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余光看到地上散落一堆小东西尚未收拾,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替南朵延收拾起来。如果谁先受不了脏乱就谁去打理家务的话,那必然是任昭廷包办所有家务。
翌日果然如南朵延所说,从起床之後开始,她便在忙,具t忙些什麽,任昭廷实在不了解,只见她心情似乎很好,一直故意忽略他的存在。
南朵延正忙於把笔记型电脑以及网络连接到电视,同时笔电的萤幕上不时闪着群聊的讯息,从讨论的内容来看,群里的人都热切期待着演唱会的开始。
「你怎麽老ai说谎?」任昭廷盯着热闹的群组,觉得南朵延不像之前说的没有朋友。
「说什麽谎啦?我今天都没讲几句话。」南朵延为电视cha上音源线,然而电视喇叭却没声音出来,让她很苦恼,随即在群组里发问,希望有人能指导她解决问题。
任昭廷指着笔电,「不是说没有朋友?」
「那是因为他们不认识现实中的我。」
不也都是朋友吗?任昭廷不理解。
本来jg神奕奕的南朵延垂下头,连语调都往下沉,「只有在网络上隐藏着身分,人们才会愿意跟我接触。没有人知道我是天杀的地狱级倒霉蛋,没有人知道我总被你们这些麻烦鬼纠缠着。
「在网络上,我才能做一个普通人。我们聊的话题就是追星,偶尔聊一些生活琐事,不会过多g涉彼此,维持着好像很熟悉有很多共同话题,却又保有很多ygsi的距离。
「你试过一直被排挤吗?同学、老师都不愿意亲近你,靠近你的只是想拿你取乐、逗着好玩……同事、主管觉得你是瘟神的感觉,你有过吗?像你这种一脸就是乖学生、好孩子的人怎麽会懂?多半会说,一定是我太难ga0了,x格太糟糕了,不然就是长相对不起父母,或是有重大缺憾才会交不到朋友,总之,错的都是我,不是吗?像你,不就下意识认定我说谎吗?」
确实不曾经历过。任昭廷抿抿嘴,「我……是我思虑不全,很抱歉。」
「抱歉跟对不起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你这不叫思虑不全,叫先入为主。」南朵延罕有地神情严肃,却又自嘲般笑了笑,「对啊,我的确很ai说谎,就算si後真的如你所说会被审判又怎样?如果诚实会让世界变得更美好,那就诚实啊!
「你都不知道说谎多累,还得想办法圆谎,你以为我乐意呀?问题是,对很多人来说,真相从来都不是重点,他们要看的只是别人血流成河。如果我连这辈子都没法过得好,还用得着顾及si後的事吗?哈。」
彷佛把多年来积压的怨气抒发出来般,南朵延长吁了一口气,才x1了x1鼻子,查看群组中的解答,迳自继续忙碌着。
任昭廷默然,的确是他想得太少,虽说南朵延也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他却完全不理解南朵延。明明他们该是最合拍最了解彼此的存在,却又莫名抗拒深入认识对方。
「对不起……」任昭廷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再次道歉。
南朵延身影顿了顿,什麽也没说,似是因为终於成功连接音源而一扫y霾,恢复原本开朗的神se。
把窗帘拉上,除了萤幕还发着光,室内没有别的光源,南朵延从房间拿来一支造型jg致还能发出彩光的东西。
「这是什麽?」任昭廷打算从现在开始好好了解人间的新事物,还有另一个自己。
南朵延瞥了他一眼,大概因为刚才的事还有点生气,鼓着腮帮子想了想,勉强解答:「手灯啊,也叫应援bang,你没看过?」
「我那时没有演唱会和应援bang这种东西。」任昭廷摇头,他的年代了不起也就是看歌仔戏。
「哗──原来你这麽老啊。」南朵延遏抑着想要上g的嘴角,嘴上赢回一次让她感到痛快,算是报了刚才被指控说谎的仇。
南朵延随意在影音网站点开了一支v,画面便即时显示在电视上,音乐声也从电视的喇叭传出。测试成功,南朵延满意地笑了笑,才把画面转到演唱会直播的网站,手握应援bang盘腿坐着,屏息以待。
还没等南朵延高兴多久,门铃便响起来,临近演唱会开始的时刻,她的脸上马上浮现出不耐烦的情绪。
