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捌
早上的闹钟响起，随手按掉後，我睡眼惺忪地瞄了一眼手机萤幕，除了几则零星的通知之外，其余的什麽也没有。
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起身走向浴室。
早上的课总是特别让人想睡觉，尽管我努力集中注意力，还是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呵欠。
我一边作笔记，一边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忽然，放在桌边的手机亮起，原先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但在看到魏青蓝的名字出现在萤幕上时，嘴角竟然止不住上扬。
「还行，只是事情有点多，挺忙的。你呢？」
「还可以，只是还不太习惯。」也不管老师究竟讲到哪个段落，我立刻拿起手机回覆。但即使我在看到讯息的当下就马上回讯，另一头却没有再给出任何回应。
可能真的很忙吧……
我不禁感到失望，却又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都已经不在同一个生活圈了，就算渐行渐远也是很正常的啊，不是已经决定放下了吗？
但……真的好难。每次碰上魏青蓝，我就成了一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嘴上说着要往前走，脚却sisi地定在原点。忍不住想接近他、想碰触他，却又害怕自己深陷无法自拔。
好矛盾。
下课後，我和许瞳来到学校旁的早餐店，因为早上出门时太匆忙，早餐店又大排长龙，为了节省时间，我们才决定趁着下课时间来买早餐。
「巧言说她要吃萝卜糕和n茶。」我看着巧言传来的讯息说。
「懒惰鬼，自己不来还要人家外带。」许瞳眯起眼睛。
我笑着耸耸肩，拿起柜台旁的菜单仔细端详，上头的种类繁多，让我有些看花了眼。
「品项这麽多，好难选。」我微微皱起眉头。
「这家的招牌是猪排蛋饼跟薯饼蛋饼，还有铁板面也很好吃，你可以试试看。」背後传来一道熟悉的人声，说话的人却不是许瞳。
我惊慌地回过头，眼前的人对我露出浅浅的一笑。
「好巧。」说着，林元瀚挥了挥手。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惊吓，他又接着开口：「我不是变态也不是跟踪狂，只是因为这家早餐店的东西真的很好吃，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知颖？你认识的人啊？」许瞳好奇地问。
我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熟。」
听见我这麽说，林元瀚倒也没有多说什麽，转过头继续和朋友交谈。
「你想好要买什麽了吗？」许瞳指了指我手上的菜单。
「我……我喝n茶就好。」
「你不饿吗？」她顿了顿，眼神飘向一旁的林元瀚，「还是……」
「没事啦，我早上本来就不太容易饿。」我扯了扯嘴角，不想让许瞳担心。
忽然，我想起了上次在超商时他替我结帐的那件事。我欠他的不只是人情，我还欠他钱啊……
回过头，他正在和朋友聊天，我有些尴尬地走到他的正前方。他的朋友们在注意到我之後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谈，而他也顺着他们的视线回过头来，正好和我四目交接。
「我请你吃早餐。」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双颊正在发烫，空气彷佛也在那瞬间暂时凝结了。上一秒才说跟人家不熟，下一秒就要请人家吃早餐，在场的人大概都满头问号。
见林元瀚一脸不解，我又开口提醒：「上次在超商，谢谢你帮我付钱。」
「哦，那个啊！」他像是恍然大悟般笑了出声，「不用了，我早忘了，就算了吧。」
「不能算了，我不想欠你。」我直gg地看着他，没有闪躲视线。
「……这好像是你第一次看着我的眼睛说话欸。」他弯起了嘴角。
「啊？」我愣了愣。
「好啊，让你请，那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此刻不只是我和许瞳，连林元瀚的朋友都是满脸问号。
我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麽要对我这麽有敌意啊？我做错什麽了吗？」
被他这麽突然一问，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就这麽傻在原地。
「如果我们之间有什麽误会，至少给我个机会替自己澄清吧。」他露出一抹苦笑，而我紧紧抓着手中的钱包，脑中一团乱。
「同学！你们的早餐好了喔！酱料在旁边自己拿喔！」早餐店阿姨的声音中断了我的思绪。
「谢谢阿姨！」林元瀚接过了阿姨手中的餐点，又从书包内掏出了纸笔，写下一行字後便将纸条递到我面前。
「这次还是先欠着吧，下回一定让你请。以防我让你找不到人，这给你。」
看了眼手中的那张纸条，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串英数字，大概是他的联络方式，再次抬起头时，他早已走远。
「知颖……？」许瞳轻声地喊了我的名字。
「嗯？」我有些恍神。
「刚刚那个人，莫非就是让你在营火晚会时拒绝别人的原因吗？」她笑着眨了眨眼。
「啊？」我惊慌，「怎麽可能！」
「开玩笑的。」她吐吐舌，「但你放心，我不会b问你。」
「我没有喜欢他，真的，我根本一点都不想遇见他。」一见到他，什麽乱七八糟的回忆通通都跑出来了。
