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殷月离看了看面颊泛红的柳遥,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嫁衣,听话点头。
九桥村,河岸下游的小院内。
崔临目送媒人走远,眉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
妻子舒乔却明显心情不错,一边将招待媒人用的糕点都收了起来,一边用帕子擦了擦桌面。
“哎呀,真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明后日就能过小定了。到时候赶一赶,说不准月底之前便能成婚,咱家可真是好久都没办过这样的喜事了。”
崔临却依旧有些忧虑,“你说,事情真的能这么顺顺利利的吗?”
“怎么就不顺利了,”舒乔不爱听丧气话,直接将手里的帕子扔到了桌上,“你要多加三两银子的彩礼,人家不是也都答应了吗。到时候咱们留三十两下来,把那三两银子还有里正补偿的十吊铜钱都给他带过去,足够他以后的生活了。”
那可是十吊铜钱啊,舒乔想想都觉得心痛。
不过罢了,毕竟柳遥舅舅和舅母已经回来了,在这上头还是不能做的太过分。
“不是钱的问题,”崔临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是看着小柳长大的,他的性子和他娘一样,看着软和,其实极有主见,真要逼着他嫁人,他很可能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
想到柳遥的娘亲,崔临忍不住有些心虚,当年他养了外室的事妻子其实是有所察觉的。
但一直隐忍不发,到后来找到了证据,险些与他闹到里正那边。
好在柳遥娘亲身子弱,再加上被狠狠气到,没来得及将事情宣扬出去便撒手人寰了。
也正因为如此,崔临对于柳遥这个儿子一直都喜欢不起来,总担心着对方哪日知道真相后,会想办法来报复自己。
“这还不简单,”舒乔掸了掸衣上的尘土,笑了下道,“真害怕他知道的话,就先不告诉他,之前里正给你那些药不是还有剩下的吗,等到了日子直接给他喝下去,一轿子抬到梁木匠那里,等两人入了洞房,再有什么可就不关咱们的事了。”
崔临许久没有说话,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你说的对,先瞒着,等成亲那日再说。”
只是如果这样的话,成亲的日子就必须要加紧了。
清早,止戈山上。
柳遥收拾好了房间和随身的物品,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坐在座位上的青年。
“那个,我要走了,你是继续呆在这里吗,还是和我一起下山去?”
殷月离安静着没有说话。
柳遥苦笑了下,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对方是从流放地逃难过来的,被发现后很可能被城内的官兵带走,自然不可能轻易离开藏身的地方。
止戈山上虽然可怕,但同样也少有人烟,对方留在这里,说不定才是最好的选择。
要分开了啊……
虽然只有三天,虽然对方性格沉默,几乎很少说话,但柳遥真的很喜欢与青年相处的日子,仿佛只要与对方在一起,便有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柳遥抓紧手里的布包,勉强打起精神,“没关系,山上离舅舅家不远,等我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会经常上来看你的。”
青年面容沉静,片刻轻轻点了下头。
见对方回应了自己,柳遥心底一松,终于扬起微笑道,“嗯,那你好好保重,吃的东西我都给你留下了,柴火放在墙角那边,还有衣服也是,你……”
柳遥深吸口气,“你注意身体,等我回来。”
不敢再继续停留,柳遥揉了揉眼睛转身离开,用最快的速度跑出了宅院。
细碎的雪花从天上飘落,无数道黑影匍匐在殷月离的脚下,掩藏住青年无悲无喜的面孔。
砰的一声响,大门被风吹上,整个宅院再次重归于沉寂。
仿佛一座充满阴森死气的巨大陵墓!
早上的雪一直下到夜里才停歇。
止戈山顶,空荡的宅院内没有一点光亮,四周黑影摇动,偶尔有穿着染血盔甲的士兵路过。但都压低了声音,小心绕过了游廊最里面的一处房间。
殷月离依旧坐在那张座椅上面,睁眼望了望屋内,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是了,那个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少年已经不在这里了,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殷月离微微垂下眼眸。
准确来说,少年其实并不是祂收到的第一个祭品。
然而却是祂收到的第一个活人祭品,以至于祂最初甚至不清楚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一个活人,不是牛羊,也不是金银玉器,杀了可惜,当摆设的话,又不知该放在哪里。
以至于在祂反复犹豫的时候,作为祭品的三天期限已经悄然耗尽。
祂原本以为自己并不会在意,会如往常般继续陷入沉眠,没想到却从早上一直清醒到了现在。甚至在对方离开之后,渐渐升起了一种仿佛是后悔的情绪。
后悔……哪怕是在过去短暂成为凡人的日子里,祂也从未有过如此新奇的体验。
“果然还是应该把他留下来吗?”殷月离低头问。
屋内寂静无声,祂将手搭在膝盖上,没有再继续说话。