「不接不接不接!我说了今天就算是阎罗王来了也不接委托!」决心要好好看演唱会的南朵延对着门口大吼。
任昭廷刚想说南朵延太失礼,然而在张开嘴巴时又把话吞下去,他打算先应门了解情况──按门铃的不是鬼魂,所以不是si鬼万事屋的专属铃声。
当陈馥萱按照南朵延给的地址,带着白虎和晚餐抵达时,演唱会正准备开始。
在陈馥萱眼中看到的,是大门自行开启,因为家里唯一的人还坐在沙发上聚jg会神地盯着电视。聪明如她立刻就想到是南朵延的鬼搭档替她开的门。
「谢谢。」陈馥萱对着空气轻声说,尽管不知道对方在哪,还是觉得要保持礼貌,还自觉地帮忙关上门。
「不是委托,是陈馥萱小姐来了。」任昭廷大声提醒南朵延。
南朵延这才愿意回头,尴尬得挠着耳朵站起来,原本想要接待陈馥萱,可就在此时,电视传来音乐声,演唱会的开场预录影片开始播出。
看了看陈馥萱,又看了看电视,南朵延显得左右为难,「抱歉,你来得不是时候,我要看演唱会了,没法招呼你,你就当作在自己家,随意点吧。」
原来是要看演唱会,难怪传讯息也没有回应。陈馥萱迳自走向中岛,把背包和手中几袋食物放下,从袋里取出一杯珍珠n茶,又走到沙发旁边,「我可以一起看吗?」
「当然可以!」南朵延扬起笑脸,连忙把沙发上的周边商品搬到茶几,又挪动pgu腾出位置让陈馥萱坐下。
「给你的。」陈馥萱把珍珠n茶放在南朵延眼前的位置。
南朵延只是瞥了一眼,说了声「谢谢」之後,便全神灌注在电视上。
陈馥萱好奇地看向茶几上的明星专辑和周边商品,虽然平常工作常常会与演员碰面,但周边商品还是头一次接触,让她感到新奇。
本来站在门旁的任昭廷也走过来探头去看,他在地府任职时候,也会看到黑胶和录音带,光碟已经不是他熟悉的东西了,更没想到专辑里不只是光碟,还附带一堆东西,歌词本、迷你写真、书签、折叠海报……还有一旁的卡册,里面满满都是偶像的照片。
当陈馥萱伸手想要拿起卡册时,一直盯着电视看的南朵延还说了句:「小卡很宝贵,要小心点喔。」
陈馥萱翻页看着,任昭廷也跟着看,然而看不出个所以然,不自觉低喃:「不就是印了肖像的小纸片吗?」
南朵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才只是印了肖像的小纸片!」
突如其来语气恶狠狠的一句,尽管陈馥萱不知道南朵延的鬼搭档说了什麽,也猜到一二。
「不一样,这是喜欢的人,是蕴藏着ai意的信物。」陈馥萱抬起头,与回头的南朵延目光交接,眼神彷佛能把任何事物看出蜜来。
南朵延的心跳漏跳了半拍,呆看着对方,移不开视线……这样的温柔很危险,容易令人不自觉陷进去。才一瞬间,她脑袋便警铃大作,提醒她不要因为突然有人理解她就轻易解除防卫。
电视机传来了欢呼声,她趁机别过头,马上坐直身子,跟着现场的歌迷们挥动闪烁着不同颜se灯光的手灯。
不打扰南朵延的兴致,陈馥萱放下卡册,安静地跟着南朵延一起看演唱会。她注视南朵延的举动,明明没有别人在场,对方还是随着音乐节奏热烈地挥动着应援bang,有时还会喊出应援词,拍手欢呼更是不可缺少。
任昭廷就站在陈馥萱身旁,只是陈馥萱不知道。不经意地打量着身旁的nv生,莫名的熟悉再次袭来,就像认识很久一样,这种感觉在遇见时便存在,却找不到理由。
被忽略多时的白虎试图从陈馥萱的背包里爬出来,然而不知道陈馥萱是否担心把他弄丢,背包外面的扣子扣得紧紧的,他只能挤出半张脸。接着他又伸出胖乎乎的小手0索着,试图解除封印。
任昭廷发现了,替他解开扣子,白白胖胖的白虎重见天日,高兴得抱住任昭廷的脸。
被白虎完全遮挡住脸的任昭廷无奈把他拿开,「以後不准在未告知的情况下乱跑,南朵延会担心你,知道吗?」
「噢……知道……」白虎乖巧地点点头。
像陈馥萱这种气运很好又没有灵异t质的人,无法感应到鬼魂存在,就算任昭廷和白虎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她都不会知道。可若他们现在大声说话,绝对会惹毛注意力全放在演唱会上的南朵延……
演唱会正式结束,南朵延意犹未尽,一个劲地跟身旁的陈馥萱回味方才有什麽jg彩的片段、好笑的对话。