「好啦，我知道。」她弯起了嘴角，「不过听你这样讲，我还真好奇被你喜欢的人会是什麽样子。」
许瞳的问题，就像颗小石子，不偏不倚地扔进我心底，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我喜欢的人。
好像无法单用几句话说明，却又不至於需要长篇大论来叙述。
我们既相似，又不相似。
他读懂了我的伤，而我看穿了他的伪装，仅此而已。
「他是我在这之前从未遇过的特别。」我低下头，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们怎麽去那麽久？我快饿si了啦！」巧言一边说一遍打开塑胶袋。
「笨蛋，人很多欸！不然下次你自己去买。」
被许瞳白一眼後，巧言连忙傻笑了两声带过。
我喝着冰凉的n茶，看似什麽事都没在想，其实脑中一团乱。我突然想起任凡，想起那个说我配不上魏青蓝的人；想起了小时候欺负过我的同学，也想起班上那个和我一样渴望被ai的小男孩。
当脑中闪过这些人的面孔时，我才发现那个自卑又胆小的陶小春其实一直都躲在心底。
正因为如此，每次遇见问题时，我就只想着要逃跑。
「g嘛不讲话？发呆呀？」说着，巧言将脸凑到了我面前。
「对啊。」回过神来，我对她笑了笑。
「对了，早餐钱还没给你呢！」巧言放下了筷子，从钱包中掏出零钱递给我。接过那些铜板，我随手往口袋中放，却意外地碰到了一张被对折成两半的纸条。
拿出来一看，是林元瀚在早餐店塞给我的那张纸条。
我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面对林元瀚时的我，同样满脑子想着要逃。思考了片刻，我还是输入了那串他留下的英数字，萤幕上跳出了林元瀚的名字与照片，他的头像是张眺望着远方的侧脸。
没多久时间，对方便主动丢了张贴图。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理我。」他接着传。
确认对方的确是本人後，我用程式内建的转帐功能将之前在便利商店欠他的钱还给了他。
「再次谢谢你上次帮我付钱，但以後就不欠你了。」传完这则讯息後，我便关上了手机萤幕。
懦弱也好，胆小也罢，就让我再逃一次吧。
而正当我以为事情终於可以画上句点时，手机的震动声却又再次将我拉回了这个暴风圈。
「我知道你不想和我扯上关系，但我可以知道理由吗？」
看着林元瀚传来的讯息，我有些犹豫了。是不是只要我和他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之间就可以到此为止、不再有所牵扯？
「你下午有空吗？」我缓缓地输入。
窗外传来阵阵鸟鸣，我情不自禁地将目光移到那些自由的鸟儿身上。
虽然知道不是你，但每每手机萤幕亮起时，我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丝期待。
魏青蓝，我想我真的应该戒掉这个坏习惯。
我和林元瀚约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当我抵达时，却发现他早已在店内不知道等了多久。
「谢谢你。」这是林元瀚看见我走近後说的第一句话。
「谢什麽？」我不解。
「谢谢你给我机会知道自己到底g了什麽十恶不赦的事，才会让你对我这麽反感。」他轻笑。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菜单，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
「向你推荐海盐拿铁。」他晃了晃手中的咖啡，「我很喜欢。」
无视他的推荐，我最後点了杯鲜n茶。
「你可以讨厌我，但别因为这样错过任何美食。」他无奈地看向我，彷佛我方才做出了多麽错误的决定。「所以，你要告诉我原因了吗？」
我深深x1了口气，快速地整理一遍脑中混乱的思绪。明明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建设，在张口的那瞬间还是有些退缩。「你知道当时任凡喜欢你吗？」
「我知道。」他并没有闪躲，「她有跟我说过。」
「那你为什麽还要这样对她？」
「我对她做了什麽吗？」他微微皱起眉头，「我把她当朋友，难道就因为她喜欢我，我们就不能当朋友吗？」
「既然你只是把她当朋友，就不应该让她对你一直抱有希望，不该放任你朋友对她的嘲笑，让她成为全校的笑话。」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很抱歉。」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有些愣住。「你、你不反驳吗？」
「没什麽好反驳的，你说的是事实。」他苦笑两声，「当时的我可能太年轻了，在这方面的处理的确很糟糕。我的确对任凡造成了伤害，可以的话，替我转告她，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
从没想过他会这麽直接地认错，我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学妹？」见我不回应，他轻声喊了我。
「我办不到……」
「什麽？」他有些错愕。
「我没办法替你转告她。」讲到这里，我竟有gu想哭的冲动。「因为从你伤害她的那刻起，我和她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如果没有林元瀚，如果他们两人从来就不认识，或许我和任凡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你们……吵架了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却还是戳中了我内心的伤口。那道疤痕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癒合过。
