,终究没多问什么。
饭后两老儿在商量怎么给家里布置摆件,他就跟姜烯忙前忙后地给他们递东西,移位置。姜烯不知怎么了没跟他搭话,他也就完成任务似的听着于诗然的指令埋头苦干。
有条不紊的几个小时过去,等眼前熟悉的家具一整个大变样后,他正准备提上垃圾放去门外,转头看见于诗然跟董国安一人进了一间房后顿时一楞。
“妈?”董酥白赶紧喊住她。
刚才饭桌上于诗然听到对门姜饼的叫声,过去看到家里那副还没装修妥当的样子,当机立断让姜烯留在这里住。董酥白在脑子里把能推辞的理由想了个遍都没找到一个说得通的,毕竟小情侣抗拒同居本身就是件很可疑的事。
家里三间房,他爸一间他妈一间,那剩下的……
他顿时有些头疼:“你不跟爸睡一间房?”
于诗然闻言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不跟啊,你爸晚上睡觉打呼噜,吵得我压根合不上眼。”
董酥白可不信她这胡话:“你前几天早上打视频给我,我都看见我爸躺你身边睡觉了。”
“那阵是在外旅游不好给人家团里添麻烦,我跟你妈早就分房睡了。”董国安也走出来补充道,“再说你跟小姜都在一起多久了,小时候天天把人往自己房间抱,现在睡个觉还忸忸怩怩的,你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爸,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
董酥白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赶鸭子上架下的辩驳显得苍白无力。说巧不巧,姜烯正好抱着姜饼从门口进来,干瞪眼的六双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身上。
“怎么了?”他询问道。
“没什么,就是我跟酥白他爸最近分房睡了,我让酥白跟你一间,他说一会儿帮你找床被子。”于诗然半边身子缩进屋里,想到什么又探了出来,“对了小姜,这不要过年了吗,你看看什么时候叫你爸妈一起过来聚聚啊,你们搬家后也好久没见了,我们老一辈的平常都不怎么联系,我昨天给你妈妈发微信她也没——”
“妈!”她话没说完就被反应过来的董酥白轻呵一声打断。
于诗然以为是他不乐意,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叫那么大声干嘛?这么久没见了趁着过年热闹热闹不好吗?”
晚安,哥哥
董酥白被她几句话问的哑口无言,一时僵持之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着先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姜烯似有若无的一声“不太行了”却先他一步打破几人间的沉寂。
于诗然应声向他看去,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未说出口的话在空中化为一声叹息,笑得惨淡又难看。
“阿姨,我爸妈不在了。”
于诗然肉眼可见地楞了一下,好像没明白过来,大脑迟钝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她自己喃喃的发问声:“……什、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的事了。”姜烯说得含糊,条件反射地闭了闭眼,有片刻失神,“水泥车侧翻,刚好……刚好压在他们车上,等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只是站在原地垂眼盯着地面不敢眨眼,试图以此来阻止记忆里正逐渐清晰重现的画面。
他当时接到电话赶去殡仪馆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人重重按着他的肩膀说了句“节哀”。周边嘈杂的声音跟雪白的遮布同时朝他席卷而来,有哭喊的、有低声议论的、有庆幸的……有很多种,唯独没有他自己的。这些东西就像是卷永不停止的循环录像带,时不时的在他眼前倒带重播,轻而易举就能把他拉入抽不出身的沼泽。
他到现在也只能用“当场死亡”安慰自己,好在是当场死亡,好在没有遭罪。
沉重的话题砸在身上,董酥白别开眼,他听出姜烯言语间强压下去的颤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二十几年来汲取到的知识在眼下甚至拼不出一句完整的安慰。
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难受得厉害。
他从来不认为真的会有什么感同身受,所谓的感同身受,无非是从别人口中听到那段相同的遭遇,那些被时间掩埋下去的利刺又一次捅在心口,心脏渗出来冰凉的血液刺激到封存在大脑的记忆,这才有了所谓的共情。
所以他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突然认命地发现,这些情绪是心疼。
于诗然也没料到自己设想的亲家相聚会是这番场面,她走上前拍了拍姜烯的脸,郑重地一字一句说道:“……阿姨不知道这些事情,阿姨为刚刚说的话跟你道歉。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以后我们可以代替你的爸爸妈妈陪着你。”
话音刚落,她又觉得这样问有点强制的意思,于是临时补充了一句:“可以吗?”
姜烯心下触动,间断地眨了眨眼睛,见不得好端端的氛围被自己搞的压抑沉郁,便硬邦邦地打了圆场:“好啊,那我以后经常过来,阿姨可不能嫌我烦。”
于诗然也心照不宣,顺着他走下去。招呼着旁边入定的董国安去弄晚饭,自己则回房收拾剩下一半的残局。
姜烯晚上没在家吃,早早就出了门,等他回来时老两口早就睡了,只有董酥白的房里还透过门缝亮着灯。
他推门的动作惊扰了床上看剧本的人,董酥白搁下手中的本子,见他回来了才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打气筒,给地上摊着的充气床垫打上气。
“单人床睡不下两个人,你先睡这里,等过完年我就给爸妈找地方租房子。”
姜烯夺过他的打气筒,环视一周:“哥哥,我被子呢?阿姨晚饭前说你赶着去帮我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