「咳咳──」任昭廷清了清喉咙,原想提醒南朵延白虎回来了,但对方兴奋得根本没留意到他,只得提高音量叫唤:「南朵延!」
南朵延浑身打了个激灵,「g麽啦!」不耐烦地回头瞪向任昭廷。
「白虎回来了。」
「对喔,白虎!」
闻言,陈馥萱站起来转身走向中岛,想要拿出公仔还给南朵延,才发现背包被打开了,白虎不见了,「公……公仔不见了……」一时慌张得结巴。
事实上,白虎已经来到了南朵延身旁,小手正试图拍打南朵延x1引她的注意。
南朵延一手抓起白虎,「你说这位小朋友吗?」
「嗯?我已经还你了吗?怎麽会──」陈馥萱话未说话,白虎便向她挥挥手。
「他叫白虎,是个附身在我公仔上的小朋友,不用害怕。」
「他昨晚有在动吗?」望着眼前诡异的一幕,陈馥萱仔细回想,白虎在她家的时候就是一只很普通平凡的公仔而已。
「我怕吓到漂亮姐姐,所以我都没有动喔!」白虎灿笑着。
「你还敢说啊!」南朵延睨了白虎一眼,见陈馥萱一脸疑惑,才又解释:「他说怕吓到你,所以他不敢动。」
「喔,明白。那现在在你身边的是你搭档吗?」陈馥萱又问。
「不是喔,任昭廷那家伙现在你左手边。」
「所以现在是二人二鬼?」陈馥萱试图ga0清楚状况。
「那家伙半神半鬼,所以这里的鬼算一个半吧。」南朵延顿了顿,突然想起什麽,猛地往房间跑去,从书桌旁的ch0u屉里取出一副眼镜,来到陈馥萱跟前,「你戴这个试试看!」
一旁的任昭廷本想制止,可陈馥萱已把眼镜戴上。
像是确认前後变化似的,陈馥萱把眼镜拿下又戴上,重复几次之後,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太神奇了,我终於看到你了!」指的是任昭廷。
「她看见也没用,听不到我们在说什麽。」任昭廷微微摇头,让一般人开天眼是违反规定的事。
「你用法术让她能听到就好了啊。」不知情的南朵延说得理所当然。
「是神通。」任昭廷摇头拒绝,「人间有人间的规矩,地府亦然,现在没任何理由要让她看到或听到她本不该知道的事。」
南朵延想了想,「她是si鬼万事屋新聘请的临时员工,有空就来打零工赚功德。」自作主张之後才讨好地笑着看向「被打工」的陈馥萱。
「你要先得到人家的同意,不可以擅自替──」
「你不反对吧?」南朵延打断任昭廷,盯着陈馥萱眨了眨眼。得到陈馥萱首肯之後,便挑挑眉转向任昭廷,彷佛赢了b赛,「她是我们的搭档了,请让她听得见大家的对话。」
拗不过南朵延,任昭廷还是从了,随手拿起一旁的扭蛋玩具摆设,在空中画了一道符打进摆设里,递给陈馥萱。
陈馥萱接过以後,任昭廷才开口:「我不可以帮你开天眼,开天眼不只代表要背负天命,也会沾染到他人的恶业,所以我只能让你在持有这个小东西的时候,暂时能看到和听到神明和鬼魂。然而,若没有我或南朵延在你身旁,即便你持有它也无法看得见、听得到。」顿了顿,他在陈馥萱面前摊开手掌,「请把眼镜还我。」
陈馥萱听话把眼镜归还,南朵延竟伸手想要夺过,只见任昭廷一接过眼镜,眼镜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尚且有很多规矩不懂,不知者无罪,但为防你下次再度兴起要把工具给一般人使用,必须没收。」任昭廷不容南朵延抗议。
「没关系,我平常也不需要看到鬼神啊。」陈馥萱试着安慰鼓着腮帮子一脸不快的南朵延,眼珠转了转,看到自己买来的晚餐,「看完演唱会,现在饿了吧?都已经过了吃饭时间。」
本来还不饿,陈馥萱一提起,南朵延就觉得饿了,不自觉0着小肚子,看来她的想法都被陈馥萱拿捏得一清二楚呢。
「虽然放凉了,不过我看你有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了喔。」陈馥萱拿起装满食物的袋子,彷佛真的在自己家一样,迳自走向料理台,拿过盘子准备晚餐。
陈馥萱逐一把食物取出,把蚵仔煎和炒饭分别用盘子装好,放进微波炉加热。陈馥萱就像是房子的主人一般,熟练地拿起汤锅,把排骨汤倒进去,开启电磁炉加热。
南朵延双手托着腮,半趴在中岛上看着袋子里其他食物,「你怎麽买那麽多呀?」
「谁叫你不回我讯息。」陈馥萱嗔怪回答。