「我们……」我还想说些什麽，但眼泪却率先往下掉。我只想要平凡的高中生活，谁可以把那段时间还给我？
林元瀚有些慌张地将卫生纸递给我，「对不起，会让你这麽难过的话就别说了吧。但如果你想说，我会是很好的听众。」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会经历这些……」
我试图冷静，却还是止不住颤抖。从来没想过有天需要将这些难堪的事说给当年的当事者听，这种感觉很ch11u0，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再提起，但却又忍不住想将那些因他而起的纷争全部倾泻而出。如果不是因为他……
林元瀚静静地听完了我和任凡的那段过去。即便我说得断断续续，他也没有催促我。
「你知道吗？就算没有我，你和任凡之间的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缓缓地说。
我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会选择这样对你，纯粹是因为她自己x格扭曲，就算今天她没有遇见我，她也一定会对你做出同样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我很抱歉当时伤害了她，也很抱歉因为我和她的事情间接伤害了你。但是你要知道，离开这种人，对你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其实我自己都知道。
我会将这些事都怪罪到林元瀚头上，有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不敢面对任凡对我做的一切。我不敢去承认，任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藉由林元瀚合理化她的这些行径。
我其实，都知道。
只是依然选择逃避罢了。
「你明明也受了伤，在见到我时却选择先质问我当时为什麽那样对任凡。我承认当时的我不够成熟、做错了事，但她伤害了你，你实在不需要代替她来谴责我。不要那麽善良，不要再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他看着我，说的每句话都如此坚定。
我抬起头，努力忍住眼泪。
「想哭就哭，我会假装没看见。」他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曾经对眼前的这个人感到厌恶。当年的他，扰乱了我们本该平静的生活。我也相信曾经的他的确是幼稚且不成熟，伤害了别人的心却还不以为意。
但如今在我面前的他，似乎和当时不太一样。或许经过时间的淬链，人真的会改变吧。
不知道为什麽，听了林元瀚说的这些话，那道在心里的伤口，好像不那麽痛了。而我对他的厌恶，似乎也不那麽强烈了。
「话说，可以不要因为她这种人讨厌我这麽久吗？」林元瀚忽然开口，将我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毕竟我早就改邪归正了。」
我没有回话，端起了那杯被冷落许久的鲜n茶，静静地喝着。
「如果我早知道她是这种人的话，别说交往，我肯定连朋友都不想当。」他自顾自地说着，也不管我有没有应声。「但不可否认的是，有件事她并没有说错。」
闻言，我有些好奇地抬起了头。
和他四目相交的瞬间，我彷佛看见他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我当时，的确觉得你很可ai。」
「你好，我叫林元瀚，电机系大四。这是当年欠你的自我介绍，现在补给你应该还不算迟，希望你可以大人大量不计前嫌，给我一个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
我不记得听见林元瀚说这些话时自己脸上是什麽表情了，或许看起来有些尴尬吧，我猜。
回到宿舍後，我简单冲了个澡，想让思绪清晰些，却没起多大的作用。
我明白这是他释出善意的方式，然而即便我对他的反感稍微减少了些，也不代表我可以马上将那些发生过的事全都一并抹去，我还没有伟大到可以假装这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在看见来电显示上的名称时，我不由自主地弯起了嘴角。
「陶知颖！」陈静充满活力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听着她的声音，我似乎能想像她此刻的模样。
「怎麽突然打来啦？」
「我太想你了！你什麽时候才要回来？」
「过阵子吧，最近事情b较多。」说着，脑中竟浮现了林元瀚的名字。
「你还好吗？声音听起来没什麽jg神。」
「没事，只是……」
「嗯？」
「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好呀，你还可以顺便问问魏青蓝的看法。」
突然听见这个名字，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那麽忙，我不想打扰他。」
「不会啊，他在我旁边耶，你要和他说话吗？」
「蛤？」陈静这句话，吓得我整个人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巧言和许瞳同时看向我，我只能连忙摆摆手说没事。
「我把电话给他喔！」没等我冷静下来，陈静又补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