「啊?」南朵延回到沙发拿起自己的手机,才发现陈馥萱传了几条讯息给她,问她要不要吃晚餐、要吃什麽,但那时她正准备要看演唱会,注意力都在笔电和电视之上,根本没留意手机。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麽,在路上经过看到有什麽就买什麽了,想着总会有你喜欢吃的吧。」陈馥萱把几串冰糖葫芦用筷子拆分到盘子上,转身放上中岛,「这样三种口味都可以吃到了。很饿的话先吃这个吧,其他还要再等等。」虽然拿着竹签直接吃也可以,但她们没那麽相熟,如此亲密似乎不太妥当。
「哇,是冰糖葫芦!」南朵延看起来很高兴。
陈馥萱笑了笑,至少这一样是对方喜欢的,没有白买。
只是当陈馥萱看到南朵延只吃冰糖葫芦外面那层冰糖,把内馅搁下来不打算食用时,不禁感到疑惑,「不好吃吗?怎麽不吃了?」
「我才不要吃内馅!」南朵延皱起鼻子,「内馅的味道和质感好奇怪。」
一旁的任昭廷难得没有唱反调,竟然还点头同意南朵延的话。
「不喜欢吃蜜饯吗?」陈馥萱拿着叉子,把另外两款口味区隔出来,「那吃这两个吧,一个是草莓,一个是橘子。」
「我还是只吃外面那层脆脆的糖喔。」南朵延说着,任昭廷又点点头。
「草莓和橘子都不喜欢吗?」陈馥萱心想着,几乎把所有口味都买回来了,还是没买中南朵延喜欢的吗?
「喜欢啊,但这样吃草莓和橘子的味道就不一样了。」南朵延说得理所当然。
「是的,味道会不一样。」任昭廷cha话。
「外面那层最好吃了!」
「嗯嗯,冰糖才是重点。」
「应该要立法推广只吃脆脆!」
看着一人一鬼一唱一和,陈馥萱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吃法不对,冰糖葫芦是不是真的不该吃内馅。
「我也想吃糖!」
白虎爬到中岛之上,伸手抓向冰糖葫芦,下一秒就被南朵延抓了起来,再放到地上,「小朋友吃那麽多糖会蛀牙。」
好喔,连白虎都想吃冰糖,彷佛陈馥萱才是异类。
「可是只吃冰糖不会太甜吗?只吃糖的话,吃街头那种拉糖还是吹糖不是更好?」陈馥萱探问。
「那种现在很难找啊,而且味道和口感不一样。」
「没错,完全不一样。」
南朵延和昭廷对看了一眼,然後笑了起来,彷佛找到了同好般的喜悦显露於脸上。
任昭廷没想到,原来喜好和口味是会延续到下辈子。
「真是好欠揍的吃法……」陈馥萱虽然满脸写着难以理解,却还是找出汤匙,把糖葫芦外层的冰糖敲碎给南朵延,自己默默把剩下的内馅吃掉。
其他食物也加热完毕,全部摆在中岛上,甚至还有盐suj,让南朵延以为自己去了一趟夜市。
因为白虎一直试图要抓食物,南朵延不耐烦地把他抓住,然後塞到任昭廷怀里,「你看好他!」
任昭廷低头看向一脸委屈的白虎,语气温和,「我们去看卡通吧,不要打扰她们。」就把白虎带去沙发坐下。
「对了,你是做哪一行的啊?一般人不太会平日跑去高空弹跳,又还没到六点就下班过来还我白虎吧?」吃了一口炒饭,南朵延才想到这件事,这人该不会跟她一样无业吧?
「算是个特技人?」陈馥萱歪着头思考如何解释,「主要是武打替身,不过有时候也会帮忙走位或是当手替,但不是每天都有戏要拍,也不是每次都需要我去工作,像这几天就是完全空档的时间。」
「走位和手替是什麽呀?」
「就是替演员先试一遍流程,等镜头、灯光什麽都确定好,演员才会上阵,手替就是手的替身罗。」陈馥萱伸出双手模拟着,「只拍手部看不出是谁嘛,演员有时候没空只拍手的镜头,像是特写写字那种,就会由我来代替。」
「你的手很漂亮,看起来像是很会弹琴的手!」
「谢谢。」
「不过你长得也很漂亮啊,没人找你当演员吗?不用当别人的替身。」
「可是我不会演戏啊,我只会打打杀杀和摔车摔得很漂亮,哈,我可是替演员拍了很多摔车戏喔。要是我像妈妈那样有气质,说不定还能当个模特儿。」陈馥萱自嘲地笑了笑,想到妈妈,脸上浮现一丝惆怅。
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的南朵延抿抿嘴,犹豫再三才说:「你妈妈看起来很ai你,不过她说她太少陪伴你,觉得错过了很多可以跟你一起